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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這句話摘選於《史記》,講的是當年韓信為擊敗項羽而設下的一個計謀。

後人根據這個計謀總結出四面楚歌的成語。

士徽雖出身名門,但《史記》在兩漢之際乃是不受官方承認的書籍,再加上當世知識的封閉性,故而士徽手中有的只是《史記》殘篇而已。

很顯然士徽並沒聽過在後世大名鼎鼎的四面楚歌這個計謀。

可在虞翻念出《史記》中關於四面楚歌的原文之後,士徽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一個怎樣的計謀。

凡戰者,攻心為上,這幾乎是每個領兵將領都懂的道理。

不過要想做到攻心,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四面楚歌便是一個極為優秀的攻心戰例。

在對士徽唸完一部分原文之後,虞翻便接著將他的想法說給了士徽聽。

“從將軍獲得的信件可知,早在將軍的大軍逼近夜郎之時,鄧艾就已經得知這個訊息。

按常理判斷,鄧艾的大軍為客軍,對地勢不明,再加上漢軍人數遠遠少於我方,故而在得知將軍大軍到來後,鄧艾應該採取退兵的策略才是。

可是鄧艾並沒有如此做,鄧艾乃糜暘愛將,縱使他的能耐不及糜暘十分之一,但這麼簡單的判斷他沒道理做不出來。

鄧艾並非昏聵之人,那麼他不率領漢軍及時撤退一定有著深層的原因。

從之前將軍收集到的情報可知,鄧艾之所以會在明知不利的情況下,還採取固營堅守的策略,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之前感染瘴氣的漢軍尚未痊癒,甚至感染的人數相比於之前更多。

唯有這個原因,才會讓鄧艾不敢貿然拔營撤退。”

虞翻的這層分析讓士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不過讓士徽不理解的是,這與虞翻所介紹的四面楚歌又有什麼關係呢?

見士徽臉上有不解的神色,虞翻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接著對士徽解釋道:

“項王何等英雄?縱使是他也不能制止麾下大軍在兵少食盡的境況下軍心動搖,何況鄧艾?”

“現在我雖然不知道漢軍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可我卻知道鄧艾正憂心於漢軍染瘴之事。

大軍有疾,這有時比軍中缺糧更能動搖軍心。”

“所以漢軍今日面臨之局勢,與當年的項軍何其相似?

既然漢軍軍心有所不穩,我軍便當好好利用這一點。

當年淮陰侯用楚歌之所以能進一步瓦解項軍的戰意,原因就在於人皆思鄉之輩。

鄧艾所部皆是梁州的精銳,故而我軍當今也可仿照當年淮陰侯故事,以人之思鄉常情,擊潰梁軍之鬥志。”

當虞翻一層層的說出他心中的想法後,士徽的臉色變得潮紅起來。

他急不可耐地接著問虞翻道:“虞君既有妙策,可速速言來。”

虞翻心中有些鄙視士徽的急切,但為了保命,虞翻並未讓士徽等待太久。

“當年淮陰侯用楚人鄉歌做到這一點,今日我軍亦可用一則訊息做到。”

“這則訊息便是提前將魏軍即將大舉進攻梁州的訊息散播出去。”

“梁州是這五千梁州軍的身家命脈所在,身家命脈有難,又豈能不讓那數千梁州軍軍心大亂呢?

鄧艾不是糜暘,他的威望不足以打消數千梁州軍的疑慮。

再加上那數千梁州軍本就軍心不穩,如此一來,不出半月,數千梁州軍之鬥志可滅也。

而彼等鬥志一滅,縱使兵有數萬,我軍又何懼之有呢?”

等虞翻說完他心中所有的想法之後,士徽不禁撫掌大笑起來。

他口中連連對虞翻稱讚道:“故吳侯之家寶,果名不虛傳!”

虞翻為士徽獻上的是一條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計謀,重要的是這兵是在天下間都赫赫有名的梁州軍。

若是虞翻的計策能夠成事,那麼士徽絕對能憑藉這一仗徹底名揚天下。

而這種威名,無疑能大大加深士徽內心野望的成功率。

面對士徽的稱讚,虞翻臉上的自信又濃郁了幾分。

因為對虞翻的計策十分滿意,士徽在誇讚虞翻後,對他的態度更是好上許多。

只要虞翻有價值,那麼想稱帝計程車徽不介意展露他和藹可親,禮賢下士的一面。

士徽先讓人將虞翻帶下來好生款待,然後他便趕緊召集了一眾將校,商討著要將虞翻的計謀儘快轉化為切實的行動。

成名得趁早不是。

在士徽領軍到達夜郎縣外的不久之後,在夜郎縣長的要求之下,他率軍進入了夜郎城內。

對於夜郎縣長的邀請鄧艾會心存顧慮,可有著朱褒支援計程車徽卻不會。

而士徽率軍入駐夜郎縣的訊息,也很快被鄧艾的斥候探得報到他的手中。

在得知這件事後,鄧艾的眉頭不禁又皺了幾分。

若是士徽領軍駐紮在城外,那麼就算他營盤修築的再好,也總歸是比不上城牆堅固的。

可現在士徽率領大軍入駐夜郎城內,那麼等於他天然獲得了一座堅固的營壘,這讓漢軍的下一步變得更加舉步維艱。

人數比敵軍少,野戰已經不容易,更遑論攻城?

不過擔憂歸擔憂,現在還不是太過憂慮這一點的時候,鄧艾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繼續著他巡視營盤的舉動。

作為最早跟隨糜暘的那一批大將,除去公安之戰鄧艾未參與過外,糜暘其他的大戰他都是跟在身邊的。

而鄧艾將糜暘視作他的偶像,所以不可避免的,在帶兵的過程中他總是會模仿糜暘的一些行為。

例如在己方大軍軍心不穩的時候,鄧艾就會像糜暘一般親自巡視諸營,以圖用自己的威望儘快穩定下軍心。

只是很明顯鄧艾並沒有糜暘那般在梁州軍中擁有著根深蒂固的威望,所以在一番巡視下來之後,營內軍心動搖的局面並沒有改善多少。

等鄧艾巡視完回到大營中之後,他本想稍事休息一下,可是很快帳外的一聲急切的呼喊令他陡然從坐席上站起身來。

鄧艾認出這聲呼喊乃是他的好友石苞所發出。

而以鄧艾對石苞的瞭解,他知道若不是有要緊的事,是不會讓石苞如此急切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鄧艾馬上將石苞傳喚進帳內。

石苞在進入帳內看到鄧艾的那一刻,立即就對他稟報了一則讓他大驚失色的訊息。

“敵軍分佈於我大營周圍,高聲喊著“魏軍正在大舉進攻梁州”的訊息,現在這件事已經被大營中的許多人聽到了。”

等石苞將士徽大軍正在做的事稟告給鄧艾之後,鄧艾一下子就明白了士徽大軍如此做的原因

“賊子這是在效四面楚歌之計呀!”

鄧艾出身貧寒,以前的他是沒讀過《史記》的,可是在加入糜暘麾下後,好學的鄧艾就經常找糜暘借書觀看。

項羽可謂是數百年前最為璀璨的名將之一,對於他的事蹟鄧艾早就仔細研讀過,所以四面楚歌這一計策鄧艾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這個計策的精妙之處在哪裡。

四面楚歌不是要誘發敵軍軍心動搖,它是在敵軍已經軍心動搖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將這種心態無限擴大。

正如當今士徽大軍所做的那般。

若是漢軍沒有感染瘴氣從而軍心動盪,那麼士徽大軍所散佈的這個訊息,根本就不會讓鄧艾感到棘手。

他甚至都懶得搭理。

但在漢軍已經軍心動搖的情況下,這個訊息傳播開來後的殺傷力就是十分大的。

身處異國他鄉感染惡疾,這時候人的思鄉之情最為濃郁,落葉歸根是當世所有人的心中訴求。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這個訊息無法證實,可還是會不可避免的引發漢軍心中的猜疑。

人心是複雜多變的,有時候人心並不需要確切的訊息就會產生疑慮,只需要在合適的時機,作合適的引導就好。

不然當年項羽難道會真的傻到單單憑几首歌,就論斷楚地都已經被劉邦拿下了嗎?

或許當年項羽就是與鄧艾想到一處,所以他才會悲觀的做出那個論斷。

石苞是沒聽過四面楚歌之計的,可是他卻能直觀感受到這個計策的惡毒之處。

當這訊息在漢軍大營中漸漸傳開之後,很多士卒都不由自主的詢問上級將校,外面敵軍所言的訊息是否是真的。

雖然各級將校都在否認,可這種現狀足以證明這則訊息已經在進一步動盪大軍的軍心了。

也就是因為這種現狀,才讓石苞焦急的來尋找鄧艾。

鄧艾從石苞的口中得知了目前漢軍大營的現狀,在得知這點後,鄧艾的腦中不斷在思考著對策。

而帳內的石苞,也在焦急的不斷走來走去。

很明顯石苞也在思考對策。

在走了好一會後,石苞對著鄧艾提出了退兵的建議。

之前議事時沒有一位大將有退兵之意,那是他們覺得目前漢軍面對的局勢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只是當今日敵軍使出四面楚歌之計後,石苞覺得這種局勢已經到來了。

可對於石苞的撤退建議,鄧艾卻下意識地否決道:“不能退,我軍這時決不能離開營壘。”

見鄧艾斷然否決自己的建議,石苞大急,他意欲再勸,可鄧艾卻率先開口對他解釋道:

“我軍軍心正在動盪,加之身染瘴氣計程車卒尚未痊癒,若這時我軍輕率的離開大營,在無營盤的保護之下,敵軍一旦趁機發動突襲,我軍危矣!”

對石苞解釋完這一點後,鄧艾又對著石苞說道:

“雖然敵人的計策頗為毒辣,可這個計策卻非一時奏效之計。

我軍上下皆熟讀七斬令,七斬令乃是君侯的威嚴所在,有七斬令的威懾,我軍的軍心不會馬上崩潰。

正因為局勢危急,所以我們這些將率才更加不能亂,以我所料,或許這時就有大量敵軍埋伏在我軍的歸途上,想著伏擊我軍。

我軍必須步步為營,否則你我身死事小,辜負了君侯對我等的期望,那將來你我有什麼面目面對君侯?”

鄧艾在言語中提到糜暘,讓慌亂的石苞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間冷靜下來。

死亡不可怕,可要是讓他辜負糜暘對他的知遇之恩,那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在冷靜下來之後,石苞也開始認真的分析起當今漢軍面臨的險惡局勢。

很快石苞就對鄧艾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縱使我軍軍心再如何動盪,可敵軍要想擊潰我軍,也需要在正面對戰之中。”

四面楚歌的計策只能大大增加敵軍對戰的勝率,可不會讓他們就直接取得勝利。

“既然如此,我軍接下來就當繼續堅守營壘不出,讓敵軍無機可乘。”

“而要想讓我軍軍心平復的關鍵在於,在我軍堅守的這段時間之內,那些感染瘴氣計程車卒是否能夠痊癒。”

石苞的分析讓鄧艾的大腦也有了個清晰的脈絡。

“仲容所言甚是,四面楚歌之計終歸只是火上澆油,只要我們能釜底抽薪,那麼敵軍的四面楚歌之計就不攻自破。”

在鄧艾說完這句話後,石苞馬上接著說道:“我接下來會協同孟獲,共同督促營內醫者的治療進度。

而士載在這段時間內,就應該不動聲色,繼續如往常一般巡視諸營,以靜制動。”

這一刻石苞並未將鄧艾當做他的上級,他就像幼時與鄧艾一同討論兵法一般,將他的見解一一告訴他身前的這位好友。

而鄧艾見石苞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話,他的臉上流露出一些笑容。

或許當下的局勢對漢軍很不利,可幸運的是,他不是一人在承擔這險惡的局勢。

鄧艾允准了石苞的建議。

在鄧艾允准之後,石苞就要告辭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只是在石苞離去之前,鄧艾對著石苞問道:“仲容可有信心?”

面對鄧艾的這句詢問,石苞陷入了沉默之中。

雖然他剛才與鄧艾分析的頭頭是道,可當下漢軍面臨的險惡局勢尚未有絲毫改變,在這種局勢之下,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不過在沉默一會之後,石苞沉吟道:“存亡之分,在於你我,何言可或不可?”

說完這句話後,石苞便對著鄧艾一拜離開了大帳之內。

等石苞走後,鄧艾仔細琢磨著石苞方才說的那句話,他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當日糜暘為何會派他南下。

糜暘需要的是可獨當一面的大將,而獨當一面,指的絕不是打順風仗。

而就當夜郎縣外的漢軍陷入困境之時,一騎渾身帶血的信使正快速朝著益州郡趕去。

這件事鄧艾與士徽都不知道。

讓他們更加不知道的是,漢章武三年二月,魏軍真的要開始對梁州動手了。

紛爭亂世,大江東去,盡是流不盡的英雄血。

天下大勢,變化萬端。

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的梁州,將會被無數的英雄血所浸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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