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沒有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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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佰心如擂鼓，急切問：“老師我怎麼能糾正這個習慣？”

宋倩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這讓陸佰倍感不安，他就像一名體檢完的病號對著欲言又止的醫生，陸佰張了張嘴，卻沒有勇氣去催促。

空氣沉下來。

“媽？怎麼了，您教教他唄。”喬英子仗義出言。

宋倩溫和說道：“實際上，你僅僅認識到這個道理，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如果一朝一夕就能顛覆你十幾年建立的習慣，那才不現實。現在高三，首要是提高成績，人的習慣根深蒂固，讓它放在哪裡，我們不去管它，去繞過它。”

陸佰看向她。

宋倩道：“替代不良習慣的東西說白了很簡單，就是靠外界的力量。”

“正如我說的，學不進去，難以專注，是大腦結構決定的，想憑學生自我的力量來改變，近乎於用手把自己提起來，所以要外力幫助。這就需要老師家長監督，尤其高三最重要一年，家長最不能掉以輕心，光憑時不時吆喝幾句不可能改變學生。”

“所以，如果真想實現成績的提升，讓家長下狠手，採取強力措施，手機小說籃球，一切干擾你學習的東西全部清空，這樣當神經通路閃爍，渴望獲得高刺激，卻長久得不到回應後，慢慢的，這條通路就會沉寂下去。”

“當然，家長對學生的監督不只這麼簡單，有很多注意的地方，可以讓你爸媽加一下我微信，我跟他們說一下細節。”

陸佰拿出手機加了宋倩的微信，說謝謝宋老師。宋倩助人為樂，笑著說無所謂。

喬英子卻擔心的望著陸佰，因為她知道，陸佰孤身一人，何來父母幫助？

“可是......難道真的沒有根本改變的辦法嗎？”陸佰不願放棄。

“習慣，並非天賦，然而，文學名著和言情小說，言傳身教和放縱溺愛，書法鋼琴和遊戲玩樂，種種這些，是隱形而堅固的壁壘，想要重鑄習慣霸權，太難太難。事實上，我所教的學生，雖然個個成績突飛猛進，但他們進入大學以後呢？老師、家長、晚自習以及百舸爭流的緊張氣氛，當這些外部束縛驟然消失，他們會不會重蹈覆轍？銷聲匿跡的那條神經連結是否重新響應？多少人從高中升入大學後就陡然墮落？”

宋倩搖了搖頭，說道：“其實，認識到問題所在，你已經比別人強出很多了。”

宋倩的話已說得很明白了，陸佰苦笑著。

“謝謝......謝謝宋老師。”

宋倩微笑，整了整手包，這是要走的意思。

喬英子忙起身，說道：“行，天也黑了，陸佰你再玩會吧，我先回去了。”

陸佰心情沉重，沒有多想，點了點頭，與宋倩禮貌道別。

他沒有意識到，喬英子並不想讓宋倩知道他就住在隔壁。

......

喬英子攜著宋倩的胳膊走了，這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下著雨。

宋倩說道：“幸虧我開車過來的，繞路去地下停車場吧。”

到了車上，宋倩扭頭問：“你怎麼不繫安全帶？”

喬英子說道：“媽，我拿把傘，給陸佰送去。”

說完，喬英子拿起座椅後面的雨傘，開啟門就要下去。

“停下。”

“媽？”

宋倩面沉如水，絲毫不見剛才的和顏悅色。

喬英子慌亂解釋道：“媽，你可別多想，我跟陸......”

“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宋倩打斷道。

“佰......嗯？”

“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是吧？”女兒剛剛跟她道歉，但宋倩覺得女兒不可能輕易理解她，剛才女兒在同學面前不願出醜，才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所以一見喬英子要下車，就認為喬英子仍在生氣。

“你知不知道高三的時間有多寶貴？我出來看電影是為了自己嗎？還不是為了讓你勞逸結合......”

喬英子虛驚一場，還以為你誤會什麼了呢。

喬英子非常懂事，她也知道媽媽的不容易，所以母女之間衝突，最終都是蜷縮起來，退讓一步。而偷偷把一個男生叫出來陪她，很是出格，為了讓自己不內疚，她當然選擇原諒媽媽了，一正一負，不就抵消了！

“是是是，是我不對，但我真是送個傘而已，算了讓他淋雨去吧。”喬英子點頭稱是，手撐著座椅，探過身去，要親宋倩一口。

“起來。”宋倩輕輕推她，卻露出笑容：“你去送吧，快點回來。”

“嗯。”喬英子點點頭。

以退為進，歐耶！

“等等，忘了，這裡下雨發一次性傘。”宋倩說道。

喬英子著地的腳又收回去，強顏歡笑：“是、是哦。”

“繫上安全帶，走吧。”

車子行駛在雨裡，車內一片安靜。

喬英子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宋倩看了看，沒話找話：“媽媽不是不讓你幫助別人，你願意跟誰交朋友，就跟誰交朋友，我不會管你，甚至如果你跟這個新來的同學成為朋友，媽媽反而會贊成呢。”

“啊？為什麼？”

宋倩卻說起另一件事：“今天我跟他說的話，你都聽見嗎？”

“聽見了，媽，你心機好深啊，想想你小時候給我買的課外書，不是科學家的故事，就是文學名著，而故事會什麼的雜誌您碰都不讓我碰，原來是這個原因。”

宋倩道：“那你知道，這些道理我為什麼不跟你文潔阿姨說嗎？”

喬英子歪了歪腦袋，恍然大悟：“哦，你們是塑膠姐妹花！”

“去！什麼塑膠姐妹花。我和你文潔阿姨認識六年了，鐵得不能再鐵，但是這些道理我跟她說了只會適得其反，她看著脾氣急，其實對別人狠不下心，尤其是方一凡，而且我認識她時，方一凡已經初中了，多麼皮猴兒一個小孩，最難管教。如果我把這些道理跟她說了，就憑文潔那種急性子有心軟的人，他們家不得安寧不說，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喬英子好奇道：“那你為什麼跟陸佰說啊？”

“你覺得他聽懂了嗎？”

“聽懂了。”

“他放棄了嗎？”

“沒有！”宋倩自問自答：“這就是我告訴他的原因！”

宋倩一雙眼睛看過了幾千名學生，所以她篤定。

......

陸佰不知不覺靜坐良久，直到烘焙坊停止營業。

他忽然發現，外面嘩啦啦下開大雨。

有小姐姐一身西式工作服坐在大門邊上，身旁一箱的透明雨傘，聽到腳步聲，她瞥了一眼，嘴裡說道：“先生，外面下雨了，您拿一把雨傘吧。”

“您知道嗎，我絕不甘心。”

“您說什麼？”

小姐姐沒有聽清，抬頭看去，陸佰已衝出旋轉的大門，她只記得這位顧客的雙眼好像大雨中飄著的火焰。

距離高考二百七十四天，陸佰走在大雨裡，沒有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