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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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了一路雨，高杉桃幾個人才堪堪跑進城裡。

邊陲小城，宵禁管得不嚴，說混也就這麼混進去了。三人進門的時候，守衛翻著一本《週刊少年jump》看得頭也不抬，擺擺手就讓他們透過。

高杉桃經過的時候依然盯著他的手看。

……誰能告訴她這少年跳跳哪裡來的？？

就算是銀魂的世界，也不能這麼胡來吧！正片情節開始之後有少年跳跳可看也就算了，怎麼現在還在攘夷戰爭期間就已經漫畫興國了啊！！牛頓震怒……不是，這跟牛頓好像沒關係，但隨便一個正常人也會震怒吧！！

旁邊兩個少男倒是很感興趣，探頭探腦看漫畫書花花綠綠的封面，都走遠了還依依不捨的。

“假髮，你說那是上哪兒買的？”

“便利店吧，漫畫書不都是在便利店裡買的嗎？”

“原來是便利店啊！那就沒問題啦！”

“問題更大了吧！”高杉桃大驚，“為什麼這時候的小鎮上會有便利店啊！！”

銀時露出‘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為什麼就不能有呢？可不要小瞧了便利店！便利店，是在哪裡都能夠生活下去的，堅強的存在……”

“便利店啊……”桂也懷念地說，“以前就在我家隔壁，只是後來我去了村塾，很久沒見過，只是書信來往……”

高杉桃：“……編故事也要有個限度吧喂。”什麼叫跟便利店書信來往啊！便利店——是一種商店！一座建築物！不是人！！

她深吸一口氣：“進城，快點。”

“哦哦。”

他們三人沿途挑著屋簷飛馳而來，身上居然沒有淋得全溼。進了城就把腳步放慢，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卻不知道上哪裡找人。

“先去便利店！”銀時提議。

桂舉兩手贊同：“便利店！”

高杉桃繼續：“……”真想把這兩個人丟回去……

她抬頭去看雨濛濛的灰色天空，平靜地想，松陽老師，在給我們系斗笠的三十秒，您究竟是覺得這個鬧著要去便利店的桂小太郎更可靠，還是我更可靠？

不過她到底也沒拒絕，畢竟這會兒沒個目標，與其在外面受凍淋雨，確實不如找個便利店……

才不對啦！！

到底為什麼一片中古風格的青磚泥瓦房中間，會出現一個霓虹亮彩、時髦現代、全透明的玻璃屋，上面掛著6-12的招牌啊！！

桂和銀時卻很淡定，迎面走進去，直奔旁邊貨架上的漫畫書。

“嘀哩嘀哩，歡→迎↓光↑臨→~”

便利店裡開著暖氣，一進門就是熱風陣陣，把身上冷雨殘留的陰溼感都吹走不少。

那兩人幾乎癱軟下來，往桌上一趴，一副此生不願再站起來的神態。

高杉桃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乾脆也跟著坐了下來。

“要不要吃點什麼？”

“確實有點冷，想吃點熱的啊。銀時，你呢？”

“……你帶錢了？”

“阿桃應該有吧？”

高杉桃聳肩：“我只有贏來的金烏鴉，但便利店不收金子吧。”

銀時往口袋一摸：“喏。”

他塞給高杉桃幾枚銅板：“要熱的。”

人去買吃的了，桂睨了自己的好友一眼：“你哪來的錢？賭局贏的？”

銀時嗯了一聲。

桂又問：“帶在身上幹什麼？”

“還有比身上更安全的地方嗎？”

桂端詳他神色，不說話。

銀時身世特殊，是在戰場屍堆裡混大的孩子。早期經驗告訴他想要什麼直接搶，一直都不太看重現錢。以前從松陽老師那裡得了零花錢，也就只是往房間裡一扔完事。

今天倒是隨身帶錢了？

說話間，高杉桃買完關東煮回來。

她已經不想追問為什麼銅板能在便利店裡用、為什麼這裡的便利店還真的連關東煮都能配套，坐下一起看起了漫畫。

她探頭大致掃了一眼：“哦哦，現在《海○王》才連載到阿拉巴斯坦篇嗎？”

“嗯？《海○王》是什麼？你看過啊？”

“……以前聽說過。”

差點露餡，高杉桃閉嘴吃東西。

吃完，清清嗓子站起來，預備找店員問問有沒有見過跟她差不多大……但是矮一點的少男。

“差不多大的少男？沒有哦。”店員笑眯眯，“是您的弟弟嗎？”

他呃了一聲：“或者，侄子？”

面前的少女……雖然看著臉嫩，但長得可真高啊……

那年紀應該也不小了，嗯。

高杉桃抽了抽嘴角：“沒看見是嗎，謝謝你。”

也不知道讓大少爺知道他輩分又降一級，該作何感想……

她問完回去，天然卷和高馬尾還在津津有味看漫畫。高杉桃終於忍不住了，一人給了一拳：“都給我站起來！準備出去找人！”

銀時揉著後腦勺呼痛：“又不知道在哪，怎麼找？還是再看會兒……”

“不知道在哪裡就問，挨個問過去總能找到吧？”

高杉大少爺帶著竹刀出來，安全應該還是安全的。且他相貌好，氣質也非凡，只要有人見過，必然有印象。

桂忍不住咋舌：“阿桃，你可真有精神。”

一路冒雨進城，銀時就不說了，他都忍不住想在便利店再坐坐呢。阿桃跟晉助關係不好，居然還這麼積極想把人找到……如此重情義，如此義薄雲天！

桂忽然掩面：“這才是真正的武士，這才是真正的武士精神啊！阿桃，你很好！我桂小太郎，認可你了！”

高杉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跟他握手，目光灼灼：“好的！謝謝你啊小太郎！我們一起去找人吧！”

銀時望天。是說，他們這一行人裡永遠有且只能有一個正常人是嗎？還是流動的那種？就像每個班都很想要得到的流動小紅旗那樣，今天你正常明天他正常？

……不如說這個微妙的設定就已經夠不正常了吧！！

三人正要出去，忽然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無數泥水被踩濺到面前的玻璃窗上，來者不善，三個人一下噤聲。

一排整齊劃一的帶刀武士，闖進了便利店。

“都不許動！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進出，違者斬！”

一聲高喝，伴隨著‘鋥’一聲拔出來的武士刀，把店裡所有來往的人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緊接著，這群武士立刻分散開來，三個人守住門口，三個人去後面倉庫和休息室搜查，再有三個人就在店裡挨個盤問起來。

先找收銀臺的店員：“有沒有見過什麼可疑的人？”

店員連聲說沒有：“我們一向守法經營！老老實實的本分便利店，幾位武士大人肯定是知道的……”

武士們不理會他的討好，冷哼一聲，依然在店裡抓人盤問。

“也是怪了。”桂壓低聲音說，“突然抓什麼人？最近沒聽說有什麼事啊？”

銀時也覺得怪，他以前常往戰場上跑，最近真是消停很多了，某人才有命被他撿回來……

想到這裡，抬眼去瞟高杉桃。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得心跳驟停——她面前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兩個武士，個個都高大……呃，沒她高。

但手裡有刀啊！！

不是鬧著玩的竹刀，是貨真價實已經出鞘，稍微一動就要見血的鋼刀！

“最近有沒有見著可疑的人？”武士問。

他目光如鷹隼，來回打量著高杉桃，和坐在不遠處，臉色緊繃的銀時、桂。

他們原本只是日常清掃城鎮裡殘留的攘夷志士，掃到一半，有人畏罪逃跑，還沒看清影子就已經不見了。

也無謂到底是不是那起子攘夷志士，總之心虛，見到他們就跑，抓回去準沒錯。

那兩個小的看上去倒是可疑……但面前這女的也太大隻了吧！！！

反正肯定不會是她，嗯。

高杉桃淡定搖頭：“沒見到啊，我們是出來買漫畫書的。”

這根本不用證明，那兩人還一邊一隻手，壓著那本《少年jump》沒放呢。更不用說桌上還剩了點湯底的關東煮，悠閒得就差在懶人沙發裡躺下，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逃的狀態……

武士心裡的懷疑已經消了一半：“就三個小孩來買？”

高杉桃還是很淡定：“我是他們的姨媽。”

銀時一口湯噴了出來。

臉嗆得通紅，手指一抖一抖，被桂憋著笑抓住。

倒是那個店員，若有所思點頭。

果然！他就說！他可真是有眼光！

武士們面面相覷，到底沒說什麼。

戰爭年代，什麼都有可能，而且說是姨媽，又不是親生的，萬一人家有個大她十歲的姐姐呢？有兩個這麼大的小孩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客人也都統統盤問完了，武士們沒久留，扭頭又整隊出門。

走前，商量幾句，忽然抬高聲音說：“我們是奉命抓捕攘夷志士的幕府官兵！如果看見可疑人物，立刻通報！”

“再說一遍，我們是奉命抓捕攘夷志士……”

他們走了，高杉桃三個人等了幾息，也準備出門。經過收銀臺，高杉桃停了一下：“銀時，你還有多的銅錢嗎？”

銀時沒問她要幹嘛，伸手又塞過去幾枚。

桂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大有‘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的意思，連忙夾起嗓子：“銀時君，我也要，我要吃糖……”

銀時給他一拳：“我看你想吃苦頭。”

無視了桂小太郎在後面大呼小叫‘這不公平’的言語，高杉桃在櫃檯買了四個大包子。

兩葷兩素，總共三枚銅錢，多的又還給了銀時。

“包子也給我吧。”他狀似無意，隨口一問，“給那傢伙帶的？”

高杉桃點頭：“這麼冷的天，又下著雨，他在外面應該也沒吃什麼東西——我猜。”

畢竟高杉晉助是晚飯前從村塾一氣之下跑出來的，估計身上沒帶幾個錢，竟然就這麼錯過了一頓飯！飯！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東西——飯！！

高杉桃光是想想都覺得心痛。要是她就這麼錯過了一頓飯、餓著肚子呆在外面三個多小時……這簡直是她能想象出最恐怖的事情了！

桂覺得很有道理：“果然還是阿桃你最能共情……你踩我幹嘛！”

這個銀時！桂怒目而視：“你還想不想知道藥堂在哪了？！”

“誰讓假髮你先說蠢話！誰要共情那個大少爺啊！任性妄為自己跑出來——”

高杉桃沒怎麼關注他們倆你來我往，探頭出去，發現街上已經沒幾個人影，把斗笠往腦袋上一套。

“我們先找個人少的地方，看雨會不會停吧？”她問，“桂作戰隊長，你說呢？”

銀時被桂一瞬間露出來的表情噁心得夠嗆：“他說生而為人他很抱歉回去就剃成光頭然後切腹自盡。”

“喂！不許隨便給我安排臺詞！！”

高杉桃臉都皺起來了：“要剃光頭嗎？雖然我很喜歡你的頭髮，但是很遺憾……”

說著，衝桂鞠了一躬。

銀時笑得快暈過去，也趕緊站過來跟她一起鞠了一躬。

“不好搞得好像我已經剃掉了一樣啊！！”桂猛吸一口氣，“還在哦！就像家裡老爸總是愁眉苦臉說要被裁員要被裁員了但其實他的工作還在哦！！”

三個人站在便利店門口揣摩雨勢，高杉桃說：“如果雨一直不停，等找到落腳點你們就先呆在那裡。我出去轉一圈，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那怎麼行？一起出來的，當然要一起行動……”桂拍拍胸口，“不是都叫我行動隊長了嗎？”

銀時看了高杉桃一眼。她眼睛綠油油，落在雪白眼睫底下很扎眼，亮，但在昏暗雨天的映襯下，並不叫人覺得溫暖。

平時笑嘻嘻還不覺得，現在不笑了，跟雪地裡趴著的一頭狼似的。

於是他伸手抓住桂的後脖子領往後扯：“行了，她去就她去。”

“銀時，你……”

高杉桃點點頭，豎了個拇指：“那出發吧！”

這城鎮緊挨著戰場不遠，該跑路的早跑路了，要找個空房很容易。三個人先鑽進去躲起來，心裡倒也不慌，想著慢慢等雨變小。

剛剛雖然是有人在搜捕，但搜的是攘夷志士，跟高杉晉助那真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這人現在才十四五歲，真刀都沒帶，最多也就是個叛逆志士，攘夷派恐怕還看不上他呢。

別說戰場，連鎮子外頭遠一點的地方都沒去過，肯定不是衝他來的。

銀時把桂往後拉了拉：“你之前說的藥堂在哪？”

桂哼哼：“剛剛還攔著我不讓我勸……”

銀時無語：“行行行，你去勸，毫無誘惑力的心理醫生桂小太郎君——你去把她勸回來，我看你能不能行。”

桂又不吭聲了。

他雖然一腔同窗情誼，喜歡集體行動，覺得高杉桃剛才的想法實在有些危險——他們倆留守，只放她一個人出去，豈不是風險都在她頭上？

但他也知道高杉桃是勸不住的。

平時在村塾裡大家都覺得她好說話，見誰都是笑盈盈的。哪怕是高杉晉助、坂田銀時這種鮮少給旁人好臉色看的傢伙，她也一視同仁，跟誰都能說得上話。

這麼一看，是很合群了吧？但桂覺得不是。

相處時間不長，但他總覺得她很獨。

不是某些人那樣獨行俠似的、不跟別人打交道的獨；而是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有自己一個人解決的覺悟，這樣的獨。

他嘆了口氣，也不揪著這話題不放了，轉而給銀時指路：“藥堂，從便利店出來右轉，走到第二個路口……”

兩人在後面悄聲說話，高杉桃注視著窗外，眼看雨是漸漸小了。剛剛噼裡啪啦連成一片的雨幕，也慢慢分離成細細雨絲，不再叫人一看就犯怵。

她正想著是不是該出去了，聲音忽然又大起來。

往外一看，雨點倒沒變大啊？

就在這時，銀時驟然臉色一肅，一巴掌扣在她頭頂，另隻手壓住桂，三個人齊齊往下一矮。

下一瞬，面前就掠過一長串陰影，伴隨著更肆無忌憚的踩水聲。

銀時用餘光瞥了一眼，等影子全都遠去才說：“是那群幕府士兵。”

“這麼著急？他們到底在抓誰？”

他們出來到現在，說久不久，但桂估計也快兩個小時了：“天都黑透了還在抓人，這得是什麼級別的在逃犯啊？不是都消停很久了嗎？”

看高杉桃臉上有點不解，他打量一番街道，確實空無一人，這才小聲說起來。

天人剛來、幕府剛開國的時候，的確跟攘夷派鬧得不可開交，四處搜捕過一段時間。那會兒松陽都沒光明正大開學堂，就那麼躲躲藏藏，走到哪兒教到哪兒。

但近一年來政策趨向和緩，有意讓人們雖然身在戰爭中，也能放下心生活。畢竟人一鬧起來就不愛花錢了，這不好。

天人還要做生意，要賺錢，總要有人願意消費才行。

天人一開口，幕府跟著動，兩邊相安無事過了一段時間。松陽老師在幕府是知名反派人物，都能在這兒安心開村塾，也有這個原因。

“今天這麼突然要生要死地搜捕，到底是在抓誰啊？”銀時隨口抱怨，“真是麻煩。那小子也是，什麼時候耍脾氣不好，非要今天？”

“應該也威脅不到老師。”桂推測，“村塾在哪大家都知道，要真是衝老師來，直接上門抓人就行了。”

“說不定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大人物？”高杉桃猜測，她想起四天王篇裡的泥水次郎長，隨口說，“萬一是什麼昔日的戰爭英雄呢？一呼百應那種。”

桂想了想：“也沒聽說過這裡有那種人啊……”

銀時冷不丁補一句：“可能真有。”

桂彈了一把他腦門：“你就盼著吧，未來的大英雄。和平還不好？”

銀時給他一拳：“用自己的刀換來的和平才叫好。”

桂‘嚯’了一聲，給他比個大拇指：“有志氣，不愧是你。”

高杉桃也隨了一個大拇指：“有殺氣，不愧是你！”

又齊聲合唱：“啊啊~不愧~是~你~~”

銀時冷笑伸手，一手抓一個腦袋，惡狠狠揉他們兩人直而長的頭髮：“天然卷大英雄的第一步，從給兩個直髮白痴剃光頭開始……！！”

三人隨便聊了兩句，又扭頭看向窗外，隱隱約約能看見一點火光，不大，估計是那群武士看天色太黑，為了找人點了燈。

“說不定是什麼天人犯罪團伙大頭領竄逃進來了。”桂小聲說，“看他們這個不抓住誓不罷休的氣勢……”

話音未落，火光處一陣吵嚷喧譁。

“站住！！”

“該死的小子……站住！叫你站住！！”

“這傢伙是不是泥鰍變的？跑那麼快？！”

凌亂的腳步聲踩著積水，噼裡啪啦躥過來。銀時側耳停了一會兒，扭頭比了一根食指。

“就一個人？”桂訝異。

銀時點頭。

說不好奇是假的，到底是什麼人、犯了多大的事，能讓這群組織在一起的武士氣急敗壞追了一晚上？

於是三個腦袋並在一起，忍不住往窗沿上湊。

都只露出小半張臉，銀黑白三隻狐獴，鼻尖抵著手背，顴骨搭在屈起的指節上，目不轉睛盯著面前的街道。

……一個紫色腦袋飛馳而過。

經過他們時，覺察到目光側過臉來，柔美又陰沉的一張熟面孔……

高、杉、晉、助！

三個人都露出了=口=的表情，久久合不攏嘴。

——怎麼會是你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