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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4日,星期三。

一批‘神經過敏’的存戶湧向中環德輔道西的廖創興銀行總行,此時不過是大清早,但是人已經越聚越多。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焦急的神色,似乎是遇到什麼大災難一樣。

人群中議論紛紛,時不時傳來憤怒的聲音。

“真沒有想到,廖寶珊是這樣的人,居然去販麵粉,現在還捲款私逃!”

“我XX廖寶珊祖宗~十八代,將我們這些老鄉的存款攫為己有,炒地炒房不說,發了財還想捲款私逃,跑到國外。”

“我聽說的是廖寶珊將儲戶的賬戶掏空,已經無錢兌付,要我們自認倒黴。我呸,他要是敢出現在我面前,老子今天要讓他償命。”

“怎麼還不開門,我要取錢!天殺的廖寶珊,你個大騙子!”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裡,而謠言也開始擴大,很快這邊已經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

早晨銀行職員來到上班的地方,頓時被嚇了一跳,在排隊的人催促下,連忙回到工作崗位,並報警,及彙報高層。

一時間,香港二戰後的第一次擠提事件爆發了。

廖創興銀行受到不利傳聞和謠言的困擾,遭到大批存戶的擠提,當天即被提取約300萬多元。更慘的是在後面,由於謠言已經遍佈港九,擠提已經是越演越烈。

而廖寶珊得知擠提事件發生,以及謠言散佈開來,頓時心急如火。

當天晚上,他便徹夜未眠,淚灑枕蓆。

他明白,明天才是真正考驗的時候,而擠提也會蔓延至銅鑼灣、旺角、深水、九龍城等分行。

而廖創興銀行的情況更是絲毫經不起擠提的發生,總計1.08億港幣的存款,他就已經放貸給自己及客戶足足8800萬港幣,也就是說,銀行僅2000萬的現金流。

面對擠提事件的爆發,這點錢堅持不到三天時間。

而當天徹夜不眠的,還有大量儲戶,他們大量的聚在廖創興銀行的各分行,露宿街頭,等待次日早晨第一時間能提款。

有人哭泣流淚,跺腳咒罵廖寶珊坑害他們;

有人滿嘴髒話,大罵廖寶珊讓自己多年血汗錢化為泡沫;

有人敲打著周邊的建築物和公共物,焦急欲裂。

眾生相,悲哉、苦哉!

“林生,你這次一定要幫幫我!你知道的,外面都是謠言,我人好好的在香港,怎麼會跑路呢?”

擠提的第二天下午,廖寶珊來到林志超的辦公室裡,尋求幫助。

除了他的潮汕老鄉外,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林志超,第一是林志超有錢,第二是兩人關係不錯。

然後,就在今天上午,很多潮汕老鄉都拒絕了他的借款要求,理由是各式各樣;答應借款的,也不過區區幾十萬上百萬,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總結起來,他將地產公司的現金、以及潮汕老鄉答應借的資金,總計才不到3000萬港幣;這點資金,估計能堅持三天時間,甚至都不到。

林志超陪廖創興坐在沙發上,看著廖寶珊憔悴的面孔,頓時感覺謠言的威力真是大。

“老哥,我這邊的資金很多都在投資上,短時間也拿不出多少。這樣,我讓我的財務經理來,問問他能動用多少!”

廖寶珊頓時有些發急,這種說辭似曾出現過。

“那你問問,林生,你知道我的,資金並沒有虧損,只是投資在地產事業上,錢我還得起。”

林志超點點頭,隨後撥通了辦公桌的電話,對著裡面講了一句。

隨後,林志超回過頭說道:“老哥,事情既然不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你莫要急壞身體。錢財嘛,只要人在,還不是很快可以賺回來。”

廖寶珊哪裡有心情聽這些,礙於林志超的面子,只能點點頭。

殊不知,林志超是在救他的命!

不管怎麼說,廖寶珊經過這件事,就算活著,也會信譽大跌,銀行幾乎很難恢復元氣,而地產上也會損失一些。

所以,林志超不會將他視為對手。

不一會,周福照走進來。

林志超說道:“公司馬上能支取的資金有多少?”

周福照一看廖寶珊,便知道事情緣由,說道:“應該能支取1000萬港幣的資金,但如果都支取了,我們公司短時間也會缺資金的”

林志超馬上打斷道:“我再從長江工業那邊調集一點,公司運轉沒問題!這樣,你馬上親自帶人去取錢,然後送到廖生,資金的事情我只能幫你這麼多了,我長江工業倒是能賺錢,但幾乎都拿去補貼航運了,你也知道,造船很費錢。”

此時的廖寶珊已經站立起來,這個金額雖然低於心裡預期,但卻比那些同鄉大方。更何況林志超說得很明白,他雖然富裕,但也要將資金補貼到造船上;再加上他事前也考慮過,林志超投資那麼多大廈和酒店,資金絕對也佔用得過。

“林生,你真是幫我很大的忙了,等風波平息,我一定邀請一起喝酒。”

林志超拍拍廖寶珊的肩膀,說道:“廖老哥,你這個事情可以參考陳德泰當年,唯有滙豐、渣打才能治根本。因為儲戶需要的提振信心,破除謠言,只要有滙豐和渣打銀行支援你,才能止住擠提。不然,那龐大的資金,我資金最充裕的時候,都不一定扛得住。”

廖寶珊雖然沒有第一時間聽進去,但也記在心裡,並說道:“好,我記住了!”

林志超說道:“那好,你去忙,我讓周經理陪你去取錢,我馬上給銀行打個招呼。後續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和我溝通,我不會畏你如虎,畢竟我知道你不是當年的陳德泰,完全有實力度過這個難關。”

廖寶珊簡直大受感動,他的那些潮汕同鄉,很多都畏他如虎;唯獨這個順德籍朋友,不僅借給自己最大的資金,還願意隨時保持溝通。

大恩不言謝,他只能拱拱手,心情沉重的離開。

廖寶珊和周福照離開後,林志超立馬給銀行去電話,讓他們一定要馬上將1000萬資金取出來。

實際上,就在昨天林志超已經和周福照溝通好了,廖寶珊肯定會找他,屆時多少資金,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1000萬資金,不算多,不算少!

如果多出的這1000萬資金,能改變廖寶珊的命運,那林志超也無話可說。

但林志超明白,1000萬資金改變不了太多,唯有渣打、滙豐的聯合宣告和資金支援,才能化解危機。

因為,這裡面最要緊的,就是穩定信譽!

當然,林志超也可以發表一個宣告,說他願意擔保;如果這樣,相信作用也不輸給渣打銀行,擠提可能消退。

但林志超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除非是東亞銀行發生擠提事件,他願意擔保,而且還得是簡東浦家族做主的時代。畢竟,簡東浦當年也是那麼信任他的。

而廖寶珊這邊,林志超拿出1000萬,既符合他的身份,也附和兩人的友誼。

倘若他權利救援,那麼廖寶珊豈不是不吸取教訓,以後照樣將銀行的資金,視為自己的資金,說不定將來會發生更大的風暴。

這個教訓,是廖氏必須承受的。

不過,他倒是不希望廖寶珊和前世一樣掛掉。

事實上,廖寶珊也求助其它華資銀行,無一是遭到了拒絕,或者推脫要交給董事局商量;就連同鄉馬錦燦的大生銀行,也只是勉強拿出300萬港幣,支援廖寶珊,但無一是杯水車薪。

廖創興銀行‘擠提事件’爆發的第三天傍晚,滙豐銀行和渣打銀行發表聯合宣告:認為廖創興銀行資產多於負債,表示對‘廖創興銀行予以支援’,並向該行貸出3000萬港幣款項以應付擠兌。

與此同時,警務處也公開說明:某知名銀行家被警方通緝,或限制處境,純屬謠言。

滙豐和渣打兩家銀行作為香港銀行公會的常務會員,聽聞此事,也怕擠提風潮會蔓延至其他銀行,決定出資相救。而貸款3000萬港幣,是因為滙豐和渣打認為,3000萬港幣可以平息這次擠提事件。

果不其然。

翌日。

廖創興銀行從‘擠提事件’的第四天開始,擠提的趨勢開始緩和一些,滙豐和渣打的宣告還是很管用的。

當然,廖創興銀行的信譽已經受到很大的影響,所以一些儲戶依舊不放心,繼續取錢、銷戶。

唯有一些不捨得利息的儲戶,決定繼續觀望。

據報道,首三天前往提款的存戶多達20000人以上,被提走的存款約3000萬元。

廖創興銀行總部辦公室。

廖寶珊連續三個晚上沒有休息好,不過他也不敢太早趕往銀行,擔心被儲戶暴揍;所以在上午九點,他透過其它通道,靜悄悄的來到辦公室。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好轉?”一見銀行管理層,他就急切的問道。

“好轉很多,擠提跡象正在降低,雖然還有一些人在排隊,但我們相信,這兩天就會平息下來。”高層連忙說道。

廖寶珊點點頭,然後讓高層去忙,他則隨手拿起報紙看起來,找到關於滙豐銀行的宣告。

突然,他震驚的站立起來。

只見。

本來第二份聯合宣告,約定的是‘滙豐及渣打已作出若干安排,令廖創興銀行的事件,完全受到了控制。’

但現在,報章上刊登卻成了‘廖創興銀行之業務,完全置於滙豐及渣打控制之下。’

“莫非滙豐、渣打要吃了我的產業!”

“我就知道沒鬼佬沒那麼好心!”

廖寶珊以為兩大銀行要趁火打劫,吞併他的資產,一時悲憤交集。

恰逢有不少朋友打電話來,也說道報紙上的事情,大家都說滙豐銀行恐怕要吃廖創興企業,讓廖寶珊小心。

“我該怎麼辦?”

抱著這樣的想法,廖寶珊再次陷入困境,身心進一步疲憊起來,焦慮不已。

實際上:

滙豐與廖創興擬好一份聯合宣告,大概是:“滙豐及渣打已作出若干安排,令廖創興銀行的事件,完全受到了控制。”

但當英文原稿譯成中文,在報章上刊登時,卻成了“廖創興銀行之業務,完全置於滙豐及渣打控制之下。”

該死的文昌忌哈,大江大河都過去了,偏偏在翻譯這一環節出問題了。人在點背的時候,喝涼白開都塞牙,人若點順的時候,跌個跟頭都能撅出一罈金子。

廖創興銀行擠提事件大概在第五天時平息下來,雖然沒有引起多米骨效應,但對股市、地產依舊產生了一些負面的影響。

林志超撤出股市,並不是全是這個原因,總之他個人認為,香港股市差不多暫時性到頂了;就算接下來的四年時間有漲勢,幅度也不會很大,更多的可能是橫盤。

與其如此——將資金放在股市,還不如放在資金的手裡。更何況已經賺了一千萬,林志超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個時代的香港股市,沒有太大的油水。

“老闆,廖生在外面!”

“喔,請他進來。”

廖寶珊再次找上門,林志超有些意外,畢竟廖創興銀行擠提事件已經過去七天,徹底平息下來。無疑,廖寶珊家族是元氣大傷,損失最大的就是信譽。

再次看見廖寶珊林志超差點認不出來,幾天不見,廖寶珊已經萎靡不振的樣子,一看這些天都沒有睡好覺。

“廖生,保證身體啊,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

廖寶珊苦笑道:“林生,我沒有你豁達,眼睜睜的看著滙豐、渣打要吃我,我是天天睡不著覺,以淚洗面啊!”

頗有掏心掏肺的樣子!

林志超立即安撫道:“不可能,渣打、滙豐銀行怎麼會吃你?你資產大於負債,他們憑什麼吃你呢?”

廖寶珊的腦子裡,就感覺很犟,林志超的勸,他是一句沒有聽。

“林生,你不知道,渣打、滙豐已經安排羅‘兵鹹會計行’來核查廖創興銀行的賬簿,並要求廖創興拍賣物業來償還貸款。就現在這個行情,不僅拍賣不起合適的價格,甚至還會被同行們食餅仔。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資產,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這樣流走嘛?我不甘心!”

執念太深了,林志超都忍不住皺眉!

“廖生,你冷靜點!有我、飛艇泰、李高福在,沒人可以食餅仔,這一點你要相信我們的人品。”

廖寶珊閃過一絲欣慰,但很快又說道:“話雖如此,但現在行情,很明顯我的物業要折價。林生,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林志超隨即邀請廖寶珊坐下,並說道:“你要我怎麼幫?”

廖寶珊說道:“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和你簽署一張買賣合約,我將所有的資產全部賣給你。這樣一來,滙豐、渣打就不會拍賣我的物業。”接著連忙補充道:“你放心,這個合約就是給滙豐、渣打看看的,風波一過,合約可以由你解除。”

林志超心裡想著,大概要涉及四五千萬的物業,簽約一張合約,立馬就具備法律效應,這恐怕有些不妥;畢竟,廖寶珊也不會以低價格簽約,肯定也是市價。

而且,林志超已經說了自己沒有現金流了,現在若是答應,也有些不好。

於是,他委婉的說道:“廖生,作為朋友,我很想幫你,但你這個辦法很不妥。”

廖寶珊頓時很失望,隨即亦有哀求的口吻說道:“林生,看在我們十多年交情的份上,請你一定幫幫我,在香港,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林志超很直接了當的說道:“廖生,若是你信我,就按照我的辦法來:

第一,滙豐、渣打現在逼你拍賣物業還錢,這已經是事實。你的物業價值一億多,他們吃不下,而且也不敢吃,否則信譽就完了。

第二,拍賣物業,找哈利敏進行拍賣,這是洋人的拍賣行,洋人拍賣物業,個個都是真的;若是找我們華夏人拍賣,反而不能信。”

不是林志超貶低華夏人,事實就是這樣,他也是華人,但必須認清現實。

廖寶珊有氣無力的說道:“如果滙豐銀行一定要我拍賣物業,我也沒有辦法了。不過我希望林生由你牽頭,和那些行家說說,高抬貴手,不要落井下石。”

林志超說道:“這一點放心,絕不會有人食餅仔!”

但他也明白,價格不會高於五月份的市價,但其實也不會低,畢竟有林志超、飛艇泰、李高福幾個地產商撐著,差不多也能達到七成的樣子。

臨走時,林志超再三叮囑廖寶珊:“老兄,你想想你才多少年就打下上億資產。這次損失一點,以後再賺回來就是。若是身體拖垮了,烈文固然擔當得起廖氏家業,但還能有你的雄風嘛?”

廖寶珊這次終於聽進去了,拱手彎腰,說道:“林生教誨,我一定銘記!”

送走廖寶珊,林志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感嘆起來。

只有親身經歷,才明白商場的危險。

好在自己已經脫離商場最開始的風險,三家集團公司幾乎是零負債,任何風險都不會致命。

就算他遇到石油在美國洩露,在這個時代,最多也就是賠一億美金,基本上也就千萬美金的規模。

他賠得起,更重要的是他心態不會想廖寶珊那樣沉重。

對於林志超來說,以後多薅一些美國的羊毛,損失就回來了。

當然,林志超還是嚴格防止那種事情發生,再三叮囑高階海員,不得擅自更改航線。

廖寶珊就不行了,畢竟他又不知道未來的事情!

此次他損失很大:

首先,廖創興銀行的信譽,以後存款會很少,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其次,大概會有價值五千萬的物業‘賤賣’,理論上要損失三成的樣子。

希望他想通吧!

林志超也不希望一個朋友沒了!

至於不全力幫助廖寶珊,林志超堅持自己的想法。

別說廖寶珊,就是李高福,甚至是自己的岳父唐仲源,林志超都是這種程度的幫忙。

畢竟,不給你一個教訓,你怎麼會成長起來,以後每一次難道自己都要來替他們擦屁股?

又不是瀕臨破產,不過是損失點財產而已!

為了幫助廖寶珊,他也借出去1000萬港幣,怕是廖寶珊的同鄉加起來,也就差不多這個樣子;與此同時,還承諾不讓人食餅仔。

妥妥的夠朋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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