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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九殿下嘴上不說,說不定心裡想伺候本公子呢?”

“他從前日日虛偽地裝高潔君子,往日宮宴上,我等邀他一起玩兒,他句句不離禮義廉恥,如今眼巴巴的往人胯下鑽,這虛偽的人啊,比茅坑裡的爛泥還要惡臭!”

李淼作為內閣大學士的嫡子,時常能參加宮宴。

算是蕭雲澤從小的狗腿子,幫腔起來嘴也是最毒的。

“你還是少說些吧,待會兒小侯爺回來,知道該是要生氣了。”

張楓林聽他們越說越過份,弱弱的朝李淼開口。

畢竟他還指望沈君曦替他開脫。

“呸,他也只有靠腌臢的床上本事哄著沈君曦護他!”

蕭雲澤不屑地朝著蕭宸的方向呸了一口。

一片梅花瓣隨風落在桌面上筆墨未乾的作業上,蕭宸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輕吹了下溼墨,擱筆。

這才低垂的濃密睫羽,不以為意的淡淡說道,

“太子賴在小侯爺的梅苑不走,又朝著本殿放了一下午的淫言穢語,究竟是因為嫉妒本殿得以封藩,還是嫉妒本殿能得小侯爺關照?”

“只是太子酸眉醋眼,流瘡起皮的臉實在醜惡難看,小侯爺該是見之生厭。”

是的。

他風姿無雙,清俊無瑕。

他兩頰通紅,臉上起皮。

若是說太子嫉不恨蕭宸,因為得不到也想“加入”。

可算是“爭寵”,是個人都會選好看的。

蕭雲澤是不禁蕭宸反罵他的,更何況蕭宸的話太戳他痛處了。

他怒罵了一句“你這狗孃養的賤人”,火氣上頭的就要衝進屋內收拾蕭宸。

“殿下息怒,君子動口不動手。”

凌墨伸出手攔住了蕭雲澤。

其實聽了那麼久,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控制住一顆將蕭雲澤丟出去的心。

堂堂皇儲張口閉口都是淫言賤語,和市井痞子、癩子有什麼區別?

但,蕭宸的話,他也沒什麼好感……

在凌墨心裡,還是覺得一切都是誤會,他的小侯爺風光月霽,君子優雅,一定是正常男人!!

“賤奴滾開!”

蕭雲澤哪裡把凌墨放在眼裡,揪著他衣領說道,

“沈君曦不在書院,本宮就是這裡的天!”

他話音一落,凌墨就落下了攔著他的胳膊,恍然朝著門外看去。

“太子怎麼又在背後折煞本侯了?小弟在不在,這天都是您的,還能易主不成?”

沈君曦踏進門,音樂停了,蕭雲澤也悻悻地鬆開了手。

她負手闊步走到凌墨面前,撣了下他領口的褶皺,語氣不明道,

“你怎麼還衝撞上太子殿下了?太子尊貴,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保得住你?”

凌墨望著她落在自己領口的手,莫名腦熱,脊椎尾骨都涼颼颼的,立刻半跪下身,

“屬下知錯,失禮之處,還請殿下包涵。”

蕭雲澤算是滿意幾分,說道,

“起來吧,本宮看不慣你這刁奴行事,但賢弟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凌墨起身告退,擦了把額頭的冷汗。

雖然他心裡覺得沈君曦正常男人,但早上的記憶揮之不去啊。

“小侯爺……”

蕭雲澤剛開口,沈君曦就遞了封邀請函給他。

“知道殿下心急,這一下午都在為殿下安排此事,看看?”

蕭雲澤狐疑的拆開邀請函。

福元郡主邀請他明日去定靈山,武陵高閣共賞墨菊、碧蘭?

“這是何意?”

蕭雲澤不解。

“鍾靈小郡主雖然是康王義女,但名義上與福元郡主也是堂姐妹,明日她也受邀。”

“鍾靈郡主難得進京,想多結識些京都的文人墨客,世家公子,順道再求段好姻緣,如此,怎能少了殿下?”

沈君曦微微挑眉,眉眼清豔。

蕭雲澤暗自嚥了咽口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賢弟夠意思,辦事妥帖,小王先行告辭。”

一幫人隨著蕭雲澤的走後。

沈君曦輕出了口氣,無奈道,

“真能鬧騰,自從他回來,這日子一天也消停不下來。”

蕭宸起身端著一杯溫茶走到沈君曦面前,輕聲問道,

“小侯爺去哪兒了,為什麼嗓子澀了?”

平日裡沈君曦的少年音很是清朗,因為下午含藥的原因,聲帶發聲悶了不少,但不算明顯。

沈君曦沒接茶盞,她避開了蕭宸的問題,說道,

“玄知公子又為你開了副新藥,往後須得每日吃三次,到了時候你那傷愈的暗衛會幫你送來。”

她不接,蕭宸端著茶盞的手偏執的沒有放下,唇邊蔓延起苦笑,

“真的會有用嗎?聽大夫說,我的病症是先天所缺,臟器衰竭,大限已到,就算是吃仙丹都沒救。”

他一直端著,沈君曦只能接過他手中的茶杯,同時沒好氣回道,

“這世上能喘氣的活人只需用良藥,死了才需吃仙丹救回來!少聽庸醫胡謅,你是死是活,小爺說了算!”

一抹夕陽從窗外落在沈君曦清傲的眉眼上,蕭宸忽然不敢細看。

他低垂著睫毛,緩緩吐出一句,

“旭日以光焰驅逐黑暗,夕陽以餘輝映亮晚霞。”

沈君曦斜睨他一眼,將茶盞放回桌面,

“你想說,是小爺照亮了你?怪會說話的。看在你會說話的份上,明日也帶你去見山看水,算是滿足你的心願。”

蕭宸聽後一瞬失神。

說著話走到門口,沈君曦想了下,又落下一句,

“另外,旁人的話不用理會,不必多想,人不能和自己過不去,好了,小爺今日乏了,睡覺去了。”

見沈君曦已經跨出門檻,他驀然扯住了她的胳膊。

眼睛無端溼了。

清澈的眼眸裡情愫萬端。

他望著她。

無意掩飾,沒有強忍,似乎想讓她看到這些。

看到他的謝忱。

看到他的感激和痛楚。

她待他好,他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麼。

只覺著百感交集,內心悲喜交加。

“嘖嘖,病秧子變成愛哭鬼了?都多大人了,不嫌丟人。”

沈君曦微微蹙眉,抖了下袖子甩開了蕭宸的手,

“小爺自從遇到你,袖子就沒平整過,下次……”

話沒說完。

驀然被抱了個滿懷。

少年的身體帶著灼燙的溫度嚴絲合縫貼上她的背。

溫度透過衣裳熨貼在背上,沈君曦能聞到他身上與自己一致的香橙藥香。

他攬著她的腰,腦袋埋在她的耳邊,肩膀微顫。

溼漉漉的淚浸溼她的脖頸的髮絲。

遠方燃燒著璀璨的雲霞,刺目的光,落在門前,灑在兩人身上,灑在少年修長如竹卻顫抖的手上。

“蕭宸能不能活一日就伴你身邊一日,為你不二之臣?”

他懇求的嗓音泛啞,寸寸收緊的瑩白指尖都浸上了蓬勃衝動的曖昧,連帶著空氣都灼膩了。

沈君曦呼吸被驚停,低頭望著他的手,眉頭蹙的更深了,緩緩拒絕道,

“小爺上一個不二心腹,就差沒拿刀砍到小爺面前了。”

“另外,小爺幫你與你母妃,僅因為你母妃與小爺家裡有些故交,你不必總是覺得虧欠,小爺上次不是同你說清楚了嗎?”

說著沈君曦就去拽他的手,奈何少年又不知道在倔強什麼,悶悶問道,

“小侯爺為什麼要刻意在柳明庭面前與我曖昧?小侯爺真的與他沒什麼嗎?”

蕭宸心思何嘗不細膩,最近回想起最初見到柳明庭的一幕幕。

柳明庭眼中對他發瘋到要殺人的嫉妒,比太子更甚百倍。

“痴情嫉妒”。

絕對不是作為手下該有的情緒。

今天早上,沈君曦沒必要將他帶到床上的。

她沒必要演到那種程度給太子看。

那她為什麼要演給柳明庭看?

因為,她與柳明庭不一般。

“柳明庭喜歡小侯爺,所以恨極了我,因此不擇手段。”

沈君曦沒說話,蕭宸又落下一句肯定句。

沈君曦不知道蕭宸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只覺得愧對宸妃,人家教育出來的好兒子,快給她帶歪了!!

徹底歪了!

柳明庭知道她是女人,能一樣嗎?

覺得無以為報,就整天想著以身報恩?

沈君曦稍微用力就掙脫蕭宸的手,後退好幾步,臉色沉沉,嚴聲說道,

“滑稽!他喜歡小爺,小爺就得喜歡他嗎?小爺恨不得宰了他!喜歡小爺的男人多了去,一個個對小爺痴心妄想,但爺喜歡女人!”

“天雪那樣的女人!懂嗎?!”

“最後一次告訴你,小爺真的不是斷袖,更不需要你付出什麼!”

說罷沈君曦就逃了。

只覺得病秧子越來越說不上個味道。

活著都不容易了,還關心柳明庭是不是斷袖,與她什麼關係!

她走了。

少年泛紅的眸底乾枯慘寂,更襯的天上的霞光燦漫。

然而不過轉眼間,霞彩就已消泯。

蕭宸藉著最後的暮光望著自己手,那些冰冷僵硬的骨節早就難以驅使。

他想彎指,但骨節卻不聽話的在顫。

沈君曦不費力氣地就能掙脫他花了全部力氣的擁抱……

他的脊背有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佝僂了下去,整個人蹲在地上發出痙攣般的顫抖。

想起母妃那日隔著簾對他說的話。

“君子當矜而不爭,往後須得恪守本分,在書院不能再接近沈君曦,她謀算至深,越靠近她越是危險。”

然而沈君曦一次次地告訴他,

【與世無爭,與人無爭,懦夫行徑,受辱不爭,受害不爭,是比懦夫更下一等的卑賤行徑。】

過去他活的認真,認真的讀書,認真的學武,卻從未認真的在意過什麼,從未渴望爭取過什麼。

可如今……時日無多了。

蕭宸無力的垂下了手,他抬眸望著沈君曦屋內映出的燭光,眼睛繾眷著不捨的溫柔,

“不爭…僅剩的一口氣都會沒了,怎能不爭……”

暮色灑滿人間,碧空黯淡。

無邊的夜色托出一輪彎月。

望著沈君曦從正門裡走出來,低頭蹲在地上的失落少年,眼中的光漸漸重新聚焦。

“你瘋了,蹲在門口吹冷風?”

沈君曦一直都在窗前雕琢新玉佩,目光撇向西廂的時候,驀然瞧見了蕭宸竟還半跪在門口。

一手撐著地面的蕭宸漲紅了臉,抬頭望著她,窘迫回道,

“這會兒起不來,不想爬回進屋。”

聽著的確好笑,但五臟六腑的衰竭往往會伴隨肢體肌肉萎縮,殘廢的人總是會喪失尊嚴。

沈君曦心沉了幾分,蹲下身,認命道,

“小爺就是欠你的,上來。”

蕭宸未動,不知道她意思似的。

“墨跡什麼?小爺揹你,等晚上的藥到了,你喝了發發汗,應該能好上許多。”

沈君曦不耐的瞥了他一眼。

蕭宸這才老老實實的將身體重量都壓在她背上。

他被沈君曦一聲不吭地揹回她屋裡,丟在軟塌上。

沈君曦再次提了一遍,她喜歡女人,不需要他以身報恩,以後不許再提不二之臣。

得到蕭宸點頭,她才回到桌前,細細雕琢桌面上的小玉塊。

她從前厭極了練針,也耐不下性子做些什麼。

總想著跟哥哥偷溜出去闖蕩江湖。

夢想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那時候她覺得大千世界美極了,有著看不完的風景,採不盡的奇花異草。

但自從孃親死後,她的心就靜了,心中蓬勃的火,也跟著熄滅了。

她漸漸沉於孤獨,將思緒全部浸在作品中的感覺,會讓她覺得舒服。

燭光搖曳,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如果蕭宸不強行繃著,他的雙腿就好似支撐不了身體。

身體像是爛泥一樣,綿軟無力地陷進鋪子厚厚錦墊的椅子裡。

但長時間的緊繃令他累了,他望著沈君曦的背影,呼吸漸漸急促,潔淨的額頭上滲出大顆的冷汗。

夜深了,已是子時。

院外來人的落地聲,令專注雕刻的沈君曦抬起頭。

“屬下長青,拜見宸王,拜見小侯爺。”

走進來的青年人體態精瘦,面板是健康的麥色,五官與北唐人不同,尤其深邃。

沈君曦放下手中的刻刀,站起身負手道,

“小爺不管你從前是誰派來的人,但看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留你在北唐用著。”

長青半跪落地,恭敬回道,

“多謝小侯爺願意相助,小侯爺的救命之恩,長青沒齒難忘。”

沈君曦擺了下手,視線落在他泛著藍玻璃色澤的眼睛上,說道,

“但你以後須得自稱沈長青,你的外貌特殊,要將自己的身份、來歷背好了才能留在九皇子身邊,明白?”

長青抬著頭迎著沈君曦的目光,沉肅回道,

“沈長青明白。”

沈君曦的眼睛極具神采,冷豔逼人,極少有人能和沈君曦對視而不敗。

沈長青算一個。

他眼底有不遜凌墨的傲。

當初沈君曦看上凌墨,是因為他作為平民卻敢去刑部狀告害死平民的惡官。

是個哪怕死,也要個公平的鐵骨硬漢。

有骨氣有傲氣的人,沈君曦是欣賞的。

她望著長青,淡淡落下句,

“起來吧,你眼睛獨特漂亮,但小爺也出生在榕國周邊,榕國民間沒有這樣的異瞳。”

長青提起擱在地上的食盒不卑不亢的站起身,將其放在桌上,低著頭回道,

“屬下是波南百年前進貢榕國奴妾所生,生來就是奴籍,難得小侯爺願意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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