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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醉眼夢對

夜涼如水,董小葵並沒有開暖氣,只靠自己的體溫捂熱了陰溼的棉被。一直過午夜,許二也沒有回來。她料想許二並不會回來,這幾天也足夠累,於是拉了被子裹住自己,睡去。但她睡得並不沉,總是迷迷糊糊聽得屋外的響動,輾轉反側。

也不知是幾點。她聽到屋外有輕微的聲響,肉粽很輕柔地叫了一聲。董小葵這下完全清醒。想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但她並沒有睜開眼,甚至姿勢都沒有改變分毫,依舊閉目睡覺。她聽到他的腳步聲,雖然很輕柔,但她還是聽出是他慣有的走路方式。她甚至能夠想象出他走路的姿勢,總有一種特別的端莊與威嚴。

董小葵聽到他走到她的臥室門口停了腳步,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拿鑰匙開了門,腳步放的更加輕柔。

他走進來,也沒有開燈,只是將窗簾拉開。董小葵偷偷看他,他正揹著她,在輕輕拉窗簾。

窗外不僅有紅燈籠,更不知雪何時停了,竟然有了清幽的月光。朦朧之中,他的背影輪廓很清晰,那樣的。

待他要轉過身來,董小葵立刻閉上眼,儘量將呼吸調整得平穩。他倒是走到床邊坐下,卻是一動不動的,就那樣坐著。過了許久,他才伸手輕輕理她凌亂的額髮,那種輕柔,董小葵刻意想象得出,應該像是捧著水晶一般的憐惜。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一會兒這樣珍惜,一會兒又離她好遠。這樣若即若離的感覺,真是要逼瘋人。董小葵心裡有些煩躁,呼吸到底失了平穩。

許二的手放在她額頭上方的手一下子拿開,像是做壞事被捉住的孩子。董小葵覺得好笑,也不想驚擾他,便是低聲****一聲,像是夢中囈語,翻了個身,側身躺著,調整呼吸。

許二大約也覺得董小葵是在夢中囈語,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坐在身邊,低喊了一聲:“石頭。”

他第一次喊她石頭,是因為她醉酒在他懷裡說石頭翡翠,還傻乎乎地問“董小葵,你這塊石頭會不會成翡翠”。之後,偶然提起,他說“翡翠也是石頭的一種,傻”,他的語氣充滿寵溺,不知怎的就戲謔地喊她“石頭”,起初,她也反對。但所有的反對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都無效,他就是愛叫她“石頭”,叫得寵溺而婉轉,叫得她的心都微微發顫。

當然,他極少在人前叫她“石頭”。這“石頭”似乎成了他對她最私密最專屬最寵溺的稱呼。他生氣時不會叫她“石頭”,他一本正經也不會這樣叫。

原本,傍晚打電話,聽到他那樣淡漠的語氣,彼此之間像是遠離一光年。她向他必得是看到那照片,被許柏平捷足先登了。可是,如今他卻喊她“石頭”,儘管,他並不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還是醒著裝睡。那樣親密的稱呼,輕輕柔柔的寵溺語氣,讓她的心一下子溫暖。但董小葵並沒有醒來,繼續沉睡。也許,他此刻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無言相對,即便他知道她醒著,也假裝不知吧?

他喊了一聲“石頭”,董小葵沒有應聲。他頓了許久,輕嘆一聲,伸手輕撫她的臉。他的手很溫暖,手心裡有粗糙的繭,那是長時間訓練的結果,卻帶來她臉上的酥麻。

她為了掩飾這種酥麻帶來的顫慄,於是假裝不安地翻了身。剛才背對他,這下翻身便是略一側,卻不料,就撲到他懷裡。她尷尬,他似乎也是一怔。不過,她在睡覺,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所以,她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地把他當作枕頭抱。

起初,他有些不安,挪了挪身子,低喊一聲“石頭”,大約是確認她是否在熟睡。她卻是回答了,夢中囈語的語氣,十分不耐煩回答了一聲:“煩,別吵。”

說完這句,又蹙眉睡覺,演技十分純熟。許二大約真是放心她在沉睡。不由得輕笑一聲,到底在床邊半躺下來,調整了一個最好的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她卻是輕輕理著她的發,間或會撫她的臉,卻是一言不發。

董小葵在他懷裡輾轉反側。他卻不斷調整姿勢,只讓她睡得更好。到後來,他終於也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自言自語:“石頭,你睡覺還真是不安分。周珍珍說,我都不相信。這回,總算知道了。”

董小葵睡覺不安分是出了名的。有時候大床都能滾到腳踏板上,或者地板上。滾下去了,她還能繼續睡。一個晚上即便是熟睡,她也翻來覆去的。上大學時,有好次,她就在餘姚的叫聲中醒來,因為她連著被子一併滾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可是,很奇怪,她和許二在一起睡時,在他懷裡睡得格外安穩。但她到底擔心自己影響她睡眠,所以,有一次,她提出這個事,他卻是哈哈大笑,說:“董小葵,別拿這個嚇唬我。你睡得很乖,像是貓咪一樣可愛。我跟你一起睡得很好。不要太擔心我。你搬到別的房間一個人睡的願望落空了。”

聽許二這句自言自語,想來自己跟他一起睡,果然是十分乖巧的。

他說完那句話,又將她摟了摟,整個人靠著她。她聞到周遭都是他的氣息,像是植物潔淨的芳香,全面入侵。

董小葵覺得心顫顫的,不由得翻身躲開。終於是十分不安分地捶了他一拳。

“呀,你還打人了。石頭?”許二聲音不大,低聲喊她。

她不回答。只是哭腔地問:“許仲霖,你到底要怎麼樣?我什麼都看不見。”

這是機會,如同醉酒。她可以問平素不能問的,她可以說平素不能說的。董小葵想這也是一種坦誠的方式,對於驕傲過度,冷靜自持到作繭自縛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你看不見什麼?石頭。”他過了片刻,才低聲問。

她更不耐煩,說:“看不見就是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她聲音漸漸小下去,有著略略的傷感,在說出這句話時,眼角竟不覺滲出淚來。是的,她真是什麼都看不見。許二的態度讓她如此的混亂,她連努力都沒有方向。

他忽然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她。他不說話,這一場戲便沒辦法演戲下去。她也不能說什麼,只是不安分地要掙脫。閉著眼睛就覺得是夢境,兵荒馬亂的夢境。

掙脫不開,她便使勁地捶他,帶著略略的哭腔,說:“我討厭你,討厭你。”

“討厭我什麼?”許二低聲問,柔軟的唇親吻她的臉。

“就是討厭,擾亂我的步調。說了找人照顧你的葛巾紫,照顧你的狗,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討厭你,不要看到你。”她在他懷裡,像個小孩子嗚嗚的哭,還拼命推開他。

他親吻她的唇,大約也便知道她睡之前喝了不少酒。這便是夢境加上酒瘋,她這才肆意撒潑。

“石頭,對不起,對不起。”他道歉,到底有些手忙腳亂地為她擦眼淚,她卻嗚嗚哭得更傷心。他不知所措,只得將她摟緊,親吻她的臉,說:“石頭,乖,不哭,不哭。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她的背,在她耳邊輕柔地低語。

她卻想到爸爸,嗚嗚又哭了。她像是小時候跌倒,膝蓋很痛,手也擦破皮,她勇敢地爬起來,並沒有哭。可是看到爸爸走來,一下子就哇哇哭起來,委屈地跑過去,說:“爸爸,我疼。”

她哭著將傷口給爸爸看。爸爸撫摸她的腦袋安慰她,把她抱回家,找了藥酒給她消毒。後來,吃飯時,爸爸抱她坐在椅子上,特許她那一天不用背詩,下棋。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撒嬌時光。如今,這麼半推半就,半夢半醒之間,她倒是想起那一次,想起爸爸。心裡到底傷心,不由得喊了一聲:“爸爸,我到底有哪一點配不上他?”

這一句像是陰謀,也是陽謀。這是坦然的表白,只是變了方式。她給了自己臺階與掩飾,在許二聽來,效果跟她清醒著當面問他卻是一樣的。

她問出這一句,只覺得他摟她摟得一緊,低聲說:“石頭是最好的女子,有著最純淨的夢想。遇見你的人,都怕是配不上你,傷害了你。我也怕。”

他一邊說,一邊撫她的臉。她心裡一顫,他是天之驕子,怎麼可能怕配不上她。也許是怕傷害她。但他到底怕什麼,董小葵無從定論。她也不好去問,這是一場睡著的人和清醒的人的對話,應該毫無邏輯性。所以,她沒有按著他的話去走劇情,自然是自說自談,沉浸於自己的夢境裡。

她又說:“他們那樣逼我,真討厭。”語氣十分不悅。

他又安慰了一陣子,她覺得沒什麼可以繼續說了,便裝著沉沉睡去。不多時,她便是一側身醒來,像是剛剛甦醒,睡眼朦朧地伸個懶腰,爾後“呀”的一聲坐起來。

“是我。”許二立刻回答,並且開了床頭的燈。

董小葵微眯著雙目,問:“吃飯了什麼?什麼時候回來的?要不,我去給你做點。”

她語氣十分沉靜,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神色也一如既往的淡漠,說:“我吃過了,剛回來一會兒。”

“哦。你真不吃?”她又確認。

他搖了搖頭,倒是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似乎想要抽菸,掏出煙來,又放了回去,這才淡淡地說:“我一早的飛機回京城。”

董小葵“哦”了一聲。他語氣還是很沉靜,說:“那邊有些事要忙。”

“嗯。”她回答,坐在床上。

他忽然站起身走過去,將她推在床上,蓋上被子,略略蹙眉,說:“怎麼不開暖氣?”

董小葵只是看著他不語,他倒是站直身子,說:“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董小葵語氣疑惑。

“八點的飛機,現在快五點了,我得走了,不然趕不上。”許二說,拿了大衣就要往外走。

董小葵沒有說話,只是躺著,看他往外走,心裡空落落一陣。剛剛,他明明還喊她石頭的,這會兒到底又像是離她很遠。

他走到門邊,拉著門把手,沒有開門,也沒有關門,只在那裡站著。

董小葵覺得十分疑惑,但她並沒有動。許二忽然轉過身來,大步走過來坐在床邊,對她說:“你再睡一會兒,我們回市區去吃早飯。我不放心別人來接你。這邊路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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