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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青牛滿臉憋悶。

他好不容易衝出去,放開蹄子,還沒有邁出去幾步,就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然後就看到了老者,自個兒也出現在這裡,自有沒能夠逃出去的憋悶,但是心中也還有闊別許久之後,再度見到老者的欣喜,實在是頗為複雜。

齊無惑上前見禮,將心中之困惑具皆陳述。

老者撫須笑問道:“既見北極之道,也見南極之道。”

“無惑心中雖有困惑,卻也當有你自己的想法了罷,當日所說,鎮天地人神鬼之道,難道也已放棄了嗎?”

老青牛的脊背都炸開一層寒氣。

一雙牛眼睛瞪大了死死盯著眼前那少年道人。

哈?!!

鎮天地人神鬼?

這麼大口氣?!

嘶——這小小道人,看上去溫溫吞吞的,怎麼反骨比起玄都那傢伙還要重的?!

少年道人立在老者面前,道:“自不會。”

“只是……”

老人笑著問道:“只是你自覺得自己所見所知,還不夠多,單純的說出這樣的話語,在北極南極的面前,並沒有多少力度,要做,而不只是說,是嗎?”

齊無惑點了點頭。

老者問道:“當如是也,那麼無惑之困惑不在於知,而在於行。”

“汝已知道,卻未曾徹底行道,知行不曾合一,故而在北極南極面前仍有勢弱之感。”

“知則行也,行則一也,並無分別,汝需行道,便可以定心凝神,只是說說而已的話,誰都可以做到,去了解北極和南極的道路而後再走出,而非是提出自己的道路,方才是真真正正的證道。”

齊無惑沉聲道:“弟子知道,只是——”

老者撫須而笑,接著齊無惑的話說下來道:

“只是,欲要做的事情,太多,只你一人之力,分身乏術是嗎?”

“有一見南北之道,見天地永珍之感,卻又擔憂會導致自我之道被他們影響;而若只行走於自己的道路之上,不去見天地,見萬物,見到更多的話,最後或許出現的,也是如同南極長生,北極紫微一般的,另一個【極】,是嗎?”

“分身乏術,不見天地。”

老人含笑看著自己的弟子,溫和道:“吾正是為此而來的。”

齊無惑行禮,沉聲道:“請老師教我。”

老者撫須大笑,將手中的燈遞給齊無惑,少年道人雙手接過,只覺得這手中之燈極沉重,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燈體形如八面,個自皆有一景,妙不可言,內裡則是一簇紫金色火焰,緩緩燃燒,似乎並無溫度。

但是齊無惑手背上的火曜之光卻是越發粲然,齊無惑幾乎能感應到火曜之興奮和驚懼。

“這是……”

“此物名八景宮燈。”

“也沒有什麼不同的,只是這燈永遠不會熄滅罷了。”

青牛的瞳孔劇烈收縮。

一身功體打熬地堪說一句銅頭鐵臂,金剛體魄的青牛都覺得肝在顫了下。

沒什麼不同?!!

如此級別之燈世上有三盞。

一盞在玉虛宮之中,一盞在生死幽冥之間,另一盞就在眼前少年手中。

老者撫須端坐,卻是微微一動,坐下青牛自然而然地邁動了腳步,腳下無聲無息生出了雲霞雲霧,少年道人也踩在雲霧之上,青牛邁步載老翁,緩步徐行在前,於是前方道路平坦徐行,不再似乎深一腳,淺一腳。

太上笑道:“無惑方才成仙,根基紮實啊。”

“山中已冷,林葉漸黃,人世之間,而今是幾月了?”

齊無惑道:“秋日漸深,約莫十月將近了。”

老者感慨,撫須溫和道:“數年前深秋入冬之時我見伱,渡你入道;而今你已三花聚頂,吾該渡你登仙,你我之緣,就再此地,再過一個年節罷,天下將動了啊……”老者笑著,手中的拂塵一掃,就這樣輕輕抵著少年道人的心口:

“還是說,吾弟子心動,天下便有大動?”

少年道人捧著【八景宮燈】,安靜站在那裡,紫金色的火焰,代表著三清太上的【焚天紫焰】倒映在少年道人眼底,黑髮垂落,道袍深藍,看上去卻已和十四歲年底遇到老者時氣度不同,道:“老師覺得,弟子要出世了嗎?”

老者笑而答道:

“無論如何,無惑年節之後,應有下山入世之舉。”

“前番為入世,而今吾觀你,卻是要去隱世咯。”

“哈哈哈。”

青牛載著這老翁,踏著雲霞,雲霞慢慢翻卷,終究散開,落在了山上的小院子前面,老青牛現在是本體,用自己的頭和角非常輕巧且靈敏地頂開了關上的木門,邁步走入其中,灰衣先生坐在椅子上,沒有什麼坐像,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手拿著一個大雞腿大口吃著。

吃得嘴角流油,順便還提著濁酒,吃兩口肉,仰起脖子喝一口酒。

不亦樂乎!

哼,這臭小子的廚藝倒是也還不錯啊,哈哈哈。

可就是那些沒怎麼吃。

先生我替你收拾了,哈哈,這也算是和御共飲食了吧,之後有吹……咳咳,有的說了。

諦聽且吃且喝,忽而餘光見青牛過來,不由地大笑起來,道:“老青牛啊。”

“怎麼了,你剛剛不是能嗎?不是自己出來,絕對不做這小子的坐騎。”

“恨不得要衝到天上去把那玄都觀給掀了嗎?”

“怎麼又回……咳咳咳咳——”

諦聽的玩笑揶揄聲音一下凝固住,那雞腿肉差一點就堵在了嗓子眼裡,他看到了那老牛抬頭挺胸,器宇軒昂的模樣,而後有白髮白鬚的老者踱步走來,旁邊的少年道人提著八景宮燈,紫金色火焰似乎能夠照亮左右。

也照亮了諦聽呆滯凝固的臉龐。

“太,太,太太太……”

諦聽忽而面色驟變,用力敲擊胸口,劇烈咳嗽,而後猛地躬身行禮,面色微白,且高聲道:“小的陰司幽冥地藏王麾下諦聽見過【高真莫先,眾聖共尊,眾聖之祖,真神之宗,天天宗奉,帝帝師承,太上太清道德大天尊!】”

諦聽的身子都繃緊了。

媽的,酒都醒了!

少年道人第一次聽到自己老師的尊號。

也第一次見到了諦聽如此的反應。

就連他踹了北極和后土娘娘的門,也只是轉身就跑,而沒有如此大的反應。

老者卻是失笑不已,伸出手來攙扶起來諦聽,無奈笑道:“何必如此呢?”

“若非是你的話,我如何能夠得到這樣的好弟子?”

“哈哈哈,老牛鼻子謝你還來不及呢。”

諦聽:“………………”

老者看著齊無惑的住處,笑著道:“這個院子就是無惑你現在的居所嗎?”

少年道人點頭應是。

這屋子是他在登仙之後,自己修建的木屋,還自己種下了些許的蔬菜,挖了一口井,老人拂塵一掃,想了想,只如常笑著道:“給老夫留下一間屋子,如何?”少年道人眸子瞪大,眼底有訝異和驚喜。

老者便是笑著打趣道:“怎麼了,方才不是說,老夫要在這裡留三月之期嗎?”

“這三月裡,我就哪裡也不去了,就只在這裡,全心教導於你。”

“若無惑有器量的話,大可以承受老夫衣缽。”

“先前只你無根基,而今你已有自己之路,自己之根基,便可以修行吾之手段,以此為你的輔佐,吾之弟子,豈能不懂得陽神在外,神出外景,豈能不通呼風喚雨,太極陰陽?只這三月之內,你可以學到什麼程度,吾也是好奇。”

老人笑著撫須入內。

老青牛聽得心潮洶湧澎湃,神色都有驚動之色。

齊無惑幾番相邀,諦聽和老青牛都斷然不肯進去的。

老青牛甘之如飴在外面當老牛坐騎,而今見到那老者少年入內,一盞燈光幽幽亮起來,方才感慨嘆息道:“吾已許久沒有過見到老爺如此的開心痛快了,也沒有見到老爺竟然會親自教導弟子一身所學,噫——如此觀之,往後得見這玄微,需得要喚一句【二爺】了。”

諦聽沉默道:“太上太清道德大天尊的意思是……”

老青牛不假思索:“三月為期。”

“想學什麼,教導什麼;能學多少,學多少!”

“若有大天賦,把我家老爺一身通玄本事都學幹了那也是他自己的手段!”

“因材施教,絕無半點私藏!”

“上至於吐納服氣,煉丹造化,下至於千百神通,無盡玄妙,任由去選,是為衣缽傳人!”

諦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這麼大本錢嗎?!”

老青牛方才旁觀一切道:“你若是做下這樣的事情,又被南極長生大帝和北極紫微大帝親自去見,希望能夠引以為道友或者道敵,甚至於也存了以自己之道擊潰玄微二爺之道的待遇,你也會被老爺如此看重的。”

諦聽禁不住拍了拍胸口,呢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還好當時是選擇給太上引路。”

“而不是給那兩位。”

上清?給上清帶路可能會被上清察覺之後,發生‘嗯?什麼東西?劈一劍!’

然後諦聽當場噶了。

給玉清的話,玉清絕對會直接帶回去玉虛宮之中教導。

沒有八百年不要想下山。

那時候妖界之事早已經風波平定了。

諦聽的目的也是無法完成。

不過,饒是如此,太上那含笑一句老牛鼻子也是差一點把諦聽嚇得心臟停跳。

當場閉過氣去。

到了現在,腿腳都有些發軟。

老青牛沒有諦聽那樣的神通,自然不知道諦聽心底裡面的波瀾萬丈,只是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是啊,老爺可是連八景宮燈都給他了啊。”

諦聽倒抽一口冷氣:“八景宮燈?!”

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是八景宮之中的燈,還是那一盞……”

老青牛古怪看諦聽一眼:“當然是那一盞。”

“天地人三燈之中的那一盞。”

“老爺當年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講道時候,用來照耀四方的那一盞……”

諦聽感慨。

“連八景宮燈都送出去了,看起來太上大天尊的心情很好啊。”

嗯?等一等,他今天心情很好?

問,設計了太上道德天尊之後,還讓對面自己說了一句老牛鼻子。

可這是在他送出八景宮燈,心情好的時候。

那要是他心情不好了呢?

要是齊無惑沒能讓太上滿意了呢?

諦聽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是頭皮發麻,太上那一句老牛鼻子彷彿就在耳邊而晃悠。

噗通!!!

諦聽腿腳一軟。

老青牛:“???”

青牛瞪大眼睛,疑惑不已:“你幹啥?!”

諦聽脊背筆直,面不改色道:“我只是,腿腳有點不舒服了,蹭一蹭地面。”

青牛感慨道:“腿腳不舒服了還要蹭地?”

“你們地府的習慣可真奇怪啊。”

“要是我兄弟在的話,肯定知道你這奇奇怪怪的習俗。”

諦聽面不改色:“咳咳,嗯……”

“煩勞,給我拿個東西,青牛大哥。”

“哈?什麼東西?”

“三根,啊不,三十根香!”

“要最粗的那種!”

…………………………

北極紫微帝宮之中。

北極紫微大帝負手而立,平靜看著下面的蒼穹萬物,眼前回憶起來的卻是數個劫紀之前的腥風血雨,又想起了那一戰之中,那個相較於此身算是年少的時代裡面,自己親眼看著妻子在混亂之中戰死的事情。

沉默不能言,那個無能為力的黑袍少年此刻仍舊清晰地刺痛心臟。

經歷和過往塑造性情,他以他自己的方法改變了過去的時代。

所以他從不曾質疑過自己的道路。

忽而有腳步響起。

就像是過去的畫面重新浮現出來,過去兵器之上的玉器碰撞在墨玉摺扇上的聲音青翠,北極紫微大帝垂眸,看著手持墨玉扇的雲琴走來,看到了雲琴換上勁裝,眉宇飛揚,祖孫一個站在上面,一個則是垂手在下。

當少女不笑的時候,眼底清冷和北帝很像。

北極紫微大帝視線從雲琴手中摺扇掃過,頓了頓,道:“何事。”

面對著這個曾外祖父,雲琴慫了一下。

然後立刻努力地不慫了,道:

“我也是北帝血脈所以是有這樣的資格的。”

北極紫微大帝眸子微抬。

少女手腕一動,那柄摺扇墨光一閃,化作了一柄長劍,提在了手中,道:

“我要——”

“挑戰北帝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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