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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

黃昏時分。

沒有耀眼的閃電,沒有轟然的雷鳴,

在某個時刻,春雨悄然自天空飄落。

不久之後,

毛毛細雨籠罩了洛陽、虎牢關、梁縣、新城縣,以及,其他大片的地區。

在以農耕為主的時代裡,由於北方的總體下雨少,到了春季農作物生長的關鍵時段,春雨就顯得極為重要和珍貴了。所以,就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

是誰曾說過的,這人世間的悲歡,其實並不相通。

對於絕大多數農人而言,這可喜的春雨,對於這個時間裡的有些人而言,卻是愁煞了人的存在……

……

洛陽城,

名叫董媛的年輕女子,雙手合十,緊咬雙唇,默默站在雨中,為心上人虔誠地祈禱。

名叫張繡的少年,風塵僕僕地從弘農郡過來。他不情不願地護送著十幾輛大車的物資,以及幾百名匠人,進城之後,直奔華府。

不多時,

歡天喜地的胡車兒便拉著泫然欲泣的小薇,從華府裡迎了出來,

大部分的貨物和匠人,直接就被小薇帶進了華府,

而另外一小部分的匠人,則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被要求直接掉頭,連帶著張繡也苦著臉,他們在胡車兒的連聲催促下,拉著四五輛大車的神秘物資,出了洛陽城,向南邊去了。

同行的,還有幾個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宗教人士。他們好像很喜歡吵架,甚至在馬車上,還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相國府中,

持續了整整一天的會議,終於在某個董姓胖子粗鄙的罵聲中結束了。

在商議了一天無果後,董卓最終下達了“狠狠地訓斥一番華雄,勒令其收攏殘部,於梁縣全力抗擊孫堅軍,並固守待援”的命令。

然後,

代表了大漢帝國管理中樞的形形色色官員們,大多帶著陰鬱的表情,或者假裝帶著陰鬱的表情,從大廳裡沉默地退場。早已在外面等候了整日的年輕女人,便在第一時間,神色惶急地衝了進去……

相國府外,

許多人前腳剛剛踏出大門,後腳便忙不迭地跑向了自己的馬車,彷彿尿急似的,連招呼都來不及與同行的人打一個。

許多馬車開始在洛陽的街道上狂奔,撞翻了無辜的行人,打翻了乞丐的碗,掀翻了小商販的攤子……當然了,這些都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罷了。

此刻,

那些端坐在馬車上的大老爺們全無平日裡的氣定神閒,他們只是急切著要趕回家去,越快越好……

其實,早在會議進行中,便已經有眾多聰明人,從那兩條不同尋常的訊息裡,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自然了,接下來逃也罷,躲也罷,亡羊補牢向關東聯軍伸出橄欖枝也罷,總之,是該早做打算了,越快越好……

熙熙攘攘的相國府大門前,

王允也陰沉著臉色,上了自家的馬車,馬車不疾不徐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這般閒庭信步般的行進速度,在一堆極速奔行的馬車群裡,便已然將王司徒身為絕對高層的從容氣度,展露無餘。

只是,馬車內,王允陰沉的臉色,卻是許久都沒有緩和。

良久,他終於還是抬手,拉了拉手邊的一根繩子。

悅耳的鈴鐺聲裡,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路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行進中的馬車裡。

王允見怪不怪,只是摘下了身上的一枚玉佩,塞到了那人的手裡,又附在他的耳邊,語言急促而嚴厲的,傳遞了一道訊息,又發出了一條命令。

那人沉默抱拳,一晃眼間,便不見了蹤跡……

馬車外,大街上,

霏霏的細雨中,是如往日裡一樣的街景,燈火輝煌、車水馬龍。

夜色緩慢漸臨,

這將會是個無數惡意、惶恐、野心、狂熱,在黑暗裡肆意滋生的夜晚。

不久之後,

蔡邕帶著莫大的好訊息回了蔡府。很快,衛仲道便開啟了準備回河東的行囊,他開始遣出下人,開始呼朋喚友。

蔡府的客廳裡,很快就再次傳來了輕歌曼舞、尋歡作樂的聲音……

……

虎牢關,

劉備沒有打傘,只用一塊布草草地蓋住了受傷的那一側肩膀,然後頂著濛濛的細雨,在磕磕絆絆中走過了大片的聯軍營地。

他繞過了正在緊鑼密鼓打造著攻城器械的工匠們,穿過了正躺在帳篷外的空地上哭喊呻吟著的傷者們,又跨過了不知在何時停止了呼吸的屍體們,才抵達了公孫瓚所在的營帳。

劉備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上前與守在營帳外的護衛反覆陳述了良久,終於在不著痕跡地塞了點散碎銀子過去後,那護衛才滿臉不耐煩地,轉身進了營帳稟告。

又在營帳外等候了許久後,那名護衛才走了出來,衝著劉備揮了揮手。後者便抖了抖溼漉漉的衣衫,連聲謝著那名護衛,忙不迭走了進去……

呂布在虎牢關上的城樓裡,端起碗來,大口喝下幾口酒。卻並不肯聽從高順的勸告,回關下的房間裡睡上一覺。他將視線投到了門外,那裡正有大批計程車兵,踩著溼漉漉的地面,絡繹不絕地將石頭和箭矢等守關的物資,從關下搬運上來……

袁紹披了厚厚的毯子,舉著油燈站在營帳裡,他在那幅巨大的地圖面前仔細端詳著,

順著他的目光,只見那地圖上,魯陽在南,洛陽在北,分列於一條狹長的通道兩邊。而在其中,零星標註著幾個小點,由南到北,分別是梁縣、陸渾縣、新城縣……

袁紹盯著地圖,在心裡默默計算著孫堅現在距離洛陽的距離,然後,再忍不住罵上幾句娘……

袁術正摟著個女人在喝著酒,曹操正和手下的兵士們一起在烤著火,公孫瓚正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斥責著面前站著的,乖乖孫子似的劉玄德……

……

梁縣,

北門外。

華翔和典韋領著千餘名騎兵,安安靜靜地出了城,一路向北而去。

他們走得並不算著急,也並沒有走上多遠,等到了梁縣以北約二十里的地方,華翔停了下來,他指著路邊一處廢棄已久的村莊,說道,

“雨夜難行,今夜,我們就去那個村子裡,湊合一宿吧。”

……

往北一些,稍遠一點的地方。

陸渾縣,

這是梁縣以北約百里的一座縣城,從新城縣南下,則不過七八十里的距離。

李肅領著幾十個騎兵,在雨夜叫開了陸渾縣的大門,城內,早就有個斥候在此等候著他。

當晚,李肅便在陸渾縣住下了。

他帶來的那些騎兵,卻帶著不同的使命,紛紛調轉了馬頭,朝北,朝南,朝西,散了出去。

……

再往北一些,更遠一點的地方。

新城縣,

李傕站在城樓上,仰頭看著半空中的細雨發呆。

有個士兵急匆匆過來,他帶來了董卓措辭嚴厲的命令,以及,來自華翔的安排,來自李肅的訊息。

李傕皺眉聽著,那士兵靠近了李傕,低聲彙報著,

那似乎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安排,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訊息,其中,還夾雜幾個拗口且生僻的地名……

……

往西北方向,距離梁縣,甚至距離洛陽,很遠的地方。

關中,

從扶風郡前往洛陽的大路上,有個武將裝扮的中年男人在雨中勒住了馬,揮手示意著手下的騎兵小隊停下候命,

然後,他抹了把臉上細密的水珠,翻身下了馬,走到身後不遠處,隊伍中唯一的一輛馬車前,抱拳說道,

“華夫人,此地距離洛陽,應該還剩下七八日的行程,若是走得快些,或許五六日便能抵達。”

馬車內,一個風韻卻並不蒼老的女人聲音,徐徐傳了出來,

“妾身從涼州一路過來,卻也並不急著趕去洛陽。只是接下來幾日,就要勞煩皇甫將軍照拂了。”

那姓皇甫的將軍笑道,

“呵呵,華夫人說得哪裡話,嵩這不也正好是被當今聖上徵召了,要一併返回洛陽麼。只是恰好同路而已,又何來的照拂一說?”

馬車裡安靜了片刻,那女人說道,

“皇甫將軍,外面風寒雨溼,若將軍不棄,可來妾身的馬車上,避一避雨。”

“豈敢,豈敢……嵩本就是行伍之人,這點小雨,不妨事的。”

男人笑著抱拳,

“嵩多謝華夫人的關懷了,前方三十餘里有座小城,不如我們今夜,就去那裡落腳吧。”

馬上的女人笑道,

“些許小事,皇甫將軍自行決定便好,不必與妾身商議的。”

“如此,那我們就繼續趕路吧。”

男人轉身上馬,吆呼了一聲,這個小小的隊伍,便在春雨中再次出發了。

……

這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

好在,這飄落在人世間的春雨,卻是相同的。

當它們飄飄撒撒地從天空降落下來時,並不會因為貧富、好壞、美醜的不同,而選擇多下一點,或者少下一點……

它們公平地落在了洛陽、虎牢關、魯陽、梁縣、陸渾縣、新城縣……以及,其他大片的地區。

有了這般貴如油的好雨,

想來今年的收成,不會太差了吧?

……

當然了,

所有的以上這些,零散細碎的小事件,相對於如今大家所普遍關心著的戰局而言,其實都不過是……

無關緊要的訊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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