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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幾安,就算你眼瞎耳聾,現在知道你愛徒最近過的什麼水深火熱的苦日子了吧?

南扶光看著端坐不動的雲上仙尊,心中猜想眼下他那山雨欲來的架勢,仙尊動怒,又能有幾分怒氣是因為她南扶光受了委屈?

不遠處,白灸還想掙扎,吐著血爬起來趕跑了胸前趴在的小蟲子,大喊弟子冤枉,這邪惡的蟲子讓人目無尊長,口出狂言!

聽此動靜,南扶光便不再把心思放在繼續揣摩宴幾安是何感想,她重新轉向還在大聲嚷嚷的白灸,拍拍手——

那隻小蟲子飛啊飛,落在了白灸不遠處一名面無表情的路人弟子甲肩頭。

路人弟子甲張大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換班值了,子旭定是要為錯過這齣好戲悔青腸子!”

“子旭”的腸子青沒青不知道,那弟子面色倒是鐵青,著急忙慌閉上嘴趕跑了蟲子,一臉尷尬。

蟲子落在路人弟子乙肩頭。

“整天神鳳神風掛在嘴邊,《沙陀裂空樹》說了真龍與神鳳降世,上古神樹即活,現在樹不也沒活麼,誰知道怎麼回事?都瘋了?沒長眼睛?死乞白賴站隊欺負大師姐,一群白眼狼。”

路人弟子乙閉上嘴,只是挑了挑眉,目光非常從容地望向大殿外——

蒼穹之上,沙陀裂空樹枯萎的樹枝掩在雲層之後。

蟲子落在藥閣長老謝鳴身上。

“老夫一把年紀了!本該守著藥爐頤養天年!謝從把老夫叫來是不是巴不得老夫早點死他就好取消藥閣節約經費!”

蟲子落在宗主謝從身上。

“誰不是後悔的那個!再給一次機會他們把青雲崖夷為平地我今天都不帶邁出門一步!”

蟲子落在謝允星身上。

“我不在的時候日日受了很大的委屈,早知我該帶她走的,仙尊到底在做什麼呀?”

宗門二師姐抬袖遮掩住唇,轉身衝著宴幾安方向賠罪。

蟲子落在無幽身上。

“解除道侶倒也並非不可,我——”

宗門大師兄雙指精準夾住胸口趴著的蟲子,手掌一翻,將其扔出去。

南扶光立刻扭頭對他橫眉冷對:你說什麼!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被掃地出門!有毛病!大師兄和大師姐又踏馬職稱不衝突,這宗門一番你就非爭不可嗎!

沒等無幽給她反應,一束金光亮起,金光逐漸刺眼交匯成網,將正慢悠悠飛向上首座位的小蟲子籠罩住——

光芒收攏,待光芒驟亮至大殿內眾人不得不遮眼擋光,只聽見“嗡”的一身,蟲身爆裂,霎時,無數男女老少匯聚、如人低語嘈雜話語聲充滿大殿。

眾人錯愕。

直到人語低聲盤旋大殿之上,逐漸彌散。

宴幾安收了手,垂眸掃過地上那一灘血跡,嗓音淡漠:“沙陀裂空樹未復甦為實,但只因神鳳精魂困於肉體凡胎,其體質本身並非修仙入道資格之體,靈根不純,下次隕龍秘境開啟,取遺失的上古真龍龍鱗洗髓,神鳳精魄方得淨化。”

很少聽雲上仙尊一次性說那麼多字。

這一次卻單單是為了解釋關於沙陀裂空樹為何遲遲未復甦……

當然順便也澄清了一些別的東西。

大殿外,人群中,原本面色蒼白、彷彿背腹受敵的鹿桑吸了吸鼻尖,滿臉無措的樣子似乎還未回過神來——

她聽耳邊傳來竊竊私語數聲“原來如此”“我就說麼”,原本被路人弟子乙的發言引發懷疑,從而望向她的目光減少了許多……

這多虧了宴幾安的解釋。

從方才一直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一些,鹿桑現在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呼吸。

……

大殿內。

無論雲上仙尊一番話語激起幾千層浪。

南扶光卻始終只是盯著地上的那一小灘血和血泊中“他心知且必須吶喊”血肉模糊的屍體,心疼不已。

她不過一個築基末期,又是個劍修,紫色符籙三旬只畫得那麼一張,這蟲蠱她前前後後失敗十來回,折騰小三載,不過得這一隻成功產物。

就這麼沒了。

“講完了麼?”她問,“講完我先走了。”

她就是想迫不及待離開這個地方,給她一生盡職盡責卻死不瞑目的“邪惡小發明”收收屍什麼的——

就葬在洞府門前那棵桃花樹下好了。

自從埋了一副豬大腸,那裡的桃花開得格外燦爛,對得起小蟲子那死於非命的悽慘一生。

這次鬧劇到此結束,埋完蟲子,她又該收拾收拾下山去找吾窮侃大山。

最近找她頻率有些頻繁,但她應該不會嫌棄。

誰知剛轉身走出三步,一隻腳還沒邁出大殿的門,那沉重的門眼睜睜就在她鼻子跟前拍上了。

南扶光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對上另一張同樣鮮有表情的臉。

宴幾安冷淡道:“沒講完。”

南扶光:“……”

……

南扶光的表情很差。

差到謝從不需要”他心知且必須吶喊”都幾乎脫口而出“差不多得了你別不是又想跟你師父打架喝了幾瓶啊他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你”。

宴幾安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衝她招招手,南扶光也沒動,就艮著脖子望著他。

前者終於是露出個無奈的神情,叫了聲“日日”。

現在大殿內又是那些叫的上名字的各閣記名弟子,按照常規,雲天宗議事不過這些人,他們見多識廣——

但並不妨礙這會兒他們為雲上仙尊話語中的妥協意味感到震驚。

“沙坨裂空樹枯萎之前的所有事,皆為前塵。”

宴幾安沒有管其他人的表情,只是與南扶光旁若無人的對話。

“我從來不認為那時候的任何存在關係需要在千百年後,一切化為虛無又重新降世後重新被繼承。”

南扶光動了動唇,但是還是忍住了,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面,沒吱聲。

留給上首座仙尊一個倔強的發頂。

“再次降世,我的任務便只剩下這蒼生黎民百姓。”

稍一停頓。

“現世道侶既定就不會更改。”

像是生怕南扶光聽不懂話或者自行無視事實發散(畢竟她真的很擅長),宴幾安語氣稍微加重了一些。

“除卻聯手復甦沙陀裂空樹,我和鹿桑不會有那樣的關係。”

南扶光快要把自己的腳面盯穿,縱使頭頂匯聚了無數等待吃瓜的目光。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大殿內安靜得好像已經鴉雀無聲。

慢吞吞抬起頭,她望入上首座仙尊那雙平靜無波瀾的雙眸中。

“我才不信。”

如果“他心知且必須吶喊”還活著並且是一大群,那麼現在大殿上必定整齊劃一地響徹對南扶光的讚揚之聲:好狗膽。

這一次是宴幾安主動站起來,一步步向她走來。

在南扶光面前站定,雲上仙尊微微俯首,冷血動物的手總是沒什麼溫度,卻輕輕摩挲了下她的頭頂,伴隨著她抬頭,那手自然落在她長髮一側。

稍一頓,彷彿夾雜著赤雪峰積雪的冷香衣袖輕晃,仙尊蒼白修長的指尖將她一縷碎髮挽至耳後。

指尖若有似無掃過她的耳廓,親近又剋制,一如記憶中尊師應有的姿態。

“神鳳本來遲早就會降世,若有心繼承前世關係,宗門提出我需要一名道侶時我也不會點頭答應。”

南扶光想了想,黑亮的眸子閃爍了下。

“空口無憑。”

“如何自證,你提。”

”不要再讓別人牽你的手,或者袖子。”她抿了抿唇,“我覺得這不合適。”

宴幾安頓了頓,似對這個提議有些困惑。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哦。”

南扶光勉為其難地說,“你還要畫幾張符籙賠給我,我的蟲子被你弄死了,我花了好久才……到時候跟有沒有人老拽著你的袖子無關,我主要是在生氣這件事。”

宴幾安其實是想提醒南扶光這個名字很長的小蟲子最好不要隨意放出來,畢竟沒人想要大聲宣佈自己的心聲……她帶著這玩意以後只會讓其他弟子更加對她避而遠之,但是瞥了一眼南扶光的臉色,他猶豫了下,識相的忍住了這個所謂“提醒”。

“可以。”

戰爭結束了。

暫時。

……

南扶光伸手重新拉開門,發現外面的人都沒散,還眼巴巴地站著。

並且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這門的隔音應該不太好,裡面說什麼外面都聽了個一清二楚,畢竟現在他們看她的表情很像是在看那什麼妖孽。

而且是腦子有病的妖孽。

但這種“你憑啥啊”的目光打從她遲遲無法突破築基末期就開始有了,她不算陌生。

無視所有不友好目光,南扶光只是尷尬地衝著站在人群正中央,雙眼通紅含淚的鹿桑尷尬一笑,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是剛才大殿內有提到的另一位主角,說不定現在人家覺得非常躺槍。

後者仰著小臉望著她。

“抱歉,大師姐。”

她哽咽了下。

“我也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什麼神鳳,我也根本不知道也不記得……修仙入道的世界對我來說很陌生,因此我可能是過度依賴仙尊了。”

她說的不無道理,初來乍到,被完全陌生的世界嚇個半死,恨不得掛在把自己帶來的人的褲腰帶上真沒什麼錯。

南扶光剛想說沒事以後別那麼過度依賴就行了,就看見晶瑩剔透的淚水幾乎從那雙紅得跟兔子似的雙眼中奪眶而出,鹿桑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咬得下唇泛白。

她“呃”了聲,想說的諒解就這樣堵在嗓子眼裡——

直到鹿桑下唇被自己咬出一絲絲血跡。

南扶光一頭霧水:我道侶跟我深情表白(並沒有),你一臉忍辱負重做什麼,你又不是暗戀他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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