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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糜暘進入內堂的時候,他就見到了在他的床榻上,初為人母的關嫣正在用充滿慈愛的眼神,看著她懷中的小糜澄。

見到這一幕,糜暘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溫暖的笑容,他的眼神也從方才的凌厲轉變為無比溫柔。

這是他的家。

糜暘將還未製作好的撥浪鼓藏在袖中,然後他踏著輕快的步伐快速來到床榻前。

糜暘現在的表現,就像一位尋常的丈夫與父親,哪裡還有半分方才在孟達面前,那副直欲噬人的可怖模樣。

在糜暘來到床榻前後,關嫣亦發現了糜暘的歸來。

見糜暘回來,關嫣想起身為糜暘準備熱水梳洗,但她意欲起身的舉動卻被糜暘一聲“噓”聲阻止。

糜暘輕聲說道:“仲陽睡眠淺,莫要驚了他。”

在兩漢之際,為小孩取小名已然成為一種風俗。

所以在小糜澄出生後的第三天,糜暘便依據當世習俗為他取小名為“仲陽。”

這個小名可不是隨便取得。

之所以小糜澄的小名為仲陽,乃是因為他是二月出生的,二月在古代的雅稱之一便是仲陽。

聽到糜暘這麼說,關嫣恍然大悟般捂住了嘴,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在小糜澄身旁重新躺下。

看著在關嫣懷中熟睡的小糜澄,糜暘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

在睡夢中的小糜澄似乎因為做到什麼美夢,他肉都都的小嘴正不斷的往外吐泡著。

如此可愛的小孩,又是自己的兒子,糜暘怎麼會不疼愛呢?

小糜澄在剛出生時顯得皺巴巴的,所以實在看不出什麼美感。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糜澄的臉蛋逐漸有了膠原蛋白,亦變得越發可愛起來。

看著如此可愛的兒子,糜暘忍不住想捏捏小糜澄肉都都的小嘴。

但隨之他想到他還未用熱水洗手,可能手上帶有細菌,於是他又按捺住了這個衝動。

在看了好一陣小糜澄之後,糜暘將目光轉到了關嫣身上。

相比於對小糜澄目光中充滿疼愛,糜暘看向關嫣的目光則是充滿了疼惜。

關嫣生產的時候雖然他未在現場,但來自後世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女子生產時有多痛呢?

現在可沒無痛針這些東西。

以當世的醫療條件來說,關嫣幾乎可以說是拼了命才將他的兒子給生了下來。

單單這一點,就足夠讓糜暘對關嫣充滿感激。

他方才之所以不讓關嫣起身,除去怕驚醒小糜澄之外,也有讓關嫣好好休息的意思。

當世人沒有坐月子的觀念,但是糜暘卻是有的。

之前糜暘一直未將關嫣母子接到身邊,為的便是不想關嫣在月子期間舟車勞頓。

在看向關嫣之後,糜暘順勢輕輕坐在床榻之旁。

他握住關嫣柔軟的小手,將方才大堂中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關嫣斜躺在床榻上靜靜著看著糜暘,為她猶如講故事一般,講述著他近來發生的事。

在糜暘繪聲繪色的形容下,關嫣眼神中異彩連連,看向糜暘的眼光越發仰慕。

她很開心。

她的男人,在天下間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名將,在大漢,則是權勢煊赫可斷金印紫綬生死的一方都督。

這樣的丈夫,又豈能不讓她仰慕呢?

而關嫣之所以會開心,還因為聰慧的她知道:

糜暘之所以會每次在忙完公務之後,還會特地抽出時間向她講述他的一切,是為了紓解她的心情。

畢竟她在生產的不久後,就得到了父親關羽病逝的訊息。

甚至因為她剛生產完身體虛弱,她連關羽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

這在她的心中,一直是塊心病。

或許正如糜暘對她所說的那般,他是怕她染上什麼“產後抑鬱症”吧。

關嫣感到最開心的正是,糜暘對她的這番在意與關懷。

在糜暘講完剛才大堂中發生的事後,糜暘末了還不屑得言道:

“孟子度竟然想以他的鼓吹隊伍邀寵於我,他豈知道我怎麼會看上他的鼓吹隊伍。”

“我之仲陽,要麼就不用,要麼就要用最好的。”

聽著糜暘不屑的吐槽著孟達的做法,關嫣臉帶笑意地笑問她的夫君道:“天下最好的鼓吹隊伍在何處?”

見關嫣問此問題,糜暘的心中早有答桉。

他馬上答道:“一在長安,一在洛陽。”

長安與洛陽作為華夏的兩大古都,古韻深厚,糜暘的這個回答的確沒毛病。

只是現在長安與洛陽都在曹魏的控制之下,糜暘又怎麼能得到那天下間最好的鼓吹隊伍呢?

見關嫣的眼神中浮現疑問的神色,糜暘壓低身子湊近關嫣的臉前,對著她低語道:

“無須敵予,為夫可自往取之。”

糜暘的語氣很低,似乎他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只是他這番理所當然的態度,卻讓關嫣從中體會到了他夫君心中那莫大的氣概與志向。

看來現在有的成就,遠遠無法滿足糜暘內心中的野望。

既如此,當夫唱婦隨。

關嫣看著那近在遲尺的修長睫毛,她輕啟朱唇開口對著糜暘言道:

“來日夫君提兵北上關中,安北將軍或有大用。

今日夫君威嚴備至,當可震懾安北,不至於令他來日敗壞夫君大業。”

“只是御下者,當恩威並施。今日夫君的威嚴是夠了,恩賞也不能缺。”

關嫣的話讓糜暘起身,他琢磨著關嫣的話微微點頭。

恩威並施這個道理他是懂得,只是他剛剛懲罰了孟達,短時間內倒也不好對孟達加以恩賞。

隨後糜暘便將他心中的這層顧慮,告訴了關嫣。

妻,婦與夫齊者也。

糜暘並沒有大男子主義,相反的他是個十分看重家庭的人。

再加上關嫣往日之中對他頗有良言,所以糜暘喜歡與關嫣一同商量事情。

益北都督區中上下都以為鄧艾是糜暘的頭號智囊,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關嫣才是糜暘最信任的那個可以毫無顧忌商議事務的人。

在知道糜暘心中的顧慮後,關嫣心中卻已思量。

“待夫君迴歸漢中後,可在南鄭城中的將軍府旁擴建里巷,然後讓你的有功之臣都搬入其中安家。

到時候妾身便可以時常召見夫君部將的家卷,並對她們或贈以珠寶,或施以錦繡。

除此之外妾身還可以在閒暇之餘,召集一眾將士家屬親自制作衣物,然後再一一賞賜給一眾夫君的將士。

家安則心安,如此就好。”

聽到關嫣如此說,糜暘的臉上流露出笑意。

他拍著關嫣的小手言道:“有卿在後撫慰卷屬,恩賞將士,我以後外出征戰就再也沒有什麼顧慮了。”

糜暘的誇讚讓關嫣的臉上爬上兩朵紅暈,再也不復方才的機智模樣。

但看著糜暘握著她的右手,關嫣的眼中卻閃過一絲擔憂,她關懷的問道:

“你的傷,好些了嗎?”

關嫣的這句話,讓糜暘拍著關嫣的手勐地一滯。

世人皆知在襄樊會戰中他立功頗多,再創佳績。

但卻從來沒有人關心他在那場大戰中有沒有受傷,又受了多重的傷。

唯有他的妻子關嫣會關注這點。

也許這就是成家的意義吧。

糜暘的臉上流露出從未對任何人展現過的柔和神色,他輕哼道:

“好的差不多了,想來不過一月便可痊癒。”

見糜暘如此說,關嫣關懷的神色稍緩。

或許會有人以為她撫慰卷屬,恩賞將士是為博取賢名,但她的想法沒那麼複雜。

她想的僅僅是,想讓糜暘的將士在戰場上,好好保護他的夫君而已。

很簡單,很樸素的願望。

...

幾乎就在孟達押著夏侯尚等人到達新野的同時,來自於洛陽的詔令亦來到了鄴城之中。

這道詔令是由曹丕發出的,詔令的內容便是讓魏郡太守溫恢,儘快將當年俘虜的那些劉備大將的族人家屬押解往宛城。

目前在曹魏上下,知道曹丕與劉備交易內容的人寥寥無幾。

身為外臣的溫恢當然更不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歸不知道,能被曹丕任命為魏郡太守,溫恢對曹魏的忠心是一等一的。

於是在收到曹丕詔令的第一時間,溫恢便開始籌辦此事。

曹丕在稱帝后雖然遷都於洛陽,但是因為鄴城的重要性,所以他便將鄴城定為大魏的陪都之一。

曹丕的這個舉措保證了鄴城在曹魏政治上超然的地位之外,還讓鄴城徹底成為河北世家的大基地。

而因為鄴城中世家雲集,所以儘管溫恢沒有特意去洩露此事,但這件事亦很快就被鄴城中的眾世家子弟所知曉。

甚至在鄴城中一些不是世家子弟,卻有著一些人脈的人也得知了這個訊息。

例如出身貧寒,人緣卻出奇好的石包。

石包,字仲容,河北渤海南皮人。

他雅曠有智局,容儀偉麗,不修小節,因為長得太帥,故時人為之語曰:“石仲容,姣無雙。”

石包家境貧寒,出身低微,他少年時期曾在官府的安排下成為襄城外的屯田戶。

亦正是在那時,他結識了與他差不多年紀的鄧艾。

不久後謁者陽翟郭玄信奉命出使,求人為御,屯田司馬向他推薦了石包與鄧艾。

在僅僅走出十餘里後,郭玄信就對二人說:“子後並當至卿相。”

那時的石包比鄧艾早熟些,他回答郭玄通道:“御隸也,何卿相乎?”

在那件事後,因為郭玄信的賞識,再加上石包的外在條件比鄧艾好,所以石包被任命到鄴城擔任小吏。

只是在世家雲集的鄴城,以石包的出身想要順利出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在久久沒有訊息之下,石包只能無奈的在鄴城的市場中賣鐵維持生計。

只不過人長得帥是真的有好處的。

市長沛國趙元儒,他在見到石包後對他感到驚異,特地與他結交。

並且他還時常在眾人感嘆石包有遠量,當至公輔。

在趙元儒的不斷造勢下,石包在鄴城開始有了一些名聲。

因為這名聲,石包結識了吏部侍郎許允。

吏部侍郎許允,是有一定選拔官員的權力的。

本來石包以為他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沒想到並沒有什麼用。

些許人脈,些許名聲,在家世背景面前不值一提,數年來,石包還是一直在賣鐵。

當年高喊“唯才是舉”口號的曹操,就葬在鄴城之外。

但沒想到作為他安寢之地的鄴城,卻是天下間最不“唯才是舉”的地方,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不過結實些人脈,還是有一定用處的。

例如石包就憑藉此,從許允的口中得知了最近將有一大批戰俘南下荊州。

或許常人在得知這件事後,並不會對此事太過關注。

畢竟那些戰俘對於劉備來說可能很重要,但對曹魏中計程車人來說,遠遠沒有如何討好中正官一事重要。

但石包在得知這件事後,眼神中流露出異常神采的他,今日破天荒的第一次提前收攤,帶著一大堆鐵器返回到破舊的家中。

在帶著一大堆鐵器回到家中後,他立馬就嫌棄的將手中的一眾鐵器扔置地上,然後開始在家中的破舊床板之間尋找著什麼。

他在找一封信,一封他幼年好友鄧艾寫給他的招攬之信。

在幾番尋找之下,身姿修長的石包終於在一處牆角找到了那封沾滿灰塵的信。

鄧艾寫這封信是在一年前。

就算西城與鄴城相距千里,在如此久的時間下,信件亦早就送到了石包的手中。

從那沾滿灰塵的信上,亦可以看出這封信早就被開蠟過,這說明石包早已經看過這封信中的內容。

至於為何石包在看到鄧艾寄給他的信後,還一直不曾南下呢?

那是因為就在他收到鄧艾信的不久前,剛剛結識了許允。

那時的石包還以為,他入仕的機會來了。

入仕華夏正朔的曹魏的誘惑力,肯定遠遠大於當時還是被世人當做南方蠻夷之國的大漢。

但是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許允倒是很賞識他,也一次次為他左右奔走將他推薦給一眾上官,但每次石包報的希望有多大,失望有多大。

縱是販鐵郎,亦有英雄氣。

一次次的輕視與嗤笑,早就讓石包的心中一直憋著一股氣。

特別是當最近襄樊會戰的訊息傳到鄴城時,石包對南方的那個大漢的印象,有了極大的改觀。

南方的那個大漢,是有能力與大魏一爭長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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