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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從江都傳來的驚人訊息就是,大業十四年,義寧二年,公元618年的三月,隋煬帝楊廣在江都遇害,被叛軍首領宇文化及弒殺。這一年的三月,正是李建成、李世民率領十萬唐軍,東征洛陽的行軍途中。

隋煬帝被殺的訊息一經傳出,立刻在全天下引起了軒然大波,各地反王群雄紛紛稱王稱帝,建立割據政權。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淵所建立的大唐王朝,也隨之應運而生。李淵在隋煬帝死後,立刻稱帝建國,取代隋王朝,建立了李唐王朝。

先前說過,李淵之所以遲遲不肯稱帝,就是因為隋煬帝還在,隋朝還沒有正式滅亡。只要隋朝沒有正式滅亡,李淵稱帝,就是公開顛覆隋朝統治。所以,李淵一直在等待契機。終於,這個契機來了,隋煬帝死了。

雖然,隋煬帝此時已經大勢已去,隋王朝大廈將傾。李淵攻克長安後,擁立代王楊侑為帝,遙尊在江都的隋煬帝為太上皇。即使如此,隋煬帝依舊是名義上的天下正統,誰如果殺他,那就是大逆不道,是公開的弒君。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淵才遲遲不肯稱帝。可是,就有人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弒殺隋煬帝。而且,殺害隋煬帝的人,正是隋煬帝最信任的禁衛軍,——“驍果”。

那麼,身為一國之君,天下之主的隋煬帝,是如何在江都死於非命呢?這場血雨腥風的江都兵變,又是如何引發的呢?隋煬帝死後,狼煙四起,群雄逐鹿的天下大勢,又將向何方走去?

要想釐清江都兵變的來龍去脈,首先,還得從隋煬帝三下江都後的種種行為,他的一系列的舉動說起。

前文說過,從大業十二年(616年)開始,大隋王朝早已內外交困。此時因為三徵高句麗的失敗,隋王朝已經筋疲力盡,無力迴天;又因為國內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讓隋煬帝自顧不暇,分外鬧心;大業十一年(615年),又因為隋煬帝北巡,受困於雁門,更是讓隋煬帝威嚴掃地,顏面盡失。

隋煬帝深知國家的局面,已經完全失控,大隋王朝已無力迴天。為了躲避戰亂,大業十二年(616年)七月,隋煬帝帶領著後宮女眷、群臣百官,以及十萬驍果禁衛軍,從北方逃離,三下江都。

隋煬帝三下江都,將都城長安和東都洛陽,交給了自己的兩個孫子:代王楊侑、越王楊侗。他這一走,等於拋棄了江山社稷,這一走便再也沒有回到中原,直至最後殞命江都。

在隋煬帝三下江都之後,天下大亂的局勢愈演愈烈,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當時,竇建德佔據河北;李淵攻克都城長安;李密圍攻東都洛陽;薛舉、薛仁杲父子崛起隴西;杜伏威率領江淮起義軍,佔領高郵,進逼江都。亂世已至,四海之內再無完土,華夏大地再度陷入了分裂割據!

面對天下大亂的危局,隋煬帝又有著怎樣的表現呢?隋煬帝三下江都後,整個人徹底變了,性情大變。昔日的雄才大略蕩然無存,一變而為成意志消沉,終日醉生夢死,沉浸於醇酒婦人之中。

天下大亂,讓隋煬帝失去了往日的銳意進取,取而代之的是絕望、恐懼與脆弱。這種脆弱,不僅帶來了心靈上的創傷,更帶來了思想上的沉淪。

大業八年(612年),隋煬帝一徵高句麗失敗,他就已經患上了失眠多夢的症狀。根據《資治通鑑》的記載:

每夜眠恆驚悸,雲有賊,令數婦人搖撫,乃得眠。

意思是說隋煬帝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驚悸嚇醒,連連大喊“有賊”。最後,還是幾個宮婦不聽地拍著他,隋煬帝方能繼續入睡。可以說,此時的隋煬帝,已經完全被絕望、恐懼的心理所佔領。

針對天下大亂的局勢,隋煬帝想的不是勵精圖治,重整河山;而是當起了“甩手掌櫃”,裝聾作啞,自欺欺人,整天迷戀在聲色犬馬的溫柔鄉中,不再過問國家大事,渾渾噩噩地混日子。《資治通鑑》記載:

隋煬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宮中為百餘房,各盛供張,實以美人,日令一房為主人。江都郡丞趙元楷掌供酒饌,帝與蕭後及幸姬歷就宴飲,酒卮不離口,從姬千餘人亦常醉。

這種生活真叫個紙醉金迷,酒池肉林。隋煬帝三下江都之後,在江都宮營造一百多座豪華宮室,每套宮室分別由一名美人做主人,負責侍候隋煬帝、蕭皇后,以及隋煬帝寵愛的姬妾飲酒。並且,隋煬帝又專門讓江都郡丞趙元楷提供酒食。隋煬帝每天和這群后宮美人飲酒作樂,終日喝得爛醉如泥。

為什麼說隋煬帝終日渾渾噩噩呢?比如,《資治通鑑》中還記載了一個故事。隋煬帝經常喜歡給自己占卜,有一天晚上,隋煬帝喝完酒後,夜觀天象,然後操著一口吳儂軟語,對蕭皇后說了這樣一番話:

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後,且共飲樂耳!(《資治通鑑》)

這裡提到的“長城公”,是南陳的亡國之君陳後主陳叔寶,而“沈後”則是陳後主的妻子沈皇后。當年,隋煬帝楊廣青年建功,以隋朝兵馬都討大元帥之職,率領五十一萬隋軍,一舉滅掉南陳政權,活捉了陳後主,實現了南北統一。

如今,隋煬帝居然將自己比作亡國的陳後主,還覺得這樣混吃等死挺好。由此可見,隋煬帝已經對國家的前途徹底絕望,他也不想履行什麼帝王責任了。在他看來,及時行樂,才不算辜負了這一生。

還有一件故事。

隋煬帝從小就長得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隋書》記載隋煬帝的風姿是,“上美姿儀”。以至於,隋煬帝現在上了年紀,已經五十歲了,可依舊是一個風采不減當年的老美男子。

如今,隋煬帝困守江都宮,日薄西山。有一天,隋煬帝拿著一面鏡子,顧影自憐,照了半天,轉過頭來對蕭皇后說道:“好頭頸,誰當斫之?”意思是,這麼漂亮的一顆腦袋,誰能把它砍下來呢?

蕭皇后一聽丈夫這麼說,大驚失色,連忙說道,陛下何出此言?想不到,隋煬帝苦笑一聲,說道:“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權勢地位,榮華富貴,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失去了又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不過,渾渾噩噩歸渾渾噩噩,醉生夢死歸醉生夢死。可是現在,隋煬帝還不想坐以待斃,他還不想等死。隋煬帝對於北方的局勢,徹底絕望,他此次三下江都,一方面是為了躲避戰亂,另一方面,則是有別的打算。他的這個打算,就是重新偏安、割據,在江南營建半壁江山,與北方群雄南北對峙。

雖然,隋文帝楊堅當年平定南陳,實現南北統一,結束割據。可是,隋朝畢竟是從魏晉南北朝的亂世中走出來的,隋朝實現大一統還不到五十年,可南北朝亂世卻經歷了169年。所以,在當時的人們心中,割據的印象,要比大一統深得多。因此,隋煬帝是不想再回北方了,便生出了在江南割據的想法:

帝見中原已亂,無心北歸,欲都丹楊,保據江東,命群臣廷議之。(《資治通鑑》)

為什麼隋煬帝要選擇在江南割據呢?因為,隋煬帝對江都(今江蘇揚州)有著特殊的感情,江都是隋煬帝的龍興之地。

開皇八年(588年),隋文帝平定南陳,實現了南北統一。但是,由於平陳戰爭過於順利,讓隋文帝對於江南地區的複雜問題,認識不足。當時,南北分裂的時間太久了,兩地在統治方式和思想文化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

隋文帝急於改造江南地區,迷信軍事征服,推行了一系列簡單粗暴的政策。這樣一來,使得江南民眾對隋朝政府頗有微詞。平陳戰爭不到兩年,南陳舊境就爆發了全面叛亂,大隋王朝重新被捲入到戰火之中。

開皇十年(590年),南陳全境皆反。現在的江蘇、浙江、福建、安徽、江西等地,許多豪門望族,紛紛起兵造反。史書記載,“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

江南起義者對於隋朝官員恨到了極點,一路攻關奪寨,見到隋朝官員就一個字:殺!殺完之後,又抽腸子食其肉,一邊殺還一邊破口大罵:“更能使儂頌五教耶!”

江南全民皆反,在這個緊急時刻,晉王楊廣,也就是後來的隋煬帝,臨危受命。開皇十年(590年),在江南叛亂的情況下,晉王楊廣出任揚州總管,主政江南。楊廣不僅參與平叛,而且在平叛消弭之後,繼續留在揚州總管的任上。這一待就是整整十年,一直到開皇二十年(600年),楊廣當上太子。

並且,楊廣的王妃蕭氏,也就是後來的蕭皇后,是西梁明帝蕭巋的女兒,南梁昭明太子蕭統的玄孫女。昭明太子蕭統,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了一部著名的《昭明文選》。所以,蕭皇后是一位知書達禮的江南女子。隋煬帝楊廣在妻子的影響下,非常熱衷於江南文化,精通江南的文風、詩風,還學會一口流利的吳儂軟語。由楊廣前去擔任揚州總管,當然最合適不過。

楊廣在江南的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首先,楊廣一改隋文帝的文化高壓政策,主動推崇江南文化,親近江南的儒家知識分子。

南陳博士潘徽知識淵博,是一位江南大儒。楊廣特地將潘徽招攬到自己的幕府中,主持編撰《江都集禮》一書,手底下聚攏了一大批知名的江南文人。

除了推崇江南文化,籠絡江南文人,楊廣還非常推崇江南的佛教。江南是佛教興旺的沃土,影響深遠。

楊廣自然不會小視佛教,他主動結交江南高僧智顗大師,邀請智顗大師,駕臨江都。智顗大師是隋朝高僧,中國天台宗的開山鼻祖。楊廣在自己的揚州總管府中,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千僧會,熱烈歡迎智顗大師。

在這個熱烈的千僧會上,楊廣虔誠地拜智顗大師為師。智顗大師便收楊廣為俗家弟子,賜法號“總持菩薩”,楊廣也為老師智顗大師上尊號“智者大師”。師徒二人一直有著很深的交往,長期書信往來。

楊廣推崇佛教,獲得了江南佛教界的高度讚揚。大業元年(605年),隋煬帝登基之初,第一次巡遊江都的時候,依舊維持了與江南佛教界的淵源。即使他貴為皇帝,對於佛教仍然無比虔誠。

那個時候,隋煬帝當晉王時,自己捐錢營建的天台山寺院,已經落成了。根據《國清百錄》的記載,當時,天台山的僧人們,希望隋煬帝將寺院的名字定為“國清寺”,他們是這樣對隋煬帝說:

昔陳世有定光禪師,德行難測。遷神已後,智者夢見其靈雲:“今欲造寺,未是其時。若三國為一家,有大力勢人,當為禪師起寺,寺若成,國即清,必呼為國清寺。”

所以,隋煬帝對江南的感情非常深。因此,眼見如今天下大亂,隋煬帝便想到了自己曾經的龍興之地——揚州,現在的江都。正好當時,隋煬帝做了一個夢,夢見兩個小孩子唱著一首歌謠:

往亦死,去亦死。未若乘船渡江水。(《隋書·五行志》)

於是,隋煬帝便下定決心,在江南建都,他將國都選在了丹楊(位於江蘇省南部)。有一次,朝會的時候,隋煬帝將自己建都江南的想法,告知群臣,讓群臣討論。馬上,身為宰輔的內史侍郎虞世基,立即贊同皇帝建都江南的想法。

可是,右候衛大將軍李才,卻堅決表示反對,認為皇帝應該還是要返回長安。虞世基據理力爭,李才便和虞世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就在此時,門下錄事李桐客也站了出來,表示反對建都江南:

江東卑溼,土地險狹,內奉萬乘,外給三軍,民不堪命,恐亦將散亂。(《資治通鑑》)

誰知,李桐客此話一出,立刻遭到了百官的群起而攻之。一些御史向隋煬帝彈劾李桐客,說李桐客誹謗朝政。隨即,群臣紛紛支援隋煬帝,在江南建都:

江東之民望幸已久,陛下過江,撫而臨之,此大禹之事也。

得到了群臣的“支援”,隋煬帝便開始著手籌劃建都,派遣相關人員,前去營建丹楊宮,準備遷都丹楊。然而,正是隋煬帝遷都丹楊的舉動,為江都兵變埋下了禍根,也為他招致殺身之禍。

隋煬帝想要在江南割據,可是有人卻不想待在江南,誰呢?就是護衛隋煬帝三下江都的十萬驍果禁衛軍。

這十萬驍果禁衛軍,基本上都是關中人氏。三下江都,意味著他們背井離鄉,很有可能再也無法重返故鄉。如今,隋煬帝建都江南,對於十萬驍果而言,豈不是要讓他們客死他鄉嗎?因此,驍果軍內部開始出現躁動。

當時,驍果軍內部,出現了不少叛逃事件,紛紛密謀叛逃回鄉。比如,有一個名叫竇賢的郎將,率領部下集體出逃。隋煬帝知道後,立即派人將竇賢抓了回來,當眾處死。

他希望可以透過這種方式,禁止住驍果叛逃的現象。可是,隋煬帝發現,根本禁止不住,驍果還是成批成量地叛逃。到最後,隋煬帝索性就不管了,實行“鴕鳥政策”。

隋煬帝三下江都後,專門派了一個將領,負責管理驍果,虎賁郎將司馬德戡。司馬德戡看到驍果不斷出逃,也牽動著他的心絃。他也是關中人氏,也十分想要回到家鄉。

於是,司馬德戡便與另外兩位將領,虎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通,密謀商議,司馬德戡對元禮和裴虔通說道:

今驍果人人慾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誅;不言,於後事發,亦不免族滅,奈何?又聞關內淪沒,李孝常以華陰叛,上囚其二弟,欲殺之。我輩家屬皆在西,能無此慮乎?

元禮、裴虔通聽完司馬德戡的話後,驚懼不已,連忙詢問司馬德戡,下一步該怎麼辦?司馬德戡說道,如果驍果繼續出逃,我們不如和他們一起出逃,重返關中故鄉。最終三人一拍即合,決定一起出逃。

司馬德戡、元禮、裴虔通三人,其實已經決定組團逃跑。既然決定逃跑,他們就各自發展下線,想要帶著更多的人逃跑。果然,在這三人的鼓動之下,不少官員、將領都加入到了這個逃亡的隊伍。比如,內侍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等人,逃亡的隊伍是越來越大。

這些人甚至最後都無所顧忌了,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商量起叛逃之事。所謂“隔牆有耳”,這些將領的叛逃計劃,不小心被一個宮女給聽到了。這個宮女立刻向蕭皇后彙報,蕭皇后於是讓這個宮女向皇帝彙報吧。

不料,隋煬帝聽後,勃然大怒,當即殺了那個宮女。這已經說明,隋煬帝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看到隋煬帝已經無可救藥了,蕭皇后長嘆一口氣,無奈地對所有人說了一句話:

天下事一朝至此,無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憂耳!

我們不由得為隋煬帝感到悲哀。身為一代帝王,連與自己相伴多年的結髮妻子,都如此冷漠,這難道不是莫大的悲哀嗎?確切地說,這是隋煬帝的悲哀,也是整個大隋王朝最後的悲哀!

本來,這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禁軍叛逃,可是,為什麼後來卻直接演變成了一場血雨腥風的軍事政變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一個野心家的出現,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宇文智及何許人也?他是隋煬帝的寵臣許國公宇文述的兒子。

宇文述出身關隴貴族集團,是隋煬帝當晉王時的藩邸舊臣,為隋煬帝入主東宮鞍前馬後,立下了汗馬功勞。隋煬帝非常喜歡宇文述,還把自己的女兒南陽公主,嫁給了宇文述的小兒子宇文士及,兩人結成了兒女親家。

而且,宇文述又是一個武將,三總管叛亂、平定南陳,還有隋煬帝時期討伐吐谷渾、三徵高句麗、鎮壓楊玄感叛亂,宇文述都參與其中。可以說,宇文述也是一個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立下功勳的戰將。

隋煬帝為什麼這麼信任宇文述呢?當然不是因為宇文述的戰功。最重要的是,在眾多大臣中,宇文述是最聽隋煬帝話的,對隋煬帝的話言聽計從,甚至到了盲從的地步。即使是隋煬帝錯誤的話,宇文述也照聽不誤,絕不發表任何意見,根本沒有原則。根據史書的記載,宇文述的性格是這樣的:

君所謂可,亦曰可焉,君所謂不,亦曰不焉,無所是非,不能輕重。(《隋書·宇文述傳》)

那麼,宇文智及為什麼是一個野心家呢?那是因為宇文智及對隋煬帝心存怨憤。當年,宇文智及和他哥哥宇文化及兩個人,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終日飛鷹走狗,欺侮良家婦女,名聲非常不好,“見人子女狗馬珍玩,必請託求之”,人送外號“輕薄公子”。

後來,這哥倆更是不知收斂,公然違反禁令,私自與突厥做生意。結果,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被隋煬帝關進大牢,還揚言要殺了他們兩個。最後,還是他們弟妹南陽公主,出面向父親求情,隋煬帝才放了這哥倆,赦免了這哥倆的死罪。

儘管,隋煬帝沒有殺了這兩個輕薄公子,但是隋煬帝的懲處,還是相當嚴厲的。為了讓他們兩個長長記性,隋煬帝下令,將這兄弟兩個,從宇文述的兒子,貶為宇文述的家奴,讓宇文述把他們關在家裡,這一關就是將近十年。從此之後,宇文智及就恨上隋煬帝了。

大業十二年(616年)十一月,隋煬帝三下江都不久,宇文述去世。臨終前,宇文述遞上遺表,希望皇帝能夠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可憐可憐自己那兩個不肖子,給他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隋煬帝也是看在老臣宇文述的面子上,在宇文述死後,讓他的長子宇文化及,承襲許國公的爵位,任命為右屯衛將軍,掌管禁軍;宇文智及則被任命為將作少監。

司馬德戡等人發展下線,很快發展到了宇文智及這裡。此時,宇文智及的心眼,開始活泛起來,對於叛逃的計劃表示反對。宇文智及對司馬德戡等人說,與其逃跑,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發動兵變,直接殺了隋煬帝:

主上雖無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竇賢取死耳。今天實喪隋,英雄並起,同心叛者已數萬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業也。(《資治通鑑》)

對於宇文智及提出兵變的建議,司馬德戡也動心了。所以,那些原本決定叛逃的驍果將領,馬上改變主意,不跑了,而是要鋌而走險,發動兵變,殺死隋煬帝。因此,一場弒君的軍事政變,由此拉開了帷幕。

既然決定兵變弒君,那就需要一個領頭的人。可能有人會說,要麼由司馬德戡領頭,要麼由宇文智及領頭。因為司馬德戡掌控驍果軍,宇文智及是兵變的首倡者,由這兩個人領導兵變,最為合適。

可是,無論是司馬德戡,還是宇文智及,在當時都威望不夠。畢竟,兵變殺皇帝,是一件九死一生,風險係數很高的事情,弄不好就會是掉腦袋的殺身之禍。所以,這個兵變的領頭羊尤為重要,必須要選出一位有資歷、有威望的人,出來領導這場兵變。那麼,誰最有威望呢?當然是宇文智及的哥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是宇文述的長子,宇文述死後,他的許國公爵位是由宇文化及承襲的。所以,宇文化及是宇文家的嫡系繼承人。更何況,宇文化及當時擔任右屯衛將軍,掌管禁軍,在禁軍中頗有威望。由宇文化及出來領導江都兵變,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敲定了兵變的領頭羊,司馬德戡等人就派人,將兵變的計劃向宇文化及和盤托出,請宇文化及挑這個頭。面對兵變的計劃,宇文化及又是什麼態度呢?《資治通鑑》的記載非常有趣:

化及性弩怯,聞之,變色流汗,既而從之。

別看宇文化及平日裡無惡不作,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到緊要關頭,他立刻就軟了。當時,宇文化及聽到讓自己挑頭,整個人嚇得汗流浹背,臉色都變了。然而,汗流浹背之後,宇文化及還是答應了。宇文化及必須要答應,他如果不答應,估計當場就會被準備兵變的驍果軍幹掉。

如今的情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司馬德戡等禁軍將領磨刀霍霍,準備隨時發動兵變。現在,就差了一個合適的契機。因此,司馬德戡、裴虔通等人就為兵變製造了一個契機,在驍果中大肆散播謠言:

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醞毒酒,欲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資治通鑑》)

這個謠言一經散佈,驍果們立刻炸鍋了,一個個對隋煬帝恨意滔天,整個部隊開始蠢蠢欲動。司馬德戡一看士兵情緒已經異常憤怒,認為兵變的火候到了。所以,江都兵變正式拉開了序幕。

司馬德戡將兵變時間定在了義寧二年(618年)三月十日,他們決定在這天晚上發動軍事政變,夜襲江都宮,殺死隋煬帝。可是,江都宮戒備森嚴,在宮外,名將來護兒率軍駐守;在宮城內,則有最精銳的“給使營”守衛。如何突破這層層守衛,必須要有一個周密的兵變計劃。

兵變的當天,陰霾密佈,所以,天黑得非常快。到了黃昏時分,司馬德戡趁著夜色,偷偷將馬廄裡的馬放了出來,然後,命令士兵們各自打磨兵器。一番厲兵秣馬之後,司馬德戡開始向兵變將領,分配任務。

如何分配呢?宇文智及負責在宮外策應,宮城裡則由司馬德戡負責。司馬德戡讓元禮、裴虔通兩個人在宮中當值,負責殿內的工作,主要盯住隋煬帝;同時,另外一個將領唐奉義,他本來是負責關閉城門。但是,唐奉義與裴虔通事先都商量好了,起事當天,虛掩城門,不上門閂。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到了三更時分,司馬德戡在東城集結了數萬驍果,點燃火把,與城外的宇文智及相互呼應。與此同時,宇文智及與鷹揚郎將孟秉,在宮城外集結了一千多人,劫持了負責巡夜的候衛虎賁馮普樂,然後,迅速分兵扼守城外街道。就這樣,宮外基本上已經被叛軍所控制。

數萬驍果在城外集結,還點燃火把,鬧得動靜太大了。身處宮中的隋煬帝,看到了宮外的火光,不由心生疑惑。

於是,隋煬帝便問殿下當值的裴虔通,宮外出了什麼事?裴虔通早就已是兵變的參與者,他的任務就是看住隋煬帝。只見裴虔通輕描淡寫地說道:“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隋煬帝居然真的以為是草場著火,便沒有太在意。

隋煬帝雖然被矇蔽了過去,可是有人卻察覺出了情況不對,誰呢?隋煬帝的孫子,燕王楊倓。

燕王楊倓馬上明白,有人意圖作亂。於是,楊倓趕緊要給爺爺隋煬帝報信。怎麼報信呢?燕王楊倓秘密潛伏到了芳林門,從排水道過玄武門,前往宮中向隋煬帝報信。

可是,燕王楊倓剛到玄武門,就被衛兵給攔住了。楊倓急中生智,謊稱自己身患中風,來向隋煬帝告別:“臣猝中風,命懸俄傾,請得面辭。”裴虔通當然不信,未經請示,私自將燕王楊倓關押了起來。

第二天,三月十一日凌晨,叛軍兵分兩路,衝入江都宮中。一路由裴虔通率領數百騎兵,直撲成象殿。

此時,負責宿衛成象殿的將領,是右屯衛將軍獨孤盛。獨孤盛一看裴虔通帶兵進宮,隱隱感到不安,便質問裴虔通,你想幹什麼。裴虔通只回了一句:“事勢已然,不預將軍事;將軍慎毋動!”

獨孤盛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們這是要造反。獨孤盛連鎧甲都沒有來得及披,揮刀就與叛軍廝殺在一起。但是,寡不敵眾,不一會兒,獨孤盛就被叛軍所殺,左右十餘名衛兵,也一同被殺。就這樣,裴虔通率領的這一路叛軍,順利入宮。

另一路叛軍,由司馬德戡率領,直撲玄武門,由玄武門向宮城包抄。事實上,隋煬帝在玄武門佈置了一支精銳部隊——“給使營”。

這些“給使營”計程車兵,大多都是從官奴中的驍勇善戰者選拔。隋煬帝為了讓他們效忠自己,給出待遇相當好,還把一些如花似玉的宮女,嫁給這些給使為妻。所以,“給使營”是保衛江都宮的最後一道防線。

然而此時,司馬德戡直撲玄武門,“給使營”卻不見蹤影。原來,叛軍早就收買了管理“給使營”的司宮魏氏。

兵變的當天,司宮魏氏假傳聖旨,將所有給使調出宮去。所以,兵變的時候,給使營一個士兵都不在玄武門。

就這樣,兩路叛軍,一路勢如破竹,闖入了江都宮,向隋煬帝的寢宮殺奔過來。隋煬帝此刻才終於反應過來,有人謀反了。那麼,面對衝入寢宮的叛軍,身為一國之君的隋煬帝,會有怎樣的舉動?

隋煬帝的第一反應就是:跑。於是,隋煬帝趕緊換了一套衣服,逃到西閣躲避叛軍。裴虔通、元禮闖入寢宮後,發現隋煬帝不見了。緊接著,這兩人又帶著叛軍,衝入永巷。到了永巷,抓了一個美人,威脅她說:“陛下安在?”這個美人嚇得瑟瑟發抖,連忙用手指了指西閣。意思是說,皇帝在那裡。

知曉了隋煬帝的行蹤,叛軍中一名叫令狐行達的校尉,拔出刀來,直奔西閣。隋煬帝隔著窗戶,看到令狐行達提刀前來,驚慌失措地說,你要殺我嗎?令狐行達回答道,不敢,我們只想奉迎陛下返回長安。說完,令狐行達便扶著隋煬帝走下西閣。

下了西閣後,隋煬帝直面叛軍。第一眼就看見了裴虔通,裴虔通原來是隋煬帝當晉王時的親信左右。隋煬帝不由得大吃一驚,問了一句:“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裴虔通的話與令狐行達一模一樣,臣不敢造反,只是將士思歸,準備奉迎陛下返回長安。聽到這話,隋煬帝立刻就坡下驢,保命要緊,說:

朕方欲歸,正為上江米船未至,今與汝歸耳!(《資治通鑑》)

隋煬帝這樣說,不過是權宜之計,他也明白,自己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就這樣,裴虔通帶兵抓住了隋煬帝。既然抓住了隋煬帝,接下來,就要去迎接叛軍領袖宇文化及。可是,宇文化及這個時候卻表現得扭扭捏捏:

化及戰慄不能言,人有來謁之者,但俯首據鞍稱罪過。(《資治通鑑》)

最後,宇文化及被叛軍將士強拉硬拽,勉強地扶上馬。走到宮門的時候,司馬德戡親自前來迎接宇文化及,把他迎至朝堂,暫時稱其為丞相。

司馬德戡安排好宇文化及後,江都宮中,裴虔通對隋煬帝說:“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須親出慰勞。”說完,牽過一匹馬,逼迫隋煬帝上馬。

隋煬帝如今已是叛軍的階下囚,只能任其擺佈。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隋煬帝依舊還在擺帝王的架子。他瞥了一眼那匹馬,覺得馬鞍太舊了,要去換一個新的。

沒辦法,裴虔通只能給他換了個新的。然後,隋煬帝翻身上馬,裴虔通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提著刀,脅迫著隋煬帝,走出宮門,“虔通執轡挾刀出宮門”。

叛軍看到不可一世的隋煬帝,淪落到這步田地,頓時隊伍中歡聲雷動。隋煬帝馬上就要被裹挾著進入朝堂,可是這時,那個“廢物點心”宇文化及,又變卦了。宇文化及讓人傳話:“何用持此物出,亟還與手。”他的意思是,讓裴虔通他們直接把隋煬帝殺了,不用帶來見自己。

無奈之下,裴虔通只好又把隋煬帝挾持回寢殿。隨後,裴虔通、司馬德戡紛紛亮出利刃,惡狠狠地盯著隋煬帝,準備對隋煬帝動手。

隋煬帝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長嘆一聲,問道:“我何罪至此?”這時,一個名叫馬文舉的叛軍,開始義憤填膺地歷數隋煬帝的種種罪惡,以及過失:

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於矢刃,女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資治通鑑》)

面對叛軍擲地有聲的指責,隋煬帝如何作答?此時的隋煬帝,居然大言不慚地為自己辯解:

我實負百姓;至於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

隋煬帝真是至死不悟,他到死都沒有明白愛惜百姓,這個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簡單道理。他認為,只要厚待手底下的官僚,官僚便會忠誠於他,天下也會忠誠於他。殊不知,當他倒行逆施達到極致的時候,全天下都會拋棄他,即使是他曾經優待的官僚,對他這個皇帝也會棄如敝履。

聽完隋煬帝這樣一番狡辯後,司馬德戡發話了:“溥天同怨,何止一人!”當時,場面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陪在隋煬帝身邊的,只有他十二歲的幼子趙王楊杲。這個十二歲的小孩,哪裡見過這陣仗,當場嚎啕大哭。裴虔通一個不耐煩,手起刀落,當即就殺了年僅十二歲的趙王楊杲,鮮血濺了隋煬帝一身。

殺了趙王楊杲後,叛軍下一個要殺的人,自然是隋煬帝。面對死亡,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隋煬帝拿出了最後的驕傲與威嚴,他傲氣地對叛軍說:“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取鴆酒來!”根據《資治通鑑》的記載:

初,帝自知必及於難,常以罌貯毒藥自隨,謂所幸諸姬曰:“若賊至,汝曹當先飲之,然後我飲。”及亂,顧索藥,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

隋煬帝三下江都後,自知大難臨頭,事先準備好了毒酒,交給自己寵愛的姬妾保管。並且,還告訴這些美人,如果反賊打進宮來,你就把毒酒交給我,朕絕不受辱於反賊之手。

問題是,叛軍攻入江都宮時,宮裡的宦官、宮女,包括這些美人,都四散跑掉了,根本找不到人。所以,叛軍上哪兒給他找毒酒去!

事已至此,隋煬帝還是向命運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這位自比為漢武大帝的一代梟雄,終於認輸了。隋煬帝解下了一條三尺絲練,交給了叛將令狐行達。

就這樣,曾經雄才大略,一心要建立千秋帝業,也曾經驕奢淫逸,倒行逆施的一代梟雄隋煬帝楊廣,五十年的人生歲月,斷送在了一條三尺白綾,死在了最為信任的禁衛軍手中。這一年,隋煬帝剛剛五十歲。

隋煬帝被殺後,他的遺體,與幼子趙王楊杲的遺體,被蕭皇后和幾名宮女,用幾個紅漆床板拼成的棺槨,草草地葬在了江都宮西院的流珠堂。生前威風凜凜,死後卻是這樣潦草淒涼。對於隋煬帝來說,這豈不是莫大的諷刺!

義寧二年(618年)三月,江都兵變,隋煬帝被驍果叛軍弒殺。那麼,在殺死了隋煬帝后,叛軍首領宇文化及,又是如何對待隋朝在江都宗室、大臣呢?一句話,宇文化及開始大開殺戒。

不要看宇文化及在整個江都兵變中,表現出一副窩囊廢的樣子。可是,在兵變之後,宇文化及立刻表現出心狠手辣的一面。最為典型的表現就是,他對隋朝的宗室、重臣展開了瘋狂的屠殺。

首先,宇文化及對隋朝宗室展開了血腥的殺戮,大部分隋朝宗室親王都慘遭毒手。比如,隋煬帝的四弟蜀王楊秀,及其七個兒子;隋煬帝的次子齊王楊暕,及其兩個兒子;包括隋煬帝的孫子燕王楊倓,他們都被宇文化及殺戮殆盡,隋朝宗室成員幾乎被殺光了。《資治通鑑》記載“隋氏宗室、外戚,無少長皆死”。

其次,宇文化及還對隋朝的許多重臣揮起屠刀。在江都兵變中,被殺掉的隋朝重臣不計其數,比如有,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秘書監袁充、右翊衛大將軍宇文協、千牛宇文皛、梁公蕭鉅、折衝郎將沈光、虎賁郎將麥孟才、虎牙郎將錢傑等人,都慘遭殺害。

一時間,江都宮內,血流成河,伏屍百萬。江都兵變,叛軍成功弒殺了隋煬帝。那麼,宇文化及在殺了隋煬帝后,有沒有直接自己稱帝呢?並沒有。宇文化及而是像李淵一樣,假傳蕭皇后之令,擁立隋煬帝的侄子秦王楊浩為帝。

宇文化及自稱大丞相,總領百官,以二弟宇文智及為左僕射,三弟宇文士及為內史令,黃門侍郎裴矩為右僕射。秦王楊浩不過是宇文化及的傀儡,他自己則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江都兵變,隋煬帝死了,留下了一個群雄割據的紛紛亂世。隋煬帝死後,天下立刻陷入了一個群龍無首,各地割據勢力群雄逐鹿的局面。隋王朝的最終滅亡,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在這樣一個群龍無首的局面下,佔據關中的李淵會有什麼樣的舉動呢?當隋煬帝的死訊傳到長安,李淵又是怎樣的反應呢?李淵最終又是如何正式取代隋室,建立大唐王朝呢?大唐,這個光耀千秋,威震古今的偉大帝國,又是以一種怎樣的方式,橫空出世,誕生於華夏大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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