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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山山頂,何神醫所住的雲霞居外十餘丈處,兩個年輕男子正在用鋤頭、鐵鎬、鐵鍁挖地。
這兩個人正是方鑑和嚴道清,他們正在挖的是墳墓,那個遊俠的墳墓。
“我的家丁我都沒挖坑埋他。”嚴道清滿臉不愉地抱怨道。
方鑑一鋤頭挖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挖到了一塊大石上面,鋤頭直接被震得直冒火星。
“這麼大塊石頭!”嚴道清臉色一苦,“又得重挖了。”
“重挖幹什麼。”方鑑瞥了嚴道清一眼,“這不就挺好的?”
嚴道清指著那石頭道:“可是有石頭啊。”
“石頭正好做枕頭。”方鑑看了看那遊俠的腦袋,又看了看屍體,搖頭道:“嘖嘖,這位何神醫下手可真狠啊。”
嚴道清則說道:“人家身為神醫,身上有些本事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當然不奇怪。”方鑑看了看土坑的深度,然後從坑裡跳了出來,坐在一塊石頭上問道:“你夫人怎樣了?何神醫又沒有答應給她醫治?”
嚴道清點頭道:“何神醫已經答應給拙荊治病了。”
“哦...”方鑑微微頷首,接著他起身說道:“來,埋吧,把人埋了就回去。”
嚴道清也站起身來,兩人一個捧著遊俠的腦袋,一個拖著遊俠身體便將其放進了坑裡。
“你怎麼了?”看到嚴道清臉色似乎有些複雜,方鑑開口問道。
嚴道清說道:“總感覺自己像幫兇。”
“你想多了,這人也該死了,而且殺他的又不是你我,我們挖坑埋他,這還是行善積德呢。”方鑑笑著說道。
聽到方鑑的話,嚴道清臉色好許多,這才點頭說道:“你說得對,行善積德。”
將遊俠埋了之後,二人便返回了雲霞居。
這時那位何神醫已經給周若華佈置好了病房,看到嚴道清回來後,何神醫立刻對他說道:“周夫人的病我已經瞭解了大概,如果不盡快醫治的話,她活不過夏至。”
嚴道清一聽就急了,連忙給何神醫又是下跪又是磕頭,請求何神醫一定要治好自己夫人。
何神醫捋了捋鬍鬚笑道:“醫者仁心,周夫人的病老夫自會醫好,只是治好周夫人病後,你要如何報答老夫?”
嚴道清聞言一喜,不怕神醫談條件,就怕神醫不談條件。
所以嚴道清也沒有直接說給何神醫多少金銀財寶,而是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何神醫需要晚輩如何報答?”
何神醫淡淡一笑,一臉超俗高潔地道:“一不要你金銀財寶,二不要你土地良田,三不要你做牛做馬。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你若能辦到,我便為你夫人治病。”
嚴道清眉頭微凝,前面何神醫不要的那些東西,恰恰是他不缺的,既然這些不缺的都不要,那何神醫要的是什麼?
略一沉思過後,嚴道清馬上說道:“請神醫示下。”
何神醫面色一肅,緩緩說道:“金銀財寶、土地良田都於我無用,我所求者,只為了卻一樁心願。”
“什麼心願?”嚴道清問道。
何神醫道:“世人都說老夫是神醫,其實不然,老夫的師父‘兮月仙姑’才是真正的神醫,老夫的這一身醫術,也都是師父所教。”
嚴道清聽到這話,似乎有些明白了,“何神醫是想...”
“立廟。”何神醫說道:“我想為師父在人間立廟,讓她受世人信奉瞻仰,雖然她老人家早已功德圓滿,成仙而去,但是人間有她廟宇在,她定能保佑一方安泰。”
嚴道清終於明白了,且不說這位何神醫的師父到底有沒有成仙,他想要給自己師父立廟的心思他卻能夠理解。
在人間尤其是大唐國,廟不是隨便立的。
一般立廟都是天庭、道門、佛門三家之中有名有姓的神仙,若是無名無姓,又不為世人所知,那麼就算你立起來,也會被官府定為‘淫祀’,直接武力剷除。
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朝廷、官府的態度就很重要了,如果以官府的名義來立廟,不僅沒有被打為‘淫祀’‘邪神’的可能,反而更容易受到凡人的信仰和香火。
方鑑將目光看了過來,但他沒有出聲,而是靜靜地聽著兩人對話。
嚴道清根本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立刻便應允了下來,並說道:“何神醫您放心,我父親是兗州府戎車校尉嚴修民,只要您能治好我夫人,我一定在兗州府給神醫的師父修一座廟宇,就修在兗州府城內。”
“哦?”何神醫眼睛一亮,不過依舊還是保持著矜持,隨後緩緩點頭道:“既如此,還需要嚴公子立下字據才行。”
“此事簡單,請借筆墨一用。”嚴道清說道。
何神醫道:“請嚴公子隨我來。”
然後,何神醫便轉身將嚴道清領到了自己的房間內,方鑑雖然沒有跟過去,但他的一道神念卻落在嚴道清身上一起跟了過去。
嚴道清隨何神醫進入房間後,房間內的擺設十分簡樸,一張木床,一張木桌,還有一張木椅,除此之外,就只有窗臺上的幾盆芍藥花,以及北面木牆上那一幅半人高的畫像。
嚴道清進屋後一眼就看到了這幅畫像,只見在那畫像之上,一個身穿蓮花素雲道袍,頭戴青葉冠,手挽藥籃,行於栽滿了藥草的藥園中的美麗女子。
那女子翠袖飄飄,仙顏玉真,仙姿佚貌,嫋娜娉婷。
嚴道清微微一呆,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夫人周若華雖然在整個兗州府也是第一美人,可和這畫中女子一比,就顯得有些失色了。
“這就是恩師‘兮月仙姑’。”何神醫朝著畫像躬身一禮,然後朝嚴道清說道。
嚴道清聞言大為驚異,沒想到何神醫的師父竟然是這樣一位傾國傾城,宛如月裡嫦娥一般的神仙中人。
這一刻,對於何神醫的師父是否真的成仙這一說法,嚴道清有些相信了。
這樣美麗的女子,若說她不是神仙,誰信?
而透過神念注意到屋內情形的方鑑,此刻正坐在外面的院子笑出聲來。
牆上那幅畫上所畫的女子,根本不是什麼何神醫的師父,而就是何神醫自己本人的畫像。
這一刻方鑑也明白何神醫的目的是什麼了,她想在人間透過行醫救人,好為自己開闢人間香火,因為這是邁入大德行列最重要的一環。
無論是道門弟子、還是佛門弟子,想要成為一位大德,在人間開闢香火,傳道渡人,傳法渡世,積累功德業績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這,也是獲得‘果位’必經的一條路,在人間若無香火、無信眾,想要獲取果位還是很難的。
至於嚴道清夫人的病,方鑑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周若華是先天不足,後天命衰,簡單來說,就是這一世註定只有二十三歲的命。
所以方鑑很好奇,這位何神醫到底要用什麼辦法來醫治周若華。
想到這裡,方鑑起身走到了雲霞居外的柿子樹下躺了下來,但短短一息之後,方鑑便又站起身,當他回頭往下一看時,另一個‘方鑑’正躺在屬下熟睡著。
地上的方鑑是用樹枝變化出來的,真正的方鑑已經隱去身形,重新走入了雲霞居院中。
隨後方鑑率先來到了何神醫為周若華佈置的病房,周若華此時正躺在病床上休息,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如果按照正常的規律,最多再有七天她就會命衰而死。
整個屋內所有的佈置都圍繞著周若華的病床,最主要的是屋內的七塊泛著靈光的石頭、十二盆品種各異的三百年份靈藥,還有幾道藏得比較隱晦的靈符,與那七塊靈石、靈藥布成了一個陣勢環繞著周若華。
“掩命陣!”方鑑仔細研究了眼前房屋內的這個陣勢,終於得出了結論,眼前這陣法是一個小型的掩命陣。
所謂的掩命陣,即是用特殊的法咒和特殊的寶物布成陣法,一是為陣中之人吊命,二是可以掩蓋陣中之人的命數。
但掩命陣是道門隱陣之一,所謂隱陣,便是不能公之於眾,讓所有道門弟子都學習的陣法。只有金仙道行以上且有果位的道門弟子才能受傳,這個何神醫明明只有真仙道行,而且沒有道門果位,她這掩命陣是哪裡學來的?
用靈光照影之術將房屋內的情形記錄下來後,方鑑便離開了病房。
當他從周若華病房中出來後,嚴道清已經寫好了字據,此時何神醫正一臉笑意地朝嚴道清說道:“嚴公子,周夫人的病情老夫已成竹在胸,今晚便為周夫人配藥。”
“好,那就麻煩何神醫了。”嚴道清躬身拜道。
何神醫擺了擺手,朝嚴道清道:“你且先去看著你夫人,她需要靜養,不能勞累。待老夫配好藥後,便可為夫人服用。”
“是,晚輩明白。”嚴道清躬身一禮,然後轉身前往了周若華所在的病房之內。
何神醫看著嚴道清進入房屋,她又在原地立了片刻,然後轉身走出小院,來到了方鑑躺著的柿子樹下。
正隱身站在院子裡的方鑑見狀,馬上飛回柿子樹下躺好,並撤去了法力。
“喂!”何神醫來到方鑑身邊,然後用手裡的柺杖推了推方鑑,“醒醒。”
方鑑嘟囔著,揉著惺忪的眼睛坐了下來,抬頭一看頓時笑道:“何神醫,是您啊。”
何神醫朝方鑑問道:“你想起你的病沒有。”
“沒有。”方鑑搖頭道。
何神醫道:“沒想起來無所謂,我已經知道你的病是什麼了。”
“哦?”方鑑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何神醫,我的病是什麼?”
“不是痴呆症,就是健忘症。”何神醫說道。
方鑑馬上問道:“那還有救嗎?”
“...”何神醫一陣無語,然後說道:“這病不致命,想要醫治倒也簡單,不過你要怎麼報答我呢?”
方鑑問道:“大夫行醫濟世,治病救人,為什麼開口先要問病人如何報答呢?”
聽到方鑑的這話,何神醫淡淡一笑,道:“大夫也是人,也要生活,只要不做有違醫德的事情便無咎錯,我治病前先問病人如何報答,是因為我有能力治好他們的病,難道不應該?”
“神醫就是神醫,說的真有道理。”方鑑點了點頭,然後抬手揉了揉腦袋,道:“神醫我剛才做了個夢。”
“哦?”何神醫淡淡地應了一聲,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多少興趣。
方鑑一臉迷茫地說道:“我夢到有個人跟我說‘凡人生死有命,天數早已斷定,不可擅自篡更變改,違逆天法’,何神醫,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才會做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啊?”
聽到這話的何神醫身軀微微一顫,不過她很快便恢復了淡然,並對方鑑說道:“現在天還沒黑,你做這種白日夢不是很正常麼?再給你七天時間,如果你想不出用什麼報答我,就下山去吧。”
說完,何神醫不再理會方鑑,轉身進入了籬笆院內。
...
第二天,何神醫為周若華配的丹藥出來了,並第一時間交給了嚴道清,讓他喂周若華服用。
方鑑躺在柿子樹下,僅用神念一掃,便知道何神醫給周若華的丹藥是什麼了。
那是很普通的靈丹‘固體護神丹’,是專門用來強固肉身,養護神魂的靈丹。
周若華的病是沒法用正常方法來‘治’的,哪怕是仙丹也沒法直接改變一個人的命數為其延壽。
何神醫拿出這些靈丹,很明顯是要先穩住周若華的肉身、神魂,然後再用別的方式為其續命延壽。
雙手疊在一起枕在腦下,目光看著重天雲霞,思緒卻飄到了三太子身上,不知道三太子現在已經野到哪裡去了?
不過很快他就又發現了一件趣事,他發現嚴道清在拿到何神醫的丹藥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給周若華服用,而是先將丹藥放進屋內,只取了一顆,然後找何神醫要了一瓶藥酒,將丹藥放入藥酒之中後,一路小跑跑到了院子外徑直來到了方鑑面前。
“方兄,這是何神醫給的藥酒,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喝太浪費了,特來和方兄分享。”嚴道清說完,便將手裡的兩個杯子擺在石頭上,然後晃了晃酒瓶,開啟塞子往兩個杯中各倒了一杯泡了那丹藥的酒。
方鑑整個人肅然坐起,目光凜然地看著嚴道清,心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傢伙,不愧是大家族出來的少爺,光是毫無心理壓力就幹出如此缺德事情的行為就令人肅然起敬。
找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試藥,只要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出這種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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