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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唐倒是有些酒量,但接連三杯酒下肚饒是量再好也不禁感到一陣火辣眩暈,一時間紅光上湧,人若桃花,纖纖擢素手,微微輕扶額。

小源在後面看得又吃驚又心急,心想小姐今兒是怎麼了?這鄭公子是有魔力還是怎麼的?平日裡那些臭老爺一擲千金都難搏小姐一笑,就算是面對蘇公子小姐也是禮貌般地笑笑。至於喝酒,小姐從來都是淺嘗輒止,哪有像今日這般連飲三杯?況且還是主動敬酒?這...這要是真的喝醉了,豈不便宜了這討厭的鄭公子?

想到這裡,小源擔憂地關心道:“小姐,你喝慢點兒...”

知唐睜開略帶迷離的雙眼,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打緊,能得此曲,就是今日醉倒在此也不為過。”

看得出,知唐今日開心異常。

“醉倒?”英平伸出手輕輕放在玉壺上。

看著英平戛然而止的動作,知唐目光閃動。她並不知道鄭公子下一步要做什麼,不過以她日常與那些老爺、公子接觸的經驗來看,這位鄭公子十有八九會順勢端起酒壺給自己斟滿第四杯——

能讓美女在自己面前醉倒,恐怕是很多男子夢寐以求之事吧?

感受到英平眼中閃過的那絲異色,知唐心中忽然升起一絲絲無奈,心道這位鄭公子終究是與那些討厭的男人沒有兩樣。

可英平隨後的話卻讓知唐感到有些詫異——

“久聞姑娘琴藝聞名渭水,本欲與姑娘一同探討此道,若姑娘就此醉倒,豈不可惜?”說罷,英平竟將玉壺扶至自己面前,繼續說道:“飲酒,微醺之態是為最佳,即可開啟話匣子,又不至於爛醉如泥,豈不妙哉?”

知唐驚訝地看著‘鄭公子’,想不到他竟有這般說辭,到頭來卻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如此知唐求之不得,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

經過小半日愉快的交談,英平與知唐倒是熟悉不少。

兩人交談的內容幾乎皆在‘琴’上面,是以也沒太多的尷尬。最後未時一過,英平便主動提出要先行離開,並答應若是有空下次一定再登門造訪,共敘前題。

將伊依送回家中之後,英平與葉長衫二人便向皇宮走去。

一路走來,英平都沒有開口,他只是怔怔地望著前方。

葉長衫見英平沉默不語便也沒有上前打攪,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自從大師兄逝去之後,英平整個人感覺都‘鈍’了不少,腦子裡的想法越來越難捉摸。先前英平雖然時常耍小聰明,但葉長衫只要看看他的眼神便大概能猜到他肚子裡的是壞水還是好水。如今呢?英平的表情要麼就是聲色犬馬時的放縱大笑,要麼就是一臉平靜地面露鄰家老奶奶般‘慈祥’的微笑。

葉長衫也試著去猜測英平想法,再經過幾次嘗試之後都無功而返,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這種嘗試——反正只要英平的安危沒有收到威脅就好,至於其他的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看著神色愈發凝重的英平,葉長衫只當他又在為明日去太后那兒請安的事情所煩惱。每次想到這件事,葉長衫總是會格外同情英平,要對著自己的仇人恭恭敬敬,非但如此,還要尊稱她為‘母后’,這的確是普通人難以忍受的事。

想到這裡葉長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準備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以示寬慰。可就在他的手掌將要落在英平肩膀上時,只見英平忽然抬起頭,口裡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我想和她睡覺——”

聽到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葉長衫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英平身後,他趕緊用手撐著英平的肩膀才維持住身子平衡。

“你說啥?”葉長衫站穩之後問道。

“我說我想和她睡覺。”

“誰?和誰?”

“她!知唐啊!還能有誰?”英平理所當然地說道。

“合著剛才你一直愣神就在想這些?”葉長衫的表情中寫滿了不可理喻。

“不然呢?”

“我當你在想...”回想起方才自己多餘的擔心,葉長衫倍感無奈,他輕輕地‘切’了一聲,而後補充道:“想就算了,還這麼大聲地說出來,你個臭流氓!”

“那我...”英平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此刻人來人往,似乎自己如此直截了當是不太合適。

“委婉點、含蓄點、文雅點不好麼?”

“唔...”英平托腮思考,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隨後,他看著葉長衫鄭重地說道:“我想和她睡一輩子!”

葉長衫翻了個大白眼,心道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和人家睡?

不過經這麼一攪和,方才沉默的氣氛倒瞬間煙消雲散,葉長衫見英平又恢復了以前的活躍,便走上前去與他並排而行,問道:“我問你,剛剛在蘭秋坊的時候,你為啥還要那一千兩銀子?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這事兒。”

自打葉長衫認識英平的那一刻起,英平就一直有個‘小財主’的身份。他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就從沒有在乎過銀子什麼的,雖說一千兩是不少,但對於已是一國之君的英平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是以葉長衫才會驚訝於英平的這種行為。

“為什麼?這都不懂?”英平鄙視地看著葉長衫,心道難怪連牽個手都要我幫忙。

“不懂”,葉長衫直接承認道。

“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葉長衫一愣,他思考片刻後說道:“當然是不提此事,讓她自己留著那銀子咯。”

英平眯著眼看著葉長衫,隨後無奈地搖搖頭,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怎麼了?”葉長衫有些疑惑,心想難道自己說得不對麼?

“膚淺了!”英平故作高深地說道。

“怎麼膚淺了?”

“知唐是什麼人?”

“知唐是......”

‘舞女’兩個字剛到嘴邊,葉長衫又把它嚥了下去。

“不就是花船上的舞女麼?這有啥不能說的?”

見英平倒也不在意,葉長衫附和地點了點頭。

“知唐雖是舞女,但卻又與其他舞女不同。她雖是紅塵中人,但內心卻清高的很。”

葉長衫仔細想了想,又用力地點了點頭。

的確,知唐若是甘於命運的安排,恐怕她早已沉淪於世俗,又怎會像今日這樣擺出一副高冷自愛的姿態?

“其實她內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與將來的命運...”說到這裡英平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似乎對於知唐坎坷的遭遇他亦是感同身受。他繼續說道:“可正是因為如此,她對於‘做正常人’的那份渴求比其他人都更強烈。”

葉長衫默然,他抬頭看著英平,此時他不但有些理解知唐,似乎也有點今日的英平。

“表面上,她光鮮亮麗,什麼蘭秋坊的頭牌、清倌人、琴道大家、才女.......可這些不過是好聽的噱頭罷了,說白了她終究還是一名舞女,到最後她還是無法擺脫命運的安排,她終將成為男人手中的玩物,只不過她取悅的物件不是芸芸眾生,而是站在更高層的權貴罷了,可這些對於她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葉長衫不再說話,此時的他對知唐的處境與遭遇甚至感到有些憐憫。

是啊,自己如今雖然是先生的關門弟子,一身修為已達天璣境,又是當今聖上的御林侍衛,可這些加起來都沒有當初在小村莊中爹孃常伴的日子快樂。

“她...終究是世人眼中的一件‘貨物’罷了...”

英平不管陷入沉默的葉長衫,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她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吶,自己的將來、自己的命運卻不在自己手中。那蘇公子,看似誠心誠意,其實呢?不過是想將這所有人都得不到的‘寶物’拿到手罷了,這樣他便能在朋友中好生炫耀一番。更何況越是得不到就越是騷動,知唐的再三拒絕也讓他不惜放下身段來‘誠心’追求,實際呢?恐怕到手之後用不了幾個月就會將她丟在一邊另尋新歡吧。”

“所以,你這一千兩…...”

“所以這一千兩我非要不可”,英平重新回到最初討論的話題,道:“我自然不會在乎區區一千兩銀子,但知唐的內心不過是渴求一絲平等、一份尊重,那一千兩是她的允諾,好!那我便應允她,一首曲子一千兩咱們公平交易。若我像你說的那般不提此事,只是一味地迎合她,那我又與那些諂媚、色迷心竅的人有何區別?那等她回過味兒來,豈不看輕了我?更何況——”

英平忽然將頭顱一昂,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是誰?且不說我的身份,就憑我能與餘音論樂說曲,這琴技上面的造詣恐怕已是中原頂尖。更何況知唐她一心求‘琴’道,若不付出大代價,又怎能體現我琴藝的卓爾不群?又怎能體現她對此曲的渴望?”

看著英平這副自戀的模樣,葉長衫心中一柔,他知道心目中熟悉的那個英平又回來了。

“嘿嘿,我是誰?”英平裂開嘴笑道:“我可是英平!寒門第三代首徒!豈能與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用那俗套的伎倆?若傳出去不是丟了咱師祖的臉?”

葉長衫忍俊不禁。

“她,不同尋常,我,亦是非凡,此事啊急不得——”

說罷,英平邁開步子得意洋洋地晃了起來,如同一個永遠不會倒下的不倒翁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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