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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十年,對於李白來說,過於漫長了。
在此之前,李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長留一地,不為入仕,不為求仙,為的只是煙火紅塵。
“阿兄,去往何處?”
“河南道。”
司馬承禎於李白而言,總歸是有幾分奇特意義的。
年少氣盛,神遊八極的盛讚。
困頓掙扎,醍醐灌頂的開解。
似忘年知己,又似智者大師,司馬承禎的存在濃墨重彩,根深蒂固。
王屋山陽臺觀是司馬承禎老去之地,傳聞,司馬承禎羽化之時,有雙鶴繞壇,白雲從壇中湧出,上連於天,容色如生。
玄宗感念其德高望重仙風道骨,賜銀青光祿大夫,號貞一先生。
可以說,司馬承禎這一生,圓滿至極。
李白前往河南道,必然要重遊故地。
一匹馬,一壺酒,長劍在身,錦繡在胸,沒了當年遊歷諸地想方設法干謁心切,一路上是真正的悠閒恣意。
面對大好河山,不再別有目的。
天高雲淡,小馬遊蕩,時而漫步時而奔騰,豈是暢快二字能夠概括。
走走停停,詩仙太白離長安遊山川的訊息不脛而走。
不少人試圖,沿路慕名拜見。
東都洛陽。
白玉誰家郎,回車渡天津。
看花東陌上,驚動洛陽人。
熙熙攘攘,忙於遊樂賞花的李太白,遇到了慕名專門前來拜見的杜甫。
就是那個與李白分別後,用一生在追憶懷念李白的詩聖杜甫。
《贈李白》、《冬日有懷李白》、《春日憶李白》、《送孔巢父謝病歸遊江東,兼呈李白》、《夢李白》、《天末懷李白》……
零零碎碎,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思李白,逢年過節憶李白,烘托氣氛誇李白。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若說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汪倫是李白的榜一大哥,那杜甫就是最忠實的迷弟。
蓀歌依稀記得,後世是這樣形容李白與杜甫的相遇“四千年的歷史裡,除了孔子見老子,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聖,更可紀念的。”
“如同太陽和月亮的相遇。”
李白聲名斐然,如光芒萬丈的太陽。
杜甫科舉不第,如微露光華的月亮。
此時的杜甫,三十三歲,雖科舉失利,但雄心不改,依舊意氣風發。
誰說杜甫不曾年輕過呢!
蓀歌看著面前這個微微緊張,眼睛又亮的驚人的杜子美,心中忍不住嘆息。
後世之人提及杜甫,最先能想起的永遠是一個“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暮氣沉沉窮困交加的形象。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
可實際上呢?
杜甫出身清白,京兆杜氏也曾煊赫一時,自幼才氣不俗,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生來便是暮靄心性。
無論是“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還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都足以證明杜甫亦曾經是心高氣傲鮮衣怒馬之人。
只見杜甫微微躬身垂首,雙手交疊於額前“晚生……”
李白連連阻止“同輩論交便好。”
杜子美的一句晚生,硬生生讓他覺得自己已經白髮蒼蒼老態龍鍾。
天地良心,他雖比杜子美年長十一歲,但多年仰賴阿月悉心照料,再加之長安十年養尊處優心性開闊,單看外貌,說與杜子美同齡也未嘗不可。
所以,杜子美自稱晚生大可不必。
杜甫微怔,頗有些不知所措。
在杜甫心中,李太白就是當之無愧的神,他心甘情願的將李太白捧在神壇之上。
“在下杜子美,仰慕謫仙人甚久。”
“坐。”
李白擺擺手,隨意道“不必拘謹。”
他和阿月,都不是循規蹈矩恪守禮教之人。
杜甫搓搓手,心潮澎湃的坐在李白對面,然後含笑對於蓀歌問好。
“見過明月公子。”
世人皆知,謫仙人與明月公子向來形影不離,始終相伴。
時至今日,唯有明月公子能讓謫仙人褪卻仙氣,素手做羹湯;當然也唯有謫仙人能讓明月公子再次釀酒。
“你們聊,你們聊。”蓀歌嘴角掛著笑容,努力降低存在感。
咳咳,不必理會她,她做個吃瓜群眾就好。
說實話,她是磕過李太白和杜甫cp的。
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
李白:……
李白總覺得心裡毛毛的,他家阿月的眼神頗有些不懷好意。
李白如坐針氈,而杜甫全程沉浸於追星成功的喜悅當中。
這大唐,謫仙人李太白的崇拜者如過江之鯽,能有幾人似他這般與謫仙人對面而坐,得謫仙人斟茶。
杜甫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雲裡霧裡不知今夕是何年。
稜角分明的面龐上還掛著幾絲可疑的紅暈,眼神時而羞澀,時而堅定,讓蓀歌這個吃瓜群眾忍不住浮想聯翩。
對,就是這個韻味。
欲拒還迎很嬌羞,甜的很上頭。
李白則是在不住的寬慰杜子美莫緊張,放輕鬆。
蓀歌心中大呼,磕到了。
繼續繼續,她還可以!
當年她磕岑夫子和李白,都沒這麼熱血沸騰。
注意到蓀歌的眼神越來越火熱,李白越發心神不定,今日若看黃曆,必然寫著不宜迎客。
李白客客氣氣開口道“子美,不如今日就先談到這裡,明日再繼續,可好?”
蓀歌眨眼,粉紅的泡泡猝不及防的碎了。
“杜郎君,不如今日就留下用飯吧。”
“阿兄已經很久沒有與人這般相談甚歡了。”
李白:!?(?_?;?
很久沒有與人這般相談甚歡?
阿月說這話,也不知良心痛不痛。
“那便留下吧。”
“對酒暢飲,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蓀歌既已開口,李太白就算心中疑惑,也不會再出言反駁。
聞言,杜甫心中喜悅更盛。
李白斗酒詩百篇,已經是無數文人墨客公認的一個事實。
飲酒後的李白,彷彿才是真正的仙人降世。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多謝明月公子,多謝謫仙人。”
在杜子美看不到的角落,李太白揪著蓀歌的袖子,面目凝重“阿月,你是不是對杜甫起了別樣心思?”
這般熱情,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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