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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星苒的視線從礦泉水挪到靳嶼臉上,略帶疑惑地“啊”了聲。
靳嶼又重複一遍,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聽錯。
靳嶼並不是一個在金錢上斤斤計較的人,現在為了一瓶礦泉水計較,只能說明兩件事:
1.靳家破產,他現在的資金狀況堪憂。
2.他找茬。
靳家的企業在臨宜是龍頭,一旦有大震盪,賀星苒沒有沒聽說過的道理。
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原因:
他故意的。
賀星苒在心裡默默覆盤了下剛剛的對話,她足夠冷靜、公事公辦,也絲毫沒有損害到他的利益。
大少爺的脾氣時有時無的,她有點拿捏不準。
不過馬上就是要領結婚證的合作關係,賀星苒決定讓讓他。
她收回思緒,把手機掏出來:“不好意思,馬上就轉給你。”
靳嶼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稍稍偏了偏,仍沒說話,眼眸在冷色燈光下照得有些淡,分外冰冷。
賀星苒頂著他的目光,點開微信掃一掃,主動上前一步,掃靳嶼的二維碼。
“叮”一聲,掃碼成功。
“哎?”賀星苒疑惑地咕噥了聲。
靳嶼看向她。
目光在空氣中對上,賀星苒咬了咬嘴唇,小聲提醒:“你點錯二維碼了。”
靳嶼:“?”
賀星苒:“微信轉賬直接掃收付款碼就好,不……不用加好友。”
“……”
話音落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靳嶼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含了冰碴似的,向她包圍。
靳大少爺並不喜歡被人戳穿錯誤?
賀星苒剛想打個補丁,就聽到他懶洋洋地“哦”了一聲。
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點了兩下,調出收付款碼:“不好意思,沒跟人AA過,沒經驗。”
“……”
又被他裝到了。
賀星苒趕緊掃碼,把錢轉過去,見支付頁面付款成功,尷尬地晃了晃手機:“轉過去了。”
靳嶼淡淡“嗯”了一聲。
興致明顯不高。
可能是剛剛不小心點開個人名片二維碼的事情讓大少爺明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當初並不是和平分手,兩人鬧得很不愉快。
靳嶼朝她放狠話:我再來找你我是狗。
賀星苒那時也認定兩人這輩子不會產生任何交集,把他所有聯絡方式都進行拉黑刪除一條龍服務。
誰能想到,命運無常,兩人兜兜轉轉,幾年後重逢。
關係居然比當時更進一步。
氣氛逐漸有些微妙。
賀星苒知道再說什麼也都徒勞,只好勾唇笑笑,表示友好:“那……?”
“那再見。”靳嶼沒等她說完,就霍然起身,手掌搭在拉桿箱上,先她一步邁開長腿,徑直往出走。
賀星苒沉一口氣,背好包包,慢吞吞走在他後面。
兩人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曾經的初戀在身邊,哪怕只是喘氣,都已經夠尷尬。
還是要保持距離比較好。
左邊換衣間的門忽然被擰開,換了便服的空乘見到靳嶼,都是同事,平常地打招呼:“靳機長,還沒走呢?”
說完,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微笑著點點頭:“賀小姐也在。”
“……”
和靳嶼之間被她有意拉開的距離,此時又以空乘為中心,無形中拉近。
賀星苒尷尬地捏了捏包,忽然想到什麼,問空乘:“您認識我?”
然後就又想起一件事——靳嶼怎麼知道她坐這班航班的?
前面身材頎長高大的男人頓住腳步,單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地說:“賀小姐貴為我司鉑金卡會員,想不認識您都難呢。”
“……”
明明是在用敬語,但拉長的語調和陰陽怪氣的“呢”總是透露著幾分欠揍。
賀星苒不太懂航空公司的制度,空乘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妙,趕緊打圓場:“賀小姐是我司最高階別會員,開航前準備會時會確認旅客名單,特殊旅客和高階會員會被特別關注。”
賀星苒:“?”
又想到這麼說似乎不太準確,補充道:“但也不是所有高階會員都會被特殊關注,只是您……”
“只是您四年內乘坐我司航班超過二百次。”
空乘還沒說完,就被靳嶼徑直打斷。
頭頂廉價的冷白色白熾燈打在他的眼睛裡,冷淡,又莫名有幾分貫穿人心的犀利。
其實空乘想說的是,因為賀星苒實在是美貌得過分,乘務組都對她有印象,關注度才高些。
而賀星苒在靳嶼的目光注視下,思緒瞬間亂了。
民航公司委託高校培養飛行員,畢業後成績合格的飛行技術學生直接入職航司。
是以,大學時賀星苒就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靳嶼將入職哪個公司。
他又精準點出她這些年頻繁的飛行軌跡。
是不是在質問:你怎麼就盯上我們公司的飛機,是盯上航司,還是盯上人了?
最重要的是……
他的猜測是對的。
賀星苒腦子亂亂的,嘴比腦子快:“因為其他航司的飛機發動機噪音對不上我的頻率。”
“……”
空氣重新安靜下來。
刺目的冷白光線下,靳嶼額角青筋一跳。
有人坐飛機在乎飛機餐,有人在乎服務,她居然格外關注發動機噪音訊率!
“……”
到底在說什麼!!!
賀星苒趕緊低下頭,不讓表情暴露內心的崩潰。
對面男人卻淺淺笑了聲:“那賀小姐的癖好還挺有趣。”
“……”
“可以跟我司機務交流一下飛機發動機的維修和護理。”
“……”
夜色更深了,男人不再在無用的事上過多停留。
往前走了幾步,又頓住:“一起?”
啊?
賀星苒抬頭,發現他是在跟空乘說話。
航司給他們統一安排酒店,一起打的過去很正常。
可現在……
空乘看了眼賀星苒,有點不明白這位年輕的機長到底在想什麼。
專門把人留住,又不跟人家一起走。
賀星苒知道自己再多待也是自討沒趣。
揹著包包從靳嶼身邊越過時,他揚了揚眉,通知的語氣:“我是後天早上的班次。”
回臨宜的。
回去後兩人領證。
“那,”賀星苒頷首,“到時候見。”
-
隔日,賀星苒起床後看了眼手機,長時間設定成勿擾模式的手機,一點開微信,就冒出來一堆訊息。
賀澤剛、後媽、路維包括路維的家人都在對她轟炸。
早上,按照約定的時間,路維去接賀星苒去民政局,久久沒有等來她,便給賀澤剛打電話,賀澤剛來到賀星苒家裡,找物業開門,發現她並不在家。
大家終於慌了神,去公司找她,逼問她的合作伙伴林喬,但林喬被賀星苒打過預防針的同時也並不知道她在哪兒。
一上午,他們在臨宜亂成一鍋粥。
剛開始決定逃跑,把爛攤子甩給他們的時候,賀星苒慌亂害怕,現在看他們如此,卻莫名感到爽快。
賀星苒迎接著陽城碩大的太陽起床,心情大好地化了全妝,然後到商場挑了一條喜歡的裙子,很自在地去見殷甜。
殷甜是她跟著徐廣蓮老師學習蘇繡時的師姐,學成之後就回到了陽城。
兩人本來已經斷了聯絡,今年才因為工作的事情才又聯絡上。
師承徐派大師,蘇繡技藝只是一道考核標準,如何傳承這門非物質文化遺產也是每個手工藝人需要思考的課題。
雖然從不被賀澤剛喜歡,但賀星苒是他所有孩子裡唯一一個繼承了他商業頭腦的人。
賀星苒意識到全靠“高雅”撐不起學徒對蘇繡的熱情,想要蘇繡發展更好,就要讓其參與到更多人的生活裡。
不賣情懷,不道德綁架,讓蘇繡學徒能從這項技藝裡賺到錢。
短影片和泛流量興起,賀星苒不顧師父的反對,投身短影片行業,在宣傳蘇繡的同時也抓住平臺想做電子商務的風口,使用電腦刺繡機制作一些非手工可量化生產、單價較低的蘇繡商品販售。
同時線上下,她也幫其他繡娘賣一些單價高、純手工的蘇繡作品。
利用之前積累的人氣和人脈,開辦展銷會,幫高階手工藝人營銷。
今天就是跟殷甜師姐談做展會選品的事情。
聊完公事,殷甜請她吃飯,開車去飯店的路上,問她:“怎麼就退婚了?”
賀星苒淡淡道:“不合適。”
這位師妹,在一起學習的時候就話不多,心裡有想法也不表達。
殷甜很有分寸,沒多問,但她感情穩定後就喜歡給人拉郎配對:“一會兒帶你見下我老公的大學室友,也是飛行員,年紀輕輕就升機長了,前途無量呢。”
師姐跟老公是姐弟戀,老公雖不是陽城本地人,但被航司委派到陽城基地,也就在這兒定居。
更具體的,賀星苒並不瞭解。
賀星苒可不想再相親了,連忙擺手拒絕:“我這兒還得緩緩呢。”
“咱們一邊兒挑優質男一邊緩情傷,我老公跟他室友打影片的時候我見到一次,哎呦喂,我這已婚少婦都被帥心動了。”
說得激動,殷甜拍了拍賀星苒手背:“這麼個帥哥擺在眼前,姐姐保準你的情傷立馬藥到病除了。”
“……”
-
“不是我說,你老人家的情傷這麼多年還沒治癒呢?賀星苒是漂亮,那再漂亮也不能讓你茶飯不思四五年啊!”
見到大學室友,黃鈞澤開心得嘴角往上飛,說得話卻挺不招人愛聽。
從一上車,靳嶼就聽他念叨,現在已經免疫了,任他口若懸河,他自昏昏欲睡。
在副駕駛上雙臂環胸而坐,一語不發,連個眼神都不給。
“操,”過了倆紅綠燈,見他還不說話,黃鈞澤真急了,罵了聲,“你還真對他念念不忘啊?咱班胖子都當上爹了,你還在這兒玩純愛?”
“知道的是你不想談戀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麼多年在給逝去的初戀守節。”
“……”
“你們臨宜政府沒給你頒個貞節牌坊?”
“……”
靳嶼忍無可忍,朝他投去冷冽的眼鋒:“開車也堵不上你的嘴。”
黃鈞澤的嘴唇肌肉記憶似的動了兩下,但好像被壓迫住了,沒發出聲。
大學做了四年室友,成日在一起插科打諢,但靳嶼身上莫名有點無論如何也化解不了的生疏氣息。
他一冷臉,真讓人哆嗦。
黃鈞澤安靜了幾分鐘,慢慢回過味兒來,“靠”了聲:“不是,嶼哥,誰家開車他媽用嘴啊?”
“……”
陽城以燒烤聞名,所以就算是天還沒黑,黃鈞澤也要讓好兄弟見識到全市最好吃的燒烤。
這家店名氣大,停車位更是排出兩公里去。
停好了車,黃鈞澤還是忍不住嘟囔:“瞧你來的時間多不好,剛好是旅遊旺季。”
“你這個月不是沒有飛陽城的排班嗎?”
靳嶼抿著唇:“跟同事換的。”
“換的哪條線?”
靳嶼:“飛悉尼。”
“我——操——了。”黃鈞澤沒忍住,爆了粗口。
民航局規定,飛行員要在一定的飛行時長內保持一定量的休息,確保大家的身體狀態。
而排班表也是按照大家的飛行里程算的,飛行距離長不用倒時差的航班最好、飛行時間短的航班不利於刷時長。
飛悉尼,飛行時長9小時,不用倒時差。
是不可多得的好航班。
“這都跟人換?”黃鈞澤不理解,“同事給你下迷魂藥了?”
“……”
靳嶼張口就來:“想見你。”
黃鈞澤掉了一身雞皮疙瘩,剛要說話,就看到不遠的前方,殷甜向自己揮了揮手:“老公!”
黃鈞澤朝她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旁邊的人給靳嶼看:“看到沒,我媳婦兒師妹,離這麼遠看都是個美女。”
靳嶼對好看的異性沒什麼執念。
不就是一張漂亮的臉麼——
他,又不缺漂亮。
但為了給室友點面子,也跟著看了一眼。
窈窕身材的剪影,端坐著,腰背挺得很直,脖頸修長,一看就是經過良好儀態教導的人。
只是——
如果沒出錯,他很熟悉。
都不夠黃鈞澤操心的:“一會兒見了人家姑娘記得說話。”
-
“我老公來了,你看他旁邊那個室友,帥吧?”殷甜師姐賣力地推銷。
賀星苒一抬頭,就撞進那雙濃黑的眸子,兩人之間彷彿有無形的引線,牽扯著他們不斷對視著。
賀星苒感覺呼吸要停住了。
忽然明白什麼叫市場無形的手:
要不是她看大眾點評這家店好吃,要不是師姐的老公要帶大學同學吃陽城最好吃的燒烤。
他們,就不會。
遇到。
“……”
兩道頎長的身影在面前站定,賀星苒腦子亂轉,不知道要用什麼姿態面對如今的被攛掇的相親物件、昔日的初戀、未來的老公。
“您好,我是黃鈞澤,殷甜老公。”
直到黃鈞澤在她面前伸出手,賀星苒緩緩回神,要把手遞出去。
在臉上打量的視線忽然消失,黃鈞澤說出了跟賀星苒初見時說過的臺詞:“我靠……”
轉過頭,拉著靳嶼就走。
“哎——”殷甜懵了一下,在他們仨之間來回看看,“這是認識?”
靳嶼撥開黃鈞澤的手,扯開一把塑膠椅,大刺刺坐下,看向殷甜的時候還順帶著輕輕瞟了賀星苒一眼。
語氣淡淡的:“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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