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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帝會發怒,這在鄭吉的意料之中。
然而,這怒火如此兇猛,這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閃不躲,任由那些奏疏扔在她身上、腳邊,腦中卻快速思考起來。
父皇為什麼會如此震怒呢?
武場魁首的記錄,雖然有種種抨擊朝政之言,或不利於朝廷穩定,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父皇自登基以來,國朝發生多少大事了?於朝中不穩的事情多了去,父皇何必為這小小的魁首記錄而大動肝火?
她在武閣議事堂的時候,仔仔細細地翻閱過這記錄,可以說是一字不落。
特別是有關父皇登基前後那些年,她更是字字都記在心中,都沒有發現有什麼值得父皇禁止的地方。
那麼,她到底忽略了什麼?
情形越是危急,鄭吉便越能保持冷靜,思維就越是清晰。
此刻看著眼神欲噬人的永寧帝,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父皇之所以不願意讓魁首的記錄傳開去,可能不是因為裡面記載的內容,而是因為別的。
或許,是因為寫記錄的歷年魁首,或許,是因為這記錄代表著某些不好的意義。
她再一次想起了前世的武閣。
武閣後來在一場火災中毀於一旦,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前世她在宮中,連魁首記錄都沒有聽說過。
如果不是因為鳳句,如果不是因為想為鳳句找到呂師的線索,這一世她也不會關注魁首記錄。
在翻閱那本記錄之前,她所在意的,是能不能在裡面找到呂師的線索。
但是趙叔敖一步步引著她,讓她心甘情願在父皇面前提了這個請求。
父皇的態度,恰好說明了這本武場魁首記錄在父皇心中有特殊的意義。
她略一沉吟,立刻想到了試探之法,遂梗著脖子道:“父皇,兒臣到底說錯了什麼,惹怒了父皇?”
她又委屈又氣憤,眼中蓄起了淚:“父皇,您看過那些魁首記錄嗎?那都是軍中驕子的寶貴經驗!若是軍中士兵看到這些記錄,只要有幾個人有所得,那麼國朝便能多幾員大將!”
她故意誇大了魁首記錄的好處,對它的褒美滔滔不絕。
只是她越是說,永寧帝的神色便越是難看,眼神還有股深深的厭惡。
父皇他厭惡這些武場記錄!
震怒中的永寧帝沒有掩飾自己的真正心緒,讓鄭吉窺到了這一點。
永寧帝眼中全是怒火,冷冷地說道:“朝中多幾員大將?你便是這樣想的?你膽敢窺伺軍中?”
從“市恩”到“窺伺”,性質越發嚴重了。
鄭吉深知一進一退的道理,隨即哽咽了一聲,委屈道:“父皇,兒臣這麼做,完全是為了父皇著想,是想讓您皇位坐得更穩固。說什麼窺伺軍中?”
她咬著貝齒,淚水滑落了下來:“父皇,兒臣只是一個公主,在軍中立威望來做什麼呢?”
這也正是永寧帝心頭的疑問,儘管沒有答案,他依然怒不可遏:“如此,就要問你自己了。難道你忘記了,你的母妃正被禁足福慶宮,如今還只是個嬪?”
永寧帝和宮裡宮外其他人的想法一樣,都認為鄭吉在奪得魁首之後,會把那個請求用於姜嬪身上。
他連封賞的旨意都準備好了,還吩咐薛恭準備了貴妃復位的金冊寶書。
誰曾想?長定的請求,是讓軍中士兵查閱魁首記錄?
“朕且問你,你為何會提這個請求?到底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永寧帝覺得就算是長定再有想法,也只是一個小姑娘,能懂得什麼?
借魁首記錄市恩,在軍中立威望,必定是有人想借長定的手謀取軍中勢力,到底是誰呢?
“父皇,沒有誰,就是兒臣自己!”鄭吉含淚說道,不斷地搖頭。
“兒臣此去山南道,親眼見到了國朝兵將的勇猛與威武,所以很想為他們做些什麼事情。兒臣想讓國朝計程車兵個個武功不凡、個個精於謀略,難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她失望又不解地看著永寧帝:“父皇,這是您的天下,這是您的兵將。如今兒臣為您的兵將在謀福利,您還如此震怒,兒臣……實在不明白!”
她彷彿豁出去了一般:“父皇這麼生氣,難道是這魁首記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地方?可是兒臣已經仔細翻閱過了,覺得並無任何不妥。那麼……”
她故意頓了頓,才一字一字地說道:“那麼,就是這裡面有某些人、某些事是父皇痛恨的,是嗎?父皇身為天子,氣量竟如此狹小,這不是很可笑嗎?”
她很清楚,此話一落,父皇會越加震怒,但是她必須進一步確認自己的猜測。
這話,瞬間戳破了永寧帝的氣管子,他氣得簡直要炸了。
他狠狠地捶了幾下御案,眼睛都瞪了起來:“放肆,長定,你放肆!”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的怒火似要噴出來:“來人,將長定公主拉下去,讓她跪在殿外反省!”
見長定似心有不甘仍要開口,永寧帝冷冷道:“長定,你若再多說一個字,朕就立刻逐你去封地,非詔不得進京!以後,你便再不能見你母妃!你仔細想想!”
鄭吉張了張口,隨即死死咬著嘴巴,如遭重擊,身子都快要站不穩了。
父皇罰她在紫宸殿外下跪,這沒什麼——先前她為了鳳句激怒了父皇,父皇也曾令她下跪過。
但是逐她去封地……真的震住了她。
她既然打算在父皇面前說出這個請求,那麼當然想過種種可能。
父皇不答應會怎麼辦?父皇震怒會怎麼辦?父皇會如何責罰她……
訓斥、罰跪,甚至收回長定率,這些她都想過,也一一準備了相應的對策,因此都不怕。
但她沒有想到,父皇震怒之下,竟然會說出逐她去封地、非詔不得回京兆的話語。
她的封地,河內道長定府,雖然是膏腴之地,卻遠離京兆,更別說,非詔不得進京。
若她去了封地,想要見到母妃就很難了。
不得不說,父皇這個威脅,對她來說的確很有效。
由此可見,父皇真的不能容忍她提這個請求,父皇連她借聖旨市恩于山南衛都可以容忍,為何到了魁首記錄這裡,就絕不允許了呢?
這魁首記錄,難道還有著比呂師線索更為重要的地方?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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