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綠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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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任由時間流逝，這種感覺...

身邊的人傳來的觸感是如此的夢幻。

他緩緩坐起來，儘管這動作已經儘可能的輕巧了，但貝兒還是一瞬間就醒了過來，而後好像一條沒有骨頭的蛇一樣纏了過來。

不...不能說沒有骨頭。

安迪一邊回應她一邊在心中想著。

貝兒是一個屍鬼無疑，但她近乎是一個人類的模樣，身上的疤痕、贅生、褶皺幾乎是十分輕微或者根本不存在的，鼻子、毛髮、牙齒都好端端的長在身上，唯一的問題在於她包括肋骨在內的部分骨骼暴露於體外，且這些對稱露出的骨頭造型明顯與人類的有所區別。

但這樣的屍鬼還能叫屍鬼麼？

安迪只覺得十分神奇，如果一個人類的骨頭露出體外那他肯定離死不遠了，如果一個屍鬼露出骨頭，那只是增添他肉體之醜陋的一抹缺失的傷痕，而對於眼前這個奇妙的存在，這些骨頭只是增添她的美麗並且對於她的生命健康毫無影響，看起來她本來就應該長成這幅樣子，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我幾乎以為你不是真的，希望你別誤會...我過去確實曾遇見過一些，一些說不清楚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存在。”

這種稀裡糊塗的胡話只是讓貝兒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這..樣麼？~”

安迪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呻吟。

熟悉的溫度在耳邊升起。

“我覺得我已經愛上你了，昨天真的有點瘋狂，我相信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你的耐力是如此的強勁，彷彿永不停歇，迄今為止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安迪掃了一眼嗶嗶小子的狀態列，上面還留著一條提示。

實話實說他完全不記得當時的細節了，畢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件事上去了。

“貝兒...貝兒，等等...”

安迪微微推開她。

“怎麼了麼...時間還早~”

貝兒一頓上下其手實在是有點難頂。

“我想問問你關於層級3的事情，你能告訴我麼？”

安迪用認真的表情詢問，原本以為貝兒會有些為難，但她表現得十分稀鬆平常而且很有熱情，與之前的那幾個傢伙相比態度十分的平易近人，當然，這種態度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如果昨晚混亂之中那判定沒有被他透過的話...

“當然..沒問題啦~你問吧。”

安迪掐了掐鼻樑定定神，從貝兒口中得到的情報應該可信那麼一些..大概。

“這裡是不是在製造一些炮彈？我是說...核彈？”

貝兒用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嘴角。

“核彈？不，這裡並沒有在製造核彈，儘管過去這裡曾大量製造那些炸彈，但是如今它們已經沒辦法再被製造出來了，僅剩的幾枚戰前遺留的核彈因為製造出來的年代距今已經超過百餘年，為了安全考慮都已經被拆解了，這些核彈的外殼現在已經成了裝飾性的紀念品，它們就在層級3的西北部放置著，我看過很多次了，純粹的金屬殼，除了上面塗著一些文字以外別無其他特殊。”

安迪一聽，發現情況和克拉克博士所言差不多，而且貝兒甚至說了那些遺留核彈目前的狀態，看來保留地確實不存在什麼核武器了。

“上面塗了什麼？”

貝兒撩了幾下她的長髮，髮梢掃過安迪的臉，讓他覺得非常癢癢。

“就是保留經上的那些話之類的了...不過也有大戰以前就被刻在上面的部分，我記得有...像是.m.b-001之類的字樣。”

安迪又聽到了熟悉的字眼，.m.b-001，克拉克博士提及的戰前載核空間站專案.m.b最早被製造併發射升空的一個，這麼說來保留地當初負責的任務應該就是為這個空間站生產出來準備放置在上面的特製核彈。

那麼一切都對應上了。

心裡微松的安迪和貝兒激情互動了一會，而後他又問起來另外一些事。

“我看見地上有些血跡和...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貝兒..你聽說過綠房間裡都在發生什麼事情麼？那裡有什麼？”

這次貝兒倒是沒有那麼爽快的回答了，只是臉上的表情不是為難而是茫然。

“地上...哦！你是說那些血和肉麼？咱們所在的這房間被叫做紅房間，是被用來做什麼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對吧~”

“但為什麼...會有血和肉呢？”

“這個啊，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的面板狀態都很完美，有些人身上有那麼一點小問題，所以他們一激動起來的話，就會動作幅度大起來，這樣子經常就讓他們身上的一些東西從他們身上脫落下來，而後他們如果沒有注意到的話就忘在這裡了。”

安迪想象了一下屍鬼們在這房間裡一邊盡情歡樂一邊掉落一些零部件的場景，簡直是地獄裡才會發生的...

“這..掉都掉下來了，注意到又怎麼樣？”

貝兒伸出兩根食指將指尖對到一起。

“注意到的話，就可以接回去，如果是在地面輻射很強的區域做的話，接回去的可能性和速度都會變大。”

安迪目瞪口呆的聽著這種描述並看著貝兒那十分形象的比喻動作，好像是用膠水把玩具掉落的零件粘回去一樣容易似的。

“至於綠房間..抱歉，我對那個地方的事情確實是不太瞭解。”

貝兒理了理頭髮，睜開一隻眼睛露出頑皮的笑容。

“畢竟我年紀很小麼，猜猜看我今年多大年紀？”

安迪摸了摸下巴，屍鬼的時間觀念和人類十分不同，且長生不老，貝兒看著有些古怪，但猜年紀也絕對不能往太小了猜，那就落入人類的觀念偏見裡面去了，像是貝蒂那種百歲老人在保留地比比皆是，弗羅倫薩這種年過雙百的也大有人在，貝兒就算說自己年紀小，肯定也不會低於50歲吧，畢竟能在層級3這裡久居至少不會是一個新來的....

“我猜你今年60歲？”

“哈哈哈~當然，不。”

“那...160歲？”

“怎麼可能呢！”

“總不能是260歲吧？”

“哈哈哈哈——哦天吶，我可不是弗羅倫薩那種級別的老怪物，我都說了我年紀很小的麼~你為什麼總是往大了說？”

她緩緩靠近安迪的臉，近到兩人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的年紀大概沒有你大...不，是肯定沒有你大。”

“什麼？你只有十幾歲？”

“不....你還是猜的太大了~”

她微笑著，這近在咫尺的微笑之中，安迪卻忽然察覺到了一絲非人的韻味。

安迪凝視著眼前這張美麗又白皙的女性臉龐，忽然之間覺得有點頭皮發麻，眼前的生物絕非人類，她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一從心底不受控制的冒出來以後，他就覺得有徹骨的寒冷猛然蔓延在全身各處。

在他沉默的注視裡，貝兒緩緩說出了答案。

“我今年，2歲。”

安迪愣了一下，然後失笑。

“你在跟我開玩笑對吧？就算女人都喜歡把自己的年齡往小了說，但是你也不能亂講到這種程度啊。”

貝兒沒有說什麼，她只是不置可否的笑著，然後突然撲過來，兩人隨後又滾到一起。

......................

終於從貝兒的房間出來，安迪只感覺自己雙腿發飄。

就在他下意識伸出手臂扶著牆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音。

“看來你終於完事了？”

麻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黑暗裡浮現出來。

“對...咳咳。”

急忙恢復正常的站姿，安迪看著麻疹，接下來他還要要緊事。

“現在你可以帶我去那個綠房間看看了對吧？”

麻疹微微點頭，兩人在黑暗中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路上，麻疹有意無意的提起一些話題。

“你覺得貝兒漂亮麼？”

安迪抓了抓頭髮，現在他沒辦法繼續保持之前那種對保留地警惕的態度了，因為這一招糖衣炮彈實在是拿捏住了他，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美妙的春夢，且不能說是了無痕跡，畢竟腰部的疲勞做不得假。

“她..當然很漂亮...等等，我記得你們的審美觀好像和我們不一樣...”

麻疹走在前面的黑暗裡，紅色的應急燈照亮他的身體將紫色的面板照成一片紅色，他聽了安迪遊移不定的回答只是輕笑了兩聲。

“當一個人被所有人稱為醜陋，且他難以做出自我改變扭轉這一評價時，為了迴避這種來自外界持續性的的傷害，他往往會嘗試改變自己的認知標準並且嘗試將這一認知標準推廣出去，讓更多人去認同，乃至於達到顛倒黑白的結果。”

“但...美就是美，美會發生一定程度上的膚淺變化，然而...在深層次上，美是永恆不變的，所以那些舊世界的藝術品放到今天還是藝術品，可以想象在未來這一點也不會輕易發生變化，美...對美的認知和評價，是發自人靈魂深處的。”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安迪。

“保留地剛成立的那時候，人們最關心的研究是如何才能讓我們的肉體恢復如初，塞巴斯蒂安博士在當時提出了很多種方案，最終這些方案被證明全部都沒有意義，我們已經與滑皮之間產生了根本上的差異，這種差異深入基因層面之上，我們的肉體再也不可能恢復到過去了。”

“一百年以後，人們最終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相信自己的現狀才是美，而滑皮的長相才是可鄙又醜陋的。”

安迪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經歷，這個變化簡單總結一下就是以醜為美和以美為醜，屍鬼們建立起來了一套自己的審美，且正好和外界的人類完全相反。

“啊...確實，大概在你們眼中我醜的無可救藥吧。”

麻疹緩緩搖頭。

“不，你還算不上那種程度，如果是在滑皮之中人見人愛的人來到保留地，恐怕當場就會有人吐出來，而你麼，大概應該說是...略醜。”

安迪嘴角抽搐幾下，這個評價鑑於屍鬼和人類完全相反的審美觀念，真不知道是該感覺高興還是難過。

麻疹的臉上倒是沒有什麼波動，看得出來他是實話實說。

“但有趣的是，這種審美觀念其實不如大家嘴上說的那麼堅定，尤其是對於男性而言，你之前見過的那個新來的，漢克，他對我分配給他的那個雌性滑皮奴隸就懷有不該有的心思。我警告過他，之所以分配給他是出於這個奴隸的技能具有對他生意的輔助作用的緣故，他應該利用好這奴隸來提升他的業績，但他明顯沒拿我的話當回事，他腦子裡只有那些惡劣又低俗的妄想，就算他明知道他作為一個新來的不該如此，他還是明目張膽的對那滑皮奴隸報以不該有的對待。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主張要處理他的原因之一...當然，後來你把她帶走了，甚至還幫助他走上正路。”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是如此，霍雷肖曾經與一個健壯的雌性滑皮奴隸進行過肉體交易，為此他偷偷釋放了她，他以為這件事沒人知道，但是他想的太天真了，我的眼線當天就向我彙報了這件事...要不是父親寬宏大量還顧念當初他出手相助的舊情分，如今他肯定已經變成一具無盡行者了，可笑的是他居然還在喝醉酒嗑嗨藥以後把這件事當眾說出來當做談資。”

“最後是貝兒....”

麻疹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她長的與滑皮是如此相似，如果是在昏暗的地方，比如咱們所在的層級3這裡，她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滑皮....按理來說，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勾引別人，保留地的所有人都只會作嘔，但事實上呢？她簡直是這裡最受歡迎的女人。”

安迪皺皺眉。

“這是她自願的麼？”

麻疹理所當然似的點頭。

“當然，別小看她，沒人能強迫她...只是她被告知了她最大的價值與使命，那就是作為保留地實現最終理想的唯一希望，完成我們的進化和種族的延續，時至今日如她這般的存在別無他者，她的肉體近乎是完美的，你不這麼想麼？試想一下，有朝一日，整個保留地所有成員，不論男女，都如她這般超凡脫俗。”

安迪聽著麻疹這番話，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有人對我說想要證明你們的種族確實存在就必須實現種族的自我延續，但..你們的壽命近乎無限，如果有朝一日你們真的成功了，那麼你們該如何處理新生兒？保留地的資源真的足夠維持這麼多人的生活麼？”

麻疹沒有作聲，只是突然伸出手開啟了一道門。

綠色的光芒從門縫裡灑出。

安迪看過去，即便麻疹不說他也明白，這裡肯定就是那個所謂的綠房間，名副其實的“綠房間”。

看到麻疹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安迪也不再猶豫，徑直朝著眼前的房間走了進去。

屋子裡擺滿了實驗桌，桌子上放著大小不一的各色裝置和器具，比如大量盛滿了不明液體的試管、燒杯，以及類似於某種可以放電的金屬圈的玩意，還有顯微鏡、玻璃管以及....

安迪的目光停住了，那是一整排的標本罐，裡面被防腐液體浸泡著的全部都是一種畸變的死胎，這些死胎各個面板潰爛缺少器官、肢體，面色猙獰，有的活像是異世界來的怪物，有的則完全是一團爛肉，在昏暗的特殊光線下，這裡充斥著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死寂氣息。

“啊....額....嗚....哦...”

奇怪的低聲呻吟打斷了他的注視，轉過頭去，在這房間的一角，擺著一張臺子，在那臺子上躺著一具嚴重浮腫的綠色屍體，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正低著頭認真且專注的在擺弄著什麼。

他像是在解剖這具屍體。

但剛才那隱隱傳來的呻吟從何而來？

“嗷....”

安迪目光一凝，那明擺著是一具死屍的死人居然微微張嘴發出了一些輕微的叫聲，這人沒死？怎麼可能呢？他看著像是被泡在某種綠色液體裡好幾年了...

那個白大褂緩緩轉過身來。

他手裡抓著一根透明的管子，管子裡滿是一種綠色的液體，伴隨他轉身，那像是屍體一般的男人的肚子部分也暴露在安迪的視野裡，他的肚子像是一個膨脹起來的大球，甚至面板上有很多過度擴張後形成的裂痕，此刻他的肚子已經被剖開，裡面是鮮血淋漓的一片爛肉，而從中被取出來的東西則已經被放在了一個容器之中。

那是一個還沒有被蓋上蓋子的標本罐，裡面浸泡著一個“新鮮”的死胎。

白大褂迎著安迪與他對視，那混沌似的眼球裡什麼東西都看不出，他當然是一個屍鬼，只是他的臉是如此可怖，活像是一個半融化的綠色蠟燭頭，縱使已經看了很多奇醜無比的屍鬼臉，這張臉還是第一時間給了安迪巨大的心理衝擊，沒有別的，他太醜了！

現在，他戴著手套的其中一隻手裡，拿著一把滿是綠色液體的手術刀。

“....塞巴斯蒂安博士？”

安迪猶豫著問了一句，對方點點頭。

“是我....我知道你，那麼，你來這裡參觀麼？保留地繁育實驗室，自成立以來，你是第一個外來的訪客，歡迎....抱歉招待不周，我手頭的這點活，很快就結束了。”

說著，他猛然拔出了那根管子。

躺在臺子上的人猛地一個抽搐，然後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