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晚風、鬼胎與算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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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聯軍的營地中，

除去那些諸侯們的營帳，更多的地方，卻是普通計程車兵在佔據著。

畢竟，絕大部分的普通士兵，其實是壓根就有不起營帳的。

在這微涼的夜風裡，他們所能夠禦寒的手段，也只能是燃上幾個篝火，大家團坐在一起而已了。

……

帶著淡淡血腥氣的晚風，吹進了延綿不絕的關東聯軍營地，匯聚著各類氣味，又與營地裡的篝火，糾纏到了一起……

此刻，

在這些空曠的平地上，

熊熊燃燒的篝火邊上，

倒也算是一番熱鬧非凡的景象。

“……開，開，開！哈哈哈，四五六……大！老子贏了，給錢，給錢！”

“……這酒是我從廚房那邊偷來的，據說是將軍平日裡喝的，來來來，咱們一起嚐嚐……”

“……不是老子吹牛，你是不知道啊，當時，那虎牢關的守軍就在我的頭頂上，那磨盤大的石頭，就啪啪啪地往下丟啊……要不是老子機靈，現在早死了！”

今夜，

除去少數當值的，大部分的兵士都聚集在這一個個的大片空地上。

他們圍著篝火，喝酒或是賭錢，吹牛或是款閒……這才是他們最為熟悉的休閒方式。

畢竟，

好酒好肉好女人，這些都離他們太過於遙遠了。

能夠不在這樣的夜裡，被人用刀逼著上戰場，已經是足以令人開心的事情了。

更何況，

還能夠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吹吹牛賭賭錢……那可真的是太幸福了！

對於大部分計程車兵來說，他們的追求，本也就只是這般簡單而已。

“今天沒有死在戰場上，能夠活下來坐在這裡，已經很好了……沒有受傷，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就衝這個，必須好好地慶祝一番！”

要知道，

在這幾日攻城戰裡，他們已經有多少同袍，死在了那虎牢關下……又有多少沒死卻受了傷的，此刻正躺在空地的外圍，病懨懨地呻吟著，等到什麼時候不喊疼了……那多半是，悄無聲息地死掉了……

死掉了，就是死掉了，而已……

……

此刻，

大量士兵聚集著的空地外圍，篝火的火光都幾乎快要照耀不到的，光芒與黑夜相接壤的地方，那是無數傷兵聚集的地方。

傷兵與傷兵也不同的，其實區分他們的方式也很簡單……

距離篝火越近的，傷的越輕。反之，距離黑暗越近的，傷得也就越重，離死亡……也就越近了。

許是黑夜給人以撫慰，也可能是受到了空地中間，那些熱鬧景象的感染，這些白日裡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呻吟著的傷兵們，此刻反而安靜了不少……

他們大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靜靜地感受著來自篝火方向的熱鬧和活力，這或許也是當下的他們，所最為需要的生命活力……

以及，

在這一片士兵們聚集地的邊沿地帶，熱熱鬧鬧的紛擾之外，最隱蔽的黑暗裡……

有人，正在輕聲地，說著一些……奇怪卻又有煽動性的話語。

“……我是故意受傷的，你看，我還沒衝到虎牢關下面，我就趁亂砍了自己大腿一刀……傷得不深，死不了的，這樣我就可以躺在這裡，等到戰爭結束了……”

“……我家隔壁的鄰居，一個叫王狗蛋的傢伙，長得高、吃得壯、有力氣，又如何……第一天就死在虎牢關下面了……估計到了這會，他的屍體都該發臭了……”

“……嘿嘿，沒想到啊，小兄弟你的傷居然是真的被那些涼州軍給弄的，厲害厲害……你問我為什麼不想上戰場？切……你以為我當兵圖什麼？我就是不想餓死才當的兵……”

“……啊，對對對，我和你一樣，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凡這場仗是真的能打贏的那種，但凡贏的可能性大一點……我也願意抓住機會，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博一把，萬一成了……咱也能當將軍了不是……”

“……你沒聽人家說嗎？那華雄壓根就不是個人……江東猛虎孫堅，夠厲害了吧？人家華雄只是大吼了一聲……狂風大作、亂石橫飛啊……所以，咱們是在和懂妖術的人打仗啊……贏不了，你聽我的，真的，不可能贏的……”

“……就算是這虎牢關，這些日子，咱們這邊死了多少人吶……得有好幾萬了吧，結果呢……那呂布，據說以前在幷州，也是一個殺神……誰知道他會不會比華雄還可怕……”

“……萬一虎牢關這邊，也有一個懂鬼神之力的，和前些年那黃巾賊一樣……咱們打不過的，他們都已經通了鬼神了，當然不怕死，可是咱們怕啊……”

當然了，

這些言語，被壓在了黑暗裡的最深處，猶如廚房裡的蟑螂一般，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瘋狂滋生著、繁衍著……

畢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

虎牢關久攻不下，又聽聞了對方那邊有人懂妖術……想要躲避一下而已，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罷了……

……

夜色深沉，

夜晚的風，

有些涼了……

晚風吹過了虎牢關前的關東聯軍營地，帶著無數雜糅的氣味，以及無數複雜的思緒，向著遠方去了。

黑暗，從天空壓下來，從地面升上來，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黑暗裡，

看不清各懷鬼胎，也看不見各懷算計，

黑暗裡，

只是黑暗而已……

……

不知道什麼時間，

曹操吹滅了面前的油燈，合衣躺下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劉備掀開了營帳的門簾，獨自走了出去，望著遠方黑漆漆的虎牢關發呆。

袁術攙扶著醉醺醺的公孫瓚，聽著對方的胡言亂語，嘴角滿是冰冷的笑意。

袁紹一腳踹開了身邊的女人，在床上翻了個身子，心滿意足地睡了。

韓馥、孔伷、王匡、張邈、孔融、陶謙，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

他們都各自懷著心事，在黑的夜裡，暫且按捺了下來……

遙遠的，

某個地方，

孫堅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最後一次朝著洛陽的方向，深深凝望了一眼，隨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返回長沙的路程……

在他的身後，只有可憐的，不足千人的隊伍了。他們以程普和韓當為首，只是沉默地跟在孫堅的背後，沉默地趕著路……

沉默裡，積蓄著一股子堅韌不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