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申老頭:不若拜我為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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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回去!「
難以名狀的宏偉大音震破穹天,驚散十方陰雲。
恐怖的音波盪起層層漣漪,宛如扯起千萬丈高的無邊狂瀾。
其聲勢龐大,好似鋪天蓋地,席捲萬物!
喀嚓,喀嚓,伴隨著重如大嶽的餘音不絕。
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可怖氣機,猛地壓塌虛空,綻出大片的皸裂。
好似一張白紙被火燒穿,從中浮現觸目驚心的漆黑空洞。
不詳的氣息肆意湧動,好像在那深邃幽暗的背後,屹立著凡俗無法想象的無上存在。
天威浩蕩!
伏於陰鱗紙蛇背上的張奇山瑟瑟發抖,三魂七魄幾乎崩裂。
直到此刻,他還未弄明白究竟發生何事了?
那可以誅滅大魔的道則雷劫……
震動陰司的無尚天音……
以及根本窺探不清的無形交鋒……
這些無一不在震駭著張奇山的脆弱心神。
他頭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覺到。
自身是如此之渺小!
好似卑微的螻蟻!
「天塌了?哎喲,太嚇人了!酆都大帝、城隍老爺在上,千萬要保佑小的!「
木鬼老頭更是被嚇得顯出原形,搖身一變,化為一株行將枯死的龍爪陰槐。
深深地紮根地下,枝葉簌簌搖落,像是打擺子一樣。
在它稀薄而單調的記憶之中,這種級數的驚天動盪,近千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
自從陰司沉淪,陰世歸於寂靜。
這片埋葬數劫過往的舊土,極少再有人踏足。
更遑論……能夠引發鉅變的大神通者了!
到底是誰?
造成這般可怕的動靜!
難道是上古的仙佛羅剎,太古的諸帝神魔。
齊齊復甦了?
咚咚,咚咚咚!
整個陰世恍如一艘小船,經受風暴的肆虐摧殘,發出劇烈晃動。
若非這方大天地的道則烙印,根基穩固。
無數玄奧的紋路交錯,竭力收束餘波,並未使之擴散太遠。
方圓三千里的一切陰魂鬼祟,皆要形神俱滅。
至於張奇山和木鬼老頭,更是難逃一劫,三魂七魄都得徹底崩碎。
這便是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放在太古、上古年間。
也叫作,
天傾之禍!
「陰司……現世了?」
紀淵遙遙望向墨色穹天之上,若隱若現的巍巍王城。
好像畫卷般徐徐鋪展,又像是從遠古大世破空降臨,屹立於電閃雷鳴的無窮汪洋內。
轟隆!
一隻擎天駕海似的巨大手掌,宛若推開陰司緊閉的大門,直直地伸出,按向深邃虛空。
其威勢霸烈,真個遮天蔽日!
其寬廣無垠,似能囊括大千!
完全超出當世武功的範疇!
簡直就是神通!
那隻遮天巨掌五指張開,重重如山的滾滾雷雲撕裂開來。
劫氣道霧肆虐湧現,仿若滄海揚波。
轟向意欲破開陰世,掃蕩雷劫的那道投影!
看似緩慢無比,實則快到極點。
所過之處虛空崩裂,道則破碎!
「放肆……」
深邃幽暗的漆黑背景下,那道明滅不到的模糊投影漸漸清晰,好似縈繞的濃霧散開一樣。
金色的袈裟包容天地,宛若日
月星辰都披戴其上。
一條條如龍似蛇的深奧經文,纏繞於肌體表面。
高達億萬丈的無窮毫光,從其中寸寸浮現,遍照十方世界。
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種大自在、大歡喜的由衷之感。
他本來擠進半邊身子,卻被陰司城池之中的巨大手掌硬生生拍了回去。
金色的袈裟翻卷,好似海浪掀動,露出讓人駭人的可怖真身。
這一尊佛,竟然是由無數不著寸縷的***男女堆積而成。
肢體交纏、唇齒相親、陰陽結合!
無時無刻散發出樂空忘我的極致歡喜!
原本的大清淨、大莊嚴。
瞬間化為大沉淪、大墮落!
絲絲縷縷的金色毫光,化為輕盈若虛的條條氣流。
宛若無邊汪洋鋪陳開來,將三千大世界的一切有情眾生都席捲進去,使之溺於無邊慾海。
「不要去看!」
紀淵麵皮一抖,轉身厲聲喝道。
就在那尊大佛顯出真身之時,他識海內的皇天道圖劇烈抖動。
冥冥之中,似有大恐怖、大災劫即將降下。
三魂七魄蠢蠢欲動,好像隨時都要脫離出去。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即便有皇天道圖鎮壓心神。
也不免感到難以自持。
「樂空不二……三密合一……即身成佛……」
可惜紀淵的提醒還是晚了,只見張奇山微微仰頭,雙眼空洞,如痴如狂,喃喃自語。
當他看到那一尊大佛謹慎,毫無來由的就感受到一股極致的歡喜。
墨色穹天化為琉璃佛國,電閃雷鳴變作大吹法螺。
就連那攀附於佛身上的***男女,也成了諸天羅漢菩薩。
道道垂流的空靈之氣,如同散花天女,正要接引自個兒飛昇上天。
「遭了!」
紀淵見狀,身形一閃,連忙來到張奇山的面前。
這個盜字門當家,對他有頗大的用處,可不能出差錯。
乾脆利落的直接抬手,抽出一記耳光。
啪!
這位槐蔭齋主人像陀螺似的,原地轉了幾圈。
眼冒金星,昏頭轉向,捂著臉清醒過來。
「緊守心神,不可直視那尊佛!」
紀淵眸光冷冽,拖著張奇山退得更遠些,避開那尊大佛的光芒籠罩。
凡是被垂流而下的氣流沾染,那些陰魂鬼祟發出哭嚎,皆如蠟油似的飛快融化。
隨後化為一團團蘊含慾念的細微毫毛,如同萬千髮絲飄散狂舞,透出扭曲的意味。
「一具化身,也來猖狂!「
直有擎天駕海之威能的巨大手掌按向深邃虛空,五指捏合,竟是要將那尊大佛拿住!
「你是……」
由龍君化身投影而來的大自在歡喜佛,於十分之一剎那間,像是看出巨掌的來歷。
可還未等他叫破,下一刻,那隻大手猛然攥緊,將似有幾千萬丈高的金身捏成粉碎!
噼啪一下,宛如琉璃崩裂,破碎四散。
「活活捏死了?那可是域外四尊的化身投影!「
紀淵倒抽一口涼氣,感到些微震驚。
難不成太古劫前的陰司,當真還有大能尚存?
大自在歡喜佛的金身崩滅之後,一切都像塵埃落定。
劫雲滾滾四散,虛空修復如初,好似之前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從未出現過一樣。
「這一次真是開了眼界……「
張奇山心有餘悸,他只是匆匆一瞥,看見那尊大佛金身模糊的虛影。
心神便險些被侵染腐化,扭曲成為淪喪自我的門徒爪牙。
「龍君果然心眼小,我斬殺奇士門徒、血神爪牙,乃至於阻止怒尊大魔降臨,他們都不曾計較。
唯獨龍君,只因為一個神梟王,便降下大自在歡喜佛的投影,意欲找我的麻煩。」
紀淵心中腹誹,決定以後離追一尊大神遠些。
畢竟,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等到餘波散盡,籠罩梟神山三千里的沉重威壓隨犀消逝。
他讓張奇山拿出紙人紙馬,準備渡江返回陽間。
「正神大人,小的願意侍候左右。」
那株龍爪陰槐化為佝僂老者,二話不說跪伏下去,懇切說道∶
「那神梟王已死,梟神山也沒了,這陰世暗無天日,實乃難熬。
小的雖然修為微末,可看守家宅,累積陰德的手段還是有的,請大人收留!」
紀淵眼神微動,似是意動。
轉頭看向張奇山,淡淡問道∶
」將陰世之物帶往陽間,可有什麼忌諱?」
他即將離開天京,供於地龕之中的安老頭應該也要隨行。
至於臨濟大師,本身就是蹤跡飄忽的行腳僧。
若非認了自己這個徒弟,也未必會在京城逗留如此之久。
思來想去,紀淵府中如今正好缺出一個看家護院,避免鬼祟侵擾的位子。
倘若將這一株龍爪陰槐栽在院中,應當就能成了。
「回稟紀爺,只要不是有主的重寶,招災的兇物,都可以帶入陽間。
畢竟嚴格來說,這並沒有踏入陰司之地,不受管轄。」
張奇山輕咳兩聲答道。
「那就好。」
紀淵輕輕一笑,平靜問道∶
「木鬼老頭,你可煉出地龕?「
凡是陰魂鬼物,都要有個容身之處。
否則白天日頭暴曬,陽氣強盛;
晚上亦有風吹雨打,電閃雷鳴。
若不小心些,很容易就散了形體。
「有的,有的,請老爺收下地龕。」
木鬼老頭畢恭畢敬,雙手獻上一方巴掌大小的古樸地龕。
只需紀淵投以一滴精血,再打入一顆念頭,就等於成了這株龍爪陰槐的主人。
倘若木鬼老頭懷有不軌異心,他直接動手打碎這方地龕。
就能讓它形神俱滅,煙消雲散。
「那就隨我離開陰世,瞧一瞧陽間的風光吧。「
紀淵收起地龕,騎上紙人紙馬,直往白骨江而去。
返程遠比來時要順利,一路上歸途無礙。
很快就看到那條滾滾黑水,濁浪滔天。
頭戴斗笠的擺渡人,好似在江邊等候多時。
「紀爺,怎麼多出一座城隍廟來?「
張奇山收起紙人紙馬,正想招呼擺渡人。
卻見一座籠罩於劫氣道霧的城隍廟,不偏不倚坐落在江畔,堵住去路。
明明他們來時,壓根沒有見到過。
「城隍廟……」
紀淵勾動皇天道圖,映照依舊無果。
一絲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隱約有些猜測。
城隍,本來就是祭祀之神靈。
不僅僅守護府州城池,還能出入陰世,掌管諸多事務。
「紀爺,陽間走陰的規矩,逢山朝頂,見廟磕頭。「
張奇山小聲提醒
,倘若視而不見,繞過這座城隍廟,有可能招惹禍端。
「這是一座陰廟?「
紀淵挑起眉毛問道。
「陽間供陽廟,陰世奉陰廟,這也是常理。「
張奇山低頭回答。
「那就進去拜一拜吧,我乃北鎮撫司千戶,身受國運。
若裡面真是城隍爺,也不會為難。「
紀淵思忖片刻,既然橫生一座城隍廟攔路,想必是跟自個兒有些牽扯。
他讓張奇山候在外面,單獨邁過門檻,進到陰氣森森的廟宇。
所謂陰廟,就是不請正神像,只供奉鬥甕、無字牌、衣冠等物品。
俗世民間較為出名的陰廟不少,多位於鄉野或者漁村。
凡因修路、遷墓挖掘出土的無主骨骸,便會被集中供奉,稱為「有應公廟」;
如為無主女屍,則放置於「姑娘廟「。
海上浮屍則稱「水流公」。
諸如此類,還有「百姓公」、「金斗公」、「萬善爺」等等。
景朝也沒有將其劃為邪祭Yin祀之流。
反而准許供奉香火。
「是一張沒有刻字的牌位。「
紀淵進到陰廟,劫氣道霧洶湧而來,將裡面的一切都模糊成朦朧之物,好像伸手不見五指。
他三魂七魄有禁忌法器護持,倒也不怕沾染,想湊近過去,看得清楚一些。
結果……焦灰也似的劫氣,濃重潮溼的道霧,忽地如海浪翻湧,自行分開。
一道高大的身影憑空浮現,身材頗為雄壯,頭髮花白如枯草。
甫一看到紀淵,便呵呵笑道∶
「年輕後生,咱們又見面了。「
紀淵眼皮一跳,似是有些驚訝,輕聲問道∶
「老丈,陽間相遇是緣分,怎麼著,陰世也能撞得上?」
自稱姓」申」的白髮老者沒有絲毫的生分,語氣熟絡道∶
「這豈不是說明,咱爺倆緣分不淺哪。「
誰跟你就爺倆了……
紀淵嘴角一扯,覺得這來歷莫名的申老頭,頗有些前世京城腳下退休老爺的範兒。
看到誰都能掰扯兩句,談天說地,好像就住你家對門一樣。
「這陰廟……是供奉老丈價的?「
紀淵面上若無其事,心中暗自警惕。
「算是吧,年輕後生你可能不知道,咱生前也有些家底,這不下到陰世,那幾個不肖子孫裡,總算還有個孝敬的,知道給咱建個廟,進些香火。」
申老頭像是心情不錯,笑眯眯道。
「能立陰廟,那可不止「有些家底「了,至少也該是富甲一方,名門望族。
還要打點府州的關係,不然就會作為野神廟宇搗毀掉了。
老丈,你兒子還挺有出息。「
紀淵順著話頭往下講,也沒有過分在意。
那些出身還算可以的高門大族,為了給自家臉上貼金,亦或者漲些本地名望。
就很喜歡把祖上列進祠堂,奉入陰廟,享受香火。
長年累月,祖輩便有幾分神氣,能以餘蔭庇護,延綿福澤。
「是啊,咱這大兒子出息不小,二兒子爭強好勝,三兒子鑽錢眼裡了,四兒子……孽子不提也罷!「
申老頭講到最後,不禁搖頭嘆氣,末了,又道∶
「年輕後生,咱看你我頗為投緣,你家中雙親可還在世?
若令尊、令堂沒了,不若拜咱為義父好了。」
申老頭笑呵呵道。
你個糟老頭子!
想佔我便宜?
紀淵本來聽到四個兒子,思緒有些浮動,最後卻被「認爹」的提議給牽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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