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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根,是朝廷給鹽商票據的存根。
燒燬了引根,那朝廷這的存根也就沒了。
那發放多少鹽引,還不是葛有禮一句話的事兒。
徐鶴就是聽說周知府和葛運判是秦首輔的人,秦首輔最近跟齊王走得很近,所以齊王要用錢,他才想到一種可能,對方是動了鹽的念頭。
可是直接搶劫鹽稅,動作太過明顯,二是秦首輔兒子的大舅哥跟著吃掛落,哪有推出薛同知這個替死鬼,然後濫發鹽引賺的厲害?
事到如今,可以將整件事的頭緒稍作整理。
在李知節看來,首輔和次輔的不合,反饋到帝國的地方政府上,周府臺聯合同陣營的葛運判,接著賊人來襲,共同做掉薛同知。
但殊不知,他的想法是第一層,可徐鶴的想法已經在第二層了。
徐鶴在聽到謝鯤和李知節的談話後,敏銳地抓住了談話中的要點……齊王缺錢。
然後延伸想到了此次引根被燒。
接著他勾勒出了此次海陵遭賊的真正原因。
周府臺、葛運判應該是收到了首輔秦硯的信,信裡說了齊王缺錢的事情,並且暗示他兩要孝敬一些。
兩人湊到一起,苦思冥想,結果想搞把大的,乾脆勾結鮑壩批驗鹽引所附近的姜堰鋪賊匪。
派人去商量這件事時,賊匪不相信官府,提出讓周知府他們繳納投名狀。
周知府於是將泰興縣賣了,跟這夥賊人裡應外合,洗劫了泰興縣庫。
賊人收到投名狀,逃入揚州府境內隱匿下來,然後等待薛同知前往批驗所。
這邊薛同知剛出城,估計周知府就派人通知了賊人。
最後賊人佯裝攻打海陵,因為泰興縣的緣故,李知節和謝鯤等人都害怕海陵縣出了狀況,所以堅守不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可賊人的真實目的其實是城外的鮑壩批驗鹽引所。
他們首要任務是燒燬引根,其次能搶走稅銀更好。
奈何徐鶴恰逢其會,本來都已經快搶走稅銀了,偏偏遇到了從如皋請來的客軍……小胡百戶。
之後的事情對於賊匪來說,並不完美,純粹給周府臺等人打工。
但周府臺等人卻完美實現了自己的計劃……一箭雙鵰。
一是搞死薛同知這個次輔的學生,二是燒燬了引根,接下來鹽商手中會出現大量鹽引,外界問起來,葛有禮就可以推說引根已被燒燬,為了朝廷信譽,淮鹽照樣撥付。
李知節和謝鯤聽完了徐鶴對這件事的梳理後,全都怔住了。
尤其是李知節,雖然他也不喜秦硯的一些做法,但畢竟秦硯是他們那一科的會試主考,也就是他的座師。
他是個傳統的讀書人,根本不會把自己的老師想得如此不堪。
所以造成了他分析問題的不夠客觀。
而謝鯤呢,他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脈絡。
但那是建立在自己家族人脈資訊的基礎上了,可眼前的徐鶴,僅僅透過他跟李知節的幾句談話,就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這說明什麼?
說明連童生都還不是的徐鶴,對官場的這麼門門道道已經瞭然於胸了。
而且,讀書人最忌諱的是什麼?
是兩腳書櫥,光知道死唸書,但跟社會卻是脫節的。
徐鶴讀書好、作詩更是一絕,沒想到對人情世故、官場生態也理解得如此醇熟……
“此子將來……”
“我這學生將來……”
李知節和謝鯤兩人同時在心中發出一聲感嘆,但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徐鶴。
半晌之後,兩人從複雜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謝鯤朝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對徐鶴道:“此事你切記不可與外人言!”
徐鶴知道事情輕重,要不是這兩位對自己不錯,他也不會在他們面前將事情說得如此透徹。
李知節嘆了口氣,神色糾結道:“如果真如小鶴所言,這齊王、我老師,還有周知府、葛運判,唉……”
他能不苦惱嘛,齊王拋開不說,堂堂親王距離他一個小小縣令,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可首輔秦硯是他的座師,按照如今的官場規矩來講,自己、周府臺、葛運判其實都是秦硯船上的人。
而作為學生,就算老師做得不對,按現在的規矩,作為學生的自己也是不能對老師進行彈劾的。
作為傳統讀書人的李知節一口氣憋在心中,口不能言,胸不能抒,十分難受。
謝鯤見老友如此糾結,於是再次爆料道:“這次來海陵的巡鹽御史姓孔,聽說他是宜陵公在江西學政任上被錄為舉人的,孔御史向來尊宜陵公為師!”
徐鶴聽完眼睛一亮。
宜陵公不就是騷人的父親嗎?
現在正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如果有人把自己剛剛的猜測稍稍透露一些給孔御史,那孔御史站在夏次輔的立場上,可是能把天捅出個窟窿的。
但說到底,最後還是要看內閣大佬們的鬥法。
秦首輔把持內閣多年,次輔、三輔都是泥胎木偶,平日裡跟秦首輔戰力不成對比,但如果加上謝道之這個大理寺卿呢?這事秦首輔想捂蓋子,估計就捂不住了。
但是騷人的老爹是站哪邊的?
自己對朝廷大佬們的資訊太少,謝鯤他們又沒有明言,所以徐鶴只能猜測,謝道之肯定是不首輔、次輔兩方的人,別的,就無從得知了。
想到這,徐鶴突然想到了徐家。
徐家最大的支柱,無疑是徐嵩。
徐嵩是秦首輔的同年,據說兩人關係一向不錯。
這點從匪患來了,周知府專程通知徐嵩這點,便可窺一斑了。
那嵩大伯的政治立場又是什麼呢?
萬一這件事捅出來,對徐家有沒有什麼影響呢?
雖然徐岱父子對自己處處刁難,但這個年代,同個家族,不管你個人對家族有沒有向心力,但只要你是這個家族的人,那你就要為這個家族考慮。
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嵩萬一因為秦硯或者齊王的事情站錯隊,自己這邊的徐家……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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