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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出醫院時又是一陣瓢潑大雨。

向晚坐在這輛滿是陳景堯氣息的車裡,思緒有些割裂。

車是他平時常用的,中央扶手上擱著一包煙和一個金屬材質的打火機,還有幾份散落的檔案。

紅字抬頭,只三兩張。開頭稱謂神聖不可及,向晚觸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很懂邊界感,哪怕那幾份檔案堪堪落在扶手邊緣,眼看就要掉,她也沒去碰。

司機像是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一路上都很沉默。很快,車子開進小區,穩穩停在向晚家樓下。

“謝謝,今天麻煩您了。”向晚下車前跟司機道謝。

“姑娘客氣了,快上去休息吧。”

向晚拎著包下車,邊走邊找鑰匙。

他們這個小區房齡老,綠化多,路燈卻很少。天一黑整棟樓都籠罩在灌木的陰影下,昏暗不明。

索性向晚家樓下有盞路燈,燈不亮,勉強可以照明。

她掏鑰匙時沒注意,剛要開樓道門才發現,路燈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峻豪在這已經守了三個小時,從向晚把他微信也拉黑的那一刻他就立馬開車過來了。

到了樓下發現她屋子裡沒開燈,才知道她不在家。

他不甘心白跑一趟,打算在這守株待兔。她總要回來的。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向晚竟然是坐著陳景堯這輛勞斯萊斯回來的。

為什麼知道是陳景堯的車。

京A牌照,C開頭的連號,整個京市哪還能找得出第二輛?

林峻豪一下就想明白了。

難怪向晚對他如此決絕,原來是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怒不可遏,一步步朝向晚走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去哪兒了?”

向晚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兩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峻豪藉著燈光打量她,“我問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坐這輛車回來?”

“不用你管。”向晚說完就要走。

林峻豪好不容易等來人,哪肯就這樣放她走。

“向晚,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跟陳景堯在一起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向晚看他,嘴唇輕抿,“我為什麼和你分手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竟然還在這倒打一耙。

林峻豪皺著眉解釋:“我都跟你說了,我和蔣靈已經斷了,你就這麼狠心非要跟我分手?你還想叫我怎麼做?”

雨還在下,轟隆隆一聲雷響劃過天際。

兩人就站在單元樓門外的屋簷下,風吹過,雨絲飄到向晚臉上,沾到圍巾上。

“那你做那些事之前有想過我嗎?”

向晚咳了幾聲,手掌抵唇。

林峻豪這才看到她手背上還沒揭掉的膠布,“你手怎麼了,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們已經分手了林峻豪。”向晚再次重申,“我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了。”

“所以你就立馬攀上了陳景堯,嗯?”

他揪著她胳膊,因為內心的憤怒達到上限,手也忍不住用了力。

向晚吃痛,試圖甩開她的手。

“這和別人沒關係。”

“之前我就說過,我們在一起很累,你我本質就不是一種人。但我覺得,我們這幾年的感情並不是假的,所以我可以包容你,接受你時不時所謂的冷著我。”

“那你為什麼不能再包容我一次呢?”

這些年他們不是沒吵過架,他也時不時會冷她一段時間。

向晚雖然心高氣傲,可她從來沒有真正說過分手的話。

“從你躺到別的女人床上的那一刻,我們就徹底結束了。”

林峻豪從她眼裡看到了冷意和決絕。他不願接受,便又開始語無倫次。

“你不能接受我,就能接受陳景堯了嗎?”

“你為什麼總提他?”向晚皺眉。

“不是嗎?難道你不是坐著他的車回來?晚晚,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就敢去招惹他?”

向晚掙脫掉他的禁錮,轉身拿鑰匙開門。不想和他解釋,也沒有必要。

“你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說完她迅速關上防盜門,頭也不回地上樓。

林峻豪氣急敗壞,對著門猛踢一腳。

“向晚,你遲早會後悔的。到時候我看你怎麼求我!”

*

四合院的木瓜海棠花開的正盛。可惜花期短,花瓣落了一地,並不適宜京市的氣溫。

陳景堯剛將客人送走,這會兒人靠在沙發上抽菸。酒過三巡,該賠的禮也到位,難免喝的有些多。

好在他酒量深,還不至於醉。

這地兒商曄沒少來,陪陳景堯跟領導喝了兩杯,人也沒立馬走。

“老爺子沒事了?”商曄敲根菸點上。

陳景堯伸手鬆了松襯衫領口,這會兒哪裡還有半點板正的姿態,整個人懶痞極了。他雙腿微敞,唇上叼著煙,窩在沙發上沒個正行。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私底下什麼樣,早已見怪不怪。

“老毛病,不礙事。”他漫不經心回一句。

“那你怎麼來這麼晚?”商曄睨他,“老黎這人向來老奸巨猾,本就想壓你的價,你這不是往人心眼裡撞麼。”

陳景堯半斂眸,搪塞道:“有事。”

“你除工作還能有什麼事?”商曄看他臉色,當即挑了挑眉,“因為女人?”

陳景堯吐口煙,沒搭腔。

司機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他剛把向晚送回家,又趕到二環來接陳景堯。

其實原本一個電話的事,但司機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進來同他彙報。

他把向晚送到樓下也沒立馬走,原本是想停著抽根菸,確認向晚安全到家再回來交差,沒想到在樓梯口看了出戏。

林家小公子拉著向小姐的胳膊,兩人情緒激動,像在吵架。

這一看不得了,司機更不敢走了,生怕向晚在林峻豪手上吃虧。正想著要不要給陳景堯打個電話,轉眼向晚就上樓了。

林家那位小公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沒一會兒功夫就坐上車,一腳油門轟走了。

這場面說起來繪聲繪色。

陳景堯指尖夾著煙,也沒抽,任由一縷菸絲緩緩燃盡。

聽完司機的話,他只回了句知道了。便讓司機出去了。

商曄聽著這事新鮮啊。就是不知道這位旁人口中的向小姐是何方神聖,竟能讓陳四費這麼多心思。

“誰啊?哪個向?我認識嗎?”

“你什麼時候那麼八卦了。”陳景堯嗤他。

這話換成旁人哪個敢問,也就商曄敢觸他陳景堯的逆鱗。

“這話該我問你,你陳四什麼時候有撬人牆角的癖好了?稀奇,我怎麼不知道啊。”商曄謔笑聲調侃他。

撬牆角這三個字不太好聽。

但陳景堯沒應聲。這事兒就有點意思了。

商曄吊兒郎當的臉色倏變,“你他媽還真搶啊?”

陳景堯懶得理他,咬著煙眯眼看手機。

他睇著向晚剛給他發的微信看。

[陳先生,我到家了,今天謝謝你]

仍舊客套的稱呼和語氣。

他不戳破,她就也順勢揣著明白裝糊塗。該有的禮貌禮數一樣不落,該回避的照樣退避三舍,生怕同他有過多的牽扯。

陳景堯扯了扯唇,沒回,拿起手機起身要走。

“欸這就走了啊?不跟我展開說說這位向小姐……”

商曄話還沒講完,只聽得陳景堯懶洋洋飄過來倆字:“閉嘴。”

*

週一早上向晚請了半天假。

下午到臺裡就著手寫莫立群發給她的採訪稿。

週六招商會那事鬧的挺大的,向晚來之前都做好心理準備,或許要提前結束實習了。

可一直等到下班,也沒人提起這事,更沒人來找她,倒是令她鬆了口氣。

下班路上她接到喬可希的電話,說自己這週六搬家,提前知會她一聲。

向晚說好,那我幫你一塊兒搬。

喬可希公司給她安排的是個高檔公寓,在東三環,不論地理位置還是小區環境都和現在這套房子天壤之別。

向晚還是挺替她高興的,雖然接下來她得想辦法找房子。

“要不你先搬來和我一塊兒住,等找到房子再搬走。”喬可希提議。

“太麻煩了,也影響你工作,不方便。”

向晚替她打包衣服,拒絕了。

喬可希看她一眼問:“真和林峻豪分了?”

“嗯,他劈腿。”

之前沒詳細說,向晚這才和喬可希說了來龍去脈。

喬可希當場炸毛,“怎麼這麼賤啊,他哪來臉跟你求和的?真是癩蛤蟆套了青蛙皮,穿的不花玩兒的花。”

經過一週,向晚情緒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

剛分手那幾天還總覺得失落,時間一長也沒功夫成天想這些。

她抬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喬喬,你那有閒錢的話,能不能借我點兒?”

“你要多少?”喬可希想也不想回。

“十一萬。”

“回頭我轉你卡里。”

向晚其實挺感動的。

兩年前向國忠好賭成性,人菜癮大,輸了錢不服氣,在外面借了筆高/利/貸,還妄想翻身。結果到期還不上,人就天天上家裡來鬧。方秀英沒法子,哭著打電話給向晚,讓她幫忙想想辦法。

那時向晚剛念大一,哪來那麼多錢。後來是林峻豪知道這事兒,特意陪她一道回了趟宜市,把錢還上才安寧。

好在向國忠沒往死裡借,總共八萬塊錢,晚還幾天利滾利一下翻到了二十多萬。這兩年向晚一直靠打工兼職在還。

眼下還差十一萬多,既然已經分手,就要趕緊把這錢了了。

“喬喬,幸好還有你。”向晚上前抱住她。

喬可希笑個不停,“打住啊,你姐妹兒可是直的,只喜歡男人知道不。你少跟我撒嬌。”

向晚搖頭,“那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得了吧,就你那點錢,還是我請你吧。”

說著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向晚:“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晚晚,要不晚上我組個局,介紹幾個男模給你認識認識?”

……

喬可希組局速度可謂是快。

這頭剛和向晚說完,那頭已經拉了個群。

她們去的是家人氣很高的夜店,向晚一進門就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嚇了嚇。頭頂上光怪陸離的燈光打在她臉上,倒是引得入口處的人不自覺多看兩眼。

向晚很少來這種地方,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過分循規蹈矩,一整個清心寡慾的狀態。

用喬可希的話說那是她剃了頭去當尼姑都不違和的。

她穿了件流蘇吊帶短上衣,藍色高腰微喇牛仔褲,外頭套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裡頭的吊帶和頭上的貝蕾帽是喬可希的,她對向晚這一身造型滿意的很,怎麼都不肯讓她脫了。

她們在沙發上坐下,喬可希開了兩瓶酒,又給向晚點了一杯酒精度數比較低的雞尾酒。

她在電話裡搖的幾個男模比她們早到,這會兒一個個坐著,很養眼。

喬可希給他們介紹,扯著嗓子喊說:“這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兒向晚,怎麼樣,漂亮吧?”

幾個男孩子年紀小,但在圈子裡也混了不少年,嘴巴甜的很,氣氛一下子就熱絡起來。

向晚手上拿著雞尾酒,她湊近聞了聞,確實沒什麼酒味,反倒有些甜甜的水果味。

她抿一口,味道還不錯,便放心喝起來。

夜店嘈雜,講話都靠吼的。

這時候有個男生湊過來和向晚說話,出於禮貌,她同樣湊過去聽,一來一去隔得近,倒是顯得很親密。

陳景堯被人迎進來往二樓帶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腳步微頓,朝綠色射燈下坐著的向晚看過去,不由輕挑了挑眉梢。

夜店經理跟著停下,轉頭看一眼試探道:“陳總需要幫忙嗎?”

陳景堯看到向晚身旁的男生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她捂嘴笑起來。

笑的還挺高興。

他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回道,“不用,走吧。”

今天這局是商曄組的,喊的都是圈子裡那些狐朋狗友,請陳景堯過來熱場子的。

他一到,沙發上那些人忍不住都起身打招呼。

場子浮躁,都帶了女伴,圍在一塊兒喝酒開黃腔。

陳景堯往沙發上坐,剛坐下就有人過來給他點菸,動作比誰都拎得清。

商曄湊過來,“今兒來了幾個二線小明星,你不看看?”

說完他又拍拍腦袋,“哦我忘了,你現在滿心都是那位向小姐,怎麼不見你帶出來?”

陳景堯吐了口煙,神色冷峻睨他,“你有完沒完?”

商曄笑著做投降狀,不再刺他,轉頭玩兒去了。

陳景堯煙就抽了兩口,覺得沒意思,順手就掐了。

心裡頭想的是:行啊,跟他這一口一個陳先生,客氣的恨不得再鞠兩個躬。回頭跟人喝酒倒是高興的很。

二樓VIP包廂裡的罵罵咧咧傳不到一樓,向晚渾然不覺。

不知不覺她把那杯雞尾酒都給喝了,不到半小時,就要上廁所。

她跟喬可希打聲招呼,起身時才覺得暈乎乎的。

這酒喝著舒服,後勁挺足的,喬可希也沒想到她會一口氣全喝了。

“我陪你去吧。”喬可希怕她出狀況。

向晚擺擺手,“沒事,我很快回來,你玩你的。”

說著她穩了穩步子,往洗手間去。

洗手間在卡座後頭,向晚出來時,卡座那有一桌人喝酒喝的正開心。

原本就要繞過去,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夜店音樂聲大,那人說話自然靠吼。

“別他媽提向晚這兩個字,晦氣。”林峻豪明顯酒喝多了,罵了聲。

他身邊坐著的,便是他口中已經一刀兩斷的蔣靈,此時正倚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林少這是還想著向晚呢?”

“狗屁!”他甩了甩酒瓶子,“就一玩兒夠了的破鞋,誰愛要誰要。”

“我他媽還真當他陳景堯是個人物,沒想到竟然也喜歡撿別人用過的玩意兒。”

他說完,眾人立即鬨笑作一團。

向晚那點因為酒意上頭的燥熱頓時像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她站在原地,周遭都是亂哄哄的。音樂聲、尖叫聲,還有林峻豪那幫人的謔笑聲通通朝她砸過來。

叫她無處可藏。

她就這樣呆站在原地,遊離在人聲鼎沸的聚光燈下,連身後有人撞過來都沒了反應。

她被撞的向前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好在這時身後有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

向晚後知後覺,一雙微微上揚的眸底有些迷離,亦有些難堪。

她抬頭,恰好就對上陳景堯那張波瀾不驚的俊臉。

頃刻間,林峻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像是復讀機,一遍遍在她腦海裡淌過。

陳景堯微涼的手沒松,也沒開口,就這麼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向晚紅唇微嚅,腦袋裡瘋狂翻湧的,那點羞恥和憤怒的情緒此刻瞬間來到頂峰。

說不清為什麼,就在陳景堯的手從她後腰撤開時,她伸手,很輕也很快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夜店的射燈來回波動,照過向晚這張過分清冷絕塵的臉。

她雙眸閃著水光,指尖微顫,語氣很輕地問他:“陳景堯,你還要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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