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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縣北,一望無際的湖泊和沼澤邊上。

此時雖然已經入秋,天氣微涼,但這片往日裡人煙稀少的荒野中,卻到處都是熱鬧的歡呼之聲。

從遠處飄揚的旗幟上來看,這正是大獲全勝之後的漢軍。

他們在劉盈的帶領下,正在捕魚。

從關中到這裡的補給線太過漫長,雞鴨牛羊之類的活物是運不過來的,而燕趙之地尚未恢復元氣,百姓填飽肚子尚且困難,就別說再去餵養那些需要糧食餵養的牲畜了。

吃膩了齁鹹的乾肉之後,駐紮在薊縣周圍的八萬漢軍,就開始各顯神通了。

首先被撒出去的,自然是獵戶出身計程車兵,但打獵畢竟靠運氣,收穫很不穩定。

在這個棒打狍子瓢舀魚的時候,下網撈魚,就成了獲取肉類的首選。

野生淡水魚體內脂肪含量低蛋白質含量高,是減肥者的首選。

但在這個人均皮包骨,油脂攝入很低的年代裡,大量吃魚,就很容易產生類似兔肉綜合症的疾病。

簡單來說,就是吸收的熱量大於消耗的熱量,最終入不敷出,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而對策其實很簡單,做魚之前用油煎一下,然後加水燉,最後再在鍋邊貼一圈雜合面餅子……

劉盈蹲在岸邊,邊嚥下口水,邊大聲為奮力收網的劉邦盧綰喊著口號。

本來他們可以等在王宮中吃現成,但因為臧荼是投降而不是戰死,所以無論是廣陽還是遼東、漁陽、上谷以及右北平和遼西這幾個郡縣的大小官員,瞬間都失去了鬥志,紛紛前來宣誓效忠。

所以沒有仗可打的劉邦和盧綰,以及很多此次伐燕的漢軍將領,就加入這場名為親民,但實則郊遊兼農家樂的活動之中……

本著‘數罟(cùgǔ)不入洿(wū)池,魚鱉不可勝食也’的原則,這時候人們捕魚的網眼都很大。

所以當劉邦將漁網提出水面的時候,一條蛤蟆奮力的從鬆散的網眼中擠出,試圖逃離被捕殺的命運。

劉盈見狀,一個箭步跳過去,一腳將蛤蟆踢得離岸邊更遠:“哼,收拾不了她還收拾不了你!下來了就別跑!”

劉盈身後,蟲達按劍而立,嘴角微微抽搐,今天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實在是搞不懂劉盈為何會跟一隻蛙過不去。

但管他呢,安安靜靜的吃瓜就好了。

只是當他伸手去拿堆在筐裡的香瓜時,劉邦頓時罵了起來:“他孃的,乃公累死累死撈魚……也不知道給乃公留兩個!”

嗯,香瓜,是甜瓜的升級版本,現在筐裡這幾個,大抵是今年最後一茬瓜了。

於是,劉邦將一臉委屈的蟲達趕走之後,招呼過來盧綰和劉盈,圍著竹筐蹲下,美滋滋的開始吃瓜。

真·吃瓜貴族。

“呸、呸、呸……”

看著如同豌豆射手一般四處吐著瓜子的劉盈,劉邦突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用力嚥下口中食物:“怎麼?把籽吃了還能噎死你?”

要你寡……劉盈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繼續化身豌豆射手。

在他身後,盧綰噗的一下笑出了聲,旋即在劉邦想要殺人的目光中也轉過身,悄悄湊到了劉盈身邊。

他壓低聲音問道:“你這次,能弄到多少匹馬?”

劉盈有些好奇的歪著頭:“盧叔你問這幹甚?哦,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直接討要虎鞭……放心,肯定少不了……疼疼疼!”

劉邦看著被盧綰用雙手捏住臉頰向上提起的劉盈,心中一片大爽,等了片刻之後,才裝作嗔怒的樣子說道:“姓盧的,你再欺負我兒子一下試試!”

盧綰回頭看他一眼,捏住劉盈的臉頰換了個姿勢,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你們給我等著……劉盈將一切記在心頭,看向盧綰的時候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語氣:“我錯了、我錯了……”

盧綰拍了拍手,得意洋洋的說道:“別以為當了皇太子我就不敢揍你了,告訴你,你盧叔永遠是你盧叔!”

劉盈揉了揉腮幫子,覺得一定要找到機會,狠狠地坑盧綰一把,才能稍稍平復自己的受到創傷的身心。

於是他抬頭詢問道:“盧叔你之前問馬的事情幹甚?”

盧綰嘆氣說道:“當然是為了墾荒。”

劉邦湊過來問道:“墾荒?墾荒不是應該用到耕牛嗎?要馬乾什麼?”

劉盈湊在劉邦身邊小聲說道:“我之前搞出過一種純鐵的鏵式犁,耕田效率是牛耕的好幾倍!”

劉邦一臉震驚的神色:“這麼神奇的嗎?”

劉盈強行壓下鄙視他的慾望,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畢竟,鏵式犁在漢中大放異彩的時候,劉邦忙活著死磕章邯、項羽,一直都沒有參與農業生產的機會。

嗯,就算是有他也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逃避過去……

而盧綰則不同,他雖然也厭惡幹農活,但為了從劉太公那裡獲取父愛,很多時候都會住在劉太公那裡。

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了這種大面積出現在關中漢中和巴蜀的新式耕犁。

盧綰鄙視的看了劉邦一眼,繼續說道:“我進城前四處看了看,恍惚間有了一種感覺。燕國,好像一直停留在周朝年間……”

劉盈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嗯,我也有這種感覺……有些地方,甚至還在用井田制!”

所謂井田制,就是將一塊土地分成九分,最中間的那一份是官府的田租,百姓耕種的時候,需要將最中間那塊田地的產出作為田租交上去。

井田制的年代還沒有土地私有這種說法,耕種土地的農民,其實都是佃農。

所以大家就都是糊弄了事,反正只要保障周圍八塊地的收成,中間那塊地,只要不顆粒無收就好……

但官府,也就是各級封建領主也不是傻子,田租收入減少,那就巧立名目,增收各種苛捐雜稅。

於是底層農民紛紛破產,逃離生活了許久的家鄉。

這就是孔老夫子所說的,苛政猛如虎。

針對這種情況,當時的晉國率先開阡陌,允許私人擁有土地,廢除井田制,不再收取中間那一小塊的田租,而是按照土地擁有者的總收入徵稅。

這樣一來,看上去百姓負擔更重了,但如果沒有各級封建主的層層盤剝,其實負擔並不重。

只是井田制這種舊制度,卻被姬姓血統純正,縮在角落的燕國繼承了下來。

也因此,在凡有血性,必有爭心的大爭之世裡,積貧積弱的燕國自然就顯得格格不入。

儘管秦滅燕國之後,試圖將自己在關中摸索出的精耕細作式的農業生產技術推廣過來,但受限於交通以及生產力的因素,最終徒勞無功。

嗯,主要是秦國存在時間太短,以及始皇帝大興土木抽調了大量的壯丁。

所以燕國這片沃土,至今還沒有得到有效的開發。

聽到劉盈的話,盧綰頓時開啟了吐槽模式:“我去城外溜達的時候,問當地的幾個老頭怎麼不用牛耕地?你猜他們怎麼說?什麼是牛耕地?我……”

劉盈使勁點頭表示理解,別說燕國了,他之前在趙國的時候,都差點被那些刀耕火種的傢伙氣死……

嗯,長平之戰的時候,趙國內部的失敗主義謀士曾進言趙王,說趙國打不過秦國的原因,就在於秦人牛耕!

傑哥,你造嗎,秦人牛耕耶……劉盈甩甩頭,將許多有的沒的拋之腦後。

劉邦看了看湊在一起開啟吐槽模式的盧綰和劉盈,突然感到有些吃醋,於是擠到二人中間:“所以,你是準備用馬拉那個什麼犁,在燕國墾荒咯?”

盧綰摸了摸劉盈腦袋說道:“你家寶貝兒子說的好,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本。”

“臧荼那廝是個武夫,根本不懂得如何治理國家,所以這幾年過去了,燕國不僅沒什麼起色,反而更窮了!”

“要想改變這一局面,就需要用到這種又快又好的辦法……”

“反正燕國平原廣袤,到處都是養馬的好地方……”

劉盈認同的輕輕頷首,越發堅定了他要把盧綰拐回櫟陽的念頭。

距離,會讓兩個曾經相親相愛的異姓兄弟變得陌生併產生隔閡,如果盧綰開墾出了大片的良田,再有了成千上萬匹戰馬……

所以……對吧。

於是劉盈抬起頭看向盧綰:“盧叔,這麼說,你是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回櫟陽咯?”

沒等盧綰回答,劉邦不屑的笑了笑:“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嗎?你盧叔現在已經是燕王了,不在自己的封地上鎮守,像什麼樣子?”

“你別打岔!”劉盈直接將劉邦扒拉到一邊,抬起頭,做出一副戀戀不捨的表情:“真的嗎?”

盧綰心中突然泛起一陣感動,摸著劉盈的腦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當然是真的了,盧叔是燕王,不僅要為燕國的百姓負責,還要坐鎮邊疆,保護你們不受外敵入侵啊……”

劉盈見自己有些用力過猛,於是決定換種打法,他將盧綰放在自己頭上的大手撥開,拉著盧綰遠離了劉邦幾步,小聲說道:

“盧叔,你真的忍心帶著她來這個苦寒之地定居?你別忘了,她可是南方人……北地苦寒,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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