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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橐橐。
馮紫英坐在馬車上也在思考。
一到賈府沒準兒就要面臨賈母和王夫人她們的質問了。
元春上車前就悄然告訴他王夫人和薛姨媽已經責問過她了。
沒想到元春居然還有這番大心臟,能興高采烈的畫舫一遊之後忍到這個時候才告訴自己,自己還真的小覷了女人的承壓能力。
也就是說都知道了,該攤牌了?
馮紫英還要琢磨琢磨。
利弊都要考慮清楚,賈家這邊現在都有四個人知道了,沒準兒賈政也會知道,恐怕更會嚇得要死。
李紈簡單,不會出什麼問題;賈母和王氏那邊,只要說通,估計問題也不大。
麻煩是薛姨媽怎麼也知道元春在宮中的情形,現在知悉這個情況,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會不會告訴寶釵?
這一點倒是需要好好和薛姨媽說一說,避免無謂的麻煩。
對這類事情的露餡馮紫英是早就有思想準備的,紙包不住火,何況元春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掩飾隱藏的人。
對宮中可能的暴露,他有準備。
周培盛和周德海叔侄早就投靠了自己,還有裘世安也在去年自己從陝西回京只會就主動來聯絡自己。
即便是從仁壽宮重返內宮為梅月溪效力的戴權也來找過自己,很明顯都是看到自己作為兵部侍郎對上三親軍的整頓清理所顯現出來的力量,想要結交好自己了。
《紅樓夢》書中四大太監,戴權、夏秉忠、裘世安、周培盛,除了一直跟著許君如的夏秉忠還沒怎麼接觸,其他幾個他都有接觸,而周培盛更是直接倒向了自己,恐怕連郭沁筠都沒想到周培盛倒向自己會倒得這麼徹底。
實際上夏秉忠一度和梅月溪也眉來眼去過,但是後來梅月溪打通英妃那邊關節,把戴權打發回來為梅月溪站臺,一度讓更多的人看好祿王,梅月溪便冷落了夏秉忠,但後來卻是義忠親王強勢崛起,又得到了元熙帝的支援,最終登頂,所以當時宮中情況也是亂成一團。
這些太監都是趨炎附勢之輩,更看重誰更有潛力,他們特殊的身份使得他們不得不依靠於皇權。
當然當發現外廷,也就是朝廷對宮禁影響力越來越大之後,他們也自然而然生出異心,主動和外廷文臣結交起來了。
有了周培盛的幫助,要解決元春破身的問題其實並不難,無外乎就是在起居注上做文章。
現在永隆帝都人事不省了,在起居注上塗改一下,要麼直接改成元春是和永隆帝同過房的,要麼索性假作被塗改了沒有同過房,然後有人要有意構陷陷害元春,總而言之水攪渾,誰也無法斷言元春究竟是和永隆帝同過房還是沒同過房,那就容易解決許多了。
當然這只是最後一手,萬不得已才用出來。
正常情況下,馮紫英還是希望一直這麼拖下去,反正元春都到偏宮去了,沒太多人在意,萬統帝要關注也是關注那幾個有子嗣的皇妃才對。
所以當馮紫英被賈母和王夫人招去直接質問時,他就沒有多少狡辯地徑直承認了。
賈母和王夫人都被馮紫英的這份坦然給震驚了,難道現在朝廷文臣都驕橫跋扈若斯了麼?
偷了皇帝的女人,竟然這般滿不在乎?
是真當皇帝不存在了,還是覺得萬統帝現在根本沒有心思來管這些前任皇帝的事情了?
又或者是龍禁尉宗人府這些機構都被馮紫英收買通了?
一時間賈母和王夫人望向馮紫英的目光都有些恍忽模湖了,以前那個溫文儒雅的少年郎幾年時間就變成了讓她們都難以想象和接受的形象了。
賈母和王夫人都一時間失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賈母更是低垂下頭,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還是王夫人畢竟更關心自己女兒一些,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才訥訥地看著馮紫英道:“鏗哥兒,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這是替你們馮家招禍,害了元春,也是在替賈家招禍,一旦暴露,我們兩家人都要身死族滅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啊?”
“不至於。”畢竟睡了人家的女兒,元春還是人家的親生女兒,馮紫英語氣裡還保持著客氣和澹然:“元春和小侄之間的事兒一句兩句話也解釋不清楚,但是小侄的確是看到元春自幼進宮獨守深宮,楚楚可憐,無意間遇到,……,然後接觸了幾回之後,情難自禁,……”
門“砰”的一下被推了開來,又被關上,元春滿臉視死如歸的模樣,走了進來,跪倒在二人面前。
“老祖宗,母親,一切都是女兒無恥,勾引了紫英,和紫英無關,女兒這一輩子二十年多年,十二歲之後一直在宮中裡孤苦伶仃,除了抱琴和我相依為命外,也再無機會接觸到其他人,……,見了紫英之後,女兒便情不自禁,念及紫英一心為我們賈家幫忙出力,女兒甚是感激,……,再後來,……,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元春的罪過,若是老祖宗和母親覺得女兒該死,那女兒今夜便尋個去處,三尺白綾了斷此生,……”
這一番逼宮可謂理直氣壯,很有些豁出去的味道來,但是賈母和王夫人哪裡還不明白這元春如此一做?
當著馮紫英,哪裡是要自尋短見,而是擺明要馮紫英扛起責任來,也是要讓馮紫英給賈母和王夫人一個交待,一個臺階。
馮紫英同樣明白元春的意思,就是要讓自己給賈母和王夫人一個說法,就趕緊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
事已如此,就說該怎麼解決,不要再糾結,連她這個女兒家都能抹下臉來,又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鏗哥兒,此事無論如何都是你鑄下大錯,元春她是女孩子,亦有責任,但是事情都已經出了,要說老身也有過錯,當年就不該讓元春進宮,結果讓她枯守深宮十餘年,是老身和她父親母親對不起她,毀了她一輩子,……”
說起來賈母也是老淚縱橫,王夫人抱著元春也是哽咽抹淚不已,弄得馮紫英都有些看不明白這婆媳倆是合夥兒來演戲給自己看,還是真的有感而發了,這對婆媳都不是省油的燈,真要演戲自己也看不出來。
“眼下事宜如此,多說無益,馮家和賈家現在事實上已經綁在了一起,比當家賈史王薛四家綁得更緊,可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一旦事發,誰都跑不掉,鏗哥兒你說不至於,是何意思,元春現在這副情形,連我們都瞞不過,怎麼能瞞得過宮裡人?”
賈母最後的話還是回到瞭如何解決問題上來,倒是讓馮紫英心裡略微舒坦了一些,起碼這個老太婆還是顧大局分得清輕重的。
“這一點還請老太君放心,我好歹也是兵部侍郎,上三親軍也是我一手安排,至於宮內,不瞞老太君和太太,亦有我的心腹,元春之事,固然有人知曉,但亦翻不起風浪,她之前是否是處子之身,有無和皇上同過房,不是誰嘴巴一說就行,得有宮內起居注來證明,……”
馮紫英話語一出口,賈母和王夫人都是震驚莫名,難道馮紫英連宮內起居注都能去動手腳了?那這宮中豈非成了他一手遮天?
“這起居注是每一任皇帝一換,萬統皇帝即位之後,永隆皇帝的宮內起居注實際上已經被封存起來了,按照大周慣例暫時還要留存宮中,三年之後送宗人府存檔,所以這些起居注現在其實已經並不受重視了,或者說是在萬統皇帝即位那一天開始就已經被擱置在一邊,不受重視了,甚至可以再往前推一些,在永隆皇帝鐵網山秋獮遇刺昏迷不醒,無法視事之後,就沒那麼受重視了,反正皇上就一直在床上躺著,沒法視事,也談不上什麼起居行動,有多大意義?”
馮紫英顯得很輕鬆,輕鬆得別說賈母和王夫人難以接受,甚至連元春都止住了低泣,認真聽了起來。
“所以這玩意兒放在宮裡雖然說是封存,但並非沒人能接觸到,而萬統帝的宮內起居注自然有他信任的內侍來撰寫,而永隆皇帝的宮內起居注則是周樹春在撰寫,現在周樹春已經被掃地出門趕出了內宮,跟著裘世安在混日子,所以……,總之一切都安排好了,真要有人想要那元春身子事情說事兒,先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量,……”
“好歹元春表妹還是我的正妻,妹妹也是我的妾室,賈家和馮家是關係極為緊密的姻親,要找元春茬兒的人,無外乎就是宮內人,他們做這種事情之前也會考慮一下後果,得掂量一下元春背後的馮家和我,另外也要看看找元春的茬兒的目的價值和意義,值不值得和馮家交惡開戰,……”
馮紫英沒說下去,但是言語裡流露出來的霸氣卻是不言而喻。
誰要來找事兒,就得要面臨馮家這個龐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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