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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們兩人抱頭痛哭,王食和他那些衙役兄弟們一下子就呆住了。
大家哪裡還敢大吃大喝,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等著。
“大娘,您怎麼會在這裡?”
陳有德父母死得早,家裡親戚又不待見他。
小時候多虧鄰居張大娘照顧,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陳有德拉扯大。
好在他天資聰穎,又知道讀書自有顏如玉,讀書自有黃金屋的鬼話。
十八歲的時候進京趕考,透過了超級公務員的考試。
並且取得了不錯的名次,雖然沒錢賄賂上面的人,但最後還是一波三折,有驚無險的當了個縣官。
這就是陳倉縣!
他才有今天!
看到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陳明德像小孩子一樣大聲痛哭,又倒頭就拜,不住地施行大禮。
張大娘哪裡經得起,趕忙把他扶住,說道:“你爹媽死得早,我看不過去。就是因為你人雖小,但很聰明,我就看上了你這一點!”
所以,儘管是鄰居,該幫的就幫。
“大娘,你怎麼到這來了?”
陳有德站起身來之後抹乾眼淚,看了看這周圍黑茫茫的一切,一副全然不解的樣子。
“要怪,就怪張老財和那老禿驢。”
禿驢,是當時唐朝罵和尚的一種俗語。
唐朝的佛教寺院勢力是非常大的,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嵩山少林寺。
據說,有少林棍僧救唐王李世民的傳說。
後來,李世民當皇帝之後就恩准少林寺,可以喝酒吃肉。
這在當時可是件大事!
因為和尚戒酒戒色,也戒肉!
“老禿驢?”
儘管陳有德也是個聰明人,但對張大娘沒頭沒腦的話,還是有些奇怪。
張老財他是知道的,他小時候是村子裡的一個土財主。
“自從你離開家鄉後,我和我的兒子被老財給害了。家裡最後一畝田地,也被他耍心眼給收了,我們就成了無地流民。”張大娘抹了抹眼淚,啜泣道。
“當地老財,就是張財主?”
“是的!”
“老東西,我從小也沒有少受他欺負,看我不狠狠地教訓他!”
人是記仇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別說是十年了,哪怕是一百年都不會忘記的。
“你千萬別這樣,老財現在可不得了!”
“有什麼不得了的,他可是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在封建社會可是金字招牌,比什麼都管用。
陳有德一聽,剛才還是怒髮衝冠,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一下子就收了回去,連忙問道:“怎麼可能是皇親國戚?他不是個前朝落魄貴族?家裡倒是有些良田,平時就喜歡欺壓我們這些可憐的農民的!”
唐朝也是個典型的封建社會,皇帝權力只到縣級,到下面農村,就依靠宗族的勢力進行統治了。
通常在村裡有里長,沒有村長的說法。
這就是十里八鄉的由來!
“你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些事,你真不知道。”
“大娘,跟我好好說說,我管他是不是皇親國戚,我一樣有辦法對付他。”
嘴裡雖這麼說,但陳明德到底能不能對付,心裡還是有數的。
別說他是小小縣令,哪怕真是當今大人物,恐怕也還得要好好掂量掂量。
畢竟人家是皇親國戚!
只要是跟皇親國戚有關係,這種人通常和地方官的關係都是搞不好的。
彼此都有可能不買對方的賬,從而導致很多事件發生。
“你既然硬要我說,那好吧。他在你走之後收了個女兒!”
“收了個女兒?他不是有個兒子?”
陳明德清楚地記得,老東西的兒子曾經多次欺負過他。
好幾次,他在經過他們家時,還故意放狗出來撕咬他。
好在陳明德個頭雖小,但是跑得非常快。
再加上自己當時也非常拼命,那些狗卻沒法奈何得了他。
儘管如此,兒時的痛苦記憶是非常深刻的。
只要有機會,能夠報仇,為什麼不報呢
“他的確是有兒子,是個潑皮無賴,只可惜是個傻兒子!”
“他沒有一個正常的,這也許是報應吧!”
“自作孽不可活。”
“女兒從何而來?”
“我們那裡,前些年發生了嚴重災荒,有很多逃難的到我們那裡來。他看到小姑娘長得伶俐可愛,就收她做女兒了。”
“小姑娘難道沒大人陪伴嗎?”
“大人都餓死了。”
張大娘的話是很準確的,隋唐時期的關中平原,由於連年戰爭,人口大量減少,糧食產量也非常地低下,發生災荒是最正常不過的。
在南北朝時期的關中平原,發生災荒的頻率就更多了。
“原來是如此!”
陳明德知道,在十幾年前關中大旱,餓死了很多人。
連當時朝廷都震動了,趕忙去賑災。
以至於洛陽的含嘉倉,把隋朝時期的儲存糧食都快挖光了,這才解決了一部分問題。
要知道,含嘉倉可是當時的天下糧倉,全國有九成的糧食都集中在這裡。
但是,災荒後果是無法挽回的,那就是人的性命。
這場災荒已經奪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其中就包括小女孩可憐的父母。
“小女兒後來應召入宮,我只是聽說,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這個老財,這些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家裡的地產也一天比一天多!”
父以女貴,想必這個女孩在進宮之後得到了寵信,自然會得到大量賞賜的。
一個人在宮廷裡無憂無慮,花都花不完,就必然會把金銀財寶交給她的父親了。
儘管這個張老財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在這點上也算得上是做了好事,回報也是非常豐富的。
“原來如此!大娘,該主持公道的,還要主持公道。到時候我參他一本,給你奪回你的田產,你看如何?”
“奪回田產,我不指望了。”
“這?”
陳有德對張大娘的態度感到有些失望,明明可以幫她的,可是她卻不願意接受。
“但是,我兒子……說來說去,真是很鬱悶!”
原來,張大娘心心念唸的是自己兒子,這也情有可原,陳有德一下子就明白了張大娘的心思。
“你的兒子?就是俺家兄弟嗎?”
“是,一說到你家兄弟,我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初要他好好讀書,可他死活不肯聽,一天到晚,就知道擺弄一些奇技淫巧,這也就是命。”
在以農為本的封建社會,除了讀書,其他都是下品。
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這奇技淫巧,更是不務正業了。
“兄弟不喜歡讀書,他也許知道自己不是塊讀書的料!”
陳有德也知道,他那兄弟不是讀書的料,因為他們小時候都在一起玩大的。
兄弟幫陳有德找東西吃,陳有德教兄弟認字。
可是,不管陳有德如何努力,他兄弟還是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
“不是塊讀書的料就罷了,一天到晚擺弄一些木頭,真是氣死老孃了!”
原來,張大娘兒子叫張大富,從小到大不喜歡讀書。
但是,特別喜歡做木工活。
這一點,陳有德是知道的。
那小子做出來的小模型、小玩具,真是非常靈巧。
陳有德還清楚記得,他兄弟曾給他做過木雕菩薩。
這菩薩看起來,比洛陽龍門石窟的菩薩還要逼真。
而且更為牛逼的是,這菩薩還會活動。
他兄弟用一根細繩做發條,菩薩可以透過這發條走很遠的路。
這種會走路的菩薩,他陳有德還是頭一次見過,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還有一些小貓小狗的小玩意,就更不用說了。
用一句話來描述,那就是巧奪天工。
可惜,陳有德自己一心只想考取功名。
家裡的四書五經,還有其他諸子百科,都被他翻爛了。
此外,他還喜歡看些雜書,其中就有唐代最早的小說,即《搜神記》。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在房間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他除了讀考功名的書之外,那些雜書也使他的思路非常開闊,不像一般讀書人一樣,只知道讀死書。
後來,雖然參加了考試,差點名落孫山。
如果不是上面有人替他說話,恐怕現在還是個窮讀書人。
“我弟弟,難道也在這酒肆之中?”
陳有德突然特別想見自己的這個不喜歡讀書的弟弟,說不定可以利用他喜歡做木工的特長,在自己的這個巧立的名目上掙點銀子花。
老夫人聽了,有些黯然失神,搖了搖頭,說道:“你弟弟在你走後,沒多久就投到寺廟去了!”
“投到寺廟,難道剃髮為僧嗎?”
陳有德有些傷感,因為在唐朝的時候,佛教還沒有和本地文化完全融合。
通常只有為了逃避懲罰,商販為了逃避賦稅,才跑到寺廟剃髮為僧的。
所謂的看破紅塵,其實並不多見。
“不是,他是受到妖僧的蠱惑,到寺廟裡做事。一天到晚擺弄泥塑木雕。”
“原來如此,可我們那裡十里八鄉的沒有什麼大寺廟!”
在此之前的歷朝歷代,已經有兩次大規模的滅佛運動。
第一次是在北魏太武帝時期,主要原因是這個封建皇帝,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統地位,再加上當時寺廟積累了大量的財產,已經嚴重威脅到政府的財政收入,就開始滅佛運動。
第二次是在北周武帝時期,滅佛運動的主要起因也和北魏太武帝差不多。
他們都透過尊崇儒家,偏袒道教,來維護封建社會的正統地位。
“當然沒啥大寺廟,也就在京城長安附近,據說還是間很大的寺廟。”
“難道是華嚴寺嗎?”
陳有德之所以說華嚴寺,這是因為該寺在長安周邊是最有影響力的。
而且,經過了幾百上千年的積澱。
無論朝代如何變遷,寺廟仍然是香火鼎盛。
因為,這些寺廟距離都城長安不遠,長安城裡的紅男綠女們,通常藉著上香的機會,就能實現偷偷私會的願望,以解自己相思之苦。
“如果在這裡面混口飯吃,倒也沒什麼。他在裡面,我聽說也……”
張大娘話中有話,也許擔心自己作為乳孃,曾經的養子已是官場中人。
和自己這個普通老百姓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樣的。
“是吧,木工活?”
“是!”
“他只能靠手藝吃飯,我想他應該不會幹別的事!”
看來,陳有德對他這個兄弟能幹什麼,並不會有更多想法。
在寺廟裡幹這個手藝,肯定過得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因為官府在這方面的投入都是很捨得的。
那些泥塑木雕需要修修補補的很正常,他這倒也算得上是有用武之地的。
“你有所不知,他有時被迫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
“什麼事?”
“就是幫那些和尚養妾!”
“養妾?這是幾個意思?”
儘管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但是陳有德對這事還是感到有些意外。
他這種封建士大夫,是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的。
用時髦的話講,就是和尚養妾有違背社會公德的嫌疑。
“難道,那些和尚自己不養,還要他幫忙,花錢養?”
“是,花錢養!”
“只可惜,當年滅佛,沒把他們全給滅了,這些人真是很可惡!”
這些和尚可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當然他們頭上也沒毛了。
“滅佛,老身我聽說過,但還有很多留下來了。”
儘管張大娘目不識丁,可她也是歷史的見證者。
過去幾十年的大事,只要存活在世都是記得的。
陳有德作為讀書人,對於之前的滅佛也知道一點。
畢竟,他不是個死讀書的人。
因為,從東漢佛教東興以來,有很多人就加入了寺廟。
男的削髮為僧,女的削髮為尼。
有的甚至什麼都沒改變,就聲稱自己是佛家弟子。
這些人一天到晚不用勞動,也不交納稅款,也不服勞役。
整個國家的財政十分之六七都在寺廟,再加上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信佛。
很多人都不願從事生產,以至於大片大片農田荒廢。
最為嚴重的是,在國家危難之際,這些吃齋唸佛的,居然不肯捐出田產。
以至於統治階級為了維護封建統治,最後迫於無奈,實行滅佛運動。
唐朝目前的情勢,雖然沒到國破家亡的境地。
但是,整個國家的寺廟,又開始漸漸香火鼎盛了。
距此百年後的詩云: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陳有德突然明白一個道理,目前所處的困局,和寺廟香火鼎盛也有很大關係。
因為耗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
另外就是道教了!
儘管皇帝和天后娘娘都特別信佛,但是日漸興起的道教勢力,對他們也形成了強大的牽制。
道教和佛教,兩者之間為了利益,彼此爭鬥難分高下。
以至於兩個教派的人,彼此相見如同見了仇人一般。
好在當今天子姓李,而道教的創始人也剛好姓李。
因此,在彼此之間的爭鬥之中,道教有時,甚至還會處於上風。
當然,這是其次的。
關鍵是道教的煉丹家們,還會透過煉丹,做些好事。
他們也會創制些丹藥,為老百姓治病。
儘管有時,也可能會故弄玄虛,給統治者提供些靈丹妙藥。
不過,可惜的是,太宗皇帝就是吃了道士提供的丹藥,而嗚呼哀哉的。
所以,天后娘娘目前已經有了一點轉向的意思。
她決定要抑制道教,扶持佛教。
因為,天后娘娘曾經有過削髮為尼的經歷。
自從重新掌握朝政之後,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也為了她以後當皇帝,又必須要打壓和李唐皇室有關的勢力。
她有意無意地想扶持佛教,而抑制道教。
不過,目前的苗頭還不是很明顯。
也許,有一天會急劇爆發的。
“大娘,你受苦了。從今往後,你這酒肆就不要開了。你跟我到縣城去享福。我現在是陳倉縣縣令!”
“陳倉縣縣令?”
“出門在外,都是前呼後擁的。儘管場面並不是很大,但是給您養老送終,應該是沒問題的。”
唐朝時期有很多清官,在太宗皇帝時期,有一位丞相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只能住在驛館裡,每個月支出捉襟見肘。
以至於皇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在長安城內給他購置了房產,這才解決住的問題。
由此可見,封建士大夫的說法,不一定是貶義的。
張大娘一聽,高興地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說道:“這真是太好了,你跟我親生兒子沒啥區別!”
“是,就是您的親生兒子。”
“不,比我親兒子還親!”
一方面是濃濃的母愛,另一方面是報恩心切,兩個人之間這麼說,也就毫不奇怪了。
“對了,我好奇怪,您怎麼會把酒肆,開在這荒郊野外呢?再說,這附近並沒什麼人?”
這種需要人氣的飯館酒樓,通常選址是非常重要的,即使是在古代也是如此。
如果地方沒選對,哪怕裝修再豪華,哪怕服務再好,最後也會虧得一塌糊塗的。
除非,有其他難以告人的秘密。
張大娘一聽,嘆了一口氣,說道“老身我這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這怎麼可能?難道有人強迫你不成?”
“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所在寺廟方丈所逼的!”
“還有這事,是哪個老禿驢,居然敢這麼幹?”
難道是華嚴寺?
這陳有德的忘性可真大。
寺廟雖不是官府機構,但是和官府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
“你就不要逞強了。”
“不,一定要給大娘討個公道!”
“方丈聽說也能和皇親國戚扯上關係!”
“怎麼到處都是皇親國戚的關係?”
陳有德話雖這麼說,但心裡並不感到奇怪。
“是,當今天下天子姓李,天后娘娘姓武,他們之間的關係網,彼此交織在一起,都是非常大的。所以,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不像你這種為官的,還要繼續往上爬,千萬不要得罪他們了。”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華嚴寺!”
“好,幫你想想辦法。”
這個時候,陳有德已經徹底沒有鬥志了。
他確實想把事情搞清楚,瞭解一下為什麼張大娘在這種地方開酒肆。
想來,這酒肆生意應該不怎麼樣,因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好吧?不過說起來話挺長的!”
畢竟孩子沒娘,說來話挺長。
“你就長話短說,我都記住了。”
這時,陳有德又繼續吃了一些菜。
不過,他也漸漸飽了,心思已不在吃的上面了。
連酒也沒有喝,直接讓手下們瓜分了酒肉。
王食和其他手下,一個個都是狼吞虎嚥的樣子,看來跟著他此行應該是餓壞了。
“據說,從境外來了很多漂亮女子!”
話也得說回來,唐朝時期,中外的審美觀點是不一樣的。
唐朝是以肥為美,當時波斯或阿拉伯帝國應該不是以肥為美的。
在天竺國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境外?難道是鐵勒女子或者是突厥女子?”
在唐代,這兩個部落勢力也是擺在西域絲綢之路上的兩個攔路虎。
因此,進入唐朝境內的女性,多半是這兩個部落的。
張大娘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太清楚。”
接下來,張大娘又告訴陳有德更多的事情。
那些和尚,除了掠奪財產,佔領良田,還會通婚。
一天到晚不吃齋唸佛,卻淨做些男女不恥之事。
“原來是如此!”
在陳有德心裡有個想法,作為出家之人,就應該吃齋唸佛,清靜修行,不能一天到晚想那些男女淫樂之事。
釋迦牟尼本身就是個榜樣!
他雖然自創佛教,但是卻告訴世人,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並且,帶領大家創立教會,造福民眾。
因為,他倡導的是眾生平等。
和當時社會的等級制是格格不入的,因此也很受社會大眾的歡迎和追捧。
這在當時古天竺,不被一些貴族所待見。
因此,他的教派後來流傳了幾百年之後,雖在阿育王時期大力扶持他的宗教,但是後來阿拉伯人打敗了印度的貴族,就改變了國體,也自然就改變了宗教。
不過,好在佛教東傳東土神州,又開始了第二春。
這一時期的佛教教義,大多數是從那邊傳過來的,僧眾還是允許結婚的。
可是實際上就犯了淫戒!
他們允許有妻室,這倒沒什麼!
問題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有了一個還不滿足,還要有兩個三個。
以至於下面的妻妾越來越多!
用一句俗話來講,就是吃進嘴裡的,看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
在這種情況下,老百姓的負擔就越來越重了。
尤其是那些信眾,他們的財產都被搜刮進寺院,而且又不納稅。
張大娘說了這麼多,嘆氣道:“唉,真是造孽!”
“大娘,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沒直接關係,但是和我的兒子有直接關係,他是被逼要做這事的!”
“要不你跑不就得了,幹嘛非要待在這裡?”
“你有所不知,那些妖僧有的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這麼說起來,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妖僧?”
“嗯,比如說透過法術把我的兒子給控住了!”
“還有這事?”
“我兒本來好好的,在那裡乾點木工活,然後幫他們養妾也還可以。但是,那些妖僧還不滿足,趁他不注意給他吃了一點藥。這藥據說是他們偷偷修煉的,是一種特殊的藥,人吃了就會變瘋變傻!”
“變瘋變傻?真是豈有此理!竟然害得我那兄弟變得如此不堪!”
陳有德聽了,“啪”的一錘砸在桌上,滿腦子的鮮血往上湧。
作為為官之人,他知道在陳倉縣境內,大大小小的寺廟有幾十家。
其中,最大的就是華嚴寺,位居各寺廟之首。
這些寺廟的僧眾,從表面上看,雖然對他很尊重。
但是,暗地卻偷偷恥笑他是個窮光蛋。
因為,他在這些年來雖有些貪心,但是在那些寺廟尤其是住持人的眼裡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
有很多住持也靠倒賣僧籍來賺錢,一個就能賣上萬貫。
僧籍當是一種極其稀有的資源,很多人透過買賣得到一個僧籍,就可以免交賦稅,不用服兵役了。
很多商人也會爭相購買僧籍,之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郎君,你不要亂來呀!”
“大娘,你跟我好好說說,我決定要寫個奏摺往朝廷上報!”
雖然從級別上講,他小小的縣令是沒資格往朝廷直接送奏摺的。
但是,架不住他這裡是京畿之地,是天子腳下。
天子腳下,自然有很多方便可行的。
給守門的太監說幾句好話,太監就會把他的摺子偷偷塞進去,這樣就可以直達天聽了。
只要是屬實的,作為最高統治者看了,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因為,關中之地是全國的中心,如果出了差池,恐怕就萬劫不復了。
“千萬別!”
“他們逼迫我兄弟,而且還敢給他吃致幻藥!”
“如果他不吃藥,恐怕就會命喪黃泉。”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還給他定期服藥!”
“是,定期的服藥,並且還給他下符咒。”
“那不是道士們乾的事嗎?”
“和尚也可以下符咒的!不過,他們說符咒是道士給他的,這樣就把禍水引到道士那邊去了。”
看來,這些人可真夠不要臉的。
關於符咒,道士們其實雖然很熱衷於做這些。
成本低,效果明顯。
只要一燒,就能給請符人很大的心靈慰藉。
但是,實際上真正發揮作用的不是符咒,而是跟符咒相配套的丹藥。
“你這麼說,我似乎明白了,如果不正常服藥,就有可能隨時死去?”
所以,只能聽任他們擺佈。
“我兒可憐,我就想救他。”
“就靠開酒肆?”
“嗯,那些禿驢告訴他,讓他幫忙找新女人。可是,我們這縣城內哪裡有女人可找。於是,我就在這荒郊野外開。如果看到來往的胡商,遇到有一點姿色的女子,就下藥把他們給迷倒,老身也是沒有辦法!”
聽到這裡,陳有德的酒醒了一半。
心想,這大娘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從小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
可是,這是違法的勾當。
作為一方行政長官,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他有些遲疑,舌頭有些打結,不過還是告訴張大娘。
“這事我想不能這麼輕易了結了!如果有可能,我想到寺廟去會會禿驢!”
“我在這一開就好些年,但這些年來我卻沒有幹過一件壞事!”
“這麼說,你這些年來沒有給他們找到女人?”
“是真的沒找到!說了也怪,這裡一天到晚都會經過駝隊,除了胡商之外,還真沒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子!”
陳有德哭笑不得,問道:“我的兄弟豈不是倒大黴了?”
“是,真是倒大黴了,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大娘,還有我呢!”
“後來,聽說他又離開了寺廟,我就沒再管了。”
“離開寺廟,這怎麼回事?”
“他偷偷地拿了些解藥,然後自己打傷了一個禿驢,問了解藥配方,就離開逃跑了。”
“原來是這樣,好像不壞。他後來和您裡有聯絡嗎?”
“有聯絡。後來,他跑到這散關附近的一所破廟,在那裡待上了一陣子!”
“散關的破廟?”
聽他這麼一說,陳有德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難道,那山頂破廟中,被趕走的和尚是他的兒子不成?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恐怕真是個罪人了。
自己兄弟居然不認識,這真的也是太奇怪了。
“我兄弟長的樣子,我是知道的,五大三粗,眉目清秀!”
“你有所不知,你兄弟自從服藥之後,一天天的都變長變老了。如果不是他主動找我,我都認不出他的樣子。而且嗓音也變了!”
“原來是這樣!可是,他見到我應該能認出來的。”
大娘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嘆氣。
“大娘,咱兄弟臉長變了,其他有什麼變化嗎?”
“其他也有,他之前認識的人和事都忘記得乾乾淨淨,只認得老孃一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陳有德一聽,心裡有一種深深的內疚感。
沒想到,他那兄弟受了如此多的苦。
偷偷地跑了,出來到山上,本來想過清靜日子,苟且偷生的。
沒想到,自己為了造木頭人把他給趕走了。
想到這裡,他又對王食吩咐道:“王食,那個老和尚,你得趕快把我幫我找到!”
“是,明府,我馬上就辦。”
“你在說什麼?”
張大娘看到,他們兩個人在竊竊私語,聽說要找到和尚,就連忙問他。
“沒什麼。大娘,我想把你帶到縣城裡,跟我過幾天安穩日子。”
”其實,我也不想麻煩你,因為我在這酒肆之中,雖然掙不了多少,但是可以餬口度日。再說,萬一到時候寺廟的人找過來追殺我怎麼辦?“
“他們還敢追殺你?你放心,咱們立馬就放出話去,只要他們敢追殺,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如此甚好,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大娘。”
“你何不在這裡過一宿再走?”
“我考慮考慮……”
他看了看王食,嘴巴張了一張。
但是,還沒拿定最後的主意。
只聽到王食說道:“明府,要不您留在這裡歇息,我和兄弟們趕往縣衙,幫你處理公務?”
“這個不妥,縣衙如果缺了我,還怎麼弄?”
陳有德說的也是實話,縣衙除了他,還有些衙役,如果都不在,恐怕就沒辦法處理公務的。
想到木頭人的事,他對王食說道:“我們今晚必須趕回去,等明天白天佈置妥當了,我們再把大娘接回來。”
王食說道:“是,明府。”
張大娘一聽,就連忙道謝。
“這酒肆我也不想開了。”
陳有德說道:“好,我明天就把這裡給封了!我還不信,那些禿驢敢來找大娘的麻煩。”
就這樣,他們匆匆告別張大娘,乘坐的馬車又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
陳有德的心情很糟,既有內疚也有憤怒。
內疚,主要是他間接地把自己兄弟害了,也害了張大娘,讓她無依無靠。
憤怒,是王食不該下如此狠手,把那兄弟弄成了個啞巴。
想到這裡,陳有德就要馬車伕把車停下,然後望向王食,惡狠狠地斥道:“你這個田舍漢,還不自我了斷!”
田舍漢在唐朝是罵人的話,相當於鄉巴佬的意思。
有的時候,也會說農民,也是在罵人。
王食一聽,如五雷轟頂,嚇得撲通一聲翻下車,跪在地上,求道:“明府,明府饒命。”
“你的狗命值幾個銅板?”
“我其實也不想的!”
“你不想?我本來只是要你把他給趕走,你怎麼能把他弄成啞巴?要飯都要不到!”
一怒之下,陳有德一腳踹在他肚皮上。
“明府,也許你那兄弟吃的藥效已過,他現在應該開口說話!”
“看來,不把你關到水牢裡,關個十天半月,你不會說實話,你居然拿這個來糊弄我,來人!”
“有!”
其他衙役聽了,一個個來了精神。
“把狗東西心挖出來,然後扔出去餵狗!”
“是!”
其他衙役,有的和他關係本來就不好,有的只想把他給弄走,然後取而代之。
這樣,陳有德身邊又會換一批馬屁精。
這種心思,陳有德,還有王食,這些衙役彼此之間都非常清楚。
既然如此,那又沒什麼好說的。
“明府,明府!我知道你兄弟在哪裡!”
“你知道我兄弟在哪裡?還不快快交代!”
“你兄弟,他其實就在關城內!”
“你說我那兄弟在關城內嗎?”
“是的,你兄弟在關城內。”
“還不實話實說!”
“是,我當時想找到張懷德的破綻,就把他作為誘餌,然後放到關城去了。”
“到關城內幹啥?”
“他應該在關城內做苦力,但具體幹啥我也不太清楚!”
“真是豈有此理,你該流放西域。他一個活生生的人,當什麼誘餌?你已把他害得夠慘了!放在關內,當什麼誘餌?給我打!狠狠地打!”
衙役一聽,早已忍不住了,一人一巴掌。
對準王食的臉,使勁地抽打。
王食的臉頓時腫得像豬頭一樣,連連求饒。
“好吧,我不是看在你知道我兄弟下落的份上,我今天真就要了你的狗命!限你在三日之內,一定要找到我兄弟!要不然的話,我就真把你的心挖出來餵狗!”
“明府,你放心,我一定找到你兄弟。”
其實,王食剛才也撒了個謊。
因為,他其實是把張大娘的兒子關在黑山老妖的土窯裡。
土窯也暗無天日,做別的具體也沒什麼用。
很簡單,就是把他扔到爐子裡去,作為煉丹的佐料之一。
古時候的人們迷信要煉丹,必須要煉丹或者是鑄劍,必須要把一個活人扔進去做餌料。
透過活人餌料,這煉出來的丹藥或者是鑄劍才會精緻。
王食很擔心,如果再不把人救出來,恐怕真就成了餌料了。
到時候,恐怕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明府,我連夜就趕過去!”
“那好,看在你跟了我,鞍前馬後這麼些年,今天就暫且饒你一命!反正,限你三日之內,找到我兄弟!要不然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是的,不過明府,快給我送一匹快馬,這樣我才能儘快的找到你兄弟。”
“你平時不是說不喜歡騎馬嗎?一騎馬就頭暈?”
“那是以前,但是事情緊急了,我也可以騎馬的。”
原來,王食之所以不願意騎馬,是因為他身材過於矮小,矮得跟個侏儒差不多。
再加上這小子很懶,只願意在陳有德鞍前馬後效勞,不願意離開他太遠。
所以,就喜歡乘坐馬車。
“好吧,老子現在就給你一匹快馬,還不快滾。”
陳有德倒並不擔心王食會跑,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離開了自己恐怕活不了幾天。
因為,像他這種長相醜陋之人,在其他地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是,明府,我告辭。”
說完,他騎著馬狼狽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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