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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都……
長長的號角聲蒼涼深遠又隱含激烈,這是趙佗下令越人武士發動衝鋒的號令。
號角聲過後,越人之中響起的卻是一聲聲刺耳的銅鼓之聲。
準確的說,是蛙鼓。
越人攜帶的銅鼓之上,按照部族人數規模的不同,或紋飾有六隻青蛙,或紋飾有四隻青蛙,其中諸如安陽王這樣的蠻王,攜帶的碩大銅鼓上,紋飾有十二隻逆時針排序的蛙像。
這,就是越人的蛙崇拜。
只不過他們紋飾的青蛙只有三條腿。
相傳日中有踆[]烏,月中有蟾蜍,越人的銅鼓邊上紋飾有蛙,而鼓面重心則紋飾有日,這樣日月渾然一體,完美契合越人宇宙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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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為陽,月為陰,陽為父,陰為母,陰陽交合生萬物,日月即為萬物始祖,三足蛙就是越人的始祖。
所以每當越人跳起求愛舞,求子舞,求雨舞的時候,總是雙臂向上伸開,呈‘山’字造型,雙腳向兩則岔開,呈半蹲的姿勢,然後手掌大拇指和其他四指分開,開全掌見五指。
這就是在模彷蛙的造型。
嗯,之所以求雨的時候也要跳蛙舞,是因為越人已經進入了農業社會,雖然火耕水耨,但要種稻田就需要充足的雨水,所以蛙也是雷王的女兒,是雷王派到人間的使者。
當越人需要雨水時,只需要跳起蛙舞,告訴蛙神一聲,蛙就會朝天空鳴叫,這時候再擂響銅鼓,天上的雷王聽到蛙的叫聲和鼓聲之後,就知道該下雨了。
於是,雨水灑向人間,越人就可以順利耕種。
因此,當越人之中的銅鼓擂響之後,隨軍而來的巫師從揹簍裡掏出提前從郊外抓來的青蛙,放在用藤牌堆好的祭臺上,給自己頭上插上一根羽毛,然後蹲著馬步,雙手彎曲上舉,開始跳起了大神,與此同時,口中念念有聲。
他們並非是在乞雨,而是在和雷王溝通,請求這個大神降下雷霆,噼死對面的漢軍……
說來也巧,或許是心誠則靈,或許是因緣際會,當越人巫師跳著蛙舞的時候,番禺縣以南的大海之上,勐地飄過來幾朵烏雲,緊接著就是電閃雷鳴,驚濤拍岸,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
於是,當微鹹微溼的海風吹拂而來的時候,越人計程車氣暴漲到了極點,揮舞著手中短戈長劍,將藤牌頂在身前,開始豬突勐進。
嗡!
漢軍蹶張士手中的弩弦嘈切,利箭離弦發出瘮人的一聲低吟,無數點寒星直射前方,這時候已經不再需要瞄準齊射,只需要大差不錯的瞄準前方,就一定能夠射殺敵人。
但如同洪水決堤般的越人只是整體停滯了一下,旋即踏著同伴的身體繼續向前勐衝。
在他們身後,銅鼓之聲越發高亢,巫師手舞足蹈,大聲唱誦著許多那些只在巫師家族之間代代相傳的咒文,而衝鋒的越人也不再傳出喊殺之聲,而是鼓著腮幫子,發出陣陣蛙鳴,前赴後繼,如同海浪一般迅速吞沒前浪,向前拍擊著。
遠處的海平面上,烏雲密佈,閃電像是天神手中揮舞的鞭子,抽打著狂濤怒嘯的海面,如同在降服深海之中的孽龍。
老婆,出來看上帝……劉盈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一副目瞪狗呆的樣子。
而在劉盈身邊,韓信不為所動,只是揮動令旗,激昂的戰鼓再度變了一個聲調,同時中軍幕府之上狗旗降下,旌旗迎風招展。
這是號令蹶張士退後,長槍方陣前移的命令。
此刻海風習習,吹散酷熱,正好利於身穿重甲的漢軍和敵人肉搏戰,韓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頃刻間,列陣向前推進的長槍兵方陣,如同巨浪中屹立的一塊礁石,一根根長約兩丈的大槍,無情的撥開越人手中的藤牌,閃電般刺入人體,越人化成的巨浪掀起了無數浪花,只不過這浪花的顏色卻是紅色。
鮮血之紅!
血腥的味道在潮熱的海風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令人心顫的金屬入肉聲交替著響起,共同譜出了一曲交響樂。
死亡的交響樂!
此刻,越人缺乏陣戰技巧的短板暴露無遺,他們看似人頭攢動,奮勇上前,但卻擠成了一團。
最前排的越人士兵根本沒有揮舞兵器的空間,只能在擁擠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藤牌被漢軍的長槍打落,然後銳利的槍頭刺進自己的身體,旋即一蓬蓬的鮮血湧出,隨之消失的還有他們的力氣和生命。
而後,同伴踩踏著他們的身體繼續向前,重複著之前的一幕。
慢慢的,兩軍膠著的地方開始漸漸被死屍和鮮血堆砌出一條分界線,只不過如果從天上向下看的話,會發現這條分界線在逐漸的向越人一方移動。
面對著越人這種毫無章法的戰術,韓信有些興致缺缺,只是揮動令旗,號令長槍方陣持續向前,一路平推。
面對著越人武士的節節後退,屍橫遍野,趙佗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
慈不掌兵。
況且,在戰爭之初,他對於越人的期望就是能夠遲滯漢軍的進攻,消耗他們的體能,好為之後的大反擊創造條件。
最重要的是,越人,是南越國無法長治久安的絆腳石,死的越多越好!
所以趙佗此刻的全部重心,就是放在微操著秦人戍卒組成的軍陣,不斷阻截漢軍騎兵可能發起的衝鋒。
但趙佗在秦國的時候,官職只做到龍川縣令,早年間跟隨屠睢作戰,之後跟隨任囂作戰,唯一獨當一面,指揮大兵團作戰的時候,對手還是更西邊的安陽王……
然後第一次的時候還沒打過……
所以他此刻指揮步兵軍陣,單防從正面領軍擊穿過西楚軍隊的灌嬰,勝負只在一瞬之間。
灌嬰帶領身後騎兵兜了半圈之後,利用自然拉長的騎兵縱隊,然後開始直勾勾撲向對面的秦人戍卒。
趙佗心中大喜,雖然漢軍騎兵身穿鐵甲,但秦人素喜陣戰,尤其是結成這種密不透風的大方陣,更是不會畏懼騎兵的叢集衝鋒。
“漢軍,不過如此!”
他洋洋得意一笑,揮舞令旗,號令方陣原地堅守,先用弩箭消耗敵軍騎兵,之後再用長戟教他們做人!
只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就凝結在了臉上。
在秦人戍卒嚴陣以待,準備等到漢軍衝到近前,再發動齊射遲滯進攻,造成殺傷的時候,漢軍騎兵突然轉向,在距離他們四五十步的向北而去。
在雙方的拉扯之中,當越人武士開始衝鋒,而秦人戍卒在趙佗的指揮下調轉方向的時候,南越國的軍陣之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個可以讓漢軍騎兵直接衝到越人身後的缺口!
這就是騎兵在戰場上的統治力,戰場是動態存在的,而戰機轉瞬即逝,只有這些擁有高機動能力的兵種可以準確的抓住這個機會。
在趙佗一臉惶急的搖晃著令旗,秦人戍卒撒開雙腿,根本顧不得維持自己陣線的時候,灌嬰率領身後騎兵,已經從缺口透過,目標直指被長槍方陣壓著打的越人武士。
一瞬間,那些發出怪叫,試圖嚇退漢軍的越人武士們傻住了,耳邊除了漢軍鐵蹄撞擊地面的如雷蹄聲外,就只剩下了他們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快馬呼嘯而來,勢如排山倒海。
如果說之前面對著漢軍的長槍攢刺,他們雖然死傷無數,但心中卻毫無畏懼,甚至還有幾分不服。
要不是他們手中的兵器太短,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但此刻,他們怕了。
畢竟向他們衝過來的,是四蹄翻飛,風馳電掣,總高超過一丈,重量接近一噸的重騎兵!
這種壓迫感,可能只有面對著呼嘯而來的泥頭車的人才能有深刻的感受。
身前是緩步前推的漢軍步兵方陣,兩旁則是自己的同族武士,身後則是蹄聲如雷,越來越近的漢軍騎兵。
他們退無可退!
但,他們還有蛙神!
於是許多擠不到前方作戰的越人武士,紛紛丟掉手中的劍戟藤牌,雙手上揚,雙腿半蹲,口中呢喃有聲,盼望著蛙神能夠說動她的父親,降下雷霆噼死那些正在朝他們衝過來的漢人騎兵……
只可惜這一次,他們失望了。
蛙神並沒有回應他們的祈禱,反而是滾滾如同雷鳴的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噠噠噠,噠噠噠!
如果是那些見過騎兵衝鋒的秦人戍卒就會明白,此刻馬蹄聲三下為一組的時候,意味著馬匹奔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
所以,這時候跑和不跑的差別,就在於是胸口被撞,還是嵴梁被撞……
至於結局,自然都是被馬蹄踩死……
不過另一邊的雲車之上,趙佗卻敏銳的把握住了一個戰機。
當漢軍騎兵衝擊越人戰陣,陷入膠著的時候,他指揮的秦人戍卒可以從容封住漢軍騎兵的退路。
如果這個時候,他的象兵加入戰鬥,必然可以圍殲這股突入戰場的漢軍騎兵!
“機會,真的出現了!”
於是一聲尖銳的號角響起,而在另一側的山包後面,傳來陣陣大象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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