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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江綰與方懷瑾歸府後,方懷瑾興許是存了補償江綰的心思,今夜準備留宿在江綰的韶光院內。

方懷瑾並非重欲之人,一月內也只留宿韶光院三五日,餘下時日都是留宿書房。

春望今夜見夫人怒氣衝衝出府,現今卻與老爺攜手歸來,想必二人誤會定然是解開了,眼見老爺要留宿,緊忙招呼院中丫鬟忙活起來,備水備膳,江綰反倒擠不出多少笑臉。

無他,她現如今對方懷瑾只有恨與厭惡,半分歡喜也強裝不起來,對上那張風光霽月的臉,只覺得心口發冷,極力遏止自己,才能不再甩上一巴掌。

用過膳後,江綰於淨房中洗浴,遣下了侍洗丫鬟,放任溫熱的水浸沒自己,心中不斷說服自己,唯有那瀕死的窒息感才能讓自己下決心。

她如今孤立無援,只能依仗自己,依仗自己經歷過的那一遭,方懷瑾與長寧有割不斷的聯絡,長寧若想踏足那位置,方懷瑾便是她在朝中的利劍,是那棵吸引各方權勢棲息的良木。

她要運籌好丞相夫人的這名分,這是她撼動長寧與方懷瑾的根基。

待春望進來服侍時,江綰已將自己的掙扎散了去,仍是那柔善親近的夫人。

春望輕柔地擦拭著夫人那浸溼的青絲,忐忑地詢問道:“夫人,老爺回來後將那傳話的小廝打殺出府了,連同夏立也受了罰,今兒那事,可是誤會?”

老爺今夜留宿,按往常,夫人那喜悅可是藏都藏不住的,但春望總覺得夫人並不歡喜,就像是一個淚人兒頂了一層歡喜的皮,乍一瞧是高興的,可是一碰,便能感覺到那副皮囊下是沉甸甸的,搖晃著嘩嘩作響的悲意。

外人雖看不出夫人的不開心,可春望是陪著夫人長大的,那悲意在自己眼前展示的淋漓盡致。

江望搭在木椅上的手緊了緊,片刻後,搖搖頭,“無礙,只是想起大哥罷。”

春望瞬間噤了聲,大公子是夫人心中的痛,夫人還未出閣前,大公子在京中可是頗有名氣的,自殿試拿了武狀元,全府都是欣喜的。

可是後來去了邊境,最後卻傳回戰死的訊息,不久後更是被謠傳大公子叛了國。

府中上下自是不信的,但堵不住外面的悠悠眾口,江老爺一直在尋大公子沒有叛國的證據。

但這事隨著前太子,先皇先後逝世,塵埃落定,也就不了了之。

江綰對著春望擠出來一臉笑的模樣,將手巾接了過來,對著琉璃鏡絞發,待到絞好了發,便出了淨房。

上輩子身死時的悲憤還在胸口盤旋,以至於驟然回到一年半前,這裡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江綰掃了一眼四周,檀木梳妝檯,象牙小凳,各列陳設,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已物是人非。

待春望退下後,江綰獨自一人對著鏡子梳妝。

待方懷瑾進門來時,便瞧見美人隔雲端一般,視線從上而下落在江綰身上。

江綰坐在鏡前,一頭青絲只用一根鎏金碧花簪繞起,慵懶隨意,廂房內明明滅滅的燭光打在她身上,瀲灩旖旎,剛出浴的她,枝嫩花媚。

裹著豔粉色刺金玲瓏紗,赤足踩在毛毯上,乳白色的足尖輕點在玄色的毛毯,惹得人想玩弄,看得方懷瑾眸色漸暗。

他自詡性情冷淡,對房中之事從未過多貪戀,但每次江綰楚楚可憐地看向他是,都會叫他情難自禁,故而平日裡會格外控制自己留宿的時日。

但今日,確實叫江綰受了委屈,是該由著她些。

江綰聽見動靜,手裡拿著胭脂回眸一望,因著剛沐浴不久,水汽氤氳過的雙眸格外惹人憐惜。

方懷瑾腳步愈發沉重。

抬腳走到江綰身旁,撫上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周遭的氣息都曖昧起來,牆上的倒影恍若親暱交頸的鴛鴦,正欲下一動作時,廂房外突然傳來丫鬟急聲秉告,“老爺,管家方才來話,說宮中出了要事,要您去處理。”

江綰原本揪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她知道,只要是有關宮中的,方懷瑾便要連夜去忙,忙起來好幾日都不著府中也是常事。

方懷瑾原本還在腰上的手迅速拿開,轉身便往門外趕去,到門口時一頓,回頭囑咐道:“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綰看著離去的人,心中升起一絲慶幸,步伐輕快地回到床上,將近日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盤算一遭,細數著一些她知道的朝中大事,她能拉攏的夫人,挨個思考那些能被她用起來的事。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幾日後的賞花宴,定遠侯夫人在方懷瑾從淮州拉回江南花卉後,設了賞花宴邀自己前去。

因著那名滿上京的細蘭與自己掌摑長寧長公主一事,被眾夫人明裡暗裡嘲諷,羞辱,更是入了長寧長公主的算計。

前世自己受邀時,便知道免不了眾夫人的冷嘲熱諷,但自己卻無法推辭,定遠侯夫人是先皇親封的一品夫人。

如今不如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上,白日裡讓管家辦的賞花宴便是能讓自己化被動為主動。

依著長寧長公主的性子,此次賞花宴自己雖未擬邀她,但也得做好準備堤防。

江綰盤算了許久,漸漸在塌間昏睡過去。

她又夢到了詔獄裡受到的折磨。

寧修平搖晃的影子,男人堅硬的手骨,一寸寸往上的手指,冷寒的堅冰.......

驟然醒來,渾身像是從水中被打撈起來一般。

江綰醒來時約莫是寅時,天色還沒亮,隱約聽見院內有車軲轆碾過石板的聲音,她起身披上衣裳,到廂房外詢問守夜的丫鬟可兒。

這丫鬟是個愛看熱鬧的性子,雖說是守夜,但可以寐在軟榻,估計是早早聽到了動靜,探頭探腦地在打聽。

只聽可兒道,“方才宮裡來了人,身影瞧著像是位女子,卻穿著官服,在書房中與老爺商量了許久老爺便叫了馬車,連夜出門了,似是拖不得的急事,不知去哪。但老爺吩咐了,他這幾日都忙,得住在外頭些日子,叫夫人不必擔憂。”

江綰上了心,宮裡的女官?莫不是與長寧長公主有關?

轉身回了廂房,簡單打理一下後,便急匆匆地往方懷瑾書房去了,到時,管家正在收拾紙張,見到夫人深夜前來,臉上詫異不已,“夫人,老爺一刻前剛出門去了。”

江綰因著走來時著急了些,臉色些許泛白,髮鬢微亂,惋惜道,“來得晚了些,都沒能見上一面,何伯,夜已深,你先下去歇息吧,明日你還要操勞賞花宴,我替老爺整理,他在外奔波,我連送別都沒趕上。”

何伯聽了,大有感觸,夫人雖出身低了些,卻是處處為老爺著想的,“夫人如此關心老爺,老爺知道了定然會心疼夫人的。”

江綰將何伯手中的紙張接過,“老爺在外為公務所累,這些瑣事便不要讓老爺知道了,免得分心為我操勞。”

何伯覺得很有道理,今夜這事似乎格外棘手,夫人這也是為老爺想的周全,點了點頭,便辭禮退下了。

方懷瑾遇事有用筆墨記下分析的習慣,當下常常會忘記收拾,需事後管家替他收輟。

藉著燭火,江綰將那紙上的字全瞧了去,腦子瞬間嗡了一下。

紙上分析的是一樁貪汙案,事關長寧長公主和江南郡守,以及江南多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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