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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大殿內,齊王曹叡正跟幾位御醫在交談著。
只是隨著不斷的交談,曹叡臉上的擔憂之色愈發濃厚。
“孤不管,無論如何,爾等都必須將陛下的身體治好!”
曹叡並沒有明說治不好會如何,可從他臉色鐵青,語氣森然的表現不難看出他未明確表達出來的意思。
治不好,就全都給陛下陪葬去。
周圍的幾位御醫都被曹叡身上爆發出來的殺氣嚇得瑟瑟發抖。
他們很難想象一位尚未及冠的年輕人身上,竟然能爆發出如此森冷的殺氣。
但幾位白髮皓首的御醫並未因為曹叡年輕就輕視於他。
這不僅因為曹叡的身份,還因為在最近一年來,曹丕為了給曹叡造勢,曾有意的命人宣傳當年曹操在世時說的那句話:
“我基於爾三世矣。”
曹操的地位在曹魏是神聖的,他說的這句話在表明他看重曹叡的同時,亦讓曹叡藉助這句話在朝野間擁有了不少聲望。
幾位御醫是曹操時代就侍奉在曹氏子弟左右的,他們當然記得曹操在世時,是有多麼的心狠手辣。
而現在這幾位御醫在昏暗燈光的影響下,好似從曹叡的身上看到了當年曹操的一些影子。
就在幾位御醫因為曹叡的王令嚇得膽戰心驚的時候,一位內侍慌忙的跑到曹叡的身前,對著他輕聲稟報道:
“大王,陛下醒了!”
聽到這句話後,曹叡立即朝著內殿走去,只是在走之前,他還是用銳利的眼神看了幾位御醫一眼。
透過與御醫的交談,他知道曹丕的病體有多嚴重,為了將曹丕從鬼門關救回來,不通醫術的曹叡也只能採用這種辦法了。
因為心中的焦急,曹叡在朝內殿走去的路上,直接小跑起來。
幸虧近一年來曹丕時刻將曹叡招至寢殿教導,讓曹叡對曹丕寢殿的構造十分熟悉,故而哪怕殿內燭光微弱,曹叡的腳步也一刻未慢下來。
一路小跑之下,曹叡很快來至內殿中,看到了躺在了榻上的曹丕。
見曹丕面如金紙,而他的母親甄氏坐在榻旁掩面抽泣,曹叡內心中的悲楚一下子也被勾了起來。
由於糜暘的存在,讓今世的曹叡並未受到曹丕的冷遇,他的母親也並未死於殘酷的宮鬥中,故而今世曹叡與曹丕的感情是很好的。
紅了眼睛的曹叡,一下子奔至曹丕的榻前,想著說些什麼的他,卻什麼話也沒說話,只是哽咽著對著榻上的曹丕一拜道:
“父皇!”
聽到曹叡聲音的曹丕,緩緩將眼睛睜開,然後便看到了滿頭細汗及雙眼通紅的曹叡。
從曹叡的表現可以看出,他這一刻心中是有多焦急與悲傷。
而在察覺到曹叡的內心後,曹丕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他雖是至高無上的帝王,但亦是一位父親。
在自己病重的時候,能見到傾心培養的長子如此對他,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很大的寬慰。
曹丕張開口,用嘶啞的嗓音說道:“當年在鄴城的王宮之中,朕亦是如你一般跪在先帝的榻前。
而到了今日,朕才終於體會到,當年先帝心中的想法了。”
曹丕的語氣中有著惆悵與懷念。
曹丕的話讓曹叡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眼眶中緩緩流下。
曹叡知道曹丕口中說的當年,指的是大父病逝的那一年。
很明顯,就算曹叡有意隱瞞曹丕真實的身體情況,但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曹丕又豈會不瞭解呢?
見曹叡的眼淚佈滿臉龐,身為父親的曹丕,想伸出手為曹叡擦拭臉上的淚水。
可是如當年的曹操一般,就是這一簡單的舉動,在這一刻曹丕也很難做到了。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了更深認識的曹丕,也停止了想表達父愛的想法,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
“夫為人後者,貴能負荷先軌,以成勳業也。方今天下鼎沸,強敵降臨,齊王何得跪伏哀慼,肆匹夫之情哉?”
曹丕的訓斥讓曹叡心有所感,他連忙自己擦乾了臉上的淚水,而後勉強擠出一副從容的神情看向曹丕。
見到曹叡的的表現,曹丕心中越發寬慰,可正如他所說,當今強敵即將來臨,他兩父子都不應該“肆匹夫之情”。
在思緒越發清晰後,曹丕先問曹叡道:“今日朕昏倒後,諸大臣必定混亂,你是如何處置的?”
曹叡雖當下未被明確立於太子,可在曹叡被封為齊王的那刻起,朝中重臣就都知道了曹丕的心意。
在這種情況下,曹丕知道他昏倒之後,有太子之實的曹叡肯定會被諸位大臣當做臨時的主事者。
就是不知道,曹叡的處置是否妥當了。
面對曹丕的詢問,曹叡當即答道:“兒臣第一時間命禁軍封鎖皇城八門,並下令將每位大臣皆帶至不同的的偏殿稍事休息。
務必使父皇暈厥的訊息不致外露,也不讓諸位大臣有私下串聯的機會。”
聽到曹叡的回答後,經驗老到的曹丕卻發現了曹叡處置措施的一個不足之處。
“諸位大臣皆名門之後,而宮中郎官又大多從名門選拔。
若你單單只是將大臣分別安置而未控制宮中郎官的話,那麼依然還是會有人將訊息外露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曹丕不免發出了嘆息。
在他暈厥之際,曹叡年紀輕輕卻能第一時間保持鎮定想到要封鎖訊息,這是曹叡的過人之處。
但可惜曹叡還是經驗不足,以至於留下了這個疏漏。
不料在曹丕嘆息的時候,曹叡卻對著曹丕一拜道:“兒臣有一事要向父皇請罪。”
見曹叡突然這麼說,曹丕不禁感覺到有些疑惑,他脫口問道:“何事?”
“兒臣預料到宮中郎官因門戶私利會與部分大臣暗中款曲,因此兒臣特地對某些大臣放鬆看管,從而讓一些郎官有機會聯絡到那些大臣。
在此事發生後,兒臣安排在暗處的禁軍及時出現,將那些膽敢違背兒臣命令的大臣與郎官通通拿下。
犯事郎官被兒臣處以極刑,犯事的大臣則被兒臣褫奪衣冠關入大牢。
後來此事為其他大臣得知後,宮中為之一肅,再無敢有陽奉陰違者。
可兒臣無職分在身,卻動用刑罰處罰郎官及大臣,此乃僭越之罪,還望父皇恕罪。”
曹叡的聲音清朗有力,落在曹丕的耳中,讓曹丕的臉上浮現驚詫的神情。
原來曹叡並未因為經驗不足而有疏漏,相反的他還提前預料到這件事,並極為聰慧的透過這件事來做局樹立他的權威。
這.
曹丕看著眼前的曹叡,他的腦海中回憶起曹操的那句話:“我基於爾三世矣。”
曹叡今日展現出來的權謀手段,與當年的先帝是何等相似?
曹丕又不禁想起先帝去世時他自己的表現。
那一日他是在賈逵、曹休、等重臣的協助下才初步掌握大局。
今日曹叡卻完全是透過自己個人的手腕初步穩定住大局,二者之間完全沒可比性。
寢殿內因為曹叡的“請罪”頓時陷入了一片寧靜之中,可在不久之後,一陣夾雜著咳嗽聲的笑聲在曹丕的榻上響起。
請罪?
曹叡何罪之有!
就不說實為太子的曹叡是否有這番權力,就說在當下的危局及自己即將油盡燈枯之時,繼承人能展現出這番優異的手腕,曹丕只會感覺到開心才是。
在發出一陣欣慰的笑聲之後,曹丕心中似是下了某個決定。
“無須再陪在朕身邊,好好去做伱的事吧!
放開手去做!”
在曹丕期盼目光的注視下,曹叡臉帶不捨的從曹丕的榻前離開。
等曹叡離開之後,曹丕強忍身體的疼痛,讓一旁的甄氏將他從榻上扶起。
然後他對著甄氏言道:“取空白詔書來,朕要擬招。”
見曹丕身體不適還要擬招,甄氏不由開口勸阻。
可面對甄氏的勸阻,曹丕卻堅定地說道:
“朕,時日無多了。”
這一刻的曹丕,竟比往日多了不少坦然。
人固有一死,但為君者,為父者,在死前要將大事安排好。
如他當年的君父一般。
曹丕如遺言般的話語讓甄氏更是淚流不止,但她還是很快為曹丕取來了一份空白詔書。
看著眼前的空白詔書,曹丕心中暗暗想道:
論戰略戰術,他的確不是糜暘的對手,但要取天下,單單靠兵馬就可以嗎?
有九品中正制在,大魏不會亡的!
江東,建業。
不久之前,為漢軍護送的孫桓與虞翻順利返回到建業城中。
面對離開一年多卻突然迴歸的孫桓與虞翻,在他們歸來後,建業城中的許多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建業城內,不少重臣都知道當年孫桓與虞翻出使交州的原因。
而隨著諸葛亮平定南中的訊息傳來,孫桓與虞翻的下落也一直為建業城中諸位達官貴人所擔心著。
畢竟孫桓與虞翻二人的身份不簡單,一人是當今孫氏宗親的代表人物,一人是當今江東士族的代表人物。
若他二人有了差錯,那對江東的政治格局來說,無疑是一場不小的地震。
只是諸位江東重臣也頗為好奇,這二人不是去交州與士徽大軍協同作戰的嗎?
怎麼弄到最後,他們二人反而是在漢軍的護送下返回建業的?
內中情由,孫桓與虞翻二人自然是諱莫如深。
但很快建業城內江東重臣的目光,就被孫桓與虞翻二人迴歸後聯名的一道奏表給吸引了。
這封奏表也直接在建業城內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奏表的內容很簡單,孫桓與虞翻二人建議江東之主孫權趁曹魏南征漢中之際,起兵攻取合肥。
當這封奏表的內容在建業城內傳開後,瞬間引起了一片譁然。
還要打合肥?
對於大部分江東重臣來說,合肥無疑是他們除去公安之外的另一個夢魘。
自赤壁之戰後孫權曾數次親自領兵攻打合肥,可每次的結果都是以暗淡收場。
甚至在建安二十年的攻打合肥戰役時,吳軍大敗,就連孫權都差點被張遼生擒。
那一戰造就了張遼在江東巨大的威名,也直接將江東諸臣北進的信心打崩。
江東諸臣承認在經過數年的休養生息之後,江東的元氣恢復了八九成。
另外當下漢魏雙方正在梁州鏖戰,的確是江東出兵擴大版圖的大好機會,只是天下那麼大,又何必非要攻打合肥呢?
那荊州看起來也不錯嘛。
畢竟從目前收到的情報可知,梁州糜暘正處於被魏軍的包圍之中。
可能不久之後,梁州被魏軍攻陷的訊息就會傳到建業。
在這種情況下,對江東來說最好的方略無疑是坐山觀虎鬥。
不止很多江東重臣這麼想,就連孫權也是這麼想的。
在太尉府內的寢室中,孫權正在與心腹重臣是儀對弈,只是想到最近在城內流傳的爭論,孫權就覺得心煩至極。
儘管當下許多江東重臣不同意出兵攻打合肥,但還是有一些重臣是支援孫桓與虞翻的建議的。
這些重臣以江北臣子為主。
合肥是淮南重鎮,一旦江東能拿下合肥,那麼整片淮南廣袤的疆域,都可能被江東得到。
到那時候,有了家鄉的支援,江北臣子在江東的話語權勢必會大大提高。
當然孫權也不是看不到這時出兵攻打合肥的好處,但孫權更傾向於坐山觀虎鬥。
最令孫權感到心煩的是,孫桓與虞翻提出的這個方略,成功引起了江東內部江北系與江東系大臣之間的爭吵。
這對喜歡平衡的孫權來說,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每每想到如今建業城內的亂局,孫權一方面憤怒糜暘與諸葛亮的險惡用心,另一方面也不禁變得猶疑起來。
孫桓與虞翻曾私下會見過孫權,將糜暘的兩個毒計,原原本本的告知給了孫權。
對於糜暘的那兩個毒計,孫權心中是有忌憚的。
只是孫權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個性,若單單因為心中的忌憚,讓他傾盡江東之兵去攻打合肥,這不是不可能,只是估計會讓孫權猶疑許久。
是儀瞧出了孫權的煩躁,身為近臣的他本想出言建議,可想到自己的籍貫,他又將話嚥進了肚子裡。
近年來,孫權是越來越多疑了。
孫權見是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他更加失去了弈棋的興趣。
煩躁的心情讓孫權一把掀翻眼前的棋盤,然後恨恨地說道:
“糜賊真欺人太甚,他真以為他之所令,孤必聽從乎?
江東已今非昔比也!”
是儀看著散落滿地的棋子,他回憶起很不美好的一件往事。
就在是儀心有所感之際,門外的侍衛稟報,說是益州探子帶來了梁州大戰的最新訊息。
這時是儀眼皮狂跳,他心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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