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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假。
更別提雷恩有的不止是興趣,他還有著幾位真正優秀的好老師。
魔法導師波利自然不用多說,這位來自首都法師塔的資深法師慷慨地為雷恩犧牲了部分業餘時間,在他的單獨指導下,雷恩的魔法造詣日益精深。當然,他也很清楚魔法對於這個年輕人的誘惑力,一頭扎進奧術海洋裡暢遊可不是獵魔人該乾的事——所以在更多時候,他們兩人間的單獨授業主要還是作為公開教學的鞏固和補充——波利對於該教什麼不該教什麼很有分寸,但即使是這樣,雷恩也還是學到了不少新東西。
比如‘情緒同步’,這是一種心智類魔法,‘人的內心’是世上最難以揣測和琢磨的領域之一,它的複雜程度甚至要超過空間魔法,幾乎可以跟玄妙莫測的預言魔法相提並論了。但是好在,‘情緒同步’的原理並不複雜、它的作用也並非讓施術者能夠讀心,而是使他與受術者之間建立一種情緒上的共鳴。據說這個法術的開發者是一位不世出的魔法天才,與此同時他的情商少到幾乎沒有、也因此而患上了嚴重的社恐症——當然,對於天才來說、哪怕一輩子不跟人說話也沒什麼問題,但他希望該法術能幫助到那些與他同樣社恐的人,使他們也能自信滿滿地與人交流、交到朋友。
在經過一些有著‘情感白痴’稱號的法師試驗之後,他們發現,完全忽略別人的情緒是個問題,可太過強烈的情緒共鳴顯然也能把人逼瘋——憑什麼我會因為別人死了爹而哭得死去活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外來的私生子什麼的——於是‘情緒同步’漸漸淡出了法師們的視野。後來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發現,這個法術用來測謊竟然出奇的好使(‘不要因好奇而把它用在你的愛人身上,永遠不要’,波利說這話的時候顯得無比陰鬱,但雷恩不敢追問、也沒敢過多揣測),不論怎樣出色的欺騙大師,哪怕他能做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那種情緒上的波動卻無法隱藏——如果雷恩以後遇到需要審問、鑑別的情況,那麼這個法術就能稍微替代一下‘真視之眼’的作用。
除此之外,雷恩還學會了土甲術的進階版——‘鋼甲術’,它所製造的鎧甲比傳統土元素鎧甲更結實、更抗揍、也更沉重,甚至讓身負怪力的雷恩都感到有些不適了。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法師去發明這種自己一輩子也用不上的雞肋法術?
對此,波利是這樣解釋的:“哦,開發這個法術的並非我的同行,而是一位名叫‘艾德勒’的卡爾姆多生物學家,他們那邊的人似乎都有點兒不正常,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太過敬業才導致他心理變得畸形了——總之,他對於研究‘龍的繁衍’有著扭曲的狂熱,尤其迷戀那交配過程。你要知道,就算是人類,愛意上頭的時候都會弄出點兒出格的動靜,更何況是巨龍呢?膽敢遠距離觀摩就已經是非常驚人的勇氣了,但艾德勒還不夠滿足,他甚至打算繪製出足夠清晰的細節——你知道這些細節都包括什麼,雷恩,用不著我多說——於是,他費盡心思對土甲術進行了升級,使它具備更出色的防護性,這樣,他就可以提前來到適合巨龍交配的區域,比如某些山谷、窪地,然後把自己埋在山體或者亂石之中,只露出眼睛。如此一來,他在滿足那不正常的研究慾望的同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自己的安全。”
“真是可怕的敬業精神,”
雷恩不禁發出感慨,“那麼,後來這位可敬的生物學家怎麼樣了?”
“死了,就死在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巨龍交配的過程中。艾德勒當時無意中解除了魔法,然後被那條公龍搞出的劇烈震動彈飛了出去,他那躲在遠處的研究團隊壯起膽子去為他收屍的時候,他就像只被拍扁的蒼蠅那樣貼在山壁上。”
“額?艾德勒為什麼要突然解除魔法?”
“沒人知道,不過根據那研究團隊傳出的小道訊息來看,他極有可能是因為當時太過於心潮澎湃,於是也打算用右手做一些讓自己愉快的事情,但顯然厚重的鎧甲阻礙了他,所以——唉,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雷恩,不管做任何事都不要走極端啊,著迷和著魔可不是一回事。”
“我明白,先生,我一定會牢記在心。”
對雷恩來說,魔法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而在瓦奧萊特指導的實戰訓練中,顯然就不會再有什麼能跟‘愉悅’沾邊的體驗了。
當然,單以在各自領域的專業水平而論,瓦奧萊特絲毫不比波利遜色。事實上,自從經過與羅德那次談話後,對於雷恩,他算是徹底改變了以往那種‘不管教、不挑刺,愛咋咋地’的教學方針——從不聞不問變成了近乎變態的嚴格。由於雷恩現在已經放棄了遠端作戰手段,那麼瓦奧萊特也就不再用傳統的獵魔人訓練方式去要求雷恩,而是更專注於提高他的肉搏能力和機動性,同時不斷幫他矯正魔法手段應用於實戰中的作戰思路(主要是施法時機的把握,這一點尤為重要),使兩者結合得更緊密,同時也能避免無意義的精神力損耗。
在資深獵魔人的深切關照之下,雷恩很快就形成了屬於自己的戰鬥風格,與人交手時也有了成熟的對戰思路,而非像以前那樣更多地憑藉感覺去戰鬥。
儘管如此,瓦奧萊特對於雷恩的打壓也從來沒有變少,只不過這打壓如今換了一種方式,他現在熱衷於把雷恩描述成一個‘身殘志堅’的熱血青年(‘瞧瞧我們的雷恩進步多快,無法使用聖能的他卻是如此渴望成為獵魔人,這和瘸子去跟正常人比跳遠有什麼區別!你們其他人難道不感到羞愧嗎!’),彷彿他對於雷恩的未來已經有了斷論:這個可憐的年輕人要麼成為獵魔人、要麼就只能去討飯,是的,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受瓦奧萊特的影響,其他預備役對待雷恩的態度也客氣了許多——就像是對待訓練假人那樣客氣。在他們眼中,雷恩現在就類似一個高智慧的訓練假人或者戰鬥魔偶,沒人會跟訓練假人結樑子,當然也不會有人跟訓練假人談天說笑。
不過,這些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不管是瓦奧萊特的冷嘲熱諷、還是如同陌路人一般的同僚關係,地下訓練營中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不能再對雷恩的心情造成半點影響。
因為就在剛剛的訓練中,瓦奧萊特宣佈:五天後,最終考核就將來臨。
也即是說,距離雷恩迴歸自由生活……
還有五天!僅剩五天!再過五天!
只要一想到這個,雷恩就快活地想翻跟頭。
他有錢。
他的私人行李裡還放著父親莫里斯留下的空間戒指,雖然這一年中他把各種能想到的暗語全試了一遍也沒能將其開啟,但是沒關係,他還有從那個詐騙犯商人身上搜刮來的十幾枚金幣,哪怕不那麼精打細算,這些也夠他一個人花上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他有本事。
正常情況下,目前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不多、能讓他陷入危險的情況也不多,只要他眼光放明白些,不去主動招惹那些惹不起的人或事,那麼人身安全也不用擔心。或許,偶爾也能幹上幾回劫富濟貧的好事?
總之,現在的雷恩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罪名、也沒有牽掛。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不必聽取任何人的命令、不必考慮任何人的意見,就像那最自由的風!
想著想著,雷恩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發笑,”
其他預備役早已習慣了對雷恩視而不見,但瓦奧萊特顯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是你在笑嗎,亞當?不是……那麼是你,德萊頓?我知道了,沒準兒是你笑的,傑克?”
“是我,先生,是我在笑。”
雷恩無可奈何地站了出來。
“瞧,這就是我認為雷恩比你們其他人都強上不少的原因,”
瓦奧萊特嚴肅地點點頭,“看看你們臉上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難道最終考核很可怕嗎?難道在你們如此拼命的努力了一整年之後,還不能對自己有充足的信心嗎?我建議你們多學學雷恩那種自信,聽聽他剛才的笑聲,就好像我剛才宣佈五天後咱們要去春遊似的。”
“哦,先生,我並非是對最終考核自信過頭了才笑的,”
雷恩慢吞吞地說:“我只是——嗯,我剛才只是想起高興的事。”
“是嗎?那我建議你先把心裡那些‘高興的事’放一放,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或許不夠讓人高興,但絕對很重要。”
瓦奧萊特揚了揚眉毛,面向所有人說道:“正如我剛才所言,還有五天,你們就將面臨最終考核,按照羅德大人的要求,我現在將告訴你們考試的方式和計劃,讓你們有充足的時間去做心理準備——沒錯,做做心理準備就行了,至於其他的嘛,如果你用了一整年的時間都沒準備好,那麼剩下這幾天對你來說也沒什麼作用了。”
所有人都緊張的屏住呼吸,連雷恩也支起耳朵好奇的聽去。
“不含武器保養課,本期獵魔人預備役考核共有四門,分實操和筆試兩種形式。理論考核是單獨筆試,出題人是海倫女士;魔法考核是實操附帶筆試,出題人是波利先生;射擊考核是單獨實操,出題人是落羽導師;實戰考核是單獨實操,出題人是我——瓦奧萊特。”
瓦奧萊特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時間安排,按照我剛才說的順序,每天一門、共持續四天,這樣就給了你們充足的休息時間。好了,我能透漏的就這麼多,你們如果有什麼疑問最好現在就提出來。”
“是這樣的,先生,”
克勞迪舉了舉手,徵得同意後問道:“筆試內容自不必多說,但實操專案的題目能否請您透露一下?”
“你在說笑話嗎,克勞迪,你是不是也突然想起了高興的事?每一門考核的題目都是由導師精心策劃的,它將精準的檢驗出你這門技藝是否學得到家。如果可以,我很想告訴你射擊考核的題目是‘在五十米外打穿五十張正在飄落的樹葉’——但很可惜,這是我瞎編的,我跟你們一樣,在每門考核開始前都不知道它的具體內容,這是絕對的機密。同時我也不建議你們去問其他導師,如果他們敢告訴你那才是見鬼了——當然,你仍可以去試試看。”
瓦奧萊特冷笑著說:“不過,我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你們實戰考核的內容,因為這很簡單,實在沒什麼好隱瞞的——出題人是我,考題也是我。”
預備役們一陣譁然,有人小心翼翼的問:“您是說……我們將與您進行對戰?這怎麼可能呢,我們不可能是您的對手!”
這一點,雷恩深以為然,他在第一次與瓦奧萊特的交手中連兩個回合都沒撐到,事實上,哪怕是現在的他,也仍不敢保證自己能在認真起來的瓦奧萊特手下堅持多久。雷恩對於打架這檔子事理解得越深刻、就越是能體會到這個資深獵魔人的強大,他不止有著強大的實力、同時還對戰鬥節奏有著恐怖的把控力,這是一位真正的戰鬥大師。
“暫時——你們只不過暫時不是我的對手。”
瓦奧萊特收起了笑容,認真的看著面前這群年輕人,即使視線掃過雷恩時、他眼中的嚴肅也沒有任何變化,“我並非天生的強者,我同你們一樣,先是在訓練營中取得了成為獵魔人的‘資格’,再然後,才在一次次拼死搏殺中獲得了獵魔人的‘力量’。我們都是這樣一路走來,沒錯,哪怕你們最崇敬的羅德大人也是如此。大家都知道,羅德大人最傲人的戰績,便是那場以一己之力屠滅了三十名魔族戰士的戰鬥——雖然我跟你們一樣都沒機會親眼目睹那場血戰,但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就是在那場戰鬥中,羅德大人但凡花費哪怕半秒鐘的時間去思考‘我是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個問題,那他就不可能贏得最終的勝利。”
“所以,”
他嘆了口氣,接著說:“在我的實戰考核中,我根本就不指望你們能戰勝我,甚至都不指望能看到你們展示出多麼強大的實力,但我確實希望能看到你們是以獵魔人的身份在戰鬥。”
所有人都沉默了,瓦奧萊特這些話看似透了題、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希望能看到你們是以獵魔人的身份在戰鬥。’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是指獵魔人的戰鬥方式、還是指獵魔人的戰鬥意志?
那麼透過這門考核的標準又是什麼?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讓瓦奧萊特認為這個預備役是‘以獵魔人的身份’在戰鬥?
“好了,不要再胡亂猜測了。”
瓦奧萊特提高了聲音說道:“也別把精力都用在這上面,要知道考核一共有四門,任何一門不及格的人都是會被刷下去的,沒錯,哪怕其他三門是滿分也一樣!”
這話把走神的預備役們拉了回來,但顯然又給他們平添了一份額外的苦惱。雷恩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該做做樣子,其他人都對最終考核的到來感到無比緊張,而自己如果表現得太輕鬆似乎會顯得不正常。萬一傳到羅德的耳朵裡,以他的精明,很可能半分鐘內就能識破自己的打算——天知道那個首席獵魔人到時候會再提出什麼要求,沒準會讓自己繼續參加下一期獵魔人預備役的訓練呢?
兩人曾有過約定,內容是‘羅德幫助雷恩脫罪,而雷恩服從羅德的命令、參加獵魔人預備役的選拔’。同時,兩人在當時那個旅館內也達成了另一項協議,如果雷恩最終達不到羅德的要求、那麼約定可以作廢——前提是‘真的做不到’,而非‘故意做不到’。
想到這裡,他立刻掛上了一副沮喪的表情。
而瓦奧萊特顯然不曾注意到這些年輕人臉上或真或假的憂慮,他轉身取出一疊羊皮紙發了下去。
雷恩接過之後發現,羊皮紙上用莊嚴的字型寫著一段契約,內容類似‘入職承諾書’:
‘以光明為誓、吾血為證,我自願參加聖光帝國之光明神殿第八十三期獵魔人考核。’
‘若成,此身將非我所有:它是活著的城牆、亦是溫暖的旗幟,它是盾、亦是矛;‘戰鬥’是我的職責、‘獻身’是我的理想,‘守護’是我的義務,‘犧牲’是我的歸宿。’
‘若敗,我將取回我的軀殼,但信念仍留給光明:我將力所能及地行善,分享那至高之尊的恩典;我將盡我所能地除惡,不辜負此間所學;我接受保護,我亦提供保護;我依靠他人,我亦值得依靠。’
“讀完了的話,就把你們的血滴在羊皮紙上,不用多,一滴就行。”
瓦奧萊特懶洋洋地說:“這些契約已經被附魔了特殊的法術,一旦鮮血落在上面、它就會與鮮血的主人建立某種特殊聯絡,這也代表你們的承諾已經生效。記住,不論你們最終是否透過考核,都不可做出違背這份契約的事情,否則,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並且在那裡躲到海枯石爛,我們還是可以憑藉這種特殊的聯絡找到你,並把你繩之以法——沒錯,你們與契約的聯絡是終身的。”
該死的,竟然還有這種變態東西,這些光明的信徒也太有心機了吧!!!
雷恩捧著羊皮紙的手微微發顫。
這份契約的兩個條款都很籠統,含義太寬泛了,如果契約執行者想要對條款擴大解釋,那簽署者無疑是很被動的。不過還好,契約上對針對獵魔人的內容確實可怕,但對於失敗者的約束並不算多,簡單來說就是——做個好人。
這倒也沒什麼,反正雷恩也從不打算幹些燒殺擄掠的事兒。
況且做戲要做全,到了現在這一步,似乎也沒什麼其他選擇了。
他皺著眉頭咬破食指,與別的預備役一樣、把鮮血灑向了手中的羊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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