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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暘看向甕城中那充滿乞求的,卑微的數千目光,一會之後,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自己就會心軟。
如今此舉糜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糜暘即將面對的是呂蒙那種蓋世名將,縱使關羽再如何神勇,益州的援軍再如何快,
糜暘猜測,他自己也得獨自堅守公安至少一個月以上。
糜暘手中最大的牌,便是他知道歷史的發展。
但自從他被關羽派去守公安開始,他這隻穿越來的蝴蝶已經扇動了翅膀,改變了歷史原本的發展。
在這樣的情況下,糜暘身為一個穿越者的優勢,已經被降到最低。
如果自己還不思變,還覺得接下來憑藉穿越者的優勢就可以橫掃一切,
然後就這麼傻傻的直接往公安城中而去,糜暘堅信,接下來等著他的將不會是揚名立萬的機會,而很可能是城破人亡的悲哀。
故而為了給自己接下來守備公安增加勝算,糜暘才想出要于禁與其一起前往。
于禁的品德在歷史上頗有爭議,但他的能力,
那是完全沒問題。
現在糜暘要做的,就是如何讓于禁真心為其效力。
在暫時止住了關平之後,
糜暘來到于禁身前,這時于禁也已經被糜忠押著站了起來,在看到糜暘來到身前後,于禁氣憤不已,
他怒罵糜暘道,“糜賊,你有什麼衝著我來,他們已經投降了,他們是無辜的!”
可是糜暘在聽到于禁的怒罵後,不禁冷笑道,
“無辜?在這渾渾亂世之中,誰又不是無辜的?”
“吾原徐州人士,當年你主曹操屠戮我徐州百姓之時,他們無辜不?”
“你敢說現今甕城中的這些魏軍,手上從沒沾上過無辜之人的血嗎?”
“於將軍,我想要的一直很簡單,我只需要你盡心協助我守備公安,如此而已。”
“你若答應我,我則命令我手下士卒放下弓箭,放他們一條生路。
不然的話,公安一丟,我也要拉上他們一起墊背。”
“你莫要以為我會在意什麼名聲,人都要死了,要名聲何用?”
“我只要實利。
只要能守住公安,不負前將軍所望,不讓漢中王復興漢室的理想破滅,一切我皆可為之。”
在聽到糜暘所說的最後一句時,關平心神巨震,
原來糜暘這麼做,一切都是為了漢中王。
為了大王的大業,他寧願自己背上罵名,寧願被自己所誤解,
想到此,關平的內心中愧疚之感頓起。
糜暘語氣誠懇,但他的臉上卻已經掛上了狠厲之色。
糜暘的話令于禁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已。
城牆之上,上千位士卒舉著弓箭的姿勢令于禁心中焦急萬分。
上千支箭頭上的寒光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甕城中魏軍眾降兵的哀求之聲亦聲聲傳入他耳中,
當初于禁之所以願意投降關羽,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忍他手下計程車卒慘死異鄉。
在如今甕城中的許多魏軍降卒之中,有許多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的,
十幾年來的共同征戰,浴血沙場,
讓他與他們之間的情誼,已經是很深厚了。
世人皆知他于禁治軍甚嚴,執法甚酷,
但豈不知他如此,除了為自己能夠在戰場無往不利之外,
還為的是能在戰場上,最大程度的保下他手下士卒的性命。
這一點當初的關羽知道,如今的糜暘也知道。
但關羽是欽佩他這點,糜暘卻是利用這點來擊破他的心理防線。
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于禁的大腦在快速的思考著,
一旦他真正為糜暘效力了,那他此生都別想回北方了。
而若是他不願為糜暘效力,那今日,跟隨他日久的這些嫡系士卒,就將紛紛喪命。
到了那時,縱使他回了北方,又將有何作為呢?
見於禁臉上變幻著掙扎、思考之色,糜暘知道,于禁的心志已經動搖了。
在剛剛他特意安排的凌辱之下,于禁的心志本就已經沒那麼堅定了。
在這時,糜暘知道他是時候加一把火了,
糜暘近前,繼續用蠱惑的語氣對於禁說道,
“世間名將出徵,總會攜帶族人一同出征。
此舉一則是為了讓族人有立功顯達的機會,
二則是族人對其更為忠心,更好驅使。”
“想來於將軍當日也是如此吧。”
“既是如此,想來這些降卒之中,有許多是將軍族中的精英之輩。”
“若吾今日將他們全部斬殺,等這訊息傳回將軍的族中,汝之宗族會原諒你今日所為乎?”
“待你族中家家皆縞素,戶戶皆寡婦之時,你於將軍的牌位,來日還可入你宗族祠堂乎?”
當糜暘此言一出,于禁臉色大變,他內心中的最大秘密被揭穿。
當日他投降,真正為的便是保下軍中那些族人的性命。
這時,他的臉上顯現出了強烈的懼怕之色。
他最怕的不是名聲受汙,亦不是性命不保,
宗族是當世每個人的根,
于禁如當世大多數人人一般,
最怕的是死後魂魄無香火飼養,
死後魂魄無宗族祠堂可依,
從而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想到這種可怕的後果,于禁嚇得嘴角打顫。
他用一副看見鬼的眼神看著糜暘,口中因為憂懼,只能不停地說著一個字,
“你,你,你......”
糜暘這種看穿人心,將人心玩弄於掌上之間的舉動,令于禁覺得似曾相識,
他想起了他這輩子最敬佩的那個人。
“若於將軍今日肯助我,來日我安然歸來,必使勁一切手段,令你族人安然北歸。”
糜暘深知人不能一味的強逼,也要令其有些甜頭可以嘗,這樣才更容易令其屈服。
而在糜暘此話一出之後,于禁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瞬間被擊破,
他對著糜暘跪下,口中悲切地言道,“你贏了,你贏了,”
“吾願助你一同守備公安。”
于禁怎麼也不會想到,他一個成名數十年的名將,今日卻被一個年輕人,隨意的玩弄在掌心之上。
在屈服於糜暘之後,于禁跪伏在地,
他抬起頭看向糜暘,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用仰望的目光看向糜暘,
他心有不甘得問糜暘道,
“你究竟是何人?”
于禁想重新認識下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何人?”
糜暘仰頭望向西方傲然道,
“吾乃漢中王之徒,前將軍主薄糜暘糜子晟是也。”
在打出自己的金字招牌之後,糜暘再次對於禁言道,
“吾必不食言,但吾希望你也不要再三心二意,出工不出力。
南郡太守是吾生父,若吾安,你之族人安,
若吾死,你之族人亦必死於非命。”
在最後告誡了于禁一句後,糜暘令糜忠將已經心神完全失守的于禁帶下去換身衣物,好生照料,
他糜主薄不差餓兵。
而在於禁被帶下去後,糜暘命城樓上計程車兵收起弓箭,迴歸本位。
一場令在場人所有人膽寒的屠殺大戲,在糜暘的指揮下正要開演,也在他的指揮下提前宣告結束。
這時關平來到糜暘身旁,在見識到糜暘怎麼收服於禁之後,他心中對糜暘起了強烈的敬佩之情,
但他還是問出了,他心中最在意的那個問題,
“子晟,若剛剛于禁終不臣服,你是否會讓士卒放箭?”
關平虎目緊緊的盯著糜暘,想看著他會如何作答,
“不會。”
糜暘看著下方數千的降卒,他斬釘截鐵得說道。
“不會?”
“為何?”
關平似乎不太相信糜暘的這個答案,畢竟這個答案與方才糜暘所做的一切,看起來完全是兩種人會做的事。
面對關平的疑惑,糜暘轉頭看向關平,他手指甕城中的那些已經奄奄一息的降卒們說道,
“因為他們是人,
而吾,亦是人。”
糜暘並沒有引經據典說什麼大道理,只是樸素地說出了他內心中最真實的答案。
糜暘自認為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人。
但他畢竟在後世紅旗之下生長了二十多年,受社會主義教育薰陶了二十多年,
這樣的他,是決計做不出無端屠殺之舉的。
而在聽到糜暘所說後,關平先是一愣,最後哈哈大笑,
是呀,原因就是這麼簡單,因為大家都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都有良知。
“子晟,方才是我誤會你了,你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受殿下親自教導長大的子晟。”
關平對著糜暘深深一拜,以示歉意,
他怎麼能夠懷疑漢中王親自教匯出來的,會是個屠殺手無寸鐵之輩的屠夫呢?
在關平對糜暘一拜後,他復又問道,
“可若是剛剛于禁決意不為殿下效力,你又當如何呢?”
聽到關平這麼問,糜暘一時沉吟無語,
思考良久後,他最後答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呂蒙非無敵之人,”
“而我亦非無智之輩,”
“一切還得親自較量過了才知道。”
說完後糜暘遙望東方,目光復雜,
那裡有他接下來最棘手的一個對手,
“坦之,此間事已了,我們該出發了。”
“五日內,務必要趕到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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