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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章武二年四月初,從荊州啟程返回的糜暘大軍終於到達南鄭城外。
早在糜暘率軍返回之前,劉備拜糜暘為梁州牧的詔令已經傳達到漢中郡中。
當糜暘率領大軍來到南鄭城外後,他便見到在南鄭城的城外已然等候著一眾文武百官。
這一眾文武百官在見到糜暘歸來後,他們分別在吳懿及法邈的帶領下,恭敬的朝著糜暘深深一拜。
當他們收到劉備詔令的那刻起,他們的身份就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從大義上來說,他們皆是大漢的臣子。
但從某方面來說,他們從此之後亦是糜暘的臣子。
在三國時期,每郡之間的風俗差異就猶如國與國之間一般大。
而這種情況在州與州之間更為嚴重。
由於這種客觀情況的存在,在當世州或者郡往往會以古代諸侯國的國號為別稱。
例如揚州的吳,荊州的楚。
梁州儘管剛剛設立,但它畢竟在名義上畢竟已經是一州。
州即國,而身為梁州牧的糜暘,無疑便是這個國度實際上的“君主”。
郡有郡朝之稱,州自然亦有州朝。
目前站在糜暘身前的,便是他州朝中的一眾中流砥柱。
在一眾梁州屬吏對著糜暘下拜後,糜暘亦及時下馬來到他們面前。
他先主動將吳懿及法邈這兩位帶頭的部下扶起,然後他便示意吳懿與法邈身後的數十位官員紛紛起身。
糜暘這番謙遜的作態,一下子令在場的許多梁州官員都心報好感。
雖然名義上糜暘現在是他們的州君,但糜暘成為梁州牧的時日尚短,他的恩威還未深深植入在場的所有人心中。
在這種情況下,糜暘保持著謙遜的作態,肯定是沒有錯的。
在令一眾官員起身後,糜暘抬頭望向他身前不遠處的那處高大的城門,他心中浮現許多的感慨。
在原本的歷史上,南鄭這座城池寄託了季漢太多的理想。
在這座城池中,無數季漢英傑為了心中復興漢室的理想,前仆後繼的一次次發起北伐。
他們最後是都失敗了,但這絲毫不能抹殺這座城池在整個季漢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在當他主導這座城池後,他又會在這座城池中,書寫怎樣的篇章呢?
糜暘這時的心中既有嚮往感慨,亦有意氣豪情。
就在糜暘仰望南鄭城頭的時候,在糜暘不在的時候代行太守事的法邈不禁上前一步,對著糜暘言道:
“大軍勞頓,州牧當先令大軍解甲休息。”
聽到法邈的這聲提醒後,糜暘看了一眼身後臉帶疲憊的數千將士。
當初糜暘從武當出征時,帶走的大軍足有一萬。
但在襄樊會戰中,糜暘所部由於處於人數劣勢,所以受到的戰損最為嚴重。
而自那之後,糜暘所部雖一直未曾再度征戰,但由於義陽局勢不穩,他們亦一直處在精神緊繃時刻備戰的狀態中。
仔細想想,這樣的情況持續已經很久了。
現在這數千將士已然回到漢中,是時候該讓他們好好休息了。
在法邈的提醒之下,糜暘馬上當眾下令他身後載譽而歸的數千將士,從今日起各自輪休十日。
漢代士卒是有公共假期的,只是每個地方不同,休假的時日也不同。
或許在曹魏,十日的休假時間太短。
但那是因為曹魏計程車卒都是異地士卒的緣故,他們單單回鄉就要耗費許久時日。
在大漢中由於漢軍大多都是就近招募的,所以十日的假期已經算是很長。
至少在大漢中,目前是獨一份。
這算是新上任的梁州牧,對他部下士卒的一種獎勵。
當糜暘的命令傳遍全軍後,那數千漢軍盡皆興奮的提槍歡呼起來。
這數千刀口舔血的勇士,願意跟著糜暘出生入死。
但如果能在出生入死之後,還能各自安然回到家中與一眾家人團聚,這樣無疑是他們最為開心的一件事。
見數千漢軍興高采烈的提槍歡呼起來,糜暘的臉上也流露出笑意。
隨後糜暘將將士輪休的具體事務交給孟達與鄧艾二人處理,他自己則帶領著一眾親衛家眷,在吳懿與法邈的恭迎下邁入了南鄭城中。
南鄭城原本作為張魯的大本營,在張魯這個漢末大富豪的擴建下,城池並不比襄陽、江陵等一眾大城小。
而城中原本是張魯居所的州牧府,更是遠遠超出一般府邸的規格。
當糜暘進入州牧府中後,也不禁暗暗感慨一句,他所身處的這座州牧府,無論從各方面來說都不輸於成都中的那座皇宮。
只是想起關嫣所言的糜暘,這時心中已然動了要拆分州牧府的心思。
在進入州牧府中的一路上,糜暘以剛剛歸來需要歇息為由,讓吳懿等所有人都先行退下。
他單單隻留下法邈一人在他身前帶路。
而在吳懿等人都退下後,糜暘又下令讓他身後的一眾親衛家眷退避。
於是乎不一會兒後,在一處寬闊的迴廊之中,只剩下糜暘與法邈二人。
當週圍都無旁人後,糜暘讓前方的法邈止步。
在法邈止步之後,他便當即轉身對著糜暘一拜。
見法邈這副執禮甚恭的樣子,糜暘的臉上浮現一些笑意。
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在外人面前拘謹也就罷了,現在就只剩他們兄弟二人,還如此拘謹作甚。
糜暘在扶起法邈後,便拉著他的手來到一旁的迴廊邊上坐下。
只是在糜暘坐下後,謹記上下之禮的法邈,卻始終不肯在糜暘的身旁入座。
糜暘見法邈十分執拗,他也便放棄了讓法邈坐在他旁邊的想法。
糜暘看著他身前站立的法邈,口中直接言道:“我剛受天子詔令成為州牧,心有誠惶誠恐之念,只怕施政不當引得梁州上下不安,辜負天子的期望。”
“天子曾常常對我教導道:“欲成大事,必先用人”。論才能,天子曾盛讚你有理政之才。論親疏,你我同門而出,實為兄弟。
故而我想召你為梁州別駕,不知你意下如何。”
法邈之父法正是糜暘的授業恩師,糜暘當初在法正府中學藝的時候,與法邈可是一同學習一同起居的,所以法邈與糜暘的關係自不必說。
甚至單單論關係之親密的話,在尊師重道的當世,法邈比起張苞等人來說,與糜暘的關係更為親近。
糜暘知道接下來他要實行一系列的改革,凡有改革,必有阻力。
而想要消除那些阻力,除去他本身要有巨大的威望之外,還必須找一些得力助力來協助他。
法邈便是糜暘想找的第一個助手。
因為關係太過親密,糜暘也不想與法邈拐彎抹角的,他直接將自己的心意與法邈說明。
可是法邈在聽完糜暘的話後,他卻對著糜暘一拜後言道:“邈才德薄淺,當不得別駕之職。”
別駕,全稱為別駕從事,乃是東漢以來州刺史或州牧的屬官。
別駕是一眾州屬吏中地位是最高的,在州牧出巡時可別乘一車,故被世人尊稱為別駕。
而隨著桓靈以來,地方州牧的權力不斷增加,別駕的權力亦隨之不斷增長。
及至今日,別駕已經是一州中為州牧總理政務的屬官。
若將州牧比作是一州的“君主”,別駕就是權力僅在州牧之下的一州“丞相”。
而法邈婉拒糜暘的理由,除去別駕的權力十分深重外,還因為由於別駕的地位,所以往往一州別駕會是由當世名士擔任。
法邈自認為,以自己目前的名望,不足以擔任梁州別駕一職。
法邈心中的顧慮,糜暘倒不是不知道。
只是既有州牧,必有別駕,而目前他麾下的人才中,唯有法邈才適合擔任這一職。
於是糜暘笑著對法邈言道:“有才不在年高,自桓靈以來,天下年輕身居高位者不知凡幾。”
糜暘這句話說的是事實。
每逢亂世,就會有許多英才迸發,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亂世中年輕人更容易出頭。
當年群雄割據的時候,許多名震天下的英才身居高位時,亦不過二十多歲而已。
在說完這點後,糜暘接著言道:“況你出身關中名門,以你家族之名望,你任別駕在世人眼中亦不會太過於遭受人非議。”
糜暘說的這點也是事實。
扶風法氏可是史書明確記載的名士家族。
能得惜字如金的史家特地記載這一點,可見扶風法氏在天下間亦是有名望的。
在連續說完這兩點後,糜暘最後說道:“文殊,你無須妄自菲薄,我今年亦不過二十餘歲而已。”
“既有二十餘歲之州牧,不能有二十餘歲之別駕乎?
當年恩師仙逝之時,曾囑咐我們兄弟要齊心協力,今恩師仙逝不久,難道他的囑咐你就要忘記了嗎?”
什麼叫動之以理,曉之以情,這便是。
當糜暘將他的話都說完後,法邈的內心已然發生動搖。
身為法正之子的他,自然不是清心寡慾之人。
方才之所以婉拒糜暘的徵召,無非是擔心天下人非議。
現在在糜暘的言語之下,他心中的這層擔憂漸漸消散,他自然就不會再有拒絕的心思。
只是在接受糜暘的徵召前,法邈微微抬起頭看向糜暘言道:“在君為君。
雖然邈與州牧有兄弟私誼,然一旦邈成為州牧的別駕,那邈就一定會為州牧盡心籌劃。
不知州牧可否答應邈的五條勸言?”
見法邈還未上任,便有五條勸言獻上,糜暘自是高興至極。
他笑著對法邈言道:“文殊,你且言之。”
迎著糜暘期待的目光,法邈對著糜暘進言道:
“桓靈以來,法治鬆弛,遂有地方之亂,臣願政先嚴法,可乎?
州牧連番征戰,以致梁州民生不穩,臣願州牧暫息兵戈,不幸邊功,可乎?
張魯為政時好禮受貢,漢中遂盛行貢獻媚上之風,臣願州牧清心寡慾,不受賦稅之外財物,可乎?
章武以來,漢中、漢興軍制屢變,更相用事,班序荒雜,臣請州牧精裁諸軍,可乎?
漢中毗鄰敵國之境,然敵國之中或有賢才心懷大漢,臣請州牧招賢納士,可乎?”
在聽完法邈所獻上的五條勸言後,糜暘對其他四條進言都有意採納,只是法邈的第二條進言卻讓糜暘有些猶疑。
天下未定,兵戈多起,這是這個大世的主旋律。
但是想到劉備在臨走前對他的囑咐,又想到這幾年來大漢連年征戰,荊益兩州的國力的確損耗嚴重,更何況目前還只是初創的梁州。
所以為了長久的打算,亦為了不涸澤而漁,糜暘便對著法邈許諾道:“卿所言,我皆納之。”
在聽到糜暘這麼說之後,法邈的臉上方才浮現笑意。
他連忙對著糜暘一拜,口中言道:“既如此,邈願受別駕之職。”
見法邈願意擔任別駕,糜暘的臉上又重新浮現笑容。
他立即起身握住法邈的手言道:“今日起你我兄弟同心,勢要將梁州一同打造為一片樂土。”
在說完這個期望後,糜暘又提前給法邈打個預防針道:“我心中有多條更化之策,若一應推行之,恐阻力甚大,還望文殊早做防備。”
聽完糜暘心中的這點擔憂後,法邈臉上卻未浮現沉重之色,他堅定的言道:
“邈既為州牧別駕,州牧所難邈必蹈力除之。
若有人膽敢反對州牧利國利民之策,邈必嚴法誅之。”
法邈的回答令糜暘一愣,隨即他便大笑起來。
如此風采,才是法正之子嘛。
在糜暘與法邈於州牧府的迴廊中共商國事之時,在鄧艾的大營中,他亦正接待著一位來自遠方的好友。
鄧艾看著坐在他對面,正在狼吞虎嚥吃著東西的石苞,臉上帶著笑意的同時,不免帶著一些詫異之色。
據鄧艾所知,雖然石苞與他一般家境不好,但由於石苞人緣很好,所以他往日之中的穿著是頗為得體的。
怎的今日石苞落到此番境地?
看著石苞頭上的那些雜草,及他臉上被荊棘劃出的道道傷痕,鄧艾眼中的詫異之色愈發濃厚。
“仲,仲”
聽到鄧艾叫了好一會,還未將他的字叫全,正在勉力填飽肚子的石苞不禁翻了個白眼。
在古漢語中,仲一字的發音與豬類似。
這士載,是不是在故意氣他?
今日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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