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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通話由她結束,之後兩人並沒再次聯絡。

賀星苒本以為是湊巧碰到他執飛,靳嶼卻能透過空乘準確地向她傳遞訊息:

等他。

不容置喙地一句話。

似乎從沒想過賀星苒會質疑、不聽從。

早在最初相識之際,賀星苒就大致瞭解靳嶼的性格。

他高傲、自信,從容,冷靜又懶散的氣質令他在帥哥雲集的飛行技術專業,也足夠鶴立雞群。

所以最開始,賀星苒根本沒想過他居然是同級的學生。

後來軍訓,飛行技術和民航電子電氣專業在藝術系方隊旁邊,賀星苒也藉著向左看齊的機會,頻頻偷偷看他。

他人緣極好,隨便往哪兒一站就會主動吸引很多男生女生向他靠攏。

年輕的少年們站在一起嬉笑怒罵,他即便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仍舊有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淡漠和冷清。

那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這種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矜貴氣質,是靠相當優越的生活背景和足夠滿足自身人格發展的家庭環境才培養出來的。

因為體弱,賀星苒軍訓中暈倒了兩次。

跟靳嶼漸漸熟悉後,他攛掇她裝暈,帶她逃課去江邊坐輪渡,去藏在街巷裡的只有老臨江人知道的蒼蠅館子吃一碗鴨血粉絲湯。

年少時的時光總是大把大把不值錢,論斤賣似的,他們隨意揮霍一個下午的時光,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但那天的收尾並不好。

委託臨江航空航天大學培訓飛行員的航空公司來學校,讓飛行技術專業的同學填寫委託書,導員到處也找不靳嶼。

加之領導突擊檢查。

賀星苒和靳嶼被一起帶進導員辦公室,接受審判。

靳嶼照舊沒當回事兒,聽了導員訓斥兩句,就開始填寫航司發下來的委託書。

賀星苒慘了些,被輔導員一通訓斥:“剛到大學就敢逃訓,幹嗎去了,說!”

賀星苒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眼裡的乖學生,人生頭一次被老師指著鼻子訓斥,肩膀瑟瑟發抖,哆嗦著嘴唇,哪兒敢撒謊,認真回答:“去吃飯。”

導員:“好吃嗎?!”

賀星苒:“……挺好吃的。”

導員震怒,“砰”地敲了下桌子:“你還敢跟老師貧嘴?”

賀星苒嚇得渾身哆嗦,臉比煮熟的蝦還紅。

身後忽然伸出來一條手臂,輕輕給她拉到身後。

他的肩膀平直寬闊,乾淨的衣服上有著白麝香混著香柏木的味道,極為清澈又令人安心。

賀星苒懵了一下,就聽到靳嶼懶洋洋地跟老師說:“這事兒怎麼看我都是主謀,老師您有脾氣衝我來,她一姑娘,都要被嚇傻了。”

……

當然,最後兩人喜提兩份檢討。

可在暖色的黃昏裡,賀星苒第一次受到別人的保護。

-

作為商務艙旅客,賀星苒最先下飛機,有靳嶼的同事在廊橋盡頭等她,將她引進陽城機場南航辦公室裡。

已是凌晨,按照賀星苒規律的生物鐘此時應該進入睡眠,現在硬撐著,思緒不自覺開始發散。

停機坪上,飛機按照塔臺指令有序地滑行、起飛降落,跑道兩側的指示燈熠熠閃光。

啞靜、秩序井然。

賀星苒瞳孔逐漸渙散,外面的顏色混成一團。

視線裡逐漸出現一道頎長又挺拔的身形,穿著航司的夏季制服,肩膀上的肩章熠熠發光。

白色的襯衫下襬整齊紮在黑藍色西裝褲內,愈發顯得腿直而長。

拉桿箱在地面軲轆聲漸漸喚回賀星苒的思緒,等到她徹底回過神,靳嶼已經站在她面前。

黑色碎髮耷拉在額頭上,眉頭皺著,漆黑瞳仁裡有著厭煩。

“……?”

賀星苒困惑地看著他,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被自己用嘴巴無情啃著的手指,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立即松嘴,飛速將手藏回身後。

動作一氣呵成,相當之迅速。

賀星苒:“……”

啊啊啊啊啊。

內心一陣咆哮。

她有個小毛病,緊張或者心煩意亂的時候會下意識啃指甲。

大學的時候她開始化妝,每次都把指甲啃得紅紅,口紅蹭到下巴,靳嶼稍微有點潔癖,一見她啃指甲就擰眉看她表示不可以,她再啃肯定會被小小“懲罰”。

剛剛她在啃指甲。

靳嶼看到,皺眉了。

她看到他皺眉,停止啃指甲還把手背到背後。

舊日情人再見面,眼裡心裡都沒有對方,但肌肉記憶和本能反應還替他們本人記著。

氣氛開始有些微妙的尷尬。

靳嶼不動聲色地偏開頭,走到旁邊的自動販售機,取了一瓶白水,又問:“喝什麼?”

“礦泉水就行。”

都是成年人,彼此默契地不提剛才的尷尬。

從臨宜到陽城,飛行時間只有兩個半小時,短途飛行,靳嶼神色輕鬆,並無倦怠。

喝水潤過喉嚨,他屈起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敲了兩下,不容置喙道:“談談。”

有種沒寫作業但被老師點名的尷尬,賀星苒硬著頭皮問:“談什麼?”

“那天你為什麼掛電話?”靳嶼打直球,漆黑眸子一瞬不瞬看她。

有種很難糊弄的冷靜。

他的坦誠布公倒是讓賀星苒難以招架,就像是談生意時,她做好了經銷商或者平臺跟她扯皮的準備,結果對方直接很有誠意讓利兩成。

“哪天?”賀星苒還是決定裝一下。

靳嶼看穿她的把戲,冷嗤一聲,直接點通話記錄,然後把手機推到她面前。

“六月二十五號下午一點零八分,”他敲了敲桌子,自然而然地開始主導對話,“我休假,在睡覺,隱約聽到你問我是否想結婚。”

很冷靜,又很鬆弛,跟閒聊似的。

賀星苒工作了這麼些年,比大學時獨立強硬了不少,哪有面對前男友還要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道理?

她捏了捏水瓶,決定更坦誠並先他一步推進對話:“是,你沒聽錯。”

“不過你沒有給我答覆,”她頓了頓,“沒有肯定回答就是拒絕,不是嗎?”

潛臺詞是,雖然是我主動向你提出結婚,但你沒回答,姐當你拒絕了,姐不care。

瀟灑一擊。

說完話,賀星苒在心裡給自己打了一百分。

“嘖。”

還沒開心兩秒鐘,就聽到對面笑了聲。

一側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似的,偏偏那雙桃花眼足夠惹眼。

“這麼霸道呢,公主?”靳嶼笑得混不吝,“你前女友在你睡覺的時候打電話給你說想結婚,你也得愣個兩三秒吧?”

“……”

賀星苒斬釘截鐵:“不會。”

靳嶼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估摸著在等她的後續,是不會愣住就拒絕,還是根本就不會接電話。

賀星苒咬了咬嘴唇:“我是直女,沒有前女友。”

靳嶼:“……”

幾年不見,這位前女友是不是進修了什麼口才課程,變得牙尖嘴利。

他正色起來,向前彎了彎身子,忽地靠近些:“我現在回覆你。”

他故意停頓兩秒,緩緩道:“可以。”

靳嶼帥得很絕對,緊收的下巴,摺疊度很高的側臉,臉型和鼻樑線條都是冷硬的,偏偏有雙無情似有情的眼睛。

讓他看上去總是又拽又有情。

兩個字像小蟲子似地鑽進耳朵。

賀星苒從未想過今晚的走向居然是這樣,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您別多想。”

明明用了“您”字,但靳嶼的語氣並沒有半分尊敬。

“工作這幾年,總是在天上飛,談了四年的前女友嫌我休息時間不固定,說了分手,去美國留學,火速跟一美國佬熱戀到談婚論嫁,前幾天在朋友圈宣佈了婚期。”

他擰開水瓶,灌了一口白水,給了賀星苒消化的時間,然後繼續說:“爺的勝負欲上來了,想先她一步結婚。”

談了四年的前女友。

也就是分手不到一年就談到新的了。

並且戀愛的時間遠遠超過他們兩個。

知道不該有情緒,也沒立場有情緒。

畢竟當初是自己提出的分手,可此時賀星苒胸腔彷彿浸了鹽水,又酸又脹。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就算是分手多年,但她還有理由站在舊友的立場上,勸說一句。

靳嶼定住目光看她,反問:“那你呢?”

“……”

“我們不一樣,我有我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理由,”靳嶼揚了揚眉,“這麼一看,還挺合適呢。”

賀星苒:“……”

“那好吧。”

思考足足五分鐘,賀星苒看向靳嶼的眼睛,極為認真地說。

視線在空中交匯,靳嶼目光寡淡,相當平靜。

只是淺淺點頭,懶洋洋地回答:“那合作愉快。”

彼此有目的的結婚,當然是一種合作。

賀星苒也勾唇笑笑,她有梨渦,看著很甜美:“合作愉快。”

但合作的婚姻,總要有條款約束。

賀星苒在腦內過了一遍之前經由她手的合同,簡單提出幾點:“我們最好儘快領證。”

畢竟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

靳嶼鬆鬆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耷拉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不甚在乎的樣子。

“我家裡那裡一定是要知道我們結婚的事情的,如果你家裡有必要,我也會配合幫忙,領證之後我們再補一份婚前財產協議。”

她名下有公司,靳嶼任職機長的收入可能不夠高,但他是靳家獨子,手裡說不定有多少股份。

兩人的資產涉及範圍很廣,還是提前劃清比較好。

賀星苒說完,定睛看著靳嶼,等待答案。

靳嶼慢慢掀開眼皮,眉眼有幾分不耐:“都隨你便。”

“……”

態度甚為惡劣。

賀星苒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如果有共同支出,記得要記賬,算清楚比較好。”

證還沒領呢,就算出接下來的好幾步。

靳嶼揚了揚眉,表示ok。

貌似沒有什麼待補充的

今天經歷太多鉅變,賀星苒的電量已經被用光,迫切需要回酒店睡覺充電。

她又打量了靳嶼兩眼,猶豫著開口:“那今天,到此結束?”

靳嶼抬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裡短兵相接。

大少爺終於開了金口,問道:“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忘性還真大。

賀星苒已經拎起包包,但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有共同支出要記賬,算清楚些比較好。”

“啊。”靳嶼懶洋洋地拉長音調,指了指她喝過地礦泉水瓶,慢條斯理地點開手機微信。

“現在算。”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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