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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母看著歷經生死磨難後,平安回來的女兒,總是忍不住流淚。

以前的二姨母多爽利啊!只有她罵哭別人的份,讓她哭可難了。

可為了阿沅,她是流乾的淚。

女兒一身的傷,那可是燒傷,最痛最煎熬的傷。

但她一路從長安逃回來,都沒休息,藥也沒好好換。

她以前那麼愛美,現在卻對臉上身上的傷疤一點也不在乎,還反過來安慰她這個當孃的。

說自己能回家,能再見到娘和爹,見到大山。便是死也無憾,只是一點傷疤有什麼關係?

再說,以前就是因為她這張臉,生的好看了些,羅家人才送她去盧家。

若她像現在這樣,臉上有傷疤,羅家人還會送她去嗎?只怕都不會認她回羅家。

如此,她便能安安穩穩地當一輩子蔡家女,也不會經歷那麼多恐怖、噁心、夢魘一樣的事情。

現在阿沅對自己的外貌一點也不在意,她在乎的只有冬素和小盼能不能平安回來?

她是平安回來了,可為了她,小盼自己進了盧家那個深淵地獄。

冬素說是王妃,可她是知道的,皇后視凌王為眼中釘,冬素一個沒有強盛孃家做後臺的王妃,豈會好過?

可自己能做什麼呢?連在人前露面都不行,萬一讓羅家人或是盧家人發現了她,那冬素和小盼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還會給蔡家人招來禍害,阿沅現在都有些風聲鶴戾、杯弓蛇影,一聽到推門聲,她就心猛地一驚。

不知道進來的是盧家的惡嬤嬤拿著鞭子,還是母親端著食物。

有時從窗戶往外看一眼,路上的行人,每一個都像是來抓她的壞人。

她把窗戶封死,不見一絲光亮,依舊是夜夜惡夢纏身。

她人雖然平安回來了,可心,卻再也得不到片刻安寧。

二姨母很是擔憂,可阿沅堅決不讓她請大夫,二姨母只好悄悄跟沈林鐘說,想讓他想辦法,請凌王府的神醫去看一下阿沅。

沈林鐘很想說甲十八這個神醫是假的,可為了安二姨母的心,也為了自己能和阿沅姐聊一聊,開解開解她。

他答應下來,當天就和甲十八一起去看阿沅。

面對林鐘,阿沅說出了自己的心理話,因為若蔡家真出了事,只有林鐘能護住蔡家。

“我就是個禍害,我在這裡,遲早會給家人招來禍事。”

“林鐘哥,冬素和小盼都說,回家就好了。”

“可長安來的那個奇怪女醫師,沈家村的新面孔,說不定就是因為我才來的。”

“我遲早會害了蔡家,會害了冬素和小盼。”

“我逃不掉的,根本就逃不掉,你們不知道盧家有多大,盧家人有多可怕……”

阿沅雙目失神,雙臂抱著頭,縮到一角,好像那個每天鞭打她的嬤嬤就在眼前。

林鐘很心疼,他不敢想像阿沅在盧家遭到什麼非人的待遇。

也不知該怎麼幫阿沅,語言的安慰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因為那個奇怪的女醫師,他確實到現在都沒能趕走。而來沈家村的新面孔,是走了一批又來一批。

不過至今打聽的都是冬素的事,沒有打量阿沅和小盼的。

但是若來的人住久了,肯定會聽到村民談起,那年羅家來接流落民間的大小姐的事……

甲十八默默地聽了半天,他這個假神醫自然開不出真藥方。

但他抓到了重點:“你是怕你留在光州,給蔡家招來禍事。”

“怕你還活著的事曝光,會害了王妃和莫公子,是不是?”

阿沅茫然地點頭,祈求地看向甲十八:“我該怎麼辦?”

冬素和小盼為了她身處深淵,她怎麼能心安理得地在家享受歲月靜好?

甲十八沉思片刻後道:“如果你離開光州呢?走的遠遠的,不管是盧家還是羅家,再也找不到你。”

阿沅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喃喃道:“是了,我可以走,走的遠遠的。”

門外的二姨母一聽大驚,猛地跑進來抱住阿沅哭道:“不,不能走!”

“我的阿沅才回家,傷還沒養好,怎麼能走呢?”

二姨母埋怨地瞪了林鐘一眼,瞧你找的大夫,就是這麼開解人的?

可阿沅的態度很堅定:“甲大人,我應該去哪?”

甲十八有點害怕地看一眼二姨母,這個嬸子當街罵人的情形,他記憶猶新,他可不想被罵!

但迎著阿沅期待的目光,他還是道:“我接到王爺的命令,去滇州一趟。”

“若你想去,我可以帶你同行。悄無聲息,誰都不會發現你的離開。”

二姨母委屈又倔強地抱著阿沅,哭著搖頭。

阿沅卻笑了,回家這麼久,頭一次笑的真誠:“娘,我又不是不回家了。”

“等冬素和小盼平安歸來,我就能放心大膽地回家。”

“現在你讓我在家裡,我日夜憂心,只會害你也跟著擔心。”

“不如讓我和甲大人去滇州,那裡誰也不認識我,我也不會害怕。”

“並且,我不能總是這麼閒著,什麼忙都幫不上,什麼事也幹不了。去了滇州,我還可以幫甲大人做些事。”

甲十八不敢勸,二姨母和阿沅,他誰也不想得罪,就由你們母女倆自己商量吧!

林鐘卻勸二姨母:“阿沅再這樣關在小閣樓裡,身體遲早出問題。”

“二姨母,您就依阿沅,讓她去吧!”

“滇州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再有甲大哥照拂,阿沅不會有事的。”

二姨母不甘心地問阿沅:“不去好不好?不成咱去麻城,去小虎家住,娘陪你去。”

阿沅搖頭:“娘,那不夠遠啊!羅家人找到怎麼辦?”

“您就放心讓我去吧!爹和大山更需要您,女兒不能那麼自私。”

二姨母這才萬般無奈地道:“好!全當你是去養病,病養好了就回來。”

就這樣,阿沅假扮小廝,和甲十八一起去了滇州。

她叮囑林鐘,這件事先別告訴冬素,省得她擔心。

等她在滇州安定好了,再由甲十八告訴冬素。

此時誰都沒料到,甲十八在滇州暗中實施,凌王妃是出自滇州隱世高門的計劃。

正是因為阿沅的意外加入,才出奇地順利。

更讓人意外的是,甲十八為在滇州打造了一個假‘高門’,的計劃提前給沈家送了幾封假信。

沈林鐘有意將這幾封信和沈父的義肢放一起,故意引施姑姑上當,果然,偷拿義肢的施姑姑就看到了那幾封信。

也不知是她太好騙,還是她太想見到造出義肢的人,反正她因研究義肢一直沒進展,決定走一遭滇州。

不為打探凌王妃的真正身世,就為見一見這造出義肢的人。

與此同時,陸雲舟到了光州,他和之前來光州的皇后探子一樣。

先從光州縣令那裡取得一些機密,再去打探馮文生的舊案,他比之前探子都聰明。

還到二姨母的食肆潛伏了很久,幸好這時阿沅已經走了,不然還真讓他看出點端倪。

查完縣城再去鎮上,這回是在大姨母的食肆蹲守,同樣沒找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因為大姨母請了工人,大麥大蓮都不在店裡拋頭露面地幹活了。

比較讓陸雲舟意外的是,凌王妃的這些親戚,竟然沒借著凌王妃的勢,享受富貴。

而是繼續幹著活,農夫依舊耕地種田,開鋪子依舊天天到店裡經營。

只是生意比旁的店鋪要好一些而已。

他沒有一開始就去沈家村,那太醒目,太引人注意。等從縣到鎮,再到村。

他已經有了一個合理的身份,就是去蔣氏米粉坊買米坊的商人。

結果他人一到沈家村,連米粉作坊還沒進呢,就被河邊的水車給吸引了。

偏偏他來這一天,大魚正帶著一群青壯裝新式水車。

新水車經過改良,更大,更結實緊固,扎河道更深,汲水更多。

陸雲舟可是墨門出身,自認為這天下機關巧匠都出自墨門,可看到大魚從容不迫地指控組裝水車。

看著精巧的滑輪裝置,在河邊搭起雲梯,將重大的木板吊到高空……

一套動作下來,陸雲舟看呆了。這真的是民間能有的工藝?

這真的是一個小村子該有的工具?

還有那個領頭的匠人,憑他這手藝,到工部能做官,到墨門能做入室弟子。

他竟然窩居在這個小村子!

再一問,這人竟然是凌王妃的表哥,不是遠房攀親戚的表哥,是親姨母的兒子。

見大魚爬上雲梯,親自組裝好水車,一聲令下,水車轉動,汲水進渠,下方村民發出歡呼聲。

這一刻,大魚不像一個匠人,而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陸雲舟看水車、看雲梯看呆了,看人也看呆了。

匠人,不應該是三等賤藉,受人輕視的嗎?

他為何這般受村民尊重?因為他是王妃的表哥嗎?

見陸雲舟呆呆地看著水車,村民毫不詫異,都笑道,又一個外地來看水車的。

笑對他道:“沈家村的新奇玩意多著呢!光一個水車就看呆了,進了沈家村,怕你不捨得走嘍!”

村民的玩笑一語成讖,這一刻,陸雲舟忘了自己是個探子,是來打探凌王妃的秘事的。

是來找證明凌王妃是巫醫的證據,或是找到凌王妃真正身世的線索。

他驟然想起,自己是墨門子弟啊!

自己被皇后招攬,是承認他能進工部,帶領墨門再次走向輝煌。

而不是像個見不得光的間諜,淨幫皇后幹一些髒醃事。

他大步走到大魚面前,聲音顫抖地問:“這個軸心是怎麼打造的?”

大魚看他一眼,在看到他手掌的時候,突然笑了:

“你想學啊?想學我教你。”

陸雲舟呆愣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來。半晌才一把抓住正在收拾東西的大魚。

“難道誰想學你都會教嗎?”

大魚笑道:“你頭一回來沈家村吧?我看你的手掌便知你也是匠人。”

“也不是誰想學都會教,得交學費的,學徒工一年二兩銀子。”

陸雲舟冷笑:“一年二兩銀子,怕是十年二十年,也學不會造水車的技術!”

還以為是真心教學生,傳我墨門之技,原來跟其他人一樣,就是騙學費的。

這話旁邊的工匠不愛聽了,七嘴八舌地道:“你這外鄉人可別亂說啊!”

“跟凌師父學兩年就能出師,我們都還沒學滿一年呢,一樣能接水車的活掙錢。”

陸雲舟愣在原地,心中百味雜陳。

他這個立志要弘揚墨門的人,成了皇后的一個間諜。

而這個民間普通匠人,卻用另一種方式,讓墨門之技,傳揚出去。

大魚只當他被大家說的不好意思,拉一把他的胳膊:“你跟我去學堂看看。”

陸雲舟茫然地跟著他,完全忘了自己來沈家村的任務。

待到沈父的木匠學堂,看著院中巨大的水車、雲梯、犁、筒車等等東西的模型。

陸雲舟的腳徹底邁不開了。

直看到天黑,他才想起來,得先找到施姑姑。

本來還想傍敲側擊地問一問施姑姑在哪,沒想到門口的村民都在傳:

“可惜啊,那個女人雖然有點嚇人,可醫術是真厲害!”

“不看醫人厲害,醫牛醫羊同樣強。”

“怎麼就一聲不吭地不見了呢?沈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說是走好幾天了。”

“唉,以後有個頭痛腦熱,又得到鎮上請大夫。”

“咱們村子可真怪,以前那個李大夫是個十足的庸藥。”

“後頭來了個甲神醫,卻不愛治小病。”

“這回來了個怪異的女神醫,又說不見就不見了。”

……

陸雲舟再也忍不住,忙去問村民,那女神醫的長相,和具體消失的日期。

又連夜回到縣城,一打探才知,施姑姑已經往西南方向去了。

沒留下隻言片語,就連皇后別的暗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陸雲舟懵了一陣,很快調整好心緒,跟別的暗探道,他已經有打入沈家內部的辦法了。

就等著他的好訊息吧!

眾人大奇,都誇陸大人果然了得!他們在光州盤琚許久,可一靠近沈家村,就會被趕出來。

沒想到陸大人一來就有辦法,打進沈家村內部!

忙問他是如何做到的?

陸雲舟故做神秘地道:“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然後第二天大家發現,沈家新收的學徒中,就有穿著麻衣草鞋的陸雲舟……

陸大人為了任務,還真是什麼苦都願意吃!這辦法,他們還真想不到。

那木匠學徒,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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