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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道人映照在性靈裡面的聲音還在耳畔迴盪著。

少年道人手指微動,又展開來這一卷書,仍舊是第一頁,仍舊還是那些文字,那些文字仍舊蘊含有靈性,當齊無惑看到的時候,這些文字就倒影入眼,化作了那黑衣道人的模樣,仍舊懶散斜躺著,睜開眼,要開口說那八個字。

齊無惑又啪地合上去。

於是這個黑衣道人又被夾扁了。

如是者數次。

齊無惑明悟過來,這只是單純留存了影子。

這不是神通。

而是在落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的意志烙印其中。

真是高明的手段啊!

少年道人若有所思。

讚歎。

然後順手又啪地把這一卷書給合上了。

於是那個黑衣道人就只好又一次被合起來。

不知為何,總覺得即便是這樣的倒影,都帶了三分沒脾氣。

而齊無惑在‘看懂’這一行文字之後,便是越覺得精深微妙,難以言說。

雲篆的原理,是肉眼見到無盡玄妙神通。

而後將這世間的永珍以文字的方式記錄而下。

這樣再寫出諸多雲篆文字的時候,引動法力,便可以展現諸天永珍。

施展種種不可思議威能,現種種不可思議玄妙。

這便是神通。

如此看來,這些文字的原理似乎和雲篆不謀而合,而以自我意志留存於此……少年道人手掌拂過這些文字,感應到其中的隨性和恣意,心中忽而有一種感悟,那就是如果自己寫出這些文字的話,其餘人見到自己的文字,恐怕也會直接‘看到’那黑衣道人。

雖然說沒有什麼用處,卻也彰顯出一種思路——

我即天地。

一種無可匹敵的霸道道心彰顯入少年道人眼底。

他曾經觀過太赤靈文蘊含的道,觀過藥師琉璃光如來的道。

卻都不如這簡簡單單的四字來得痛快和酣暢淋漓。

三千大道,無數旁門?

一劍劈開!

修什麼天地?

見什麼眾生!

我自修我道。

少年道人禁不住慨然嘆息:“這也算是一種【雲篆】嗎?”

“道門修雲篆便是要見天地,見眾生,見萬相。”

“而這寫下文字就相當於留存自我的一縷意志。”

“這樣寫的人,是以自我替代永珍而成雲篆,這樣的意境,雖然說也符合道家沖虛之理念,不去誇耀什麼,但是瞭解這神通手法的人便是能夠知道,他這樣的手段,其實在說【見天地不如見我】,【拜神不如拜我】啊。”

“好厲害!”

“好霸道!”

“雖然霸道,卻又只有能讀懂這文字之人才能看得出來。”

“卻又似乎謙虛。”

“又有一種只說與知音聽的自傲。”

少年道人忽而又有感覺,自語道:“見天地不如見我,拜諸神不如拜我,我是指得實實在在的我?還是說是自我性靈之【我】?嗯?這似乎是一條唯我霸道的修行方向啊,是他修的道嗎?”

齊無惑呢喃自語。

雲琴看到齊無惑模樣,好奇道:“無惑你在說什麼啊?”

“什麼見天地不如見我?”

少年道人想了想,指了指這上面的文字,回答道:

“我只是看到這些文字,就好像看到了寫下他們的人,感覺到了他的意境和大道氣魄,有所感悟,所以才說出來,這其實不是我能說出來的,而是我見到他的道,見到他的心,所以能稍微形容一下。”

少女懵懂。

只是不懂得那少年道人為何不去看書卷裡面寫下的內容。

反而倒是對這上面文字這樣有興趣?

於是詢問。

少年道人笑道:“只是這些文字,便已經是如見大道,有偌大裨益了啊。”

他想了想,舉了個眼前少女一定可以理解的例子,道:“就好像看到一桌美食,雖然說知道後面還有更好的,但是難道就會對前面的美味視如不見了嗎?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分心去看內容,就只想要看看這文字裡面的東西。”

雲琴明白,但是似乎又有點不明白。

她眼中所見到的只是文字。

齊無惑看著這文字,卻如見更多。

心中琢磨,那些文字的形體彷彿散去,反而是一種道韻在流轉著,眼中見到的是文字,心中所讀到的卻是其他,是道韻,是妙不可言的雲篆奧妙,禁不住嘴角微笑,一邊閱讀,手指垂落,不斷在虛空之中勾勒,隱隱有些許的華光流轉,燦爛恢弘,且極明淨。

雖然礙於修為做不得太多,但是卻也如飲佳釀,心中欣喜開心。

只是知道雲琴還在等著自己回答,這才收斂了自己心中的欣喜,轉而認真去看這些文字描述的內容,也就是那黑衣道人曾經和雲琴講述過的東西,那道人將自己的話語,訴諸於筆端,其落筆之時,哪怕是有所收斂,也還是不自覺地便加入了一縷道韻。

“真是厲害啊……”

齊無惑微微感慨著。

老師雖然指引大道,卻不曾如此般展露手段。

文字講述內容,不過只是虛妄。

而這道韻。

於齊無惑眼中。

就彷彿那黑衣道人親自手把手教導他一般。

道路已在前方,怎麼能忍住不試試看?

雲琴不覺得如何。

少年道人卻是如獲至寶。

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去研究這些文字本身的衝動,認認真真地閱讀了一番這書卷上文字。

“唔……無為有為為之道,無始無終為之法。”

“不過都是在我一念之間。”

齊無惑微微自語,似乎有所收穫,可仔細想想,此道又是太高,根本無落腳之處,便是茫然,如是許久,合卷嘆息,只覺得文字本身的玄妙道韻,和這些話語所蘊含的高妙融合,既相互呼應,又彼此分離,難以思考得清楚,越想越空曠。

腦袋裡面只剩下有為無為,無不可為;無始無終,唯我唯道。

只覺得頭都在痛了。

而後果斷地停止思考這些東西。

此道太高。

只是揣測一份,便已至於讓少年道人都惘然。

抬起頭,看到雲琴好奇擔憂目光,只得無奈一笑,解釋道:“太難了。”

“想得我頭疼。”

少女眸子微微亮起。

幾要低低歡呼。

旋即便馬上按捺下來,握拳抵著嘴唇,輕輕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

“嗯,是很難吧!”

“我也看不懂呢。”

“無惑不用覺得難受哦,我也覺得很難呢。”

少年道人嗯了一聲,垂眸看那書卷,見文字如見那道人,也似乎能感應到一絲【見天地不如見我】【拜諸神不如拜我】的清傲和霸道,如同行走之時,抬頭卻見崇山峻嶺,才過小河,就見蔚然大觀,於是喟然嘆息,心悅而誠服道:

“是啊,太難了……”

“真不知道是何等天才絕世,才能夠做到這樣的圓融無暇,看到便覺得厲害。”

“更不要說理解了。”

“我可能也沒有辦法回答他。”

“至少在這時候還不能夠回答他。”

雲琴笑眯眯的,擺了擺手,道:“答不出來啊,沒關係的,我會和他說的。”

老黃牛緩過了神來,記得有正事,於是笑著詢問道:

“對了,無惑,那隻孔雀怎麼樣了?可有孵化出來?”

齊無惑道:“孵化出來了。”

雲琴眸子亮起來,道:“在哪裡?在哪裡?”

少年道人微微笑著提起了右手,道袍的雲袖垂落下來,袖袍寬大,裡面有暗袋,那隻孔雀鳥兒現在就在暗袋裡面,少年道人小心翼翼將它捧出來,這小孔雀只一身絨毛,睡得正香,老黃牛本來還要說什麼,卻見到那孔雀躺在少年道人掌心一動不動。

手指微動,脖子像是沒有骨頭似的。

就只是搭在了少年指尖。

看上去和嘎了似的。

於是老牛麵皮一抽,額頭大滴大滴冷汗流出,沉默了下,道:

“……無惑,你已經把那氣息給這小鳥兒用了?”

少年道人嗯了一聲,道:“嗯。”

“就按照牛叔你寫的那樣。”

“由弱到強。”

“第一個是【九頭獅子元尊聖靈】。”

“有什麼問題嗎?”

少年道人疑惑。

黃牛思緒凝固。

而後抬手撓著頭,哈哈大笑起來,乾笑道:

“啊,哈,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

心中卻是要叫出聲來。

因自己的習慣,是素來逆轉著寫的,齊無惑錯把最強的那個當做最弱的,給小孔雀吃了,雖然說那氣息已經去掉了靈性,可畢竟是來自於太乙救苦天尊坐騎,其位極高,這小孔雀沒有經歷過前面的培育鋪墊,一口氣便吃了這個最大的,莫要被九頭獅子給駭破了膽。

那樣的話,縱是有再多的寶物培育。

也是沒有用的。

只會養出一個散發靈韻的廢物。

可正擔憂著,卻見到那孔雀鳥砸了砸嘴巴,在少年道人掌心蹭了蹭。

而後翻了個個兒。

露出了有著淡淡絨毛的,圓滾滾的肚子。

嘴巴開合吧唧著。

似是在吃什麼天下無雙的美味似的。

一臉懶散。

老黃牛忽而便啞然失笑。

看這般模樣,大約是不用擔心了。

也確實是,能支撐住三百年不死的。

天資根基不說,該是個硬骨頭。

老牛笑著問道:“不過說起來,這鳥兒可要取名?”

齊無惑搖了搖頭,道:“雲琴不是說要一起想名字嗎?”

少女眼睛亮瑩瑩的,滿臉期待地點頭,道:“不過還是要等到小孔雀睡醒了,然後再和它一起想吧?可能我們想到的名字,祂都不喜歡呢?那就沒有意思了。”

“之後等到它醒過來之後,我們一起想一個好聽的名字吧!”

齊無惑點頭。

老牛笑呵呵道:“啊,那是要按照我們妖界的規矩來嗎?”

“本相是什麼,便姓什麼。”

“如老牛我,本是黃牛,又在結拜兄弟之中,排行老三,便換做個黃三兒。”

“黃為金。”

“對外便說是牛金。”

“諢號金牛大聖,不過沒有被承認便是,只自己呼喊著玩。”

“結果未曾想到,來到了這天庭之中,分到了鬥部,在這玄武七宿的牛宿裡面的諸多星辰裡面,佔了一個位置,於是又加了個牛,於是便是喚作了【牛金牛】。”

齊無惑自語:“牛金……”

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黃金這個名字,實在是很符合牛叔的氣質。

便也笑著道:“好名字。”

老黃牛哈哈大笑道:“對吧?”

“提起我便是想到金子,想到金子就想到錢,有誰不喜歡錢的?”

“所以大家都喜歡我。”

“這樣算來,這鳥兒莫不是要姓孔雀的【孔】?”

“亦或者說【雀】?”

“哈,不管如何,且讓它醒來之後,伱自問它便是……”

一陣閒談之後。

那少女千叮嚀萬囑咐,下次等到了閒下來時候,一定要去城中,買來最好的,剛出爐的芝麻餅,而後給她送來,並且說自己也會準備好回禮的,少年都應允,忽而想到一事,道:“啊,雲琴你先等一等。”

少女止步,好奇看來。

少年道人取了一卷書過來。

這是煉陽觀經閣裡面,用來抄經的空白書卷。

少年道人道:“我可能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領悟,但是於禮而言,還是要有回應。”

齊無惑提筆蘸墨,先寫過書信的開篇客套話,而後道:

“那位前輩要如何稱呼?”

雲琴道:“大叔啊。”

少年道人抬眸呆了下:“啊?”

雲琴忍不住笑出聲來,理所當然道:“他又不曾告訴我他的名字。”

齊無惑道:“那我該如何稱呼他?”

老黃牛打了個哈欠,連連搖頭道:“既是如此,用前輩稍顯得阿諛奉承,用大叔則顯得不倫不類,凡所行於大道之上者皆為我友,在這種情況下,用道友總不會錯的。”

“聽你牛叔的。”

“信我。”

少年道人稍有思索,於是點頭落筆寫道:

“見聞道友妙法,如飲甘霖,極酣暢淋漓,然吾性愚鈍,未曾有解法,不曾有絲毫領悟……”

“只有些微疑惑如下……”

“雲無為有為,一念之間,可何為一念?無始無終,亦在一念之間,此又是何一念?”

“一念一念之間,是否相同?”

“既無始終,何來此心念?”

“又如……”

少年道人本來打算道謝而已,只是不知不覺便是將自身疑惑,盡數傾吐出來。

而後落筆道:“些微愚鈍之問,不堪造就。”

“徒然見笑於大方之家,然既有所疑,自當提出,便即盡心竭力,以期領悟。”

“是以留此信箋,斗膽請道友暫且寬緩時間。”

“貧道苦思冥想,或有所收穫。”

“就此再拜。”

正要落筆的時候,忽而傳來輕輕笑聲,雲琴雙手托腮湊近了看他寫的東西,笑道:“那無惑你要寫本名嗎?我是說,大叔他都寫下他的名字了,你不寫你的名字,是不是感覺有點奇怪,不符合禮儀?”

老黃牛也道:“在老牛我縱橫十八路,咳咳,我是說,做生意的時候,也都有這事情。”

“對面都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不寫,就似有點看不起他了。”

“而且最好寫一樣規格的,一碗水端平,四平八穩的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少年道人遲疑。

本名似乎不合適,而道號又決計不肯暴露。

思來想去,只得那一個名號,本來提筆蘸飽了墨紙,就要寫下,可是看著那一卷書籍,忽有些許的想法,於是又將這沾滿了墨汁的筆放下,只是並指,閉目許久,而後睜開雙目,以自我之元神為筆墨,落下一行文字。

端正溫潤。

如見其人。

其名曰——

【無惑道君謹答大道君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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