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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不過兩月未見,白起的模樣已經讓範睢幾乎認不出來了。
剛出咸陽時,還只是稍有幾朵銀髮,如今大半頭都已花白,依舊堅毅的臉龐上卻被歲月和戰事無情地刻下了深不見底的皺紋,乾裂的嘴唇艱難地擠出一絲絲的笑意,原本健碩的身軀居然有些撐不起自己的鎧甲。
只有一雙眼睛依舊充斥著智慧的光芒,銳利而冷冽。
雖為政敵,卻也是一朝為臣,看著堂堂的武安君居然被戰事折磨成這般模樣,即便是範睢也不由得心中微顫。
一聲「武安君!辛苦了。」幾乎脫口而出。
「卑將無能,累相國辛苦了。」白起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形象有多悽慘,不是他故意賣慘,這的確是白起如今最真實的面孔。
每日只有一餐,還要堅持巡營,讓每個秦卒都能看到自己,消耗遠遠大過了攝入。而在那夜深人靜之時,本可稍作休息的白起,卻又對著輿圖苦思冥想,試圖找出一絲絲脫困的辦法。
身體上的負荷,精神上的壓迫,無時無刻不再敲打著白起,如此日夜迴圈之間,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因此雖然只是過了短短的十日,白起的身子已經老了不止十歲。
看著明明已經很累,卻絲毫不言辛苦還給自己請罪的白起,範睢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往日的怨懟也好,政爭也罷,此刻全都拋在了腦後,心中只一個念頭,要把這十幾萬大軍安全地帶回秦國。
萬千的話語堵在了範睢的胸口,最終卻只能話成了一句:「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白起一愣,當即明白了範睢的意思:國家利益面前,當放下所有的個人糾葛,齊心協力渡過難關!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白起隨即遞出自己的雙手,與範睢的手牢牢地互相握在了一起。
一切已無需多言,彼此都已明瞭互相的心意。
這個時空中,最強的帝國,文武二巨頭終於在最危難的時刻,將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誓要將隊伍安全帶回秦國,只可惜......
軍帳之中,範睢將秦王的王命、邯鄲城中的謀算以及今日在趙軍營中所見,詳詳細細地對白起和盤托出。
白起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直至聽到趙括以重傷之身請自己營門前赴宴之時,白起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迅速地恢復原狀。
終於,範睢那邊的話語已盡,端起身邊的茶水便一口乾了下去。
白起身邊的司馬錯和王齕二人都是喜不自勝,連日來的擔驚受怕終於算是有了個解脫。雖然棄械而走,有些難於接受,但總好過全軍覆沒的結果。
只有白起聽完了範睢的話語,臉色卻依舊平淡如初,似在沉思,似在盤算,又似在,彷徨......
中軍帳內隨即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三人皆不敢打斷白起的思慮,他們誰也不敢確定,趙括的同意之中會否有詐,明日的交換又會否出現什麼可能的意外,一切都得等著白起做出最後的決定。
「相國之意如何?」白起突然地問道。
範睢微微一愣,隨即答道:「依本相所見,趙軍全體雖然極其擁戴趙括,然違抗王命之事,還是不敢幹的,否則此刻趙軍或已經殺到了。只是......」
話說一半,範睢微微一頓,略帶不解地繼續說道:「只是趙括的第三個要求有些奇怪,按理說,第三個要求應該最為要緊,也最令吾等難以接受才是,可偏偏只是一番宴請。比之前面兩個要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難道只是單純的惺惺相惜?想要在武安君離開前,見見?」範睢有些把不準地說道。
聞言的王齕與司馬錯也認同地點了點頭。的確,趙括的第一個條件是為了保證趙軍的
安全以及上黨戰役的勝利,第二個要求是擴大趙國在此上黨之戰中取得的利益,按照趙括步步遞進的方式,第三個條件該更為難也更有利於趙國才是。
可偏偏第三個條件幾乎沒有什麼意義,既不能有助於趙國,又不能有損於秦國。難道只是單純的惺惺相惜。似乎也只有這一種解釋了。
白起聞言,自然知道範睢沒有明白趙括的意圖,也沒有明白自己想要問的是什麼。又或者,範睢已經知道了,而他的答案也就在他的回答之中。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白起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白起看著眼前的同袍兄弟,心中無限感慨,眼中無限留戀——只可惜嬴摎戰沒了!
逝者已逝,白起知道,自己必須為活著的人打算,壓下心中的負面情緒,白起終於站起了身來,緩緩說道:「傳令。」
一旁的幾人包括範睢在內也紛紛起身聽令。
「司馬錯!」白將道。
「末將在!」司馬錯立即抱拳道。
「以汝為大軍先鋒,率軍兩萬,軍中僅存之一萬飽餐之卒全數配給與汝,明日隨同相國作為第一批入關之軍,並負責沿途大軍之安全。」白起淡淡地命令道。
「是!」司馬錯立即領命道。
「是!」一旁的相國範睢也抱拳道。
「王齕。」白點頭,又看向了一旁的王齕。
「末將在。」王齕也立即答應道。
「汝坐鎮中軍,協調出城與換防等事宜。」白起繼續下達命令道。
「君上,您?」王齕顯然聽除了白起命令中的不妥處,當即問道。
白起擺了擺手,笑著看著三人,卻沒有回答王齕的疑問,而是繼續說道:「這十萬大軍,本君就託付給三位了!」
什麼叫託付給自己了?
此刻,不僅王齕,司馬錯和範睢也聽出了白起話語中的不妥了。
白起卻依舊淡然地看著三人,緩緩說道:「今夜趙國上將軍邀我賞月飲宴,此去,便該是訣別了!」
「什麼!」範睢等人當即怒了!
白起雙手下壓,道:「趙括之意,再明顯不過了,秦軍可走,白起需留。」
「什麼?他敢?!」王齕與司馬錯當即就要抽刀,而範睢卻是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想來也是明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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