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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有詫異,懷疑,不可置信。
桑離腳趾抓地,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也不得不一步三挪到轎子裡。
她感覺到司荼的目光一直追隨在身後,上轎前,分明是聽到一聲高傲不屑的輕嗤。
桑離倒是不過多擔心。
她和司荼本來就不熟,她也沒有證據去證明她和寂珩玉有一腿兒,別說她此次離去無歸期,就算回來司荼也沒資格過問什麼。
這樣一想,桑離又輕鬆了。
放下的門簾遮擋開無數視線,隨著聲“起行,開陣”,飛馬騰空,直奔雲頂。
轎子裡只有她和寂珩玉兩個人。
桑離不太自在,整個身體貼在轎子最邊緣,別開頭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男人不似桑離這般不自然。
他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白玉扇,雙瞳始終停留在她臉上。
眼神並不熾熱,甚至是隨意的。
但桑離感覺到了火意般的燒灼,燒得她整個人都無所適從。
難道他是覺察出她是靈族小狐狸了?
也不對。
靈族和其他族類唯一不同的就是,靈族少了顆靈丹。它們是天地間孕育而出的產物,生來的靈物,為了掩飾這點微末的不同,厭驚樓特意往小狐狸的肚子里弄了顆假靈丹。
只要靈丹未碎,上神過來也看不出異樣。
桑離頓時生出幾分底氣,鼓足勇氣看了回去。
氣勢不足,倒有幾分虛張聲勢之感。
寂珩玉覺得好笑,緩緩敲了敲扇子,“怕我?”
桑離抓著扶手,避開與他的眼神交匯,“不怕。”
寂珩玉長眉微挑:“不怕?”
他變了口氣,眼梢泛著一絲冷。
桑離如臨大敵,忙不迭改口:“怕!自是怕……怕的。”
“嗯。”寂珩玉滿意了,折開扇子輕晃,“怕就對了。畢竟魔仙不兩立。”
桑離:“。”
死去吧你。
她心裡咒罵,表面卻是一派乖順。
寂珩玉姿態慵懶:“和我說說,你那魔尊……”說著語氣稍頓,“叫什麼來著?”
寂珩玉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厭驚樓的名字,停頓間甚至還細細地想了想。
桑離配合提醒:“厭驚樓。”
寂珩玉恍然挑眉:“哦對,厭驚樓,他準備怎麼讓你殺我。”
他問得漫不經意,就好像這只是一場隨意的談話。
但是桑離沒有忽略,藏在他袖子裡的小綠芽輕輕晃了晃觸角。
剎那間,冷汗一下子浸溼後領。
桑離唇齒生幹,喉嚨發緊,恐懼讓她全身毛孔都炸開,甚至有點控制不住地想要幻化原型來進行自我保護。
好在最後剋制了。
桑離張張嘴,聲音緊巴巴的:“魔尊……魔尊讓我色/誘您。”
她越說聲音越低,等最後一個音結束,寂珩玉搖扇的動作當即停了。
桑離深深埋首,根本不敢去探究寂珩玉現在的表情。
原主是靈族裡罕見的九尾狐。
她天資出眾不說,容貌更是一頂一的好,只要稍加調/教,就不信世間男子能逃得過這等美色。
厭驚樓先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命桑離想法子爬上寂珩玉的床,萬不得已再用同歸於盡的後手。
結果自然是失算了。
別說女人,寂珩玉的寢殿連個活人都沒有。
到最後床沒爬上,也沒同盡。
小狐狸的結局是一個大寫的慘字。
須臾之後,耳邊傳來男人的輕笑,如清泉撞玉,說不出的好聽。
“這麼多年,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成氣候。”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兩人曾有淵源?
原著裡只說過厭驚樓和寂珩玉是死敵,至於原因並未提及。
桑離忍不住抬頭,屏息凝神,大著膽子問:“仙君……可認識我家魔尊?”
他從一本正經的坐姿改為半臥,懶懶散散靠著琉璃軟榻,眼瞼半壓,神色較為閒隨。
“三千多年前,厭驚樓登上仙台想要拜我門下。可他是生來的魔骨惡煞,若將他留在歸墟海,豈不是窩藏禍心?”
寂珩玉笑著說,“於是我折斷他手腳,絞滅他的四方靈洲,將他丟進羅剎山自生自滅。”
他用溫潤緩慢的聲調訴說著一段殘忍的往事。
桑離聽得渾身發寒。
修道之人,身體裡有一方大靈州,三方小靈州,大靈州指的是藏氣納靈的丹田。三方小靈州則分別是識海靈臺,天地命脈與五行靈根。
對於修道者來說,毀了四方靈州,無疑是斷了登天之路,也難怪厭驚樓渾身傷痕,也難怪每每提及寂珩玉,都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之抽皮剝骨,屍首丟於百鬼啃噬。
桑離小臉發白,寂珩玉饒有趣味地欣賞著她外露的恐懼,安撫道:“你放心,本君已過了動輒殺人的年紀,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五千五百歲,對於混沌初開只有五萬年的九靈界來說,的確不算年輕了。
桑離:“……”
跑!
一定要跑!
桑離要跑路的心變得十分堅定!
這樣壓抑的環境讓她透不過氣,於是悄悄將窗簾撩開一條縫,探頭往出看。
馬車還未跑出歸墟海。
鋪滿金色符籙的透明卷軸形成一條路,從歸墟宮一直蜿蜒至海的另一頭。
俯瞰而下,歸墟海的景色比桑離所想的還要可怖。
海浪是翻滾而成的黑雲,黑雲綿延看不到盡頭。海面之下偶爾會劃過閃電和魔神的嘶吼。伴隨著接連響徹的雷閃,關押在下面的魔物會隱隱展露頭腳。
由於這是天地一線,太陽無法照射到的一隅,黑暗與恐怖構築成這裡的奇觀。
安靜之際,他笑意收斂,烏黑眼瞳睨向窗外,“客人來了。”
桑離還沒弄清這句話的意思,就見海面掀起一道高牆,深紅色的觸手延展而出,徑自朝他們拍打而來。
“有敵!築陣!”
以厲寧西為首的伏魔衛迅速築起陣法,抵擋這忽如其來的襲擊。只見那魔物觸手亂舞,在四周攪起一場巨大的風暴潮,最為可怖的是,桑離清楚地看到觸手的表面並不是吸盤,而是一雙雙猩紅色的亂眨的眼睛!
魔物帶來的視覺衝擊是巨大的,桑離顧不上其他,手忙腳亂放下簾子,並且往裡面挪了挪,生怕一個不留神給掉出去。
外面是兵刃相撞的打鬥聲,轎子裡卻是無比詭異的安靜。
寂珩玉閉目養神,看似並不擔心。
倏然——
有什麼東西撞向轎攆,即便有結陣加持,轎子還是跟著狠狠地晃了晃。
巨大的撞擊感讓桑離晃得東倒西歪,身體在慣性衝撞下歪歪扭扭地朝寂珩玉那邊倒去。
男人覺察到靠近,緊閉的雙眼刷地睜開,扇子輕易抵住她跌過來的肩膀,再微微施力,成功將快要倒在懷裡的桑離推開。
這一扇子看起來輕飄飄的,其實力道不淺,她的身體就像麻薯球一樣從轎子裡面滾到了外面。
寂珩玉:“……”
桑離:“……”
她的身體掉出轎攆,穿過忙於引戰的伏魔衛弟子們,接著又飛下符橋,看著愈來愈遠的隊伍,滾得暈暈乎乎的桑離滿腦袋問號。
什麼玩意?
天空驟然而降一場灰雨。
那是海水席捲時形成的水瀑。
桑離隱約感到有東西接近。
扭頭看去,毫無徵兆地對上無數雙密密麻麻的眼睛。
“!!!!!”
她瞬間驚醒,意識到自己正在跌墜。
桑離當務之急穩住身形,努力向上飛了一段,然而那恐怖的深海觸手仍是緊追不放,桑離在那巨物面前就如同一隻微小的蟲子。
眼看要被捲入其中,腰身突然落入一雙臂膀當中。
那雙手穩穩扣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肢,帶離她騰空而起,避開襲擊過來的觸爪。
寂珩玉一手摟著桑離,一手甩開玉骨扇,扇面上的竹葉一枝一枝剝離,匯聚成數不清的墨色符籙朝魔物湧去。
他面無表情,握著玉骨扇的手輕輕一揮——
就見符籙化作一張鋪天蓋地的劍網,將它的身體纏裹得嚴絲合縫。
扇子再一壓,魔物在嘶吼當中被重新拖拽到海里。
危機解除,歸墟海重歸俱寂。
桑離看著海面,還有幾分驚魂未定,她死死抓著寂珩玉胸前的衣襟,呼吸一下比一下亂。
寂珩玉睫毛半壓,看著按壓在胸口處的掌心,“還不快鬆開?”
聽他這樣說,桑離才反應過來她還在對方懷裡。一愣,忙不迭把手鬆開,可是又怕掉下去,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他袖口一個小角。
寂珩玉輕輕哼了聲,卻也沒有直接甩開。
“君上。”厲寧西火速騎馬趕來,注意到桑離,微微怔了下,“這是?”
寂珩玉並未解釋什麼,扇子敲開她的手,徑自原路飛回:“把她帶上。”
厲寧西點點頭,見桑離渾身溼答答的,猶豫了會兒,問:“你還好嗎?”
好個屁。
桑離想死的心都有了。
厲寧西:“上來吧,我帶你回去。”
她沒有拒絕,由厲寧西拉上馬,重新折返到天橋。
再回轎攆,桑離這次坐得離寂珩玉遠遠的。
她身上的衣裳半乾不溼,散發著股不太好聞的腥氣。
寂珩玉的眉毛不易覺察地跳了跳,原本輕闔的雙眸緩緩放在了她身上。
桑離這會兒的形象稱得上狼狽。
飛天鬢亂了些,流蘇釵歪歪扭扭挽在濃密的髮絲間,側臉仍是好看的,只是雙唇抿在一起,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他的食指一起一落,敲動扇面兩下,道:“把衣服脫了。”
桑離身子猛地一晃,圓潤的狐狸眼一下子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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