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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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持續不到兩個小時就結束了。
李暄走出來的時候,謝良正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打電話,臉上掛著笑。
李暄摘了口罩,上下打量他。
看他一身和他並不相配的名牌西裝,和手腕上的勞力士腕錶,由內而外地展現著他的虛榮心和優越感,李暄嗤之以鼻。
謝良剛掛電話,餘光瞥見穿著一身藍綠色手術服的李暄站在門口,他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走上來:“醫生,怎麼樣?”
李暄一句話都沒說,略過他就走了。
“脾氣好大啊。”謝良嘟囔了一句,轉頭看到蘇幸川被人推出來。
護士說:“家屬過來搭把手!”
“來了來了!”
不遠處的李暄腳步猛停,臉色陡沉。
護士又說:“你是蘇幸川的家屬?麻煩兩隻手扶著那邊,直接推回病房。”
家屬,家屬這個詞,包含太多。
那個人是蘇幸川的家屬。
路過的醫生問他:“李醫生,累了嗎?”
李暄搖搖頭,獨自回到辦公室。
蘇幸川一直睡到下午兩點多才醒。
謝良探頭過來:“醒了?”
“嗯。”蘇幸川揉了揉酸脹的眉心,喉嚨還乾啞著,他問:“我睡多久了?”
“也沒多久,感覺怎麼樣?”
全身知覺在緩慢復甦,痛感一點點具象化,蘇幸川習慣性地抬了一下腿,酸脹感瞬間匯聚到下半身,痛到蘇幸川差點喊媽。
“靠——”
“這麼疼?”
蘇幸川倒吸一口涼氣:“你說呢?”
謝良噗嗤一聲笑出來。
蘇幸川剜他,他就閉了嘴。
“對了,我本來以為你那個小男朋友是冰美人,結果是小辣椒啊,中午你出來的時候我迎上去跟他打招呼,他一句話沒說,一扭頭就走了,”謝良想了想,描述道:“那樣子……和那個中晉的徐正東如出一轍。”
“他就那樣,不愛搭理人。”
“我怎麼著也算病人家屬吧。”
病人家屬?
“誰說你是病人家屬?”
“護士啊,今天可是我和護士一起把你推回來的,當時你前男友還沒走呢。”
“護士喊你病人家屬的時候,他也在?”
“他剛走,不知道聽沒聽見。”
這倒挑起了蘇幸川的好奇心,蘇幸川問:“你說他一看到你就扭頭走了?”
“對啊,兇巴巴的。”
還是有點在意的吧,蘇幸川想:只有在意才會有反常的舉動,要是不在意,那他們不過是最普通的醫患關係,有什麼值得兇巴巴的?
在意就好,蘇幸川心中竊喜。
*
李暄一直沒出現,蘇幸川躺到晚上才吃飯,點了一份營養餐,自己坐起來吃。
小護士問他:“蘇先生,你一個人?”
“是啊。”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蘇幸川笑了笑,“沒有,我挺好的,多謝你關心,李醫生……他在忙嗎?”
小護士看了眼時間,“李醫生應該下班了吧。”
“下班了啊。”蘇幸川略有些失望。
也是,七點半,該下班了。
因為坐起來時拉扯到傷口,蘇幸川痛得喊來護士給他打了一劑止痛針。藥效發作之後他就躺在床上發呆,先是想工作上的事,想那個該死的中晉徐正東到底什麼時候籤合同,漸漸的,思緒蔓延,又開始想李暄。
想他倆的第一次見面。
其實蘇幸川不覺得自己是天生的gay,他清晰地記得中學時代他是喜歡女生的,有女生給他送情書,他並不覺得牴觸。在遇到李暄之前,蘇幸川從來沒考慮過取向問題。
蘇幸川堅信,是李暄把他掰彎的。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條狹窄昏暗的巷子裡。
那天傍晚,李暄被幾個小混混圍著,其中帶頭的那個揪著李暄的領子,狠聲質問:“不長眼的東西,你撞到我們雷哥了,知不知道?”
蘇幸川和社團的幾個朋友聚餐回來,路過那條巷子,正好聽到混混的聲音。
“讓你道個歉,你沒長嘴嗎?是不是要我扇你兩巴掌,你才能開口說話?”
蘇幸川停下腳步,微眯起眼,望進幽深的巷子。
那時候天已經黑了。
仲夏夜,空氣燥熱潮溼。
蘇幸川攔下混混的拳頭,把李暄扯到身後,混亂中他們打了一架,蘇幸川學過跆拳道,本身就高大健碩,再加上聚餐時喝了點啤酒,三下五除二的,就救下了李暄。
混混們四散離去,蘇幸川轉身望向李暄。
昏暗巷子裡,李暄的眸子很亮,臉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的。
蘇幸川喘著氣問:“沒事吧?”
李暄不說話。
蘇幸川伸出手在李暄面前晃了晃,“同學,沒事吧?嚇著了?”
李暄忽然把右手伸到蘇幸川面前。
蘇幸川一愣,低頭望去。
看不清,他拿出手機照了照。
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鮮紅的血口子,看著很瘮人。
蘇幸川舉著手機往李暄身後照,看見牆邊有一塊碎玻璃,玻璃尖上沾著血。
應該是被混混推搡時劃傷的。
李暄很自然地向他展示傷口,蘇幸川也很自然地帶著他去醫院,在急診掛號的時候,蘇幸川才想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李暄拿出自己的身份證。
他還是不說話,就用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盯著蘇幸川。
蘇幸川心裡一緊,他是啞巴?
好可憐,蘇幸川想。
他領著李暄去處置室包紮,消毒時護士對李暄說:“會有點疼的,忍著點。”
李暄沒有表現出害怕,卻抬頭望向蘇幸川,蘇幸川本來還在給室友發訊息,餘光瞥見李暄的眼神,一恍神,手機差點掉落指縫。
他指了指自己,“你要我?”
這話聽著有歧義,蘇幸川又問:“怕疼?要我怎麼幫你?”
護士指導他:“抱著他的腦袋,遮住他眼睛,然後最好抓著他另一隻手。”
“啊?”
蘇幸川迷迷瞪瞪地走上來,李暄乖乖靠著他,把臉埋在他的小腹上。
蘇幸川感覺大腦運作都變得遲緩。
李暄的頭髮很軟,不是純黑,燈光下看著偏棕黃色,軟蓬蓬的,簡直不像男生。
他呼吸時的熱氣鑽進薄薄的T恤,噴灑在蘇幸川的小腹上,蘇幸川小腹一熱,大腦徹底停止運作,他整個人都快蒸發了。
他甚至不敢握住李暄的另一個手。
幸好護士操作很迅速,“好了。”
蘇幸川如蒙大赦。
他摸了一把後頸,全是汗。
李暄則是低頭看著自己被裹得像小豬蹄一樣的手發呆。
受傷的小啞巴,蘇幸川於心不忍,特意蹲下來安慰他:“很快就好了。”
李暄把小豬蹄舉到蘇幸川面前。
蘇幸川握拳和他輕輕碰了一下,“今天沒被嚇著吧。”
李暄搖頭。
離開醫院準備回學校時,蘇幸川才驚訝地發現,李暄和他竟然是同一個學校的。
李暄是醫學院二年級的學生,蘇幸川學的是金融,今年也是大二。
實在太巧,蘇幸川目送李暄進了宿舍樓。
本以為只是一場偶遇,結果第二天蘇幸川就在籃球場遇到了李暄。
蘇幸川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剛進了一個球,正好中場休息,他撩起球衣擦了下汗,一抬頭就看到對面觀眾席上坐著的李暄。
李暄直勾勾地盯著他。
準確來講,是他的腹肌。
“……”蘇幸川走過去,問:“你怎麼來了?”
李暄右手上的紗布滲著黃色的藥水,左手拿著一瓶可樂,他把可樂遞給蘇幸川。
“你那個手——”
蘇幸川話說到一半,旁邊突然來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女生拋了一瓶礦泉水過來,還說:“幸川,今晚吃燒烤嗎?”
“還有誰?”
“輝子,杭斌,還是后街的龍蝦館。”
“哦,知道了。”
蘇幸川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還沒嚥下去,就聽見李暄冷冷地問:“她是你女朋友嗎?”
蘇幸川一口水嗆在嗓子眼,他背過身去猛咳了幾聲,臉都漲紅了,蘇幸川抬高了聲音:“你——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
“她是你女朋友嗎?”李暄又一次問。
“不是啊。”
“那你為什麼不喝我的水?”
蘇幸川這才注意到,李暄的左手握著可樂,從蘇幸川走過來到現在,一直舉著。
蘇幸川莫名生出幾分愧疚,他立即接過可樂,“我以為你讓我幫你擰瓶蓋呢。”
他剛準備說謝謝,李暄已經走了。
他穿著白色的運動套裝,身子顯得很單薄,受傷的右手藏在袖口裡。
蘇幸川一直看著他,直到朋友過來撞他的肩膀,“看什麼呢?”蘇幸川回過神,上場前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李暄已經不見了。
很奇怪的小孩。
一直到現在,都很奇怪。
蘇幸川想,不知道李暄現在的男朋友對李暄有沒有耐心,會不會像他一樣,覺得李暄的奇奇怪怪也是一種可愛。
可是,如果李暄遇到了很好的男朋友,那他和李暄的故事是不是也要徹底畫上句號了?
不行。
蘇幸川從夢中驚醒。
他還在醫院。
四面白牆,住院部的環境相對安靜,但走廊裡還是偶爾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人在醫院,總會胡思亂想。
最近頻繁做夢,醒來時疲憊更甚,蘇幸川抬手揉了揉眉心,餘光忽然掃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時竟不敢陡然望去,怕嚇跑對方。
那人察覺到蘇幸川醒了,身形微動,但沒有走,蘇幸川這才放下手。
李暄在床尾站著,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麼來了?”
李暄表現疏離,“看看你的術後情況。”
“疼。”蘇幸川說。
蘇幸川的本意不是撒嬌,但說給前男友聽,就有了點撒嬌的意味。李暄沉默了幾秒,說:“疼肯定是要疼兩天的。”
這話在以前,應該是倒過來的。
應該是李暄說疼,他細聲細語地哄,
想著想著,蘇幸川忽然發現窗外的天都黑了,按理說李暄這時候應該已經下班了,他不禁問:“你怎麼還不下班?”
“今天值班。”
“哦。”
兩個人又相顧無言。
就在這時,李暄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來接通,蘇幸川隱約聽見那端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不知對方說了什麼,李暄回答:“嗯,我知道了,我今晚早點回去。”
語氣這麼好。
怎麼當初對我就頤指氣使?
蘇幸川心裡不爽,扭頭看向窗外。
通話時間很短,李暄把手機放進白大褂的口袋,他告訴蘇幸川:“明天早上九點左右,我來幫你取尿管。”
“哦。”
蘇幸川故意拿起手機,給謝良打電話。
李暄轉身就走。
走出病房時,經過的小護士看到李暄,疑惑地問:“李醫生,今天不是王醫生值班嗎?”
李暄說:“我跟他換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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