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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就知道所謂的“白鯨港守備司令官”絕對不可能是個美差,但真的大致弄清情況之後,安森多少還是有點兒鬱悶的。
當然,任何事情都具有兩面性——眼下的冰龍峽灣已經是個火藥桶,就算自己和風暴師繼續激化矛盾,局勢再糟也糟不到哪去了。
考慮到自己給盧恩家族畫的大餅,這種矛盾激化的局面某種程度上甚至算一件好事;畢竟如果殖民地一片祥和,作為外來勢力的風暴師就更沒有多少插手的餘地了。
這也就引申出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是否出於路德·弗朗茨的授意?
很顯然,盧恩家族有向新大陸拓展勢力,甚至是將自己根基搬遷到殖民地的想法;如果路德·弗朗茨知道這一點,那麼是否證明他是打算利用這次機會,將克洛維最強大的舊神派力量,從克洛維的土地上驅逐出去?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自己就不能只是做做樣子,繼續給盧恩家族畫大餅,而是要實打實的為盧恩家族的統治創造足夠的環境和局面。
換而言之自己的計劃,風暴師原本的既定目標也必須隨之調整;維穩和調停是絕對不行了,說不定自己還得想辦法激化矛盾,讓這個火藥桶燃燒的更猛烈點兒才行。
但這同樣也有個問題,一旦騷動和暴亂擴大,勢必會影響到殖民地貿易的安全和穩定;屆時其他人下場如何不好說,自己這個“白鯨港守備司令”是肯定要被追責的!
出了問題不好輕易甩鍋,算是有編制的壞處之一了。
心事重重的安森陪威廉又喝了兩杯,後者便起身告辭了——作為戰列艦的艦長,尤其還是以上校的身份指揮戰列艦,威廉·塞西爾顯得異常謹慎,不敢有絲毫鬆懈怠慢。
“啊,還有件事。”
就在離開之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威廉突然轉過身,對安森說道:“接下來幾天,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是麻煩您儘量不要離開船艙比較好。”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您看到了某些類似颶風或者海怪一類的東西,請務必不要驚慌或者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儘管交給我們就行。”
“關於航行期間的一切問題,我和各艦的艦長將全權負責,有任何需要您必須知道的事情,我們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您,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也請直接向我詢問。”
“除此之外,您和您的風暴師只需待在船艙裡,安心的等待抵達冰龍峽灣就可以,其它的什麼都不用多問…可以嗎?”
雖然用的是請求的口吻,但威廉·塞西爾的表情卻十分嚴肅,完全是不允許對方拒絕的模樣。
於是安森並不多問,點點頭道:“當然沒問題…我會召集各個船上的軍官,讓他們約束手下不要亂跑的。”
“那就麻煩您了。”
說完,威廉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目光望向一旁吃罐頭吃得滿臉都是的莉莎:“今天的午餐時間是十一點半,我會讓他們準備龍蝦濃湯和芝士朗姆蛋糕——這可是王冠號的特色,還請務必賞光品嚐。”
“嗯!”
女孩兒開心的用力點了下頭,揚起滿是蘋果醬的小臉蛋,衝威廉露出了天使般純真的笑容。
真是個可愛的好孩子啊,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回想起剛剛自己被小女孩兒嚇一跳的經歷,年輕的海軍軍官一邊暗自嘲笑自己過分警惕,一邊告辭轉身離去。
………………
“海怪?”
微微搖晃的船艙裡,抱著一瓶朗姆酒的卡爾·貝恩,有點兒緊張的看向安森:“他真是這麼說的?”
“這是他的原話。”
安森微微頷首,視線瞥了眼旁邊似乎在若有所思的法比安:“我猜大概是因為接下來幾天的航線比較危險,想讓我們不要在船上隨意行動,或者干涉艦隊行動的指揮權吧。”
這並不是胡亂猜測,畢竟海軍和陸軍的矛盾由來已久,就算雙方的高層之間能夠相互理解,但並不等於中低層也能做到;尤其他們眼下還在船上,被看不慣的海軍官兵針對或者故意挑事,並不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與其等到問題爆發了再處理,不如事先就予以“善意的警告”,讓雙方保持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更合適一些。
更何況雖說這次風暴師是有求於人,但至少名義上雙方是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對方會擔心自己想要爭奪艦隊指揮權,甚至將整個艦隊淪為風暴師的一部分,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雖說自己確實有這方面的想法。
“我倒覺得,那位威廉·塞西爾上校說的有可能是真的。”
法比安突然開口道。
嗯?!
安森和卡爾同時猛地抬頭,表情各異的看向前近衛軍軍官。
“最近這幾天,我和王冠號上不少船員都私下聊過——大部分都是些幾杯酒下肚,就能滔滔不絕說上好幾個鐘頭的傢伙。”法比安聳聳肩,用非常平淡的口問道:
“新大陸和秩序世界不同,秩序教會在這裡的影響力微乎其微,甚至連信仰秩序之環的信徒也和我們完全不同,更符合教派分裂時期盛行於艾德蘭那一派,我記得好像是叫做……”
“普世宗。”不等法比安開口,安森便平靜的開口道。
關於這方面的知識,他在北港的時候臨時突擊惡補過——聖徒歷前三百二十年,持續不斷的“教派分裂戰爭”造成了大量的難民。
戰爭在破壞商業活動的同時,也嚴重打破了當地的社會結構,變得混亂而動盪。
為此各地教會開始提出新的教義,認為教會應當成為阻止教徒國家間的鬥爭,將矛頭對準異教徒,鼓勵並支援一切開疆拓土和對外探索舉動,為取得成功或因此而犧牲的人授予巨大的榮譽。
與此同時,還應放鬆對商業活動的管理,允許放貸,在週末工作;甚至主動參與其中,以教會的信譽與權力做抵押,替遠洋探索和貿易事業提供便利和擔保。
後來秩序教會的金融貨幣體系,就是從這一派吸收兼併而來的。
但教派合流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殖民地真的像法比安所說主流信仰是普世宗的話,那麼除了名字一樣,雙方的信仰恐怕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了。
“除了主流的秩序之環信仰,還有大大小小各種異端組織,以及當地土著的本土信仰。”法比安繼續道:
“因為教會始終無法在殖民地建立起教區和大教堂,殖民地無力更無心干涉這些,導致這些異端信仰遍地都是,據說就算是舊神派明目張膽的走在大街上,也無人會去過問。”
“連舊神派都沒人管嗎?!”卡爾瞪大了眼睛:
“可這個和海怪有什麼關係?”
“在所有這些異端信仰中,有一個被稱作‘幽淵之海’的傳說流傳的範圍最廣。”法比安無視了卡爾,繼續講述道:
“據說在洶湧海的最深處,存在著一頭超乎想象的巨大海獸;每當一年終結的末尾的無月之夜,祂會藉助滿天星河的力量,開啟幽淵之海的大門,現身於某處的海灘上。”
“祂的長相酷似巨大的軟體動物,有百頭千角,億萬觸鬚…普通人即使就站在旁邊,也無法窺探到祂的樣貌;但若打破禁忌親眼目睹,那麼此人會在第一時間被無法理解的恐怖碾碎神智,或者覺醒某種連本人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類似的形容,自己好像從某人那裡聽到過。
“傳說中,這個無法形容的巨獸所盤踞的‘幽淵之海’是一片與這個世界‘平行’的水域…理論上說,它可以出現在洶湧海的任何一處;普通的船隻不會被祂傷害或者攔截,可一旦有任何玷汙大海的瀆神行為,就會在無盡的風暴中被億萬觸手拽進其中。”
“同時,祂還是新大陸的‘看門人’和所有擅闖這片土地之人的‘收割者’;如果某一年不幸落水的人數量過少,祂就會掀起恐怖的風暴,製造海難將船隻捲入海底。”
“而為了收割缺額的生命,每年的年末,都有可能成為祂捲起風暴和滔天巨浪,大肆收割生靈的時刻。”
“而告訴我這個傳說的船員,還說了另一個洶湧海上非常有趣的‘傳統’——如果他們遇到了一場海難,爆發了一場戰鬥,甚至是有人不幸失足落水無法獲救之後,大家都會默默唸誦這麼一句話……”
“願今年的幽淵君主,已經收穫豐足。”
法比安端起了桌上的朗姆酒瓶,默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微微搖晃的船艙裡,突然陷入了沉寂。
端著滿滿一杯朗姆的卡爾用力抽動著喉嚨,顫巍巍的右手開始在上衣兜裡摸索著剩餘的捲菸。
盯著地圖的安森陷入了沉思,開始回憶起某個瘋瘋癲癲的老教授。
“那…還差多少?”卡爾一頓,面色蒼白的他顯得有點兒緊張;當然,更多的是因為暈船的緣故。
“距離今年的…額度,還差多少?”
法比安看向他,波瀾不驚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個傳說,是個故事,沒有人給故事裡的怪物算績效,誰也不知道祂每年的業績指標是多少。”
“……”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法比安神色淡然的話鋒一轉:
“冬季的洶湧海雖然比夏季的要更加平靜,但事故率卻是最高的;因為船速更慢,航期更長,就越有可能撞上各種突發事件:礁石,冰山,突如其來的風暴,海底遊弋的巨大海獸,四處狩獵的海盜,敵國軍艦……”
“停!”嚇得半死的卡爾趕緊抬手打斷他:
“總之,這些問題跟我們都沒什麼關係對吧——我們腳底下可踩著一艘戰列艦呢!”
“理論上說,是的。”
“哦,那不就沒什…理論上?!”
“對啊,王冠號戰列艦還有另外四艘巡洋艦,都是快要退役的舊船了。”法比安理所當然的說道:
“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堅固,但依然不能改變她是一艘即將退役的舊船這個事實,否則王家海軍又怎麼可能願意把一艘主力艦借給我們這些陸軍,當做運輸船來用呢?”
“可……”卡爾怔了下:
“這可是戰列艦啊,光二十四磅的加農炮就有……”
“二十四磅炮六十門,六十八磅卡隆炮兩門;嚴肅號巡洋艦,十八榜炮三十門,三十二磅炮五門;鬥牛號巡洋艦,二十四磅炮二十八門,前甲板和後甲板還另有十二磅長炮一門……”
法比安抿了口酒:“沒錯,我特地問過了,至少火炮是充足的。”
“至少?!”
面色蒼白的卡爾,立刻覺察到了問題所在。
“對,雖然火炮是充足的,但平均下來的話,整個艦隊只有半個基數的炮彈和火藥…打個十幾輪就沒了。”法比安解釋道:
“當然,這也是為了把我們這六千多人連帶著各艦的海員都塞進船艙,同時還不能太影響船速,必須儘量騰出一些空間。”
“可是……”
卡爾剛要開口,突然一道慘白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
“轟——!!!!”
下一秒,突如其來的巨響從遠處傳來,震得三人下意識同時起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幾分鐘前遠方還晴朗的天空,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被烏雲吞沒,並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艦隊的方向翻湧而來。
清澈的海水開始翻騰,變成深邃無比的黑色;擺在桌上的燭臺突然搖曳了起來,跟隨某種旋律上下的翻騰。
“砰!”
沒有任何徵召,緊閉的窗戶突然被撞開,捲動著濃烈海腥味的狂風湧入船艙,瞬間熄滅了燭臺,令整個房間為之一暗。
差點兒被吹倒在地的卡爾狼狽的爬起身,發現站在窗邊的安森扶著玻璃窗,出神的望著遠處的烏雲,表情格外凝重、
“怎麼了?”
“啊,沒什麼。”
頭也不回的安森吞嚥了下唾沫,任由海風吹打在自己身上:
“大…大概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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