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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南扶光離開宗門下山的時候並不太多,上一次還是因為在考核裡小小的落後了無幽一點點,被人嘲笑有空搗鼓沒用的小發明不如想辦法讓靈骨早日顯化……

而當時她只是為了個踏馬的所謂完美左右對稱,劈開那座山時沒有用那麼大的力道而已。

這件事唯一的收穫就是她的強迫症從此不藥而癒。

說回正題,因為見識不太多,在南扶光的刻板印象中,大部分的男子都應當是宴幾安那樣的——

道骨仙風。

只穿色調單一且款式規矩的衣衫,造型只有束髮或者長髮飄飄兩種選擇。

清冷。

彷彿永遠籠罩在萬年寒天決或者溫火決裡,四季恆溫。

而不是像眼前這個人。

他穿褲子可能只是因為出於對凡塵最後的禮貌。

彷彿人也化成了一團火,把炎夏沒必要程度地具象化。

走近了看,他壯得像座山。

“要什麼?”

低沉的聲音還是帶著一絲絲嘶啞,彷彿在磨刀石上銼了幾個來回,粗糙地傳遞入耳……籠罩在遮陽斗笠後,南扶光背脊沒來由地發麻一瞬,後頸發涼。

她想到了前兩日被她在赤日峰捉住並拎起後頸脖、很無助的兔子。

此人非我族類。

需要遠離。

旁邊的吾窮忙著以不必要的熱情給殺豬男人比劃什麼叫三分肥七分瘦上等五花肉,南扶光扶著斗笠,往她身後挪了挪——

腳下剛動,便感覺到一束很有存在感的目光望了過來。

她喉嚨哽了下。

“要什麼?”

低磁的聲音彷彿刮過耳廓,南扶光背緊了緊,立刻回答:“什麼也不要。”

話語剛落,發現氣氛不對了,正低頭砍肉的殺豬匠突然迅速抬頭望向她,上一刻帶著漫不經心的氣氛消失,似有驚訝。

吾窮反應更大,她擰過腦袋,力道像是準備要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她長大了嘴:“啊?你不要?”

南扶光:“?”

南扶光:“我要豬肉做什麼?”

凝固空氣中甚至有幾瞬息好像風都懸停,過了好久,吾窮終於眨眨眼,收起了她驚悚的打量。

又回過頭掃了眼殺豬匠,見後者此時亦收了那瞬間的驚愕,恢復面色淡然,彷彿一切都是錯覺,她猶豫地“哦”了聲,對他用麻木的聲音複述:“你聽見了,這位仙子姐姐不要,就是跟著排隊來看看你。”

南扶光:“對,我——”

南扶光:“……”

南扶光:“???????”

男人大刀闊斧地拎著那把扇形殺豬刀,意味不明地沉默,而後點點頭。

這讓人不得不緊緊盯著那把雪亮的殺豬刀,擔憂它下一秒就會飛過來要了她的命。

——理由可能還很正當:殺豬刀就該用來斬光看不買的老色痞。

一把拽住吾窮的腰帶好像這就能讓她把上一句話撤回,南扶光只來得及為自己辯駁:“我沒有。”

再想說什麼,已經被“砰”地一聲刀落砧板的聲音掩蓋過去,斗笠後,她面部扭曲了下,憤恨地閉上了自己的狗嘴。

人生最痛苦的等待也不過是一咬牙一跺腳就忍過去了,切一塊肉又要得了多久呢,直到閉上眼的南扶光突然聽見一片譁然——

輕柔的斗笠晃動,緊接著便是一陣濃郁的血腥撲鼻而來。

熱烘烘又複雜的味道讓她下意識作嘔,睜開眼,眼前有一抹紅點,是斗笠上一片飛濺上的血汙。

大腦停止運作了頃刻,南扶光眨了眨眼。

一步之遙,那火焰山一樣滾燙的男人一臉抱歉地放下了手中的殺豬刀,望著她道:“這位仙子姐姐,濺到了。”

眼前一暗,是殺豬匠離開了攤位,來到她的面前。

他高的不像話,往那一站投下來的陰影將她籠罩……衣物漿洗過後再陽光下曬的味道混雜著汗味,伴隨著人身上的熱浪襲來,南扶光一時未動。

她抬起頭。

眼睜睜看著男人隨意拿溼的抹布擦了下方才握刀的手,那隻比她臉還大的大手伸出來,替她拂去了斗笠上濺到的碎肉末。

粗糙兩指在薄紗一搓,只留下淺淺摺痕。

手上那熱烘烘的血腥氣隔著輕紗,糊了她一臉。

“嗯?好像弄得更髒了。”毫無歉意的語調,“抱歉啊?”

“……”

……

吾窮充滿了怨念的問,是不是隻有從來不入賭場的賭徒才有可能搖到大獎?

烈陽高照,在抱怨個沒完的奇珍異寶閣閣主身邊,南扶光站在那魂遊天外。

手裡拎著一副用荷葉包著的、作為賠禮道歉的豬大腸,整個人茫然到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人生懵逼時刻的巔峰。

……

修仙界非常與時俱進的擁有一份銷量不錯的閱讀刊物,名叫《三界包打聽》。

取代了很多年前那種“三界包打聽”是個人的設定,人們只需要每旬定時上繳五個下品綠色靈石作為訂閱費,就能在手頭的竹簡上得到實時更新的三界六道最新訊息。

於是有上午雲天宗有神鳳降世,辨骨閣地動山搖,至下午時分,宗門外熱鬧了起來,已經不下幾十名修仙入道者前來拜訪。

“當然啦!這麼大的動靜,哪怕不看《三界包打聽》他們也該猜到了雲天宗有大事發生!”

“哈哈哈哈哈哈,辨骨閣所在雲天峰靈氣充沛,現在已經有不少內門弟子趕去打坐了,想來必定有所收穫……今天之前誰能想到呢,曉輝之日與恆月星辰都降世在我雲天宗!壯哉我大雲天宗!”

“軌星閣或許對這件事早有記載,那天辨骨時我看到他們的人了……白色長袍的。”

“啊,山下又來人了——”

“祥瑞降世,方才那樣的動靜,怕是山下的凡塵界也有所見聞,也不知道現在他們是不是嚇壞了,該有個人去通知他們不用害怕的。”

直到突兀平淡嗓音打斷他們。

“日日已經下山去了。”

在討論“神鳳”與“真龍”的話題裡,南扶光的名字總顯得非常不和諧。

熱烈的討論聲安靜了下來,踴躍發言的弟子大概是“反南扶光派”,此時面帶晦氣去找尋發言之人,定眼一看發現說話人居然是大師兄無幽。

實在不好發作,皆悻悻閉上嘴。

“她又下山了?”

“是因為神鳳降世她不高興了嗎?”

“那也不能總跟那些凡人混在一起!”

小聲的埋怨一句接著一句,附和聲渾水摸魚般跟上。

“喲喲喲,誰啊?又管上大師姐的事兒了?”

“大師姐上哪關你們什麼事?”

“大師姐為什麼成天跟凡塵界的人玩,還不是因為你們還不如凡人好玩,不檢討還驕傲上了?”

兩夥人眼瞧著又要吵鬧起來。

此時,宗門大殿之前有劍氣震動,眾人抬頭便瞧見雲上仙尊御劍而來——

身著淡青衣袍,裂風簌簌,仙尊如常日高高在上,清冷如謫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牽著他衣裳站著的是回去重新梳洗換了衣衫的鹿桑。

兩人在空地落下,鹿桑小心翼翼地站在宴幾安身後,規規矩矩的。

後者收了劍,視線先是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垂眼思索片刻,問:“你們大師姐呢?”

眾人面面相覷,直到一個藥閣弟子鼓起勇氣,搶了話頭:“回稟仙尊,我們這位大師姐脾氣大的很,方才出了辨骨閣師兄姐妹也沒說什麼,只道是神鳳降世,她便自顧自發了脾氣,下山去了!”

他這開嗓忒快,想捂他嘴的人沒來得及行動,不幸讓這群人趁機炸開了鍋。

“仙尊,您倒是講講這其中的道理——扶光大師姐脾氣實在是大了些,神鳳也不能因為她不高興就不降世吧?”

“就是啊!”

“明明是宗門的大喜事,你瞧瞧這會兒宗門門檻都要踏破了,往後咱們雲天宗呀可就不一樣嘍!那不是多虧了鹿桑小師妹嗎!”

七嘴八舌中,這聲小師妹就叫上了,一些人一掃方才提到南扶光時的埋怨,用欣喜的目光看著躲藏在宴幾安身後的鹿桑。

鹿桑被他們看得緊張,一張臉蛋從臉蛋紅到了脖子根,這會兒仰頭望著不言語的宴幾安,動了動唇,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的仙尊——

辨骨閣已去,他們都預設她是他座下新收的弟子了……

眼下該叫眼前的救命恩人什麼?師尊?還是別的什麼?

可還沒有正經喝過拜師茶呢?

鹿桑咬了咬下唇,最後只是小聲道:“仙尊可是找扶光師姐有事?那要不要下山去尋她,方才兵荒馬亂,我我我我……我都還沒來得及謝謝她助陣才使得守陣不破——”

宴幾安自然是無事要找南扶光。

眼下聽她又為了神鳳降世這等於她無關的事莫名生了氣,也覺得她脾性大了些,是不是平日裡被他睜隻眼閉直言地養得太過嬌縱……

鹿桑作為神鳳歸來本也是無法避免之事,她要氣,總也是氣不完的。

宴幾安思及此,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宗門下山的方向,搖了搖頭。

“無事。”

話語剛落,只見宗門方向,青光劍出,宗門大師姐踏劍光榮歸來。

……

“怎麼,都聚在這?”

南扶光跳下青光劍,伸手把身後的守門傳話弟子拎下來,後者今日已經不知道在大殿與大門之間折返通傳多少次,眼下得了一次順風御劍,對著大師姐千恩萬謝。

南扶光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讓他邊兒忙去,便轉頭好奇地望著立在那的宴幾安……

以及他身後的鹿桑——

依然是牽著雲上仙尊衣角,仰望著雲上仙尊的鹿桑。

嘖嘖嘖。

“師父?您怎麼在這?”

宴幾安沒立刻應聲,只是遠遠地揹著手,視線現在南扶光身上輕描淡寫遊走一遍,剛欲開口,忽然停頓,隨即淺驟起眉。

“下山去了?”

他問。

雲天宗內門弟子通常不下山,但像南扶光這般地位的,也沒有門禁,硬要跑下山也算不得什麼違規。

宴幾安當然不會高興她亂跑,但不至於為這件事為難她,專門等在這抓她。

南扶光無所謂地聳聳肩,便聽見不遠處仙尊淡道:“過來。”

語氣不是很差。

但也不算很好。

南扶光被他這態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挪著步伐蹭過去,剛剛站穩,便聽見從頭頂傳來質問:“可是見了什麼人,沾染一身汙穢血腥?”

“啊”了聲,南扶光抬起頭,猝不及防便見到雲上仙尊那素來情緒匱乏的尊容之上,此時此刻蹙起的眉心能夾死蒼蠅。

怎麼了?

南扶光想了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低頭看著手上拎著的荷葉,心裡把那殺豬匠罵了個豬頭臭,解釋道:“哦哦這個,眼瞧著太陽要落山了,歸來匆忙——”

“扔了。血腥味重,不得帶入宗門。”

宴幾安冷冷清清地打斷了她的解釋。

好的好的,看來是真的很討厭豬大腸了。

拎在手中的荷葉包晃了晃,南扶光乖乖“哦”了聲,心想扔個屁,我拿去桃花嶺種花不好麼,保證埋得離您遠遠的。

正想說什麼敷衍一下,仙尊已然親自抬手——

取了她還戴著的斗笠。

頃刻間,斗笠化作虛無。

失去了斗笠的南扶光:“?”

嗯?

啊?

……啥?

…………不是豬大腸嗎,扔我斗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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