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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洛蘭斜倚車璧,笑著看兩人,一個遲鈍,一個青澀。
心裡感嘆了一句,年輕真好。
最是無邪少年時。
也不知周宗主年輕時候是怎麼樣的,蕭洛蘭回憶了一下從遇到周宗主的點點滴滴,發現自己想象不出來。
..
第144章
“阿兄也在啊。”
蕭晴雪站在阿孃旁邊小聲說道,她探出頭偷偷的看了一眼又立刻縮了回來,寶親王府外面都是麒麟衛,個個披甲執刀,反而瞧不見寶親王府的護衛,麒麟衛軍衛官秦風正在和她的繼兄在說著什麼。
“帶了這麼多人,難道阿爹要把寶親王的家抄了?”蕭晴雪奇思妙想道,她抱著雪球,踮起腳尖往那張望,沒有發現寶親王一家,她還記得她上次與阿兄來的時候,親王府的管家護衛還做做樣子站在前面,現在阿爹一來,連樣子也不敢做了。
“寶親王就算要被抄家也是皇帝抄。”
蕭洛蘭也不知周宗主到寶親王府幹什麼,應該是追究回燚三床弓/弩一事吧,不過周宗主若是因生氣把寶親王家抄了,名頭不太好聽,凡事講究一個名正言順,有名才好順理成章的辦事,寶親王再怎麼說也是一個親王。
“我就是瞎猜的。”蕭晴雪正想再看看,忽然發現繼兄朝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嚇得她連忙躲了回來:“阿孃,阿兄好像發現我了。”
拓跋阿木見蕭小娘子有些緊張,便道:“寶親王府這邊一直都被監視,我們這邊進來了,暗處的麒麟衛應早就得了訊息。”
果不其然。
周慎之從臺階下來徑直走到了母親和阿妹這邊,看見拓跋阿木也沒驚訝,見他們一行人把馬車停在遠處,身邊護衛女婢也沒帶,便知道她們是想悄悄過來。
周慎之先對著母親施了一禮,笑道:“母親,阿妹,可是來找父親的?”
蕭洛蘭心裡鬆了口氣,慎之若是問了她和晴雪為什麼突然來這裡,她還不好說,總不能告訴他晴雪貪玩想來看熱鬧。
“我看快到傍晚了,我就想和阿爹,兄長一起回家用飧食,便帶著阿孃來找你們了。”蕭晴雪靈機一動道。
周慎之臉上笑意更濃:“我知道了,不過父親現在寶親王府做客,外面天寒,母親,阿妹不如一起進去等會,我給母親帶路。”
“謝謝阿兄。”蕭晴雪笑的像小狐狸一樣。
“既如此,麻煩慎之了。”蕭洛蘭心裡熨帖,對慎之笑道,相處久了,她對慎之這孩子的品性越發喜歡。
“阿木,你也一起來吧。”周慎之笑道,總不能單獨留一人在這,況且拓跋阿骨是他父親的義子,不管怎麼樣,在外面,周慎之都會把禮給全了。
拓跋阿木看著周慎之眼中無甚波動的笑意,周慎之手指轉動著大拇指處的玉扳指,笑容不變。
“走吧。”周慎之帶前走去,一邊和母親,阿妹介紹寶親王府,親王府自是奢華貴氣,它作為一個親王府,建造時就已是最大的規格,先帝還格外破例將大片土地也批給了他,寶親王府後院囊括了三山兩湖,當做是閒暇乘景去處,親王府內除了宮女,還有太醫,內侍,小監,織造坊,浣衣院,採買局,宛若一個小型的皇宮,怪不得當時人人都稱讚先帝手足情深,朝廷內外無不讚譽,就連當今聖上也經常派宮女太監來伺候這位寶親王,給足了這位老親王的面子。
蕭洛蘭看著那些裝飾精美絕倫的宮殿庭院,對已經死去的先帝隱有心寒悚然之感。
她從書上得知,其他親王皇子從來都是遙領虛職,只在長安建府生活,從未有哪個皇親真正到了他的封地上當土皇帝的。
尤其是寶親王這個土皇帝還當的名不其實。
等到了親王府正院前,蕭洛蘭隔著透羅紗望著停在院內的棺材,聽不到王府裡的任何聲音,宮女太監縮成一團,王府護衛被執刀的麒麟衛圍在一起。
一旁的蕭晴雪望著這個棺材,有點驚訝,她還以為這東西會被怒氣沖天的王府裡的人當柴火劈掉燒了,沒有想到居然還留著,不僅如此,還在棺材上面搭了一個小棚子…
她阿爹在外人面前這麼可怕的嗎?
“父親就在正堂大廳裡。”周慎之道。
大廳大門敞開,不過四周並無護衛,風吹雪落,庭院深深,隔絕了外界。
周緒坐在大廳首位,左手位是面容冷峻的周宣,下面分別是崔什子,以及趙青山。
王府的主人寶親王則坐在右首位,他的斜對面剛好就是趙青山,屬於他的名義上的大都督長史官。
寶親王披著一件鮮紅的狐裘,老邁的臉已經掛不住皮,過於鮮豔的紅色讓他反而顯露出暮年之氣。
蕭晴雪一進屋就被這裡的嚴肅氣氛嚇了一跳,她小心的跟在阿孃身後,屋內眾人見主母前來,紛紛起身施禮才坐下,周緒站起來,臉上淡淡的神色才有了一絲笑意:“夫人來了。”
蕭洛蘭坐在周宗主身邊的椅子上,蕭晴雪坐在阿孃身邊,望著寶親王和堂內眾人,都是她認識的。
寶親王第一次見到這位幽州主母,隔著幕籬,老眼昏花的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老親王看向門外,晚霞絢麗,美景如畫,他又再能看幾年呢?
先帝利用他,先帝死了之後,他的好侄兒皇帝繼續利用他,這次周幽州大勝,他的好侄兒皇帝又會給他送什麼呢?美人美酒,金銀珠寶,長安送來的探子宮女侍衛死了一波接一波,他的好侄兒藉著關愛伯父的由頭就送了一波又一波。
他這一生活的可真窩囊啊,可活的再窩囊,他還想活著啊。
老親王乾枯癟瘦的手搭在紫檀木椅上,轉頭對節度夫人笑道,聲音蒼老:“人老了,腿腳不方便,將軍夫人第一次來我府裡,我都未能安排宴會待客,真是失禮。”
蕭洛蘭聽著寶親王客氣的過分的話,輕聲道:“親王客氣了。”
老親王嘆了口氣。
周緒喝了口茶,道:“寶親王,我們做鄰居這麼多年了,您在背後使壞可不地道啊。”
崔什子雙手攏袖,咳嗽了一聲:“親王,不瞞您說,暨興的王安王氏已經全部被收押在監,王氏與兩朝重臣工部侍郎許晦清的關係我們也都查的一清二楚了,回燚的三床弓/弩不日就會收回。”
“您這邊若是還不說實話三床弓/弩究竟是怎麼來的,那我們就不準備和您講情面了。”
老親王轉動手腕上的佛珠,眼眸混濁,問了一個其他問題:“我的人都被你們監視起來了,根本出不得王府,朝廷是不是要來人了?”
“每隔幾年朝廷就會慰問您,生怕忘了還有您這個親王。”趙青山文雅笑道:“聖上如此孝親敬長,親王該感恩才是。”
老親王臉皮抽動了一下,要不就說文人的嘴,淬毒的蜂尾,能刺的你生疼。
“周幽州打勝仗的時候也會來人。”老親王垂下眼瞼,一副垂垂老矣的神態,一語雙關,點到即止。
一直不說話的周宣追問道,臉因怒氣漲紅:“十五年前,先帝派人賞賜三軍的時候是不是?”
老親王閉上眼睛,喃喃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周緒沉聲道:“說人話!”他最煩這些該死不死的老不死胡叨叨!
老親王渾身一顫,他乾乾的道:“先帝當初也不想的,當初王安只是作為一個暗棋藏在綸城郡下的石弓鎮裡。”
“周幽州你大破突厥王庭的時候,先帝擔心功高震主,希望你把兒子送到長安,其他節度使都是這樣做的,只要你也這樣做,先帝當初也不會做的那麼絕情無義。”
“是你拒絕之後,先帝才會把三床弓/弩混在犒勞邊境將士中的賞賜裡一同送到了我這邊,因你當初去了長安,所以名義上由我來分發賞賜,畢竟先帝在的時候,我還是一個有點權的寶親王。”
“石弓鎮盛產花岩石,黑水石,石頭體積大,分量重,古閶城初建,正是需要這種石頭的時候,我用特製的箱子分裝好,讓那些調/教好的弩手夾在軍隊中全部運送給王安,由王安從古閶城送到回燚那。”
“後來,你回來了,我就收手了,一切由王安負責,至於周幽州所說的十字弓/弩,應是許晦清與王安合謀所為,我一概不知。”
老親王后悔莫及,可憐顫聲道:“我一生就做了這麼一件錯事。”
周宣拂袖擲杯,茶水潑了一地,怒道:“何謂一生一錯,此錯罪不可赦,不能赦!你們這樣做和叛國資敵有什麼區別?!幽州為了抵抗突厥,死去的千千萬萬的將士他們,他們知道該有多寒心…”
周宣雙目赤紅,雖心裡早有預料,可真正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還是怒髮衝冠!
蕭洛蘭臉色發白,第一次直面這種齷齪事,心裡的噁心感怎麼也止不住,人心之惡超出了她的想象,對昱州饑荒熟視無睹,就為了擔心周宗主有不臣之心,擔心龍椅坐不穩,居然親手把三床弓/弩給了回燚,暗中輸送□□…
一個人的壞,真能壞到如此地步嗎?
崔什子喝了口茶,發現茶水起了波紋,放下了自己有些微顫的手,劇烈咳嗽了一聲,顴骨泛紅,趙青山收起摺扇,面無表情。
周慎之眼底冰冷,拓跋阿木坐在最後方,低垂著頭。
蕭晴雪偷偷看了一眼阿爹,發現阿爹臉色居然是最正常的,他怎麼就不生氣呢,蕭晴雪想,她光在一旁聽著就要氣死了,臉都氣紅了。
“所以,您老良心不安了這麼多年都忍著沒告訴我。”
周緒摸著自己的胡茬,笑問道:“如果我不問,您是不是還想帶著愧疚下黃泉?”
寶親王悽慘悲痛後悔的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第145章
大廳內只能聽見老親王呼哧呼哧的老人喘氣聲。
寶親王捏住扶手,驚懼的望著周幽州朝他走來,斷斷續續道:“周…周幽州,老朽當時也是受人擺佈,你又何必對一個老人咄咄相逼,況且這些年,我一直被你軟禁在此,縱使宮闕三千,奴婢無數,可依舊不得自由,這難道還不夠嗎?”
“而且這事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我。”老親王最後一句聲音略大,他睜著混濁的雙眼,五指像乾枯的樹枝緊緊抓住扶手。
周緒起身走到寶親王的身前,笑容微微:“您老是想說自己只是一個幫兇,讓我不要追究了?”
寶親王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他還真不敢說出來,周幽州對敵人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他只會一視同仁,況且還有以前的恩怨,這個結根本無法解,周緒唯一的崽子一直未送到長安,這一直都是先帝的一塊心病,現在這病已經傳給了他的侄子,而他也一直
寄人籬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堂堂一個親王落到如此地步是在可悲!可恨!
周緒望著這位寶親王慢慢說道:“您是一個親王,生下來就是龍子,地位萬人之上,身邊奴婢成群的伺候著,您看,縱使您被先帝送到了閬歌這個偏遠的苦寒之地,他仍然會派人好吃好喝的供著您,不讓您受委屈了。”
周緒用鞭子拍了拍老親王的臉,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閬歌食邑一萬三千戶,賞賜源源不絕,您是先帝和聖上給天下人看的一個尊孝敬老的旗幟。”
老親王因這侮辱的動作,臉皮樘紅,怒不敢言。
“在我這裡,您是聖上與我和平相處的代表,可上月大雪天的夜裡,您偷偷的跑了,親王這樣做豈不是寒我的心,惹聖上對我徒增猜忌。”
寶親王被周幽州無恥的話氣的不行,眼前一黑,什麼和平相處的代表,明明他在這就是一個質子身份,被扣押在這苦寒之地,被監視,終日生活在戰戰兢兢中。
天下人都知道,你周緒都要和他的皇帝侄子撕破臉皮了,加上回燚弓/弩一出,他不趁機跑了,到時讓你周蠻子宰了祭旗嗎?
“周幽州說得對。”老親王咳嗽一聲,有氣無力道:“老朽年紀這麼大了,也想通了,現在只想留在閬歌安安分分的頤養天年,不願再過問外界的事了。”
周緒將手搭在寶親王的肩膀上。
寶親王渾身一抖。
“親王德高望重,為天下皇室宗親的表率,我相信親王的人品,一定不會與其他豺狼同流合汙的,是不是?”周緒微笑問道。
寶親王望著那張猶如惡鬼的臉,心思急轉,臉上汗瞬間就下來了,額頭冷汗津津,先前這周緒特意提了回燚弓/弩一事,不消說,此次回燚大捷,侄子肯定要派人來的,周幽州的意思是有機會就要讓他親自出面作證嗎?給皇帝侄子潑髒水…不,也算不上髒水,畢竟三床弓/弩的事是真的,可他如果抖落出去,先帝的臉面,侄子的臉面,皇家的臉面究竟要往哪裡擱?
這是要做千古罪人啊!
老親王臉色煞白,真相一出,那就是天下沸反了!
不,不行…老親王幾乎是下意識的要搖頭,可一抬頭就看到了周幽州的眼神,冷的瘮人,像一把刀鋒,銳利的刺痛人心。
“我…老朽…”寶親王艱難說道:“老朽再想想。”
“希望親王好好想清楚了。”
周緒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搭在紫檀高椅的扶手處,右手拿著錯金烏鞭的鞭柄,軟鞭很長,長長一截垂落到地上,上好的青金石磚上雕刻著繁複的花紋,光可鑑人,倒映出烏鞭上烏黑泛金的色澤。
老親王盯著那一點微刺目的金光,心情沉重的讓他喘不過氣,他勉強抬頭,除了周幽州,還能看見周幽州身邊的婦人,淡青的透羅紗直接籠罩全身,像是披了一層山間薄霧,幕籬朦朧間,更是看不真切。
想必她就是周幽州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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