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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亮,一支殘兵在泥濘道路中蹣跚而行。

軍士灰頭土臉,各個士氣低沉,旗幟低垂難揚,衣物早已沾上淤泥。且那領頭的曹操髮髻已亂,身上的蜀錦紅袍早已上骯髒不已,騎在戰馬上,狼狽而行。

曹操見天色已亮,不由放緩馬速,得見遼闊無垠,盡是溼地草木的雲夢澤,問道:“此為何處?”

蔡瑁搖了搖頭,說道:“啟稟丞相,昨天大火,難以見路,我軍應在雲夢澤中迷路,所行並非大道。”

雲夢澤數百里,寡有人煙居住,缺少地標性建築,非常容易迷路。曹操在路上陸續收攏敗軍,唯記得向南而行,在黑夜中走著走著,就偏離了大道。

曹操看一眼已是疲倦的軍士,說道:“昨夜奔走一夜,諸位已是勞累,暫且在此休息。德珪,你讓江漢士卒探查大道方向,看有何道可行。”

“諾!”

隨著休息的軍令下達,殘兵敗將長呼歡喜,感謝曹操讓他們停下休息,不用再繼續趕路。

尋了個乾淨之所,曹操下馬歇息,感受著腹中飢餓難耐,問左右說道:“可有胡餅、肉脯乎?”

左右皆搖頭不語,他們唯恐大火燒身,出逃哪會帶糧食在身。

楊修象徵性地摸了摸衣袖,嘆氣說道:“丞相,今時何來胡餅,左右唯有泥澤、蘆葦、蝦蟹?”

“我這有!”

孫權從懷中取出已是涼透的胡餅,殷勤地為曹操獻上,說道:“丞相,權這有胡餅,僅是涼了,公可勉強食之。”

望著奉上胡餅的孫權,曹操甚是感動,說道:“今飢寒之下,仲謀能奉胡餅而不自食之,孤心甚慰。”

出於顏面,曹操又推讓說道:“然孤觀仲謀氣色不佳,可自用胡餅爾!”

孫權面露激動,拱手說道:“丞相身寄中國之望,今當自重身軀。權乃小人,豈能與丞相相比,又怎能自吞胡餅哉?”

“請丞相食餅!”

見孫權如此誠懇,曹操亦不含糊,伸手拿過胡餅,感慨說道:“既然如此,孤且食之。”

孫權見曹操拿過胡餅,心中竊喜。

昨夜火燒大寨,時逢他腹中飢餓,起身吃夜食。故而他在逃亡時,順手揣了兩個胡餅在懷裡,不曾想今時能用上。當然孫權也是有意識,為討好曹操進而奉上。

曹操吞了吞口水,準備開口吃餅,卻見左右文人武將的目光似乎都在望著他。

曹操心思微動,將手中的胡餅撕扯分成數塊,說道:“諸君亦飢,孤豈能獨食。”

說著,曹操將胡餅分給荀攸、楊修、蒯越、曹洪等人,笑道:“諸公切勿謙讓,盡食此餅。孤已命軍士尋些野菜果蔬,魚鱉蝦蟹,以為充飢果腹。”

“謝丞相!”眾人拿著少的可憐的餅塊,感激的說道。

“不必如此,昨夜若非諸位力戰江東兵馬,又收攏敗軍,我命休矣!”曹操憑空虛扶,說道。

曹操腦袋可是清楚,一個餅雖能充飢,但對於他的大業而言卻是無用,倒不如用來收買人心。

稍休息片刻,忽然有軍士喊道:“有追兵,有追兵。”

坐下休息的眾人驚慌不已,皆欲起身而走。然後方軍士又改口喊道:“自己人,曹虎豹率騎來了。”

眾人聞是自己人,離地的屁股又迅速坐回到了地上。

“嘚嘚~”

隨著馬蹄聲響起,曹純、曹休、曹真等虎豹騎將策馬而來,見到狼狽的曹操,連忙下馬,拱手說道:“拜見丞相,我等左右護衛有失,請丞相責罰。”

曹純解釋說道:“昨夜大營火起,我騎卒欲入營時,卻見大火已燒至中軍營寨,戰馬畏火,我則率騎卒於外搜尋丞相,卻救得公子。及天明,逢見路上敗軍,又見炊煙,方知丞相所在。”

見到心腹曹氏諸將及兒子曹植,曹操心中微喜,說道:“大火之下,人馬皆畏,實屬正常。諸位辛苦了,且坐下休息片刻。”

“諾!”

“父親!”

曹植見父親如此狼狽,失去了往日威儀之風,悲傷說道:“昨夜大火,植於營中搜尋,然苦於黑夜,難見父親蹤影。今見父親,植甚既喜又悲。”

曹操臉色微沉,呵斥說道:“孤尚未亡,在此啼哭作甚?”

說著,曹操揮了揮手,毫不在意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戰我軍雖是失利,然北方仍由我所據,中原幾十萬兵馬尚存,何故如此悲傷。且江陵兵馬萬餘人,夏口七路軍三萬餘眾,襄樊亦有萬人,勝兵仍有五六萬之眾,何愁不能與江左再戰。”

兵入江漢,曹操率大軍十六萬,收服江漢四萬兵馬,合約二十萬大軍。夏口七路軍,約去四萬人,大軍本部則是有十六萬人。曹操在襄樊留守萬人,在江陵佈置近兩萬人,自率大軍十二三萬征討江左大軍。

今下曹操所統南征的十餘萬大軍損失慘重,分屯諸地的兵馬並未受到戰敗的影響。

見曹操談笑風生,絲毫不受大敗的影響,眾文武謀士心中輕鬆了些許。然眾人看到的僅是表面,曹操又怎可能不心疼這些兵馬,這可是他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家底。

“丞相,今已探明道路。”

蔡瑁從人群中冒出,說道:“丞相,我軍偏離大路幾十裡,今當轉向東南而行,可至烏林糧寨。又向西行,可達華容、江陵。若丞相欲走襄樊,可向西北而行,走溼地小道至漢水,沿漢水逆流而上,可歸襄樊。”

頓了頓,蔡瑁說道:“然西北小道,及深入雲夢澤腹地,泥澤遍地,大軍難行。數百里間皆無人煙,以今下糧草之匱乏,實難走之。”

曹操沉吟少許,說道:“江左兵馬水師眾多,我軍奔走漢水,其必有防備。且我軍若走漢水,得歸襄樊,則江陵難守。我軍向南至烏林,於烏林補給一番,又向西而行,匯合江陵之兵。”

南郡太富了,這讓曹操心中難以割捨江陵。畢竟荊楚之富,匯於江陵之語可並非虛言。若他得走襄樊,江陵怕是守不住了。

荀攸撫須沉吟,說道:“我軍深入江漢戰敗,以霍峻之兵略豈會無備。攸以為霍峻必會在我軍退路上層層攔截,今往江陵非明智之舉。”

鬍鬚沾滿泥漿的賈詡,苦笑說道:“啟稟明公,霍峻乃南郡之人,熟知雲澤地勢。今時霍峻少派追兵,並非無力追擊,而是讓我軍陷於雲夢大澤之中,又於必經之路上設伏。及我軍疲憊而至,其兵馬以逸待勞,我軍殘部必然敗矣!”

霍峻就玩了招陽謀,雲夢澤方圓幾百裡,當時水陸進軍便捷,並不代表易行。今時便要讓他們無糧走出雲夢澤,讓所有曹軍士卒玩荒野求生。

曹操目光落在賈詡身上,問道:“以文和之見,我軍當如何行軍?”

賈詡觀望周圍,低聲說道:“丞相當捨棄步卒大軍,率精銳騎卒而走,攜帶馬匹,裹挾輜重,走西北小道至漢水畔。得見漢水則有人家,我軍則出牢籠也!”

“放棄大軍?”曹操猶豫不決道。

“正是!”

賈詡點了點頭,說道:“雲夢大澤方圓數百里,率步卒大軍而行,途中糧草匱乏無以為食,且又拖慢行軍之速。倒不如捨棄大軍,率騎卒迅行而走。得歸襄樊,聚攏夏口七軍,南援江陵。”

“若丞相怕殘軍留於江左,可率大軍深入雲夢大澤。時逢艱難之時,捨棄大軍,屆時……”

說到後面,賈詡卻是閉嘴不語,讓曹操自行體會。

聽賈詡之言,眾人倒吸口涼氣。賈詡真只活自己,不活他人。但凡曹操捨棄大軍,搜刮走剩餘輜重,率騎卒出走漢水,活命基本是必然的,但這些殘兵敗卒基本無路可活。

曹操看著賈詡,沉默了下來。

半響後,曹操嘆了口氣,說道:“今收攏殘軍仍可得數萬,何必如此絕人之路。不如率南至烏林就食,命人向江陵求援,或許仍可保些許兵馬。”

“烏林糧寨,由朱蓋、殷署二將把守,此二人帳下兵馬有五六千之眾。即便霍峻率精銳急攻烏林,二將亦能保全些許糧草。”

曹操站了起來,吩咐說道:“全軍向南奔走烏林,二劉兵馬能戰兵馬不過三四萬人,有子孝(曹仁)相助,或許能勝霍峻!”

說著,曹操看了眼賈詡,說道:“文和,且隨孤一起同行。”

“諾!”

及曹操率軍出發,沿著雲夢澤邊緣而行。然即便是二百餘里邊緣的雲夢澤,亦是噩夢般的存在。

寒冬消失,前往州陵的道路上,道路逐漸泥濘。曹操又讓軍士砍伐樹木,作為通行通道。途中老弱倒地,便無人詢問,成為他人路上的踏腳石。

道路難行尚且是第一件事,曹操沿途收攏各部敗軍,一路上又無糧草輜重補充,成為曹操頭疼的事。

連續行軍兩日,幾萬飢腸轆轆的曹軍敗卒癱坐地上休息,一經坐下休息,便難以起身。僅憑沿途的野菜蝦蟹,根本不夠曹軍軍士補充夠能量。且又是連日的泥澤行軍,早已讓他們消耗光所有力氣。

軍士們扒拉著沿途所有可以吃的東西,不管泥澤溼地中的草木是否有毒,幾乎全被軍士吃光。蝦蟹河蚌早已絕跡,泥澤上到處可見因飢餓而不想活動的軍士。

曹操及文武眾人望著軍中的戰馬,已是目露兇光,皆試圖殺馬而食,以緩解腹中的飢餓。最終考慮到霍峻可能在前方圍堵,僅殺了幾百匹戰馬,以保證精銳計程車卒的戰鬥力,其餘殘兵皆自求多福。

然而曹操宰殺戰馬而食的行為,卻勾起帳下步卒的饞欲。當天不少老弱被人趁機所害,黑夜中點起篝火,烤肉飄香。曹操與帳下將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皆裝聾作啞,佯裝不知。

及次日天明起,缺糧的曹軍隊伍中居然飄起了炊煙,待軍士吃完肉脯,又整裝待發。然肉眼可見,曹操隊伍中又少了一些人。

兩百餘里的雲夢澤邊緣,三、四萬殘軍因生病、飢餓、肉脯,十亭去了二三亭。待至烏林時,個個已是飢腸轆轆,衣衫襤褸,見到可食之物便兩眼放光。

本欲至烏林就食的曹操,在途中遇見朱、殷二將,知曉烏林訊息後,卻是悲喜交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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