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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燚城的大王子看著故作凜然之色的圖蜜兒,早就按捺不住了,詭笑了兩聲:“好蜜兒,我們成事這麼久了,父王也快了,等我當上王位,我發誓,你就是唯一的正妃,不比當父王的側妃好。”
圖蜜兒嬌笑著和大王子混在一起。
“你說周蠻子新娶的那個蕭夫人究竟長什麼樣?”圖蜜兒一臉春色,用手戳了戳大王子的臉,咯咯嬌笑道:“我在草原上可就聽過她的名聲了,據傳這位幽州主母容貌光豔天下,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王子立刻笑道:“在我心中,所有的美人都比不上蜜兒你。”
圖蜜兒笑了,這男人在床上的話啊,聽聽就好,她身邊美貌的侍女可是被大王子搞了不少,看他還有用的份上,這才放過他,圖蜜兒媚眼如絲:“別假正經了,難道你就對周蠻子的女人不好奇。”
大王子嚥了一口口水,乾笑道:“聽說那蕭夫人都三十好幾了,我可不信幽州人吹噓出來的話。”
圖蜜兒對這話嗤之以鼻。
閣窗之下,一個青年從花叢裡鑽出來,聽了一會,找到狗洞爬了出去,整理好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
“您回來了。”他的妻子迎了上來。
青年嗯了一聲,面部線條比其他草原人相比要柔和一些,因為他的生母是父王買回來的一箇中原女人,他擦了擦汗,從房間裡拖出一個箱子望著裡面黑底紅字的幽字大旗,幽字旗已經很久了,上面還有戰火焚燒過的小洞,這面幽字旗很大很大,填滿了整個大箱子,青年望著幽字旗,攥緊了拳頭。
他的父王老了,居然也與虎謀皮了,甚至將早年,節度使大人對他們回燚城的恩情忘了一乾二淨。
阿日朗不懂,為何父王偏偏要和突厥合作,就因為這幾年突厥緩過勁了強大起來了,在突厥使者一聲聲的討好裡迷失了自己,數不盡的美人早已將父王腐蝕了,忘記了他們回燚城弱小的時候,經常受到突厥的欺凌。
阿日郎始終記得自己五歲的時候,突厥襲擊了他們,父親給節度使大人發信求援,輕騎先到,只帶著一張巨大的幽州旗幟,旗幟豎起的時候,節度使大人也帶著人趕到了,激戰一番後,突厥才放過了他們,他們回燚才能安然無恙。
阿日朗痛恨著他們,也痛恨著身為留著草原血脈的自己,他更痛恨這裡的習俗,什麼父親死了,可娶父親的小妾,兄長去世,弟弟可娶嫂,弟弟去世,哥哥可以娶弟媳,一點人倫也沒有,像個野獸一樣,中原人就從來不會這樣,長大一些他就漂泊在外求學,若不是這次回燚出事了,他永遠也不會回來。
阿日朗討厭回燚的一切,他想起幼年時,母親將他抱在懷裡,一點點的教導他學習中原文化,忽的悲從心來,做了一個決定。
他的父親,他的兄長的心都已經爛掉了。
早知這樣,還不如就死在二十幾年前,也好過如今幹這狼心狗肺的事。
節度使大人當初還不如不救他們。
“那還不如不救呢。”蕭洛蘭聽完周宗主講的回燚城的事,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她放下手裡繡著的香囊,對回燚老國王這般忘恩負義的做法感到不愉,也對幽州鐵騎不值。
帳篷之內,周緒一直舉著油燈,讓光線更亮一些,臉上笑眯眯的,夫人又給他做香囊了,說明他的情話還是有用的吧,見夫人對回燚不滿,笑容大了些,早年突厥可不像現在這麼好說話,他們是草原一霸,不僅搶中原的,也搶其他部落,尤其是攻打中原的早期,他們的武器物資全是搶草原其他部落的,有幾個部落團結起來對抗突厥,他借力打力,藉著他們的手打突厥,回燚求援那時,他需要收攏異族人心,畢竟想讓別人幫忙,你也得拿出點誠意來。
後來收服了拓跋族,周緒才扔掉了小部落的那把刀。
不過當年的幫可是真正的幫,這是做不得假的,所以回燚這次的背叛,周緒絕對不會輕饒。
“蘭花繡好了嗎?”周緒傾身看去。
“還沒。”蕭洛蘭只繡到一半,本來她想繡祥雲紋的,後來周宗主聽到她要繡香囊給他,就跟在她身邊,道是要蘭花,蕭洛蘭還沒繡過蘭花,照著回憶中蘭花的樣子繡了一半,隨後聽周宗主講的回燚故事入了迷。
周緒摸了一下夫人的手:“明天再繡吧,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給夫人弄熱水洗腳,洗完我們就休息。”
說完就把油燈放在桌上,自己下床弄水去了。
蕭洛蘭望著周宗主寬厚高大的背影,心情複雜,說不害怕這個男人的心計是假的,但是周宗主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也是真的。
“我來吧。”蕭洛蘭不好意思讓周宗主忙來忙去的,雖然行軍很辛苦,但是周宗主很愛乾淨,每天都是洗完澡才回來的,隊伍裡只有幾個人能用熱水,她是一個,身體不好的崔什子是一個,鄭小姑娘和李大夫要用熱水則要自己燒。
周緒讓夫人坐在床榻旁:“爐子裡的熱水燙,還是我去吧。”
蕭洛蘭被按坐下來,沒過一會,周宗主就端來了銅盆,銅盆裡是兌好的溫水,在秋天的寒夜裡冒著白氣。
蕭洛蘭脫下羅襪洗腳,她每天活動的地方很少,大部分都在馬車上渡過。
溫熱的水微燙,蕭洛蘭剛想把腳拿上來,一隻古銅色的粗糙大手就進了溫水裡。
蕭洛蘭心一跳。
周緒坐在夫人對面,給她洗腳,認真無比。
清澈的溫水中,玲瓏的腳背雪白,貝趾圓潤泛著淡粉,柔嫩無比的腳心微紅,像是絲綢。
周緒洗完之後,用乾淨的布擦掉夫人腳上的水珠,忽的親了一下雪白的腳背。
蕭洛蘭滿臉通紅,侷促的將腳收回來,卻沒有成功。
油燈裡的燭火晃動了兩下,隨後熄滅了。
周緒在黑暗中舔舐著他養出來的花。
若膜拜,若褻瀆。
第72章
孤月掛蒼穹,繁星點點。
遠處群山籠夜幕,秋風呼嘯,長草隨風搖曳,軍營之中,幾位主帳的帳篷仍有淡淡的亮色,周宣,施老將軍,鐵勒人首領看著遠處的群山,過了山,才算是直驅回燚,群山旁有條從回燚城蜿蜒出的若耶河,這河是喀瑪母河的分支,喀瑪母河的盡頭就是連綿不絕的雪山,位於北海。
八百鐵勒騎兵,一千二的拓跋騎兵,以及兩千玄甲營,一千後勤,隨著距離回燚城越近,小股小股的草原騎兵就越多了起來,開始進行小範圍的騷擾儘可能的拖延幽州鐵騎的時間。
眼前這山就是一個很利於偷襲的地形。
夜幕深沉,遠處黑暗不見五指。
周宣他們看不見山林裡的場景,同樣埋伏在裡面的千人小隊也看不到那些幽州鐵騎,但是哪怕看不見,順風傳過來的肅殺血腥氣還是讓這支千人小隊將警惕提到了最高點,這次帶隊的是骨侖屋古部落大汗下的一員猛將,名叫都達古拉,十幾年前和周緒交手過,因此萬分不敢大意,讓千人分三批層層遞進,幽州鐵騎進入埋伏圈,就將早就準備好的滾木火油從高處推下去,一但成功就進行有序撤退,他們主要傷的是馬,只要戰馬受的損傷夠大,在這片山裡就能拖住他們很長時間。
許是對方預料到了他們的意圖,整整三天,這批幽州鐵騎未進山。
都達古拉趴在地上咬著草根,心裡有些浮躁起來。
白日他派出斥候偵查結果被拓跋族的斥候發現抹了脖子,還示威的扔在了山前,屍首無人收拾,接連幾天,皆是如此,當然,對方的斥候進入山裡也會被他們的人給幹掉,他們的斥候也是從各自部落裡千挑萬選出來的,在一個熟悉草原地形的本土人面前,對方的斥候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現在他們這邊只能得到他們大批人馬未動,而不能確定是不是全部在原地,戰況膠著在了一起。
從白日裡幽州鐵騎生火的狀況來看,他們好似毫無損傷,但都達古拉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懷疑這是周緒的迷惑之法,讓他們認為幽州鐵騎外強中乾從而讓他們掉以輕心。
都達古拉想了一會。
“達孜,你親自去看看我們的羊皮筏。”都達古拉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藏在若耶河的羊皮筏。
達孜是這次行動的另一個負責人,屬於思結部落,他聽了這話,壓低聲音道:“不如我們派些人引誘那些人進來,這樣等下去不是個事啊,乾糧咋整,等到他們進來,我們就跑,他們帶著輜重,追不上我們的。”他們這邊人數少,只能偷襲也只敢偷襲,但每個人帶的乾糧有限,現在他們的乾糧岌岌可危。
都達古拉深呼吸了一口氣,讓火氣壓下去,這個蠢貨究竟知不知道他們雙方的力量差距究竟有多大!只求激進能行嗎?想到這人也沒多少文化,不認識幾個大字,只憑著過人的勇武讓思結部落的可汗看重派到這邊,都達古拉心裡一肚子的火氣!
“還沒餓到喝獸血吃野果的時候,你安撫一下你們部落裡的人,告訴他們可汗的命令,能拖延多久就多久。”都達古拉對跟過來的思結部落怒其不爭,那些人若不聽指令,在戰場上,再多的勇武,也是一盤散沙。
達孜對都達古拉明顯帶著命令意味的話有些不滿,他們的可汗和骨侖屋古的可汗可是結拜過的阿達,怎麼這都達古拉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下屬。
出發的時候,他們部落的可汗還讓他見機行事,萬不可讓族裡五百勇士全滅了,估計對方也是打這個主意,讓他們思結的人去河邊看守羊皮筏,他們骨侖屋古的人大部分藏在山裡。
雖然他們把羊皮筏藏在隱秘的草叢裡,但再隱秘哪有山裡安全,而且快要到秋天了,河裡氣溫更冷,也不敢生火,就硬熬著,還時刻警戒,他們思結部落對這次行動也出了很大的力。
都達古拉見達孜好像沒聽見一樣,只能放低姿態好聲說道:“對面雖然人多,但他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多少人,前兩天我讓部下特意營造出許多人的埋伏的假像,現在我們不過是佔著地勢之便,幽州鐵騎不清楚我們真正的人數,這才有耐心等著,這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能拖多久是多久。”
“藏在若耶河裡的羊皮筏才是我們真正的退路,萬一周緒帶人將我們的羊皮筏摸清楚了,他便猜到了我們究竟多少人,如若羊皮筏被他們弄毀。”想到這,都達古拉冷笑一聲:“我們這一千人的頭顱可就保不住了。”
達孜見都達古拉看似低聲下氣實則暗藏威脅的話,臉孔漲紅了一瞬,怒氣衝衝的帶著五十幾個思結部落的人離開了。
小道草徑雜亂,崎嶇難走,秋天的夜露水寒重,風呼呼颳著,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等花了半個時辰,達孜才到達若耶河的一處河岸處,這裡水草豐茂,羊皮筏又不像其他船隻有很大的體積,它們被繩子串聯在了一起,在若耶河的水面上隨波逐流。
今天晚上的若耶河水流有點急,水流衝擊著岸邊,數百個羊皮筏也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中,沒有一個人敢生火,羊皮筏上隔著數十個就有人看守著。
達孜也上了羊皮筏仔細檢查著,雖然他對都達古拉不滿,但他冷靜下來一想人家是帶過兵的,只得捏著鼻子照做了。
隱隱的,達孜似乎聞到了一股酒味,他的眼睛頓時巡視在跟過來的族人身上,壓低聲音厲喝道:”你們誰喝酒了?”
幾個思結部落的人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
達孜猛地抽出腰間的刀,雪亮的刀鋒帶著寒意:“我看你們是不要命了,現在這個時候能喝酒嗎?”
“可是河面上太冷了,大家只喝了一口取取暖,達孜,就真的只喝了一口,你不信的話可以檢查一下我的酒囊,現在還剩好多。”其中一個說道。
達孜順著話音看去,是一個熟悉的族人,他握刀的手緊了緊:“那也不能喝,喝酒會誤事!”
說罷就大步上前,那人一愣,轉而大驚,在羊皮筏上後退,有些不敢相信,急智湧上心頭:“達孜,你要殺我們?”
此話一出,幾個喝了酒的思結人頓時躁動起來。
達孜一見,怒道:“勿要大聲喧譁,飲酒本就是大罪,現在不處理了你其他人也跟著做怎麼辦?”
洶湧的浪花撲騰在羊皮筏上,今晚的風浪實在是大,天實在黑,羊皮筏如波浪起伏在河面上,達孜的牛皮靴浸到了河水,冰冷刺骨,一腳踩在羊皮筏上的時候,羊皮筏搖晃不定似乎還有點軟,他擔心這事鬧大,狠了狠心,忽的撲向他,而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連刺了數十下才罷手,漆黑的河水看不見血色,但達孜卻聞到了濃郁濃郁的血腥味。
達孜抹掉臉上被濺到的血,忽的感覺到有一些異樣,他聳動鼻子,急劇的水流衝擊下,這血腥味居然還沒散,反而越來越濃?
達孜眼睛猛地瞪大,眼前只看到一彎銀月劃過,隨後就是脖頸一涼,達孜嗬嗬喘氣,血像泉水噴湧而出,手上的刀掉在了軟掉的羊皮筏上,巨大的身體重重的跪在了上面,濺起了水花。
拓跋阿木吐掉嘴裡含著的蘆葦,腰間的彎刀如死神收割著其他人的生命,他的身後,他的身前,他的左右,都是潛水而下的精銳騎兵,潛伏在冰冷刺骨的水下,等深夜時,用隨身攜帶的刀劃破羊皮筏,再找準時期悄無聲息的殺了他們。
沒有明火的夜晚,以洶湧的波濤聲掩蓋他們的動靜。
岸邊的思結人看帶隊的達孜許久沒動靜,背影姿勢怪異,不由起了疑心。
一隻利箭從水中急射而來,血花炸開。
隨後就是連弩齊發,數十個思結人瞬間倒地。
周緒從冰冷的河水裡走到岸邊,身上的衣服全部溼了徹底,他撥出一口氣,將水擰乾,隨後看向水面,拓跋阿骨在他身邊,手臂上的精巧連弩弓還剩一支,其餘上岸的人開始檢查有無遺漏的。
水面之上,羊皮筏已經沉底,上面盛放乾糧的牛皮囊也被破壞掉,水面上漂浮著數百屍體,有些順流而下,更多的騎兵從水裡冒出頭來,體格彪悍,有的甚至光著上身。
等確定沒有活口之後,周緒帶著人返回。
崔什子見到主公安然無恙的回來,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藥僕又披了一層狐裘在他身上。
“蘆葦渡河這計的確不錯。”周緒笑著道:“那些留守在河邊的人已經死了。”
“我知道了,主公快回營喝點薑湯吧。”崔什子被秋夜的風吹的咳嗽練練,臉色青白,其實他這一計也有很多風險,若耶河的河水一向急,又是黑夜,想完成此計不僅要體格彪悍還要冷靜沉穩,諾大的軍中也只選了二百好手。
幸而有驚無險,還是成功了。
兩岸皆有他們的人看守,明日就來個甕中捉鱉。
蕭洛蘭的臉被火燻的微紅,汗津津的,等報信的人前來說是主公已經安全無恙的回來,才開始煮薑湯,薑湯味濃,他們隊伍沒有回來前,不敢煮,一是擔心薑湯味會順著風颳到對面,二是煮早了沒有用。
一個簡易的廚房裡面,蕭洛蘭和幾個軍醫忙碌著。
大鐵鍋是一個叫胡大力的軍卒搬來的,柴火用乾草點燃,熊熊火苗燃燒下,鐵鍋裡的水很快燒開。
廚房共有十個大口鐵鍋,蕭洛蘭負責其中一個,後勤裡的大姜有點發幹發黑,其實新鮮的姜更好,但這也沒辦法,將大姜發黑部分去了,刮掉淺淺的一層表皮洗淨,再放到水裡,加入蔥白,油鹽熬煮,褐色的薑湯翻滾,辛辣味傳了出來。
沒過多久,周緒帶人回來了,渾身溼淋淋的兩百人被分置到了幾十個帳篷內,帳篷裡有火爐,乾爽的衣物,隨後軍醫送來薑湯。
各人紛紛飲用,周緒也不例外。
飲用完之後又和施老將軍,李勳,還有周宣他們商量好了圍堵山裡異族人的佈置,這才在深夜裡回到自己的帳篷。
打仗除了真要打的時候,行軍期間一直是枯燥無味的,周緒總擔心夫人會鬱鬱寡歡,所以見她和李繁學些包紮手法,他還挺高興的,有事情做,總能分散一些夫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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