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漫卷黃沙望長安 第六章 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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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燧內，一面“郭”字旗迎風飄揚。

原來這支突如其來的隊伍不是吐蕃人，而是位於烽燧三十里之外榆林守捉城內的安西駐軍。

在接到狼煙訊號後，由安西副都護兼榆林守捉將軍郭威親率一千鐵騎馳援。

烽燧內的老唐軍並沒有因為援軍抵達而歡欣雀躍，反而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此刻這座前哨烽燧裡面，一個捲髮的漢子的臉黑得像鍋底，手中顛著兵工鏟來回踱步。

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剛回烽燧的陸簡明三人，眯著眼在思索著什麼。

他的眼前是十三具一字排開的回鶻人屍體。

從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屍體死得很詭異。

不是一般的詭異。

其中十具屍體頭上都有個小拇指粗的血洞，在血洞另一頭則是要麼天靈蓋被掀開，要麼缺一大塊骨頭，都能看到各種白的紅的腦漿。

兩名被拖回來的回鶻輕騎，從後背看還好，也只是一個小眼，但是翻過來前胸處卻是一個碗口大的創傷，胸腔內部彷彿被利刃攪過一般，皆成碎肉。

回鶻百夫長死相最慘，是被亂刀砍死的，卻在眾人理解範圍之內，因為好歹符合冷兵器所為。

“郭副都護，你們安西都護府得給個解釋吧？”

一位長著一撮山羊鬍子的回鶻人一臉寒霜地盯著郭威。

郭威眉頭一皺，不悅道：“他們遭到吐蕃人的襲擊，富遊弈使帶兩旅兄弟拼死救援，兩百弟兄就剩下眼前這不到六十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名回鶻人搖搖頭，冷哼一聲道：“怕沒那麼簡單，他們身上的致命傷都在頭部，應該是某種鈍器砸的，但是還有兩人喉嚨處刀傷……應該是補刀所為！”

說完那名山羊鬍回鶻人突然抽出富惟謹的佩刀，放到屍體喉部的刀口上。

完美契合！

“這是橫刀所為！”

山羊鬍回鶻人站起來，將唐刀狠狠插在地上，目光如炬死死盯著富惟謹。

古人不笨，只是見識少。

在人群中陸簡明看到這一幕，心都要跳了出來。

他不動聲色的開啟了步槍的槍栓，解開了手槍套。

打算情況不對勁就劫持回鶻隨軍使者滿強。

反正自己要回長安，不如把這個鍋一個人背了。

陸簡明抬頭卻發現富惟謹卻對他緩緩搖頭。

剛才就有人私底下傳話，要求陸簡明不要輕易動手。

陸簡明想到這，放到扳機上的手又縮了回去。

渾然不覺的滿強直視富惟謹的眸子，喝問道：“遊弈使，這個怎麼解釋？”

富惟謹眼角一抽，剛要回答就聽見郭威懶洋洋道：“我唐刀縱橫西域兩百年，吐蕃人手裡有一兩把不奇怪，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你們回鶻人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解釋？”郭威話鋒一轉，反問道。

“保護我們回鶻人的安西軍安然無恙，反而被保護的回鶻人卻個個慘遭毒手，而且還被近距離被補刀，這又做何解釋？”滿強追問道。

郭威皺眉，剛要解釋就被滿強打斷，“郭副都護想好了再解釋，別忘了於術守捉城以及焉耆鎮的四十萬吐蕃大軍！”

郭威眼睛一眯，“你在威脅本都護？”

滿強搖搖頭道，“某自幼跟隨鹹安公主，深受公主的恩惠，自然不願意看到安西都護府最後一鎮落入吐蕃人之手，現在人多眼雜，一旦此事處理不好，後果你是知道的！”

郭威眉角一挑，沒有說話就是那麼看著滿強。

不怒自威！

滿強眉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後解釋道：“現如今滕裡可汗在與大相國在是否支援安西一事上有分歧，如果這事傳到回鶻牙帳，郭副都護以為會發生什麼？”

回鶻如今的滕裡可汗繼位才三年，還不滿十八歲，尚未完全掌握整個漠北草原，所以回鶻的實際掌權人正是回鶻大相。

而回鶻大相在去年收回安西四鎮之一的疏勒鎮之後，並未如約將疏勒鎮歸還安西都護府。

眼前被剁成肉泥的人無論是什麼身份，只要和回鶻大相有一絲聯絡，都可能成為回鶻大相不歸還疏勒鎮新的理由。

更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十三個回鶻人死的蹊蹺。

滿強轉向富惟謹，沉聲道：“即便沒有其他問題，護衛不周這一條是躲不過去的……順便提醒一下，這位百夫長可不是尋常人，他是我們大相的小舅子。”

“這個好說！”郭威沒有絲毫猶豫，“來人，將遊弈將軍杖責四十！”

啥？

沒聽錯吧！

四十軍棍……十三條人命。

其中還有權傾朝野的回鶻大相的小舅子。

滿強頓時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慢著！”

滿強一臉寒霜，帶著一絲怒意道：“我們回鶻十三勇士的命就值四十杖？”

郭威皺眉道：“人又不是他們殺的！”

滿強冷哼一聲：“那是他們嚴重失職！”

富惟謹明白了滿強的意思，他坦然一笑：“某死了，不連累某的兄弟，能否算作交代？”

滿強選擇了沉默。

那就是預設了。

郭威臉色陰晴不定，他那張本來很黑的臉更黑了。

“副都護，別忘了給你說的事！”富惟謹搶先說道：“某年六旬過了，苟活了一輩子，早就該歇歇了！”

“富將軍，你確定？”郭威青筋暴起，他盯著富惟謹的眸子問道。

富惟謹重重地點點頭，“我確定！”

郭威是護犢子的，儘管他不捨，但有些事他必須做出取捨。

如今借坡下驢，只需用富惟謹的人頭給回鶻人做個交代，這是眼下最好的結果。

這也是富惟謹自己一再要求的。

郭威做決定的時間並不長，他無力地揮揮手，咬著牙道：“富將軍，對不住了！”

很快就有親衛上前就要將富惟謹繳械卸甲。

“住手！”

突然一聲爆喝響起。

卻見陸簡明站了出來。

郭威眼睛一眯，鬆了口氣。

對於看著他長大的富惟謹他還是念及舊情的。

從容赴死的富惟謹急了，“陸公子，你別衝動，這不關你事！”

衝動？

陸簡明一點都沒衝動。

如果為了保自己而犧牲別人，陸簡明寧願自己殺出去。

“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是我殺的！”

陸簡明直視滿強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與他人無關！”

“就憑你，殺死他們？”

滿強一臉的不相信。

眼前少年白白淨淨，一看就手無縛雞之力，連一把像樣的兵刃都沒有。

至於陸簡明懷裡抱著的槍，就算打死滿強，他做夢也無法將它們與殺人武器聯絡到一起。

“哈哈……你們安西唐軍無人了麼？需要一個半大娃子來頂罪？”

別說滿強不相信，就是連已經得知真相的郭威此時也半信半疑。

他總覺得是富惟謹為了報恩才將眼前少年的本事誇大，並把一切罪責攬到自己頭上。

“那就看好了！”

陸簡明也不廢話，他當即左手扣著步槍扳機，右手抽出手槍對著地上已是爛泥的回鶻百夫長腦袋抬手就一槍！

“砰！”

那顆完好的腦袋上頓時出現一個拇指大的小眼。

另一側則碎骨腦漿飛濺，出現一個碗底大的血洞。

那慘象與其他被擊斃的回鶻人別無二致。

現場頓時一片死寂！

“你……你怎麼敢？！”滿強半晌才回過神，怒道：“來人，將這個小娃娃拿……”

滿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那把奇怪的黑疙瘩正瞄著自己。

這一次他從那黑洞洞的槍口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意。

以至於往後餘生，他看見黑洞都會下意識的菊花一緊。

因為被爆頭的場面太過殘暴血腥。

陸簡明一字一頓道：“我不介意再多殺幾個人！”

“狂妄！”

心中暗喜的郭威一臉鐵青，拍桌而起。

“不識好歹的娃兒，要不是富老將軍一再相求，本都護一開始就斬了你！”

“現如今仗著有恩於富將軍，居然這般猖狂，驚嚇使者！”郭威怒道，“來人，將這位來路不明的少年郎拿下！”

富惟謹攔住郭威，苦苦哀求道：“副都護，萬萬不可！”

“哼，不問青紅皂白就拿人，你究竟是回鶻人的都護還是唐人的都護？”

陸簡明也動了怒，他拉動槍栓，實在不行就劫持人質殺出去。

聽到陸簡明的話後，郭威氣的直指陸簡明道：“你，放肆！”

富惟謹眼看情況不妙，擋在郭威前面，“陸公子千萬別衝動！”

“郭都護，此事緣由是回鶻百夫長要殺陸公子立威而起，若非不得已，陸公子怎麼會不顧大局而動手殺人？”

郭威怒道：“好一個富惟謹，本都護知道你的為人，相信了你的話，但是此子這般狂妄，今日必治他以下犯上之罪，你若再阻攔，別怪我不念舊情！”

對回鶻人祭上初次見面的陸簡明，身為副都護的郭威沒有絲毫的心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