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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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曦將他們的眼神盡收眼底,進門朝著面色寒厲的周學府輯禮,道:“老師昨夜學生偶感不適,來遲了。”
周學府冷“嗯”一聲,“去把你賦詩拿上來”。
沈君曦心裡愣了下,他前日教的是《述而》,作業不該是論《述而》嗎?
賦什麼詩歌??
她在來的路上還大致思索了下,打算口辯分析述而的核心思想。
這下她連作業的題目都不知道了。
尋思路過旁人座位時掃一眼題目,保住她與周學府雙方顏面。
周學府是位好老師,她也不想也沒必要帶頭給周學府難看,盡力答出來便是。
然而抬頭一看,整個學堂裡也就坐著七八位學子罷了,前排壓根一個人都沒有!
走了四步,目光落在蕭宸桌上時,沈君曦找到題目了,心中愣了下。
賦得“雲閒間齊”,得山字,五言八韻。
心嘆巔難度高,難怪外面站滿了!
不是因為沒寫,他們是不會啊!
一般來說,通常北唐科舉有三試。
鄉試主要考的就是死記硬背的能力,考試題目往往是開啟四書五經任意一本,寫上其中一句,然後讓考生補充其它的內容,或者解釋其中的意思,所以肯讀肯背,考秀才難度不高。
第二試是考進士。
考的是詩詞歌賦以及策問,詩詞歌賦死記硬背不行,得有真正的文采與才華。
策問主要是對某些政策問題來發表獨特的見解與決策。
這裡就開始難了,因此能高中舉人的算得上千裡挑一。
周學府這道雖然是二試題,賦詩。
但卻是頂尖難度的限制題,要接的是破題、承題之道。
與山同部韻的字極少,還得從這極少的字裡挑出四個來做,難上加難。
但凡有一個字不合規範,文章寫得再好也如同廢紙。
要是能憑自己本事中舉人,參加殿試,外面那些遊手好閒的公子哥也不用窩在書院讀書了。
“小侯爺,你的書。”
蕭宸將桌上的一本書遞給沈君曦。
沈君曦還是挺意外的,病秧子竟然能坐著,便瞄了眼他接著寫的:
缺處峰都補,閒雲尚在山。
整齊濃淡處,蒼翠淺深間。
熨貼衣摉縫,經營石錬頑。
有時披絮影,無隙露苔斑。
密綴煙千縷,重圓月一彎。
物情參蝶夢,黛色點螺鬟。
玉闕排雙闥,金甌固九寰。
帝勤崇袞職,蓬島重仙班。
這病秧子是有幾分真才學的,但是字和人不同,筆墨橫姿,鋒芒畢露,一股橫掃千軍的之勢迎面襲來。
“九殿下寫得不錯。”
沈君曦誇了一句,她不是沒看到書裡的半露的橫紋紙,猜想病秧子可能幫她也寫了一份。
問題在於,她的字病秧子見過嗎?
萬一拿出去給周學府看了,被認出來,她丟不起那人!
所以,沈君曦接過書,隨手丟在桌面上,指著敞開的窗戶,抬頭朝著周學府解釋道,
“忽然想起,昨日起風,學生窗戶沒關,作業可能被風吹走了。”
周學府臉色微變,悲嗆垂眸,本覺得沈君曦前日表現大改往日,是個可造之材,沒想到這就恢復了紈絝的性子!
但凡這些有權有勢公子哥有半分心思在學業上,就算是自己不會寫,請才士也能給他敷衍出一篇來!
一時間氣怒交加,只嘆北唐不幸!
皇孫貴族皆為不肯學的廢物!
外面的人剛笑出聲,就聽沈君曦繼續說道,
“不過學生還記得內容,老師可允學生背述?”
周學府不可置信抬眸,他站起身,掃了眼門外發笑的人,朝著沈君曦冷聲道,
“無論做成什麼樣子,只要能背出來便算你做了,背來聽聽。”
意思是,就算沈君曦做得不好,隨便呼弄下,他也就放了。
如果說世襲鎮國侯都能老老實實做作業,外面的人有什麼資格連寫都不寫?
沈君曦看到還李淼以及馮玉幾人還在從外往內瞟,心覺好笑,循循道,
“古寺塵寰外,尋來暮靄間。
兩行籠畫燭,一路訪秋山。
松竹穿三徑,芙蓉認幾彎。
光搖紅葉冷,人比白雲閒。
絳蠟輝金碧,青螺隱髻鬟。
焰寒沈不磴,境靜繞禪關。
訊擬僧寮問,巒真梵宇環。
良宵遊興愜,拄杖許登攀。”
其實聽完後周學府是震驚的,若是寒門學子能寫出來,他沒什麼意外,但換成沈君曦,真的就不得了。
周學府向來惜才,但是無權無勢的普通學子便是才華橫,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成為公子謀臣,能跨階級嗎?
能改變日漸衰落的北唐大局嗎?
不能!
也沒有機會能!
但一位手握滔天權勢再擁有超乎常人才華的人…弱冠後必能攪動京中風雲,甚至在改變朝堂!
“學生才疏學淺,曾去過雲霧山,以風光景色而作,全無蘊含。”
沈君曦說得謙虛但人已經坐下來了。
硬是讓門外的馮玉等人聽的目瞪口呆。
大家一起喝酒紈絝,結果你是學霸?
沈君曦的孃親從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哥哥要學的,她一樣要學。
所以沈君曦雖然談不上才華橫溢,但也不至於半晌想不出韻賦來。
“的確差了些,但對得上,尚且過關。”周學府心喜面不驚的評價一句,見沈君曦這就坐下了,蹙眉道,
“往後你坐到前面來。”
他想著沈君曦年紀還不大,想放在跟前悉心教導。
???
這下沈君曦不樂意了,坐在講臺前面她還怎麼補覺?
這不行,絕對不行!
就算是蔣公明來了,她困了也得睡!
“咳,咳。”
沈君曦咳了兩聲,並未起身,委婉回道,
“冬日乾燥,學生近日呼吸不暢,坐在窗前才舒服。”
見沈君曦這般不爭氣,周學府橫了她一眼,心中更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沈君曦原是進的東林武館,但皇上體恤沈家再無其餘後人,特將其送進萬松書院。
他有幸得此學生,為其師,就不該錯了機會,為北唐教出肱骨賢臣的機會…
*.................
午後,安靜的講堂內,學習們個個都好似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的在作賦。
難度又加大了!!
這次是定的是八字的五言八韻賦詩!
這一次有周學府厲言在先,還有書童在一旁看著,張楓林等人都老老實實在想了。
【小侯爺曾去過雲霧山?】
沈君曦剛睡了一個安穩覺,睜開眼,桌面上忽然多了一張字條。
蕭宸的字。
沈君曦轉身望著他,鴉羽般的長眉輕挑,在紙上走筆,落下一個:“是。”
【雲霧山在榕國境內,母妃時常提那裡晚日楓林很美,不知道是怎樣場景。】
蕭宸再次將字條遞到沈君曦桌上,他與沈君曦只隔著狹窄的過道,因此遞得很方便。
沈君曦看到字條,不知道蕭宸是什麼意思,寫下一句,轉身給他。
【萬里蒼穹,青山遠黛,斜陽入畫,奼紫嫣紅。】
君曦的字如同她的性子般瀟灑自由,皇宮對於蕭宸亦是囚籠,他與旁的皇子格格不入,又在榕國沒有母族,極少有機會出宮,見過的景色少之又少。
蕭宸望著紙上的描畫竟難以想象該是怎樣的場景。
這一會兒距離下午放課時間還早,沈君曦卻站起身,活動了下久坐的肩骨,
“走了,回梅苑。”
她素來是囂張的。
蕭宸與其餘學子都只能坐著仰望著她的不可一世的背影。
她是飛鳥,而他是囚獸。
蕭宸竟也跟著起身,他將桌下的幾根細針丟灑在馮玉桌上,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但眼神裡透著的冰冷卻讓馮玉心驚,
“若再有下次,本殿必會讓你清償。”
說罷,就跟著沈君曦走了。
氣的馮玉當場掀了桌子,
“媽的!他算個什麼狗東西,敢威脅老子!老子弄死他!”
李淼冷笑,語氣風涼道,
“人家巴結上鎮國侯,了不得了,你拿什麼弄?!據說昨夜他也是從藏嬌樓回來的,坐的還是沈君曦的馬車,晚上不知有多風流!”
其餘人在這時候都不敢開口。
張楓林書頭都沒抬,不急不緩開口勸道,
“讓你們最近不要多事,先讓他得意幾天吧,待太子歸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馮玉這才忍怒坐回位置上,此刻更煩透了這根本就做不出的作業!
…………
沈君曦帶著蕭宸回梅苑門口,正巧遇到了在他院外鬼鬼祟祟巡邏的新都尉。
她丹田提氣,足不沾地,冷不丁落在男人身後,
“呦,你這是在小爺院外找什麼寶貝?”
男人立刻跪下,畢恭畢敬道,
“小人秦霜,拜見小侯爺!”
聽沈君曦淡嗯一聲,秦霜繼續說道,
“這幾日多次有黑衣人闖入學院,那人武藝高超,屬下擔心小侯爺安危,便常來巡查一二。”
“是嗎?那秦都尉可得好好查查,小爺這梅苑,往後賜你隨意進出。”
沈君曦眸底劃過暗色,朝著秦霜玩味說道。
秦霜不知道沈君曦的用意,從她臉上也看不出喜怒,不敢起身,拱手道,
“私闖小侯爺宅院,屬下萬萬不敢。”
沈君曦讓秦霜起來,無所謂笑道,
“無妨,小爺知道你是柳大人的人,當與小爺一條心。”
秦霜這才相信沈君曦的說的是真的,恭敬回道,
“多謝小侯爺賞識,屬下與柳大人必竭盡全力守衛侯爺安全。”
雖然不知道刺客一事真假,但沈君曦琢磨著自己昨晚又給柳明庭發了火。
這會兒得給個甜棗,不是還指望他帶自己去皇陵嗎?
昨晚對他該收著些脾氣的。
皇陵比沈君曦想象中還要複雜,不僅有神武軍,更有禁軍把控。
凌墨雖然官升兩階,成了神武軍副統領,但依舊只能在前殿巡邏,後殿宮妃一時半會接觸不到。
而且還忙得焦頭爛額,每日都要記錄進出人員呈報禮部,不比在書院清閒。
秦霜走後,蕭宸站在原地面露猶豫地望著沈君曦。
沈君曦上下打量他一眼,以為他聽到刺客想到昨晚的事,說道,
“昨晚的事,小爺還沒騰出手去查,待查出來,不會讓你和箬竹平白受了委屈。”
蕭宸望著沈君曦,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膽大的拉住她的衣袖往屋內走。
……
一炷香後。
梅苑內室,沈君曦把玩著手中墨玉軍令,抬眸問向蕭宸,
“你覺得他向你討要長佑軍令真的是為率兵回去搭救你舅舅麟王?”
蕭宸目露猶豫,
“那人說,只要舅舅一日活著,父皇就不會輕動母妃,但想要母妃從皇陵裡出來,恢復榮寵,需要將長佑軍令交給他。”
“沒憑沒據的,傻子才信。”
沈君曦冷哼一聲,將刻有“長佑”的兩字的墨玉塞進蕭宸手裡,為自己倒了杯茶後,挑眉問道,
“你沒告訴他在你手上吧?”
見蕭宸搖頭,沈君曦鬆了口氣,嘆道,
“看來你也不是完全笨。”
“蕭宸只相信小侯爺,但他說父皇不會輕易對母妃下手該是真的。”
蕭宸回想起在那日,他父皇分明怒極,恨極,眼中殺意沸騰卻僅是將母妃關入皇陵而不是宗正院就有些蹊蹺。
毒殺皇后可是死罪。
沈君曦抿了口茶,沉思片刻,說道,
“長佑軍令該是秘密,宸妃不會對你父皇輕言,所以你還有個選擇,將他給你父皇,換你重回宮中。”
蕭宸卻跪了下來,再次呈現軍令,語氣堅定道,
“也可以交給小侯爺以解關外沈家軍燃眉之急。”
沈君曦的手顫了下,恍然對上他的眼睛。
蕭宸低下了頭,繼續道,
“蕭宸雖然久居深宮,但關外戰事也從母妃口中瞭解一二,母妃封地不在麥城,可距離麥城不算遠,有長佑軍開道,老將軍此戰該是如虎添翼。”
“雖然未經通報私自調兵去其餘國家的土地是死罪,有極大可能會遭不知情的將領反對,但小侯爺手持免死金牌,見金牌猶如御駕親臨,無人敢不從。”
“此戰若成,功大於過。此戰不成,最後也只會算榕國與北唐聯手一計,無傷大局。”
聽他分析透徹,沈君曦在心裡暗道她竟然看走眼了。
這病秧子有勇有謀,是真敢造啊。
沈君曦站起身,摩挲著手中瓷杯踱步道,
“可是你沒有想過,三十萬大軍未經榕國君主首肯,堂而皇之地踏足你母妃封地,這一舉將為你母妃養兵的舅舅置身於何地?將長佑軍置身於何地?”
古往今來,將士必須聽令調動不假,但對榕國皇帝而言就是自家的兵叛變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對外人敞開大門,犯的是叛國大罪,萬一株連九族,便是血流成河。
長佑軍的性命,何嘗不是性命?
蕭宸養兵多年的舅舅豈能無罪?
因此沈君曦繼續道,
“你大舅太子之位尚未被廢,麟王說是政變但全無謀反逼宮訊息傳出,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蕭宸明白了沈君曦考量,他望著沈君曦眉眼,懂了她深藏的良善竟是笑了,
“世間從無兩全之法,至於榕國是否問責,小侯爺不是說過能夠幫母妃假死逃離皇陵嗎?真要尋責,蕭宸願作為質子,前往榕國請罪,一切都是蕭宸一人所為,要死,蕭宸一人就足夠。”
少年的清靈俊秀的眉眼明朗,像是溫暖的春風,吹拂過了大地。
雖是跪在那裡卻透著一股孤身萬敵不後退,生生死死都不回頭的倔強。
“為什麼?”
沈君曦不明白,明明她已經答應蕭宸救他母妃不是嗎?
還有求著去死的?
蕭宸的眼中印著她的臉,認真回答道,
“為了小侯爺不皺眉,小侯爺大恩,蕭宸無以為報,待見到母妃,此生了無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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