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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國篇ꔷ上)
范倫鐵諾公國鍊金元歷二五六年,幽暗之月第五天……
火之月是一年十二個月中,天數最少的一個月份,僅有七天。
而接下來的「幽暗之月」則要持續三十天——這是一個常規的月份天數。
天空的「魔海潮汐」奇觀,也要從今天起開始光顧范倫鐵諾大陸了。
在聖都格蘭西斯,賽利斯與哈路嘉原定的行程,因公事推遲了四天。
這個月的第一天,聽說,艾利克斯從別鎮回到格蘭西斯,聽聞魔君與其手下在離這裡不遠的沙漠中出現,並破壞了烈鷹宮殿遺蹟建築的大半。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侯爵決定馬上回到格蘭西斯,向公會請求其他騎士團的支援,加派人手想要儘早討伐魔君。
另外,此次,冒險者公會也加入了討伐佇列。儘管他們的名聲,在騎士間的口碑並不是很好,大多都是因為冒險者們以功利為首的處事方式與態度。
可是騎士公會終究還是沒有施加阻撓。
不過,兩個公會並沒有達成一致的合作共識,而是分頭行事。事實上,冒險者公會並不乏實力出色的勇士,只是他們中的每個人並非都心懷正義,更多的是隻為賞金而活的魔物獵人。
「中立」這個詞正好可以準確形容這個組織的總體性質。
要是根據一些老騎士這樣的內行人所言,用「唯利是圖」來描述他們的行為或許會更加恰當些。
以上包括對冒險者公會的言論,都是賽利斯從當地騎士公會中聽取到的情報。
他接到命令,加入著討伐魔君的隊伍,前往遺蹟。臨走前,他答應哈路嘉,為了不讓她被騷擾,在公會中留下了一間客房,好讓她躲開騷擾的人,直至住到一同離開之日。
賽利斯想,說不定能在遺蹟中遇到菲爾薩,前幾天他曾透露過下一個目的地正是那個地方。
兩個人合作的話應該能很好地解決手頭上的任務的。
可是,當騎士公會的討伐隊伍抵達遺蹟的時候,那裡已經全然成為一片廢墟,而敵人早已從此處離開。歷經三天,仍是搜尋無果,賽利斯也沒見到菲爾薩。
回來後稍微和哈路嘉說明了一下情況,準備翌日啟程。
-
今天是一個適合外出、風和日麗的日子。
夢想旅行的第一天——被耽誤推遲了幾天的第一天,哈路嘉第一次踏上了野外的鬱青草地,雀躍不已,不時脫離原路,跑開去追逐著惹人眼球的長於野外的美麗蝴蝶。
賽利斯感嘆著,她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雖然她自己好像並不承認。
眼前同伴的身影,似乎在恍惚中與記憶中的某個人的印象,重合起來了。
混雜著悲傷的複雜情緒無端湧起。他凝望著天空,雙眼眯起,回憶著記憶中那個人的仿似太陽一般色澤的秀髮。
是的,他過往的旅行生活,也是曾有人陪伴著。
只不過直到現在卻成為了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罷了。
唉,這麼開心的一天,為什麼要刻意去想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呢。
他在內心向自己承諾著,這次可要好好去保護眼前的女孩啊。
說起來,難道就沒有人能帶哈路嘉出來玩嗎?家人的門禁還真是嚴厲啊。
咦,不對,那為什麼她又能夠求得家人答應,讓自己出來長途旅行呢?
“喂——關於這次的旅行,你和家人們都說清楚了嗎?”
“當然!”哈路嘉蹲在一旁,用手指撫摸著鮮花的花瓣,眼睛沒有從手中離開,繼續說著:“親人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聽完答覆後,他感到有些許不對勁。
為什麼她不用「家人」、而是用「親人」呢?
到底是因為家人親人都沒有區別,還是因為親人並不等於家人?
“哦。可不要騙我,我要負很大責任的,我會把你送回去的哦。”
一聽見「把你送回去」,哈路嘉頓時用小孩子般充滿怨恨的眼神瞪了同伴一眼,不過不到半秒又改為求饒的目光,“不要啦,才剛剛出來……你開玩笑的吧?”
賽利斯攤開雙手,擺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姿勢與表情。
最後,哈路嘉偷偷摘了一朵燦黃的野花,收回玩樂的心情,回到原來的路上。
少女踏上由石子鋪成的道路,筒鞋伴著步伐與歌聲,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她所穿著的服飾,真是好潮啊。
少女的個子不高,身段卻發育得很標緻。
漆黑神秘的主色調正好與少女的白皙肌膚映襯,她甚至還穿戴著黑色手襪與足襪。禮裝將少女裝扮得早熟。
女孩子真懂打扮。賽利斯在她身後默默觀察著,聽見她關於菲爾薩的抱怨。
“要是聽哥的話,乘船出海去斯諾瓦,恐怕就要被暴風雨吞沒了……他是故意的吧?”
“什麼?暴風雨?”
賽利斯想起來了,幾天前,公國內觀測天象的官方機構便提前發出了警報,范倫鐵諾大陸西方的海域將卷席起數場強烈的暴風雨。
“然後哥哥還比我們先離開聖都了!”
菲爾薩的確是沒有與兩人聯絡,甚至連一個告別都沒有,就匆忙離開了格蘭西斯。
“現在嘛,他肯定是邊執行著任務,邊享受著二人的世界。”
“這個……”同伴哭笑不得,無言以對。
少女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正當她說累了,剛要閉口沉默的時候,遙望至遠處,發現那邊莫名升起了一絲濃煙,在藍天下甚是明顯。
“你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濃煙的起點並不離原來的路線有多遠。
於是賽利斯與哈路嘉打算加快步伐,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濃煙的起源是一堆燒得旺盛的乾草,散發的惡性燒焦味非常嗆鼻。草堆幾近一個人高,四周圍著七八個個手持長矛的布衣中年人。
他們是來自附近小鎮的居民,正恐慌地聚集到一起。
“這樣做……應該能趕走它們了吧?”一個居民怯怯地說道。
另一個回應著,“還是要警惕一些,它們並不是只有一隻啊。”
“鎮長!好像有兩個冒險者走過來了,我們可以求助他們!”
灰色上衣的中年人被喚作鎮長,他猶豫著,“冒險者嗎……不曉得他們會收多少賞金呀。”
“可是……再沒有人能夠幫得了我們了!”
鎮長肯定地點了點頭。
一個龍騎兵著裝、身軀挺拔的青年男人,以及身旁一個矮他一個頭的少女。
這兩個身影漸漸映入眾人的眼簾,使得他們像是遇見救世主一般面露喜色。
先不說那個臉上稚氣未消的黑短髮少女。
眼前這個青年的氣勢以及其身上那副透顯出威嚴的紫黑甲冑,看得出他應該是一個實力不差的冒險者。
他的兵器則是束於後腰的一米多長的短槍,他應該是一個擅長近戰的戰士。
看他的雙目炯炯有神,正氣凜然,看來不會屬於唯利是圖那種冒險者吧……
至於在他身旁的那個少女……看樣子並不像是魔法師……總之,也是一名冒險者就是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青年開口問道。
這群將乾草堆點燃的人是來自來弗雷姆鎮的居民,就在三天前的一個夜晚,他們鎮上的人受到了魔物的襲擊,死傷數十人。
小鎮上雖然有掛名的騎士公會,不過形同虛設,一般很少會有騎士,空閒得來到來弗雷姆這裡逛的,他們大多都會聚集在聖都,只有接受了有關來弗雷姆的任務才會來訪這個小地方。
黑曜騎士團團長艾利克斯侯爵,以及另外一個騎士曾經來訪過來弗雷姆,不過都沒有逗留超過一天就離開了。說來真巧,當他們都離開小鎮後的那個夜晚,魔物就兇猛來襲。
來弗雷姆本來是一個和平的小鎮,不曾受過魔物的侵擾。
“那個……至於賞金……我們到時候會盡量支付的。如果金錢還嫌不夠的話,我們這裡還有很多特產……”
鎮長低聲下氣地哀求道,只要能解決那些魔物,承諾不惜花費一切財物。
“什麼?”賽利斯還沒反應過來,驚愕問道。
鎮長以為自己的話,讓他不悅了,搓著雙手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們來弗雷姆並不富裕,所以……”
賽利斯釋然笑笑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不是冒險者,而是隸屬「銀翼騎士團」的騎士。至於賞金什麼的我可不能收,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力幫你們解決魔物的。”
聽完賽利斯的解釋後,他們消除了原先的不安,暗中感謝神明為小鎮賜予了拯救者,並連忙道謝。
“不過,在幫助你們之前我要先了解一些事情……”
當賽利斯問到魔物的來處時,眾人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南邊不遠處那塊特別的地帶。
他望向那邊。那片與自己身處著的草原截然不同的草甸地帶,滿地生長著一種有細長葉尖的草本植物,目測應該是一種禾草,不過生長勢頭呈現出不一般的茂密,色澤青翠,大約一米多高。
簡直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高草原啊,翠綠的草海與藍天相接著,地平線被掩蓋。他心中想道。
“魔物是長什麼樣子的?”
居民們七手八腳地比劃著,綜合了他們所給出的惡魔的外貌資訊,賽利斯大致瞭解到其主要特徵。
他推測那應該是一種叫做「人面魔」的惡魔種。
顧名思義,它們長著一副類似人的面孔,以及粗黑的毛髮。這類惡魔的四肢非常發達,有利爪,既能用雙足在平地上行走、又能沿壁爬行,而且跳躍力非常強。
另一明顯特徵是它們的後背都長有一隻巨大的硬質角,而面板的顏色大多為赤或者褐之類的深色。
“它們經常藏在裡頭,襲擊居民。”一個人追加了一句,說道。
“我已經大致瞭解了,希望你們在我解決它們之前,都不要靠近這片高草原。”然後他回頭望著同伴,“那麼你——”
哈路嘉笑嘻嘻地打斷道:“當然是跟著你啦。”
“好吧。可是,你懂武技,或者什麼魔法嗎?”賽利斯期望她能懂得一點點防身的武技就可以了。
“會,會一點點。”
“騙人。你的兵器呢?”賽利斯一言揭穿。
“嘻嘻,對不起……”
“得了……”賽利斯早看穿了她的謊話,她基本不懂得怎麼戰鬥,留她在這裡與陌生人待在一起也不是讓人很放心,於是決定道,“你可要跟好了。”
-
來弗雷姆的居民目送著他們倆離開,並守在原來的地方。賽利斯戴好頭盔,仔細檢查好兵器。
準備周全後,兩人迅速鑽入高草間的縫隙,將半身沒在草原之海中央。
人面魔的背脊上長著一隻巨角,儘管在這片一米多高的高草甸中,應該還是會露一點點尖頭出來的,很好辨認。
賽利斯時不時擔心地回頭看看,哈路嘉是否又貪玩,脫離原路走遠了,卻發覺一直很安分地緊跟隨著身後。
原來她也知道了這次任務的危險程度了嗎。
“我們會不會踩到什麼東西啊?比如蛇啊蚯蚓之類的。”同伴怯生生地問道。
“哦這個你放心,我身上這副鎧甲會在附近生成一股聖息,能夠驅散一些小動物,甚至是一些低階的魔物。”
“那你能不能驅散那些人面魔啊?”
賽利斯笑著搖頭,“不行,若是在此處將聖息釋放得過於濃郁的話,你會暈倒的!”
他用手摸索著前方,繼續前行。他在下一步踩到了淤泥,幸好未在陷下去前抽開了腳。
他向後方的同伴提醒道:“雖然說是免除了踩到魔物的擔憂,不過你還得小心你的腳下,草甸中都是淤泥。”
哈路嘉點頭表示明白,會多加小心,同時她告訴賽利斯不必過多回頭擔心自己,好儘快找到魔物並斬殺。
其實賽利斯本想悄悄釋放出魔力,向四處擴散,藉此引誘惡魔主動前來,以致可以輕鬆地將其一舉消滅。
以往龍騎兵就是利用這種戰術來殲滅惡魔的,效率非常高。
可是現在身後有手無寸鐵的同伴跟著,面臨群戰的話會不好應付,而且面臨一邊作戰一邊保護同伴的情況,應該是以哈路嘉的安全為優先。
不過不能全怪同伴,因為兩人同身處在一片草甸之海中。如果是換做別的地方,賽利斯或許還會輕鬆點。
他所擅長的火魔法,要是釋放出來的話,這片連綿的草原會化作火海,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傷及無辜。因此,賽利斯也只能用短槍作戰了。
“喂,賽……”
“怎麼了?”聽見同伴呼喚自己,賽利斯猛地轉頭。
就在那個瞬間,雙耳捕捉到了從左右兩邊傳來的「簌簌」聲響;
雙眼的視野內,草海上有兩隻突起的角尖,正快速移動著。
哈路嘉居然比自己先發覺了惡魔的潛行。
賽利斯從後腰拔出短槍,準備在下一刻迎戰。
紫色的聖息隨著槍的出鞘瀰漫而出,起著守護效能,縈繞著兩人。
“小心。”
哈路嘉點了點頭,緊靠在賽利斯身後。
波動一樣的魔息襲了過來,賽利斯舉起槍。
“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人面魔貌似只有幾頭而已。”他自信地說著,心中料算著最近的一隻魔物與自己的距離,看準時機一槍刺去。
割斷的草尖頓時飛了出來,與此同時,草叢中濺起一片墨綠色的液體。
槍尖刺中了魔物。賽利斯並不是很喜歡盯著這類長得有點與人類面孔相似的魔物,於是沒有用槍將它挑出草叢。槍頭部分劇烈地抖動幾下後,便再沒有動靜。
這匹人面魔的魔息隨著生命氣息一同消散空中。
他成功刺殺了第一隻盤踞在四周的魔物。
其餘的人面魔躲到一處,不再露出角尖。賽利斯與哈路嘉唯有繼續前進。
“人面魔的氣息真的與人類很難區分,我又不像菲爾薩那樣具有特殊的辨認惡魔的能力「魔力感知」。”賽利斯在心中暗暗思索著。
“啊——”同伴的失聲呼喊引起賽利斯的注意。
哈路嘉落於身後幾米遠,被幾匹已經從草叢中露出半個身軀的人面惡魔包圍著。
“這……這是什麼怪物?”
出現在少女面前的魔物,長有一副悲愴般扭曲的人類面孔,簡直就是由真正的人類魔化而來的惡魔。
這張面孔嚇得哈路嘉動彈不得,忘記了逃跑。
魔物凌空一躍,撲向少女。
與少女相隔有數米遠,賽利斯已經來不及趕衝過去了,於是將手中的短槍脫手擲出。在少女的上方,迅飛的短槍從面部刺入頭顱,與魔物一同落地。
賽利斯以右肩鎧上的尖角,衝撞開另一匹悄悄潛伏到少女身後的人面魔。
他用身軀護著哈路嘉。
短槍刺在倒在一旁的魔物的頭顱上,他挪著腳步慢慢靠近,回收自己的武器。
沉悶的吼叫從四面八方傳來,賽利斯緊盯著每匹魔物的一舉一動,也不忘身後的同伴。
人面魔群也在等待著賽利斯疏忽的那個瞬間,齊齊撲上。
賽利斯踩著魔物的屍體,以最大的力氣拔出短槍,以剩餘的力氣再接多一個向前的劈擊。
在同一瞬間,包圍著兩人的魔物群開始紛紛躍起進攻,群撲的身影遮擋住了頭上的陽光。
帶著紫色之輝的兵器刃尖快速躍動。甚至比揮動長劍還要迅捷,讓人無法辨清軌跡。幾招之下,所有的人面魔紛紛帶著致命的傷痕,墜入草叢。
魔息盡數消失。賽利斯還不能確定全部的魔物是否斬殺乾淨。
不過最起碼,棲息在附近的都已經全部死在自己的槍刃之下。
“你……你好厲害……”哈路嘉驚魂未定,緊緊躲在他的身後弱弱地讚歎道。
賽利斯用警惕的視線將四周環顧一遍,確認狀況。草海中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
“我在草甸中斬殺了八隻人面魔。如果還未消滅乾淨——其餘的也應該不敢再靠近這片地方了。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過幾天向騎士公會請求幫助,將魔物剿清。”
鎮民們紛紛道謝,並邀請他們倆到來弗雷姆休息一晚,翌日再趕路。
“可是……去來弗雷姆的話,要繞回聖都那邊才去得到來弗雷姆啊。”
“嗯,這樣的話,今天這段路就白走一趟了。”
賽利斯並不打算去來弗雷姆,哈路嘉也持有同樣的想法。交待完事情後他婉拒了鎮民的好意,繼續踏上原定的路途。
完成臨時的斬殺魔物任務後,已是下午時分。儘管午陽依然猛烈,可是這時隱約聽見小溪的潺潺流水聲,讓哈路嘉有一陣感到涼快的幻覺。再過兩個小時,「魔海潮汐」將要出現,夜幕就要降臨。
“賽利斯……”
哈路嘉似乎在用哀求的語氣呼著同伴。
“唔?怎麼了?”
“我……”
“你有什麼不適嗎,還是累了?”
“咕咕——”一陣陣飢餓的訊號從少女的腹中傳出,恰時地為她代替了回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賽利斯呵呵地笑了兩聲,“原來趕路趕了這麼久了呢,我這裡有乾糧……”
說著一般,他猶豫一會,馬上改口道:“要不……”
他用眼神示意向不遠處的一條潺潺小溪。
肚子餓的小孩,對食物最為靈敏了,哈路嘉頓時明白了,雙眼變得閃亮:“你是說……要吃魚?”
他點了點頭。
“不過呀,你要用什麼工具來捕魚呢?”
賽利斯將斜亙後腰的槍矛拔出。
“不過,使用前需要認真地清洗一下呢。我怕你會嫌髒。不如……你先到小溪的下游,將它洗到你認為乾淨為止,而我過去上游那邊準備一下,怎麼樣?”
哈路嘉很樂意接受他為自己著想的建議,接過他手中的短槍,頓感異常沉重,同時有種「殺豬焉用牛刀」的感覺。
槍刃上還沾染著些許墨色的汙染物。
不過她肯定會將沾染過魔物之血的槍尖清洗個一百遍的。
“小心刃尖啊!”賽利斯仔細囑咐後,走向小溪的上游。
哈路嘉幾乎是以抬著的力氣與姿勢將那柄沉重的短槍搬到小溪旁邊,同時心想,賽利斯可真是厲害呀,面對魔物的時候,居然還能將這柄重得不像樣的兵器揮動得毫無阻礙一樣。
不過,用這柄槍真的能當魚叉來用嗎?
哈路嘉將骯髒的槍刃插入河面,讓順流的河水任意沖刷。
槍刃的長度幾乎佔了整柄槍的四分之一,大約三十公分長,烙著一道道暗紅色的紋絡。
槍的刃尖看起來非常鋒利——剛才賽利斯在於魔物對峙的時候,一擊就將巨大的魔物擊墜,並留下長長的傷痕,很好地證明這一點。哈路嘉不敢隨便用手直接去觸碰。
避免沾水,她脫下手襪,小心翼翼地用抹布將槍刃上的汙漬擦拭乾淨。
沒想到稍微一擦,殘存在上面的痕跡就消去了一半。她重複了好幾次,直至槍刃被擦拭得看起來像嶄新的一樣。
她很滿意自己這次清洗工作,甚至天真地覺得自己有做家務的天賦了……
哈路嘉呼喊賽利斯過來,滿面成就感地將清洗得一乾二淨的短槍歸還主人。
此時,賽利斯脫下了上半身的鎧甲,穿著一件白色短襯衫,並滿頭大汗。他感激地接過短槍,滿意地重新打量一下手中的「魚叉」。
哈路嘉注意到了刻在他手臂上的暗紅色烙印,圖案形狀雖然有點駭人,可她還是禁不住好奇心,問著:“刻在你手臂上的印記……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種叫做「紋徽」的印記。”賽利斯簡短地回答道,沒有做過多解釋,“好了,夜幕就要降臨了,我該去準備準備晚餐的食材了。”
賽利斯讓她到附近的樹蔭下稍作休息,自己到附近的河流,實行他的「叉魚」作業。
雖然太陽還沒有想要落下西山的樣子,不過因為這個月已經是幽暗之月了,夜幕會提前落下。
他打算要在天色入黑前將這件任務完成。
賽利斯脫下戰靴,步入河中。
在河上,他的下半身靜止不動,單手持槍,弓著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河中魚兒的動向。
忽略那雙隨河魚不斷追視著的目光,他整個人宛若一座立在河中的雕像。
由於光的折射,肉眼所看到的河面的魚兒遊動之景都是虛像,出手時必須要算準偏差的角度。
河魚的身型幼小,遊速極快,這又增加了瞄準的難度。然而,這一切對於有經驗的捕魚者來說,都不成問題。
準確用矛叉魚的關鍵有兩點——
第一,算準由於光折射造成的偏差角度;
第二,預測魚的遊動軌跡。用矛捕魚的經驗一多,就很容易理解,變得簡單了。
一條體型較為粗大的鯰魚遊過腳邊,賽利斯利索地將槍刺入水中,幾乎沒有濺起水花,可是河內不免引發了一股微弱的水浪。
其他被水浪驚動的河魚驚慌散開,而那條來不及躲避的鯰魚,已經被槍尖從魚頭刺穿腹部,動彈不得。
這條河魚非常生猛,不斷跳動著想要掙脫刺著它的利器。賽利斯將他的戰利品從河中撩起,扔到河邊的草叢上。
他繼續著自己的活兒,一刻也沒有停下。
哈路嘉到附近的大樹下休息,一天下來她感到有些許疲倦,一坐下就將雙眼趕緊合上。
她在這個時候閉眼並不僅僅是因為勞累,更多是由於即將要到來的「黑夜與太陽一同出現在天空上」的怪異景觀。
這是一段存在於魔海潮汐來臨後,直到真正落日前的夾縫時間。
一想象到一輪金色的太陽,在夜空中刺眼地發耀,這幅景觀宛若預示著世界末日的來臨,總讓人感到不是那麼安心,甚至會產生沒有源頭的畏懼。
哈路嘉與一部分人一樣,討厭這樣的夾縫時間。為了迴避,不想看見,她養成一種在魔海潮汐來臨一刻前進入睡眠狀態的習慣。
於這個安靜、無人紛擾的時刻,就在離大樹的不遠處、無人察覺的茂密草叢中,一雙若隱若現的眼睛正緊緊監視著熟睡的少女。
他將自己身上的氣息隱藏得非常巧妙,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
直至天黑前,賽利斯從河中獲得的戰利品甚為豐富,一共收穫七條肥美的河魚,包括四條鯰魚、兩條草魚,甚至還有一條黃鱔。
他在附近找來一堆堅硬的樹枝,還特別地從其中挑選了兩支比較筆直、沒有分叉的,作串魚之用。
他細心地將每條魚清洗乾淨,去鱗去腮,並用樹枝串上。
畢竟不是一名職業廚師,所以賽利斯不懂得如何在不破壞魚身的條件下清除掉內臟。
所以只能在吃的時候,提醒同伴注意不要將骯髒的東西吃進肚子裡。
至於火源,這個對於賽利斯來說更加容易了。不要說點燃一堆篝火,就算是將一棵大樹燃成灰燼。
對於擅長火魔法的他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不過現在的狀況,還不至於要動用火魔法來做得這麼誇張罷了。
自己身上沒有隨身攜帶香料。他不像某人一樣,身旁有助手會為他隨身攜帶各種各樣的物品。
不過他從某一刻起,就習慣獨自一人到野外執行任務。對他來說,身在戶外的必需品就只有三樣——武器、水和食物。
現在可不是野營活動,他只不過是要做一頓平凡的晚餐。因此也不需要太精心去準備,做出來的食物能填飽肚子、補充活動所需的能量即可。
雖然他自己是這般想的,不過手頭上的活兒可是處理得如此一絲不苟。
此時他正蹲在篝火旁,雙手分別持著兩串魚,將其懸在離火苗有著一段距離的上方,開始烘烤。
其它的魚串則架在乾淨的樹枝堆上面,使其不碰著泥土與草。
火勢不是很大,要將手上的生魚烤熟估計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賽利斯望著火光,漸漸回想起自己初次外出任務、深入密林的時候。
那次的任務目的是要在密林中的某處,擊殺一頭宛如巨龍的龐大魔物。
是的,那時與現在一樣,他與一個異性的同伴一起。那個人自稱自己是賽利斯的助手,卻經常越幫越忙,老是將事情搞砸。
不過,就在這個任務的最後關頭,這個女助手卻選擇犧牲自己,挽回賽利斯的性命。
而她,則與那頭兇猛龐大的龍形魔物一同被困在一個山窟中,直至現在生死未卜。賽利斯心裡明白,她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了。
從此以後,除了團內規定的集體行動,他拒絕與任何人一起執行任務。
不過他偶爾也會與菲爾薩一同解決事件,只有這個友人,深知他的過去。
賽利斯深吸了一口氣,發覺自己居然在烤魚過程中走神了。不過幸好,魚的顏色才剛剛開始發生變化。
不久,手中的魚串經過精心的烘烤,其外皮顏色變成了惹人垂涎三尺的金黃色。
他用樹枝挑了挑魚身,發覺魚骨不再粘到魚肉上——這表明,魚串已經烤熟,成為今天野外製作的第一道菜餚,隨時可以將其送入口品嚐品嚐了。
哈路嘉睡醒時,發現自己帶著飢餓感入睡了足足兩個小時。
此時天色完全入黑,潮汐已經從天空退去,時辰邁入真正的傍晚。她朦朧地揉眼,看見不遠處亮著一點火光,在其上方有輕煙升騰而起,香味更是撲鼻而來。
賽利斯見哈路嘉走了過來,無需過問她是有多麼肚子餓了,直接遞給她一串剛烤熟、發出誘人香味的魚串。
她哈著氣,小心翼翼地將魚肉送入口中。
“好、好好吃啊!”
哈路嘉天生最喜歡吃魚了,特別是這些被烤得金黃燦爛的,很少能在大城鎮上看到的河魚。
“對了,小心不要把魚內臟吃進去了!”賽利斯笑笑著,提醒道。
野生河魚的味道鮮美,哈路嘉不消一會就把整條烤魚送入腹中,舌頭頑皮地舔著嘴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不要急……還有很多。唉,你還真像一個小孩子呢。”不過最後半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不然又會遭受同伴的一頓白眼。
“真、真的好好吃!”哈路嘉邊咀嚼邊不停讚賞同伴的烤魚手藝。
對於野外生活來說,她覺得這樣的烹飪水準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流的了。
“呵呵,其實我的烹飪水平,也就只夠入口不吐的程度而已,相比菲爾薩來說,還差遠了。”
“什麼?我哥他居然會烹飪?”哈路嘉向一旁吐出細小的魚骨,然後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了,你不知道嗎,他的技術在我們騎士團中可是數一數二的。不過他並不是炊事兵,而且常年外出各地執行任務,不待在總部,所以很少人能嚐到他的手藝。
就連我,也只在那次偶爾在魔武學院中聚到一起、共同合作的任務中,才嚐到了他的手藝。”
想不到哈路嘉對魔武學院抱有更多的興致,“魔武學院啊!那次到底是什麼樣的任務呢?能不能講給我聽聽?”
因為這個將三個人都聯絡起來的話題,賽利斯與哈路嘉漸漸熟悉起來。
對於那次自己與菲爾薩兩個人一同回到母校、執行任務的事情,他的印象還是很清晰的。
那是兩個人完成學業從學院離開後的第三個月。
一個夜晚,在極北之方魔武學院的上空,出現一道次元的裂縫,並從其中湧出了大量的洪水以及魔物。
學院坐落在山脈上,為了不讓山下斯諾瓦城的居民受到未知魔物的侵擾,各位導師連夜展開封閉的結界,嚴密包圍學院,不讓一滴洪水一匹魔物落到山下。
從裂縫中奔湧出的水量非常驚人,足以將山下的城鎮漫蓋,光論洪災的話,後果也不堪設想。
因為結界的存在,極北之方成為了一座「威尼斯」——水上學院。一片汪洋甚至還將教學樓的第一層完全淹沒,到處都是水、水、還是水。
幸好學院內學生不多,並且大部分都是即將要成為魔法使或者魔劍士的優秀生。
因此與其說擔心學生的安全問題,倒不如說這是一個賜予他們的很好的實習機會。
學生們白天的時候外出捕殺魔物;
夜晚則到還未被水淹沒的教學建築二樓處集體進行休息。
那時候賽利斯和菲爾薩已經完成了學業。
為了儘早解決這次奇異事件,校長決定不向外人援求,而是將這兩個畢業生召回幫忙。
“聽起來好像好有趣的樣子耶!”哈路嘉對此非常感興趣,也對充滿冒險刺激的「水上樂園」非常向往。
“當得知四米深水下游著一條令人驚駭的「海龍」的時候,你就不會再這麼想了……”
有學生在休息的教學樓附近發現了一片如扇子一樣大小的翠色鱗片,從而推測出有海龍種魔物的存在。
這是非常危險的,賽利斯和菲爾薩接到校長的緊急命令,要以最短的時間將這條危險的魔物剷除。
“那天夜裡,為了準備作戰,為了補充體力和能量,你哥哥——菲爾薩他提議到水中捕魚,然後烤來吃。唔,看來你和他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是吃貨。”
“好啦好啦,別管這個繼續說……”哈路嘉將最後一串魚吃入肚子,催促道。
不可思議的是,從次元裂縫中出現的魚居然是能吃的。
估計那些水是來自某條江河或者某片海域的吧。
也就是那時,賽利斯第一次嚐到了菲爾薩高超的烹飪手藝,吃的同樣也是烤魚。
只不過那時候,菲爾薩從他的助手那裡拿到了一些香辛料。
高超的手藝加上獨特的佐料,使得烤魚非常美味,變成一道佳餚,至今讓賽利斯回味無窮。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菲爾薩早知道賽利斯的魔武技不能在水中釋放,也知道他並不擅長水中作業。
所以就趁著捕魚的時候,他自行深入水中,探測狀況。所以到了第二天,大家才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將海龍引出來。
“經過了一整天的作戰,加上有各位強大的魔導老師的幫忙,我和菲爾薩將海龍的屍體拖了上岸。事件也就告一段落了。”
“你們都好厲害啊……我也好想去看一看這樣的水上樂園,可惜我不熟水性呢。唔,不管怎樣,無論魔物學院有沒有水上樂園,我都去定了!”
哈路嘉自信滿滿地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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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哈路嘉的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響,賽利斯警惕著,抓起躺在身旁的兵器。
幾個奔跑著的人的身影映入眼簾。
原來是今天那幾個來自來弗雷姆的鎮民。
看他們慌張不已的樣子,看來並非發生了什麼好事。
“騎士!終於讓我們給找到你了……”
鎮民順著篝火亮光的方向,花了很大力氣將兩人找到。
賽利斯放下未吃乾淨的熟鯰魚,嚴肅地問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人面魔……它們……”
賽利斯驚道,“難道它們又來襲擊你們了?”
“不不,準確來說並不是這樣……”另一個鎮民解釋著。
就在魔海潮汐剛退去、月亮從黑夜中出現的時候,來弗雷姆中發生了一宗驚駭的異變。
一名正在夜路上散步、看起來很正常的男性行人,毫無預料地突然朝著月亮吼叫了一聲,身體開始發生劇烈的膨脹。
當時還在路上的幾個人都親眼目睹了他從活生生的人類變成兇惡的人面魔的過程。
最後,這個路人只留有一張人類的面孔,全身覆蓋著褐色的皮毛,並從長滿利牙的口中發出讓人驚駭的吼叫,簡直與人面魔無異。
其他人都沒有來得及逃跑,這個魔化的人類就開始對周圍進行襲擊了。
直到現在,已經造成了好幾個人傷亡。
“人類居然會變成人面魔?”賽利斯第一次聽見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聽起來並非虛假。
他向鎮民吩咐道:“讓來弗雷姆的鎮民全部躲到教堂或者其它安全的地方,我現在馬上就過去!”
他又轉過頭囑咐著哈路嘉:“這次行動比較危險,你還是留在這裡等我回來吧。”
同伴乖乖地點了點頭。
“放心,我們會看好這個小女孩的!至於來弗雷姆……就拜託你了!”其中一個人似乎受到了不輕的傷,失去力氣跪下地,受旁邊的人攙扶。
他說著這句話,拜託道。
“大叔,你先好好在這裡休息一下!”
賽利斯利索地戴好頭盔、穿好戰甲,讓一個人為他帶路,用最快的跑速趕往受襲的小鎮。
一刻鐘後,當他抵達小鎮門口的時候,遙望到小鎮中最高的建築物頂端,有一隻怪異的身影,在月下晃動。它正興奮地啃食著一些什麼東西。
“就……就是它了!”
另外一箇中年的鎮民從路邊跑出來,告知道:“騎士,附近的居民全部都疏散完了!”
“好,我知道了,同時也請你們躲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我要開始狩獵它了!”
賽利斯手熟練地揮動著短槍,槍桿在雙掌中不斷轉動,刃影留痕,順勢將龍之魔息釋放出。
眾人的眼前揚起一陣紫色的旋風,這陣風過後,龍騎兵的身影從原地消失。
他們抬頭一看,龍騎兵那迅捷的身影早就越過了房頂,去追逐獵物。
今天並不是因為自己有所疏忽,而是人面魔早已潛伏到鎮中等待捕食人類的時機。
該死,如果當初多留一個心眼,多費一些力氣,到來弗雷姆這裡看看,說不定還能覺察到它們的蹤跡。
月下的人面魔注意到了有人跳上房頂追擊過來,便停止啃食,並朝追擊者扔過去,隨後靈敏地轉身跳下建築。
賽利斯一個側身動作,躲開了扔過來的物體。
面部被啃食得不堪入目的人類殘屍,迎面而掠過。讓賽利斯心中一緊。他身上的神聖的龍之魔息越發強烈,圍繞自身。
同樣從高處躍下,到達地面後,深紫的賽利斯的身影疾走在筆直的大道上,如游龍般追擊前方逃跑著的四腳魔物。
大街兩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多具被魔物啃食過的屍體。
必須要儘快將它斬殺,不然會造成更多人的傷亡。
目標惡魔從前方的拐角處消失。賽利斯前進到它不見蹤影的地方,急剎下腳步,警惕地朝四處環望。
左方魔息突現,賽利斯雙手舉槍作防禦姿勢,抵擋住突如其來的兇猛咬襲。
可讓龍騎兵猝不及防的是,身後再次傳來的劇烈鼓動著的魔息——
另外一隻人面魔,用雙爪鉗著他的雙肩,鋒利的牙齒朝他的面部咬去。賽利斯的頭盔被啃咬得咯咯作響。
掙扎中的賽利斯,喊出一句咒語。
“魔力、釋放——”
臂上的紋徽應主人的意願變得亮紅,透過深紫色的臂鎧映出一個龍首的印記。
一剎那間,從龍騎兵的身上燃起爆發般的炎之魔力,將纏身的兩隻魔物瞬間吞噬,片刻間將它們燒成再也無法動彈的、倒在地上的焦黑屍體。
在龍騎兵正面對著的原來的大街道路上,發現又有三隻人面魔,邊發出沉悶的低吼,邊爬行逼近。
不過,另外一件事讓他感到詫異——先前躺在地面上的屍體,似乎少了幾具?
這些人面魔……又從何而來?
賽利斯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魔物集體攻過來之前,提槍上陣。
他躲過迎面撲來的爪擊,側身,提起槍刃準確割斷魔物的喉嚨。此時的他又覺察到身旁揚起一陣風。
一腳踢開面前的魔物,以此借力跳開,他巧妙避開了另外一隻人面惡魔的衝撞。
腳尖落地後,他立即轉身施予後方魔物一個突刺,而魔物也轉身舉起手腕做出一副抵擋的姿勢。
可是帶有強大破魔力的鋒利槍刃最終穿過手腕,直刺魔物的心臟,奪取其生命。
身後又有魔息襲來。龍騎兵橫舉槍矛,轉身一個橫掃,猛勁揮動槍刃,將離自身幾近一米之差的魔物攔腰斬斷。
被月光映照著的大街,染盡一片片人面魔那赤褐色的血。
賽利斯眼前一黑,身體被不明的重量壓倒。在他疏忽的一瞬間,從上方的房頂空襲下一隻人面魔。
從頭盔的縫隙中,看見這隻惡魔那副如人類般的面龐,已被啃咬得破碎不堪。
賽利斯忽然驚覺,這隻惡魔,正是剛才被人面魔啃食著的人類的屍體!
也就是說,被人面魔啃咬過的人都會……
糟糕!賽利斯心中暗自喊道,有一個人,目前的處境比他更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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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受傷得好像很重呢……”
城鎮外的草叢中,哈路嘉抱著雙膝,坐到草地上等待賽利斯歸來。偶然的一個瞬間,她瞥見一個正身處自己旁邊,保護著她的中年鎮民,弓著腰,露出一副好像極其痛苦的樣子,便關心地問道。
“沒事……我的肩膀被剛被人面魔咬傷了而已。”
“沒有止血嗎?”
“已經止住了。可是我現在有點肚子餓……”
說完,他嚯地站起來,變得好像沒事一樣,招來另外一位幾米遠的同伴。
當同伴正不耐煩問著有什麼事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張開嘴,朝同伴的臉上咬去。
“啊!”目睹這一驚變,哈路嘉失聲地叫出來。
這個受傷的中年人突然對著月亮低吼,面板漸漸變黑硬化,在轉眼間,完全魔化成人面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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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個正在保護者哈路嘉的受傷的鎮民,是被人面魔咬傷的話……那麼哈路嘉……她現在有危險了!
必須得儘快救哈路嘉!可是,他又不能就這樣撒下這群在小鎮中作惡的魔物。
據自己觀測,居民似乎已經全部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
於是,賽利斯迫不得已作出了一個殘酷的決定。
人面魔會啃咬人類,並將他們變成自己的同類。因此,留著這個城鎮不管的話很危險。
別地的騎士公會又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趕過來進行處理。
要抓緊時間,一舉將存在於小鎮中的魔物盡數剿滅。
然後再回去營救哈路嘉。
「哐當」一聲,龍騎兵為了更好地實施剛才決定的策略,將兵器扔下。而就在這一剎那,附近的幾隻人面魔伺機撲上。
龍騎兵不緊不慢地吟唱咒語。
“炎龍的紋徽啊——請回應我的呼喚。”
臂上的龍首印記再次亮起,直至從暗紅色轉為純白。龍騎兵不斷向外釋放炎之魔息,轉化作耀眼的大紅色之光輝。
周圍的景色被一片火光包圍。
……
此後,再也沒有人知道小鎮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從遠處遙望過去,在來弗雷姆的中央,迅速升起一條數十米高的全身被高熱赤炎纏繞著的巨龍。
且在巨龍身軀的下方,燃起的火海以最快的速度蔓延開。
熊熊的烈焰將整個城鎮吞噬,不留一個活口——如果說小鎮裡面還有過活著的生物。要麼是人面惡魔,要麼就是即將要魔化成人面惡魔的人類了。
隨著炎龍之吼,燃燒的火光照亮半個夜空,要將範圍內的一切事物蹂躪至灰燼。
炎龍揚起火焰的雙翼,雙目怒視著火海,以及其中發出悲鳴的惡魔的被燒灼的絲絲殘影,絲毫不憐憫。
火光漸漸從夜空中黯淡。從小鎮裡,餘下的濃煙中間,賽利斯氣喘著。
消耗了過半魔力的他,竭盡全力跑出小鎮那個被火焰毀得只剩半邊的門口,往原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拜託!哈路嘉你千萬不要有事啊!如果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曾將她託付給自己的菲爾薩絕對不會原諒自己,就連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步伐跨過原來的草原,回到自己與哈路嘉遇到鎮民的那個地方。
少女已經暈倒在地。在她的身旁,倒下幾隻早已氣絕的人面惡魔。它們的喉嚨被利器準確地割斷,一刀斷氣。
幸運的是少女並無大礙,身上並沒有人面惡魔造成的任何的傷口。賽利斯安心了下來。
他呼喊著哈路嘉,希望能將她喚醒。
賽利斯將她抱到河邊,往她的口裡灌入清水。幾聲咳嗽過後,虛弱的少女終於睜開了雙眼。
“賽利斯……”
哈路嘉一醒來,帶著哭腔呼喊著同伴的名字,將其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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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國篇ꔷ下)
與此處於同一時間,處於同一緯度的海面上的凱雷瑟ꔷ歌羅利亞將軍,正愜意享受著航海的旅程。
幻覺中的時之紋徽,暗示他要到海的另一邊尋找殘缺的紋徽部分。
經過仔細思慮,凱雷瑟規劃好了旅途路線。
幾天前,他登上了定期的魔動郵輪,從范倫鐵諾的西港口海岸出發,目標是跨越海洋,抵達大陸的北部,前往極北雪城斯諾瓦。
輪船冒著可能會遇到劇烈暴風雨的風險,帶著緊急的運輸任務,前往目的地。
天上的星辰明亮,羅列在夜幕上,如宏大的棋陣一般佈置,每顆「棋子」清晰可見。
除了純粹地去觀賞星景,懂得天文理論的船長還可以將其作為夜晚引航的標誌,甚至還要比指南針可靠得多。
寬敞的甲板上有很多人。
水手們一直板著臉在加班,似乎因為手頭上辛苦的搬運工作,心情並不是很好。
與此相對地,乘客們在甲板上休閒地觀賞星景,以及享受迎面的鹹味海風。
凱雷瑟的著裝與他們截然不同,不僅如此,正規騎士裝束的乘客就目前看來非常稀少。
乘客大多都是來自聖都當地的冒險者。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是因緊急事務而趕上郵輪的貴族。
不過這些高貴的人們不屑於與冒險者們相處在一起,而是共同聚集到一張桌子上,飲著自帶的昂貴紅酒,聊著文雅的話題。
所以凱雷瑟現在看到的是一幅「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現象。
「嘭」一聲巨響。凱雷瑟被嚇了一跳,轉身後看,原來是那群水手們,將一起搬運著的手中的重物砰然放置到甲板上,集體坐下歇息。
那是一座用上等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的藝術作品,主題的表現大概是一名馳騁沙場的騎士,而他的坐騎則是罕見的聖翼龍種坐騎。
凱雷瑟從下往上打量。
聖翼龍的全身都沒有明顯覆蓋著的龍鱗,非常奇特,不同於史書上記載的任何一種龍種;
單足立地,支撐起整個龍身以及其上的人;
揚開那雙劍一般鋒利的翼爪,顯衝刺之勢;
精悍的龍首仰視著前方,似乎正朝空鳴叫。騎在龍背上的是一名騎士,面戴著只罩住雙眼的獨特面具,左手舉著劍。
凱雷瑟發現,英騎雕像的騎座上的人,樣貌甚為熟悉。
雖然說只在逆時之塔上見過一面,到現在也過了幾個月,印象早就模糊。可是,今天看見這座雕像後,就將那個人的樣貌完全記起來了。
太奇怪了,那個人居然會被人們刻成雕像來做紀念?
“打擾一下,這座雕像刻著的人物是?”凱雷瑟滿懷好奇地向其中一個坐在甲板上歇息水手問道。
“呼呼,看名字吧,呼,底座旁有寫著,呼呼。”水手邊喘息邊回答。
凱雷瑟蹲下觀察。雕像的底座是一個四稜臺,四邊的其中一面果然有其上人物的全名,以及世人贈予他的尊稱。
“艾爾方斯ꔷ丹利泰爾,范倫鐵諾的先驅者……”
這串字母用金字慎重地鐫刻,估計這座英雄的雕像,價值連城。
原來是艾爾方斯……那麼,這座雕像的存在價值就說得通了。
不過最讓凱雷瑟驚訝的可不是這些。
而是這座艾爾方斯的雕像與那次遇到的惡魔少年,長得實在是太像了!雕像的英雄是用左手舉著佩劍,而那次看見的少年,也同是如此。
“真的是艾爾方斯?就是那個開國的……”凱雷瑟仍然不可置信地追問著。
“對對,就是那個人。”水手漠不關心地回答,與凱雷瑟不同,似乎他不大仰慕雕像上的英雄。
如果這真的是艾爾方斯卿的尊容……那麼他和那次在逆時之塔上遇見的散發著惡魔之息的少年,無論哪個方面,都實在是太像了。
石像簡直就是完全按照著他的外貌特徵,雕刻出來一樣!
“太像了……”除了這句,凱雷瑟實在沒有再多的感嘆了。
“或許你還能在「亡靈海域」中看見的亡魂!”水手開玩笑道,直至被其他同行瞪了一眼,馬上意識在自己的錯誤,於是連忙向客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該向你提起那些不好兆頭的東西……”
「亡靈海域」正是水手間相傳著的海上幽靈傳說之一,說是存在於西海盡頭的那篇陰暗的海域中,有一座孤島,孤島中埋藏著珍貴的寶藏。
雖說水手以及其他船員都對寶藏很感興趣,每天晚上也同樣做著發現寶藏的夢。
不過乘客們可不是這麼想,他們只是想要一次愉快安全的海上航行而已。
寶藏什麼的,都不比生命重要。
凱雷瑟沒有回應水手的道歉,甚至可以說是忽視了其存在,他想著剛才的事情自顧自地離開,害得那個水手以為客人正在生氣。
此時美麗的星空被矇蔽了起來,從海面上漫起一片濃霧。
沉思中的凱雷瑟發覺腳下的木地板開始顫抖,迎面撲來了一股狂躁的風勢。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魔動郵輪在海中航行的第四夜,遭遇到暴風雨。
風助浪勢,煞是嚇人。
船員焦躁不安地處理著手頭上的工作,將甲板上的物件都安頓好,包括那座沉重的雕像。
先前一刻還在歇息的水手們,馬上動起身子,賣力地幹活。這讓人懷疑,他們都將驚恐的神色,借工作做掩飾,隱藏了起來。
與此同時,凱雷瑟還聽見最大的船艙內,正舉行著晚宴的乘客們開始騷動。
突然而至的風雨讓他們感到不大安寧。
“不是早說過了麼,搭上這班船的話會有遭遇暴風雨的風險,那些乘客還在那瞎騷動個什麼!”
其中一個工作得不耐煩的水手小聲抱怨著。
為了不讓風雨打溼衣服,凱雷瑟回到聚集人群的客艙中。
他恰巧遇見郵輪的船長現身客艙。他大約是年紀半百的樣子,寬大威嚴的船長帽顯示出這個中年人在船上的地位。
船長親自出面安撫乘客,用鎮靜老成的聲音說著,他們這艘郵輪正是特意為了在暴風雨中安全航行而設計的。
比現在更大的暴風雨也不知遭遇過多少次了,乘客們無需擔心,並且很快就會擺脫風暴。
大部分乘客們都覺得他所說的話聽起來挺真的,也就相信了船長的話,紛紛安靜下來。
不過凱雷瑟好像不大相信。先前回到客艙的時候,偶爾聽見幾個船員在小聲抱怨——
說船雖然是非常穩固,可是這次運載的貨物好像超載了不少。
本身那些準備運往北部的藥物,並沒有佔多大的載重。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堆乘客們的貨物,諸如那座艾爾方斯的雕像之類的多餘的重物。
這些貨導致輪船吃水很深,並且一直在水中劇烈地搖擺顛簸。
凱雷瑟也同樣是這麼認為的——正是那些佔著過多載重卻又毫無實際作用的貨物,才會讓這次的航行變得更加危險的吧。
剛才遇見的那個對艾爾方斯並不感興趣的水手,估計其實並不是因為不崇拜仰慕這位古英雄。
而僅僅是對那座作為累贅貨物的雕像產生了厭惡罷了。
他默默地靠在視窗旁,觀望著窗外的風雨狂勢。
為了安全起見,船員讓船隻在海的中央停泊,並放下了錨。
現在就算有再多的擔心也沒多大作用。
無論是擔憂、抱怨還是祈禱都不會讓風雨立馬停止。
反而會為自己的心裡帶來更大的負擔。
於是他打算回到自己的艙房稍作休息。
臨離開前,他告訴水手,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請儘管來敲門。水手感激不盡,熱情地答應後揮手送他離開。
回到房,凱雷瑟躺在床上,在搖擺中合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發現已經不知不覺過了兩個小時,也同時發現,郵輪已經遠離了暴風雨地帶。
凱雷瑟還聽見偶爾從艙房外面走過的船員們歡呼起來。
風雨過後的空氣特別清新,於是睡醒的凱雷瑟準備到船頭的甲板上透氣。
海面迴歸平靜,夜空再現,只是星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時間距離天空變得白天般光亮的時刻尚有一段不短的時間。
純粹的夜空特別美麗,估計是歷經暴風雨過後的原因吧。
在范倫鐵諾有一句古語——「風雨過後的彩虹無比絢麗」。現在看來,凱雷瑟將軍也要根據自身經歷,即興地創作一句與其相似的現代諺語了——“暴風雨過後的夜空,無比純粹美麗。”
未知的危險悄悄接近。
當他正如其他乘客一樣享受著海風的時候,也如其他乘客一樣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
船身似乎被硬物撞擊了一下。凱雷瑟像前方的海域望去,發現並沒有什麼冰山之類的物體阻礙著郵輪前進航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間視線變得傾斜,腳下又傳來第二次、而且比上一次更為劇烈的震盪,凱雷瑟在摔倒前緊緊抓住了欄杆。幾個動作並沒有他那樣敏捷的乘客,卻因此掉落水中。
同時,有幾個人開始失聲尖叫。
既沒有海浪,也沒有阻礙物,這震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思索著的時候,凱雷瑟隱約聽見從欄杆外的海中傳來怪異的叫聲。
魔息將郵輪緊密包圍。
還沒來得及發現,另外一個慘叫的乘客就被一條觸手拖走,拽入水中。不久,海面上浮起了片紅。
凱雷瑟拔出聖劍,準備迎擊。
潛伏已久的大量的魚蛙類魔物從海中跳起,沿著船身外圍爬進甲板。
長有發達四肢的變異魔物「海魔」,居然趁著這個時候襲擊郵輪了!
“這裡是在船上,可不能釋放出破壞力極大的紋徽之力……所以只能一隻一隻去清除了!”
凱雷瑟將軍將雷之聖息盡數釋放並加持上自身,衝入聚集的海魔群中。在斬殺魔物的同時,也竭力保護著船體,儘量不讓其受到損害。
他專心應付著盤踞在船頭上的海魔,心想,其他地方應該有其餘的冒險者在,不必擔心。
他將不斷逼近客艙的海魔逐個挑飛,死守著人群最密集的客艙。
應付魔物的將軍輕鬆自如,沒過多久,就將眼前所能看見的魔物斬殺清光。敵人剿滅後,他鬆了一口氣。
忽然間,腳下一滑,還不及站穩的凱雷瑟摔在欄杆上。甲板呈大角度傾斜,整個船頭像是翹了起來一樣。
凱雷瑟暗叫不妙,按照這樣的態勢推測。
難道船尾已經毀壞進水、並沉入水中了?
客艙內傳來一陣陣慘叫。
由船尾傳來的一陣巨大的轟隆聲,證實了凱雷瑟的猜測。
他踏出第一步,想要趕回客艙拯救乘客。可是,從腳下爆破而產生的衝擊波,將沒有來得及反應的他甩出船外,墜入海中。
冒險者被大量的海魔殺死,船尾的部分沒有保住,在海魔的瘋狂進攻下徹底毀壞。
充滿乘客的客艙早已成為了海魔覓食獵物的場所。
海中掙扎著的凱雷瑟,目睹著爬滿海魔的郵輪發生劇烈爆炸的瞬間,在漆黑的濃煙中化作殘骸碎片沉入海里。
在此前,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乘客跳海逃生,估計他們早已經被海魔殺死了吧。除了凱雷瑟外,似乎再也沒有一個活人從襲擊中倖存下來。
不會游泳的凱雷瑟在海中極力掙扎著。
沒過多久,已經精疲力盡,四肢抽筋了,逐漸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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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估計,自己早已來到地獄了吧。
不對,凱雷瑟覺得自己應該會升到天堂才對……
意識模糊的凱雷瑟充斥上述般荒謬的想法。
直至陣陣海浪衝擊沙粒的聲響迴盪耳邊,海水的味道刺激著鼻子與喉嚨。
他睜開雙眼,發覺自己正俯身擱淺在沙灘上,雙手緊緊抱住發亮的聖劍貝爾加雷德。
凱雷瑟在海中昏厥過去後,由於受到了聖劍的保護,在海中僥倖撿回一條命,並隨著海浪一同漂到一座孤島的沙灘上。
天空一片漆黑昏暗,不見太陽也不見月亮。
自己身處的這座孤島上瀰漫著淺薄的白霧,有些駭人。
凱雷瑟想著,或許自己要實行一些措施,好讓路過的船隻發現這裡有活人在求救。
他也就只能這樣慢慢等待救援了。
凱雷瑟將整個孤島逛了一圈,發覺這裡很小,他估量著,幾乎與先前乘坐過的郵輪面積的兩倍不差多少。
他徘徊了半天,發覺頭頂的天空依舊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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