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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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覺最近克拉克有點不對勁，哦，我說的是自從五十年前開始，這種感覺就出現了。”

格林上校穿著漏洞的軍裝坐在椅子上，隨意的將菸灰彈到地上去，他關閉了酒精爐並且取出一把摺疊刀開始啟罐頭，開啟蓋子以後一股撲鼻的香氣噴湧而出，裡面好像是豬肉燉豆子，即使過去了如此漫長的時間，這種戰前製造的軍用罐頭看起來還是很美味。

“我就不請你吃飯了，你們滑皮受不了這些，那些炸彈讓保留地殘存的物資全都充滿了輻射，這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增加了一點佐料，但是對你們來說這就是可以致命的劇毒，在過去，我們需要時常閱讀放射性危害防護指南，讓輻射物質進入體內並在身體內部持續散發伽馬射線，這可是很危險的。”

“我覺得倒也未必。”

安迪回憶了一下廢土人民的生活，不管從自然界採食什麼，植物也好，動物也罷，或者是蘑菇之類的真菌，即便做了處理這些食材也照樣含有輻射物質，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廢土人仍然保持著廢土人的生活習慣，雖然平均壽命遠遠低於戰前，但原因更多是因為秩序崩塌導致的暴力犯罪行為氾濫以及自然界生物威脅的猛增。

“外面的人們已經對輻射產生了一定的適應能力...有時候即便是見得很多仍然讓人感嘆，或許銅腸鐵胃是存在的。”

格林上校吃了一口罐頭不屑的笑笑。

“只是‘一定’這種程度罷了，不然的話你把你身上那件防護服脫下來如何？這裡可不比威廉克拉克那寶貝掩體，2077年大戰爆發那時候留下的核彈彈坑距離這裡並不遙遠，我曾經帶著我的小子們去那邊觀摩過，像是一個冒著綠煙的火山口，裡面吹出來的輻射塵就好像夏威夷盛夏吹來的熱風一樣令我陶醉，要是沒有那麼多發光的傻子礙人眼那就更好了，換成是你們滑皮，根本走不到那麼近的距離就會因為輻射死掉。”

“至於什麼銅腸鐵胃？哈哈！你應該在我們這個破爛窩棚裡住一段時間，讓你見識一下這裡的呆瓜們在無聊的時候敢把什麼東西塞進嘴裡吃，你知道麼？幾乎是一切東西，只要那東西處於或者可以被加工為一種能入口的體積，那麼它就要小心被吃掉了！”

安迪不知道夏威夷是什麼地方，這位戰前倖存至今的舊時代人類在交談裡總是時不時的穿插一些自己根本聽不明白的詞彙，有些時候還能感覺到同一個單詞對方口中引申的含義已經與目前廢土人口中SA語的語境含義大不相同，但點破這點毫無意義，伴隨時間的流逝，人類從內而外已經面目全非，或許在這位老屍鬼的眼中，縱使廢土人長得比他們更像人類，就內在差異而言卻讓他們無法接受，這讓他更願意說自己這群屍鬼是人類，而現在的人類則不過是一幫可鄙的‘滑皮’。

“好吧，或許您說的都對...咱們是不是該進入正題了。”

格林上校一邊抽菸一邊吃著罐頭。

“對...正題....正題是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

他把手裡沾著湯汁的勺子丟到桌子上去，走到那副掛在半空的地圖旁邊，這時候安迪才注意到那地圖是一副精巧的手繪地圖，看起來上面畫的是保留地已經周邊地區，一旁的沙盤估計也是按照保留地周邊地區的地形地貌擺出來的，看來格林上校作為一名曾經的指揮官確實沒有落下這些老手藝。

“嘿，小鬼，看看這地圖，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對吧？”

“就是保留地。”

“很好，至少你能看出來這一點，那麼，你也能看出來這裡非同尋常對吧？”

安迪看著那副地圖，從上帝視角看來，保留地的地貌很有欺騙性，這座被軍事基地倚靠的岩石山脈讓保留地真正所在的區域並不起眼，外圍有很多被標註出來的點位，看那個蘑菇形狀的標識應該是被核彈命中的位置，這些位置都繞過了保留地的核心，也就是地下掩體附近。

“這裡被專門設計過，為了儘可能躲避轟炸。”

格林上校點點頭。

“洛斯阿拉莫斯是一大片區域，外圍的那些明晃晃的設施和實驗室全部都是幌子，但敵人不可能在緊急情況下將寶貴的核打擊力量投放到未知區域去，他們寧可將這些明顯的目標摧毀，這也就是設計者的目的，即便可以預見的核戰爭最終爆發，保留地也將被從毀滅裡儲存下來，他們唯一失算的地方在於沒有為掩體的密閉性和對輻射的防護能力設計足夠的冗餘，如果當初輻射沒有滲入地下，保留地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他幾乎咬牙切齒。

“那個混球總統削減了預算，才導致現在這種狀況，我猜他們那些跟屁蟲躲避的掩體肯定是結實到所有核彈都正中靶心也毫髮無損的程度，該死的，我們幾乎成為了棄子...在接到那個任務的時候我就該明白，留下的人並沒有被上面那些狗東西指望從戰爭裡活下來。”

嘀咕了幾句以後格林上校抬起頭拍了拍地圖。

“你知道為什麼這裡被設計的如此特殊麼？”

安迪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估計是因為這裡研究的專案最具價值，但是到現在為止我沒有注意到保留地裡有什麼值得被如此保護的東西，難道那東西是隱藏在地下掩體的最深層麼？”

格林上校走回來坐在椅子上，卻是賣了個關子。

“1943年，這裡被宣佈建成，為了戰勝平洋彼岸的敵人，我們需要研製一種超乎常理的超級兵器，而這裡就被選中作為研發基地，就在這裡，第一顆核彈被研製出來，人類馴服了原子的力量，使用它來摧毀一切自己想要摧毀的東西，人類，成為了自己的死神。”

安迪目光一凝，格林上校的意思是....

“保留地是作為一個核武器生產基地而存在的麼？”

“對，直到大戰爆發前，這裡仍然在生產核武器。”

格林上校緩慢的咀嚼著嘴裡的豆子。

“這裡的保密級別相當之高，以威廉克拉克為首的那些書呆子到底在研究什麼，我搞不清楚，我的許可權讓我只能下到層級2，而那些最重要的秘密設施全部都是處於層級3，但我可以肯定直到最後這裡的主要研究專案仍然是核武器，因為定期就會有武器級的濃縮鈾被送進來，然後又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大傢伙被送出去。”

他放下手裡的罐頭，鐵質的罐頭盒子落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金屬的響動。

“你明白我想表達什麼了對吧？自50年前開始，威廉克拉克不知道到底是想通了什麼或者想岔了什麼，開始閉門不出，自那之後開始，保留地開始大量購買奴隸並且發展貿易。我以為這樣也不錯，畢竟這個破爛聚落一直破爛著並不會對我們產生什麼好處，但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他正在變成一個恐怖的人。”

“他下令將保留地裡遺留的一大批全息卡帶、終端機資料和書籍全部銷燬，將掩體更名為‘聖殿’帶著那個叫塞巴斯蒂安的跟班在最深處搞起來了好幾個神神秘秘的專案並且關停了一些之前在進行中的實驗，哪怕部分實驗快要得出結果了也不在乎，他們的那些專案裡，尤其是那個什麼繁育協議，真是讓我感覺到噁心和荒唐。他還自己編纂了一本東拼西湊出來的、用於歌頌他自己並且傳播他那不切實際理想的經書，什麼保留經...這一系列做法在他那裡的解釋就是：保留地存檔、儲存在圖書館等地的知識和進行的一切科學研究都要用於促進我們‘種族的偉大事業’取得進展，但實際上呢？他開始自命為神並想要掌握說一不二的權力，消滅任何明面上的和背地裡的反對者，不擇手段的控制所有人的思想，為此他甚至在保留地裡設立種種極端嚴酷的刑罰，那些諸如無盡放逐的酷刑充分體現出他這個設計者心中的惡毒。”

安迪皺眉聽著格林上校對克拉克博士飽含個人情感的評價，總結起來就是，自50年前開始，原本無為而治的克拉克博士突然變得激進起來，時至今日已經近乎成為一個暴君。

“但我發現他仍然給了格林上校您很大的自主權，棚戶區和防禦崗哨都在您的控制中。”

格林上校狠狠抽了一口煙。

“這可不是他‘給的’，而是他現在還做不到能壓制住我的程度才做出的妥協，從一百多年前開始我就在建設這支只忠誠於我的武裝力量，只有手中握有槍支，這個世界才可能聽你調遣，而威廉克拉克在這方面起步的時間比我晚上太多，這就是他為什麼會妥協的原因....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威廉克拉克露出馬腳的那天，現在我終於等到了。他當然也明白這點，我就是他那可悲妄想得以實現的最大絆腳石，所以他現在一面與我虛與委蛇的安撫，不斷許諾我永遠都是保留地的防衛長官並且可以擁有自己的一小塊地盤，另一面則偷偷的扶植屬於他自己的力量，那些廢土之子，他對知識的控制和利用宗教手段發起的洗腦已經蠱惑了這裡不少人甘於成為他的僕從和傀儡。”

“這種情況很危險，他正在嘗試將整個保留地綁上他的戰車，你以為他會做什麼？相信我的話吧，首先，威廉克拉克對你們滑皮的仇恨是如此的刻骨，那些負面情緒已經滲入到了他的靈魂深處，從他回來那時候，我就察覺到他變了，這種變化是不可逆的，這就是他最終發瘋的緣故，是的，威廉克拉克已經瘋了！”

他拿起那杯水一飲而盡，有些水珠從他喉嚨的縫隙裡流出來。

“其次，基於這種仇恨，他必然要做出極端的選擇，誰知道他在自己的小圈子裡藏了一些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呢？要我說，或許是一顆顆核彈，他讓你去當他的什麼友善大使，哈....你知道麼？如果你真的完全相信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你最後肯定會後悔。”

安迪雙手交叉疊在胸前，思索著格林上校說的話，他的觀點提供了另外一種視角，這種視角完全顛覆了克拉克博士所稱的目標與思想，但僅就進入聖殿之前安迪看到聽到的來說，這種視角確實更加符合一般情況下事態的發展方向，但如果威廉克拉克要發射核彈的話，他是為了什麼呢？摧毀所有滑皮的聚落來讓保留地免於遭受威脅麼？

想到這裡，安迪忽然一陣恍惚，好像之前他和誰討論起類似的話題，但是實在是有點記不起來了，眼前的煙霧讓他彷彿有所觸動，因此他開始眼珠子盯著眼前格林上校從嘴裡吐出來的白色煙霧發愣，煙霧....煙....不是白色，而是綠色的煙...這些跟什麼東西有關來著？

“小子，你怎麼回事？”

格林上校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讓安迪從走神之中清醒過來。

“沒什麼...只是在想您剛才說的話，話說...如果威廉克拉克真的那麼瘋狂，那麼您是想取而代之麼？”

聽到他這麼問，格林上校露出一個隱晦的笑容。

“舊世界有一句話，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總統的政客不是好政客....越有能力的人越有野心，因為他們的能力要配得上他們的地位與權力，這也是世界執行的規則之一。水會自然而然的流向低處，而人呢？只會想要越走越高，難道你不想麼？別告訴我你不想，我最看不起會說這種話的人，如果你不想往高處走，不如趁早找個地方躺下，等著自己爛掉。”

安迪看著眼前這位來自舊世界的上校，看來他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與克拉克博士爭奪掌控保留地的資格，這位洛斯阿拉莫斯安全執行指揮官當年對首席科學家的禪讓只是情勢所迫的暫時妥協，一旦找到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棄頂替威廉克拉克成為保留地新的‘總統’或‘將軍’的，他在這方面意圖非常明顯，甚至不屑於掩飾，這也就意味著他的看法裡基於這種意圖的驅動天然的帶有一種濾鏡成分，關於核武器的猜測其實也沒有明確的證據，對克拉克博士本人人格的謾罵中更是帶有濃烈的主觀情緒，一切到底是基於正義的指控還是單純的誣陷呢？格林上校說的話裡究竟有幾分是不偏不倚的客觀事實還有待後續的驗證。

但至少他的話提供了另外一種思路，兼聽則明，這才是正確的。

至於克拉克博士究竟想要如何，結合格林上校的話，如今回想起來確實疑點重重，廢土之子的極端種族主義思潮絕不能說與克拉克博士撰寫的保留經與他本人在保留地的思想宣講完全沒有關係，殘酷的刑罰“無盡放逐”更是出於他本人之手沒錯，藏藏掖掖的神秘科學研究專案，除了那個想要讓屍鬼能自然繁衍的繁育協議以外，是否還可能藏著另外一種一觸即發的危險，比如...就像之前他在夢裡夢見的那樣，一個恐怖的核武庫？

這些克拉克博士都給出過他版本的解釋，基於廢土的危險環境，屍鬼內部的團結是第一要務，因此在思想和法律層面上的強制手段都是必要的，屍鬼們的極端行為完全源於過去遭受過的滑皮迫害，現在到了自己種族的地盤上，即便是克拉克也無法強行阻止他們對滑皮實施報復性的敵視態度並尋找一切機會採取行動，但他已經在思索破局的辦法，並致力於實現一個種族平等的理想未來。

到底哪一個傾向會最終成真，如今看來決定權像是要集中到威廉克拉克博士一人身上了。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是他自己嘴裡的那個，還是格林上校嘴裡的那個？

想來想去沒有個答案。

安迪抬頭看向格林上校，看見這老屍鬼也在看他。

“很猶豫？因為覺得你看不清楚？”

在安迪點頭以後，格林上校抽了一口煙提供了一個思路。

“你在外面見過我們的瘋狂兄弟們，是吧？他們的腦袋裡空空如也，理智像是水分一樣從其中蒸發掉了，不會說話、不會思考、不會把自己的腳從捕獸夾裡取出來....只知道嚎叫和撕咬。”

安迪當然明白格林上校在說什麼。

“見過，我們管那些傢伙叫狂暴殭屍或者狂屍鬼...抱歉，沒有冒犯的意思，我說的是一個事實。”

格林上校不甚在意的揮揮手。

“扯那些沒用的幹什麼？我知道你們叫我們屍鬼或者殭屍，但我們不是也叫你們滑皮或者猴子麼？這就是我們達成一致的地方對吧？這並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是...我們的同類並不一定總能保持清醒，有些時候，有些人會徹底瘋掉，變成那些比野獸還野獸的無腦怪物，但你來這裡以後沒有見過那種傢伙在保留地閒逛，我說的沒錯吧？”

安迪一聽，確實，他來到保留地至今還沒有見過一個狂屍鬼，棚戶區裡有些傢伙確實有點要變成那個樣子的預兆，但他們畢竟沒有真的發起瘋來，不然的話外面那些商人除了輻射以外就要多一種在保留地堤防的危險了，而人類歧視屍鬼的原因裡，除了醜陋和惡臭以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與廢土毒害狂屍鬼群的外觀具有高度相似性，更有很多人對屍鬼終有一日會狂化這件事深信不疑。

保留地周圍的彈坑眾多，肯定也有大戰那時誕生的狂屍鬼閒逛，而且還是最可怕的發光種，就像是大圓頂科學家們遭受到的威脅一樣，從夏延山彈坑裡漫遊過來的發光狂屍鬼一度險些導致科學家減員，與這些怪物戰鬥導致的強烈輻射汙染更是讓被派駐過去的NcR士兵們因為對輻射藥的成癮依賴而陷入瘋狂之中。

那麼，狂屍鬼們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