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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等他醒來時,天光大亮,昨夜的驟雨彷彿將一切陰霾洗刷殆盡,一切都顯得生機勃發。
他曾經以為,在傳說中鬼氣森森、陰沉可怖的雁山客棧裡,自己會徹夜難眠。因此,他特意帶了一根木棍,為了在失眠時打暈自己。
如今想來,不由得微微一笑。
趕到巖城那天,鄭語特意提醒他,到離城門最近的那家客棧,選擇地字第二號房住下。韓令看看自己一身髒兮兮油乎乎的破衣服,又好氣又好笑,在書頁上寫道:“地字二號,錢從何來?”
鄭語過了一會才回復他,娟秀的紅字細瘦,語氣滿是調侃:“你便說,你此行要去雁山客棧,哪個老闆敢不掏錢來。”
韓令會心一笑,便知道鄭語已經將客棧此行的銀錢準備好了。
他提著自己並不豐盛的口袋進了客棧,迎面撞上兩個人:
那兩人,遠看來是金尊玉貴,近看著是富麗堂皇。嬌小的女孩兒穿著一身蜀錦的品紅繡金色團紋的襦裙,一邊扯著不太合身的披帛一邊不知在說些什麼。藍衣男子腰佩玉牌,微微低著頭,衣服比不得女孩華貴,但與女孩並肩走著,並不顯得地位低下,可見與女孩相當熟稔。
巖城不算富裕,因此這兩人的華貴打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韓令一身窮酸,低著頭,並不惹人注目。因而,他進門時留神聽了一下二人的對話,不由得笑起來。
女孩說:“你不是帶著一套赭白的行裝麼?為何非要給我穿這不便行動的襦裙?”她又扯了扯披帛,懊惱道:“還有這什麼勞什子破布,看著輕飄飄地,走一步就踩一腳。”
藍衣男子淡定地解釋道:“那是瀛洲的黛紗,瀛洲菱所織,一匹就能賣近千兩銀子。”
女孩眉頭微微皺起來,似乎察覺到一條街的人都在看他們,她壓低了聲音,恨恨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把那套衣服拿出來。”
男子輕輕一笑:“若是……卑職惶恐,怕、閣下藉機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女孩氣鼓鼓地猛走幾步,踩到披帛又險些絆倒。男子用摺扇遮住笑容,走到女孩身邊。
他們越走越遠,遠到韓令聽不清二人的交談。他將包裹換了隻手提著,跨步進了客棧。
剛走進門,就有一個一身綠白的小廝走上前,一面行禮,一面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可是‘寒’老爺?”
韓令詫異,他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問:“你是何人?”
小廝頓時便露出一個明朗的笑臉,看上去了無城府:“夫人已為老爺訂好房。夫人說了,老爺此次出行是便衣,說不定還抹得一身髒,但老爺混不在乎,哪怕穿著破衣爛衫也敢進門。”
“老爺,這邊請。”
韓令聽到“夫人”二字便愣了一下,瞬間兩耳緋紅,臉也有些發燙。儘管他已經二十二歲,早過了加冠之年,身邊的人在他這個年紀多數都成家了,但乍一聽到“夫人”這個詞,仍然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小廝看他一張臉紅的滴血,不由得奇怪道:“寒老爺可是身體不適?”
韓令連忙擺擺手,隨著小廝上了樓。待到門前,韓令忍不住叫住了小廝:
“小友,請問,我、我那位夫人,咳……她長什麼樣子?”
小廝詫異地看了一眼韓令,不敢表現得太失禮,便只能低下頭,假裝自己並無別的想法。
“寒老爺,您記不得您夫人的長相了?”
韓令有些羞赧,又有些急躁,便隨口說道:“這,我夫人太多了,也不知是哪一個。”
小廝便露出了一個有些遺憾的表情,韓令看得出,他想的是“有這樣的夫人還不知足”。他更是有些焦急,便拿出幾個銅板,不由分說地塞在小廝手中。
小廝慌忙接住銅板,滑稽地做了個揖,一面數著銅板,一面回想道:“夫人……來的時候穿了身青色長衫,面料我也不敢多看……好像,身上還很香,有一個腰包,裝了許多銀錢……”他意識到自己跑偏了,忙改口道,“夫人,夫人好像,不是很高大的身材,身上有一股香味。”
他抬起頭看著韓令,韓令裝作了然地點了點頭,便打發小廝下樓。進了門,忍不住又是一陣臉紅。
一身青衫、香氣縈繞、不是很高大的鄭語。他明天就會見到的鄭語。
樓梯很寬闊,韓令走得很輕快。他站在樓梯拐角上,看見鄭語坐在餐桌前,手邊攤著幾封信件。她面前的飯菜一口沒動,是在等他。
“鄭語,”飯菜的香氣直鑽他的鼻子,引得韓令肚子咕咕叫起來,“好香的飯菜,你的手藝真不錯。”
鄭語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把瞎子想得也太全能了。”
她收好手邊的信,轉身放在櫃檯上,又招招手,示意做飯的小姑娘上前來。
小姑娘一身青衫,身量嬌小,一頭漆黑的長髮挽成兩個小丫髻,腰間還帶著個鼓鼓囊囊的繡荷花荷包。韓令看了她一眼,便想起小廝的話,忍不住有些想笑。
這便是小廝口中,他的“夫人”了。
“這是岑岑,韓令,快和我們客棧的大廚打個招呼。”
韓令便走下樓梯,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向著岑岑抱拳道:“能吃到姑娘炒的菜,韓令三生有幸。”
桌上擺了一十六道菜,樣樣小巧精緻,既不會讓人覺得小氣,也不顯得鋪張。韓令方才粗略掃了一眼,也知道相當豐富。
只見桌上,葷的有松鼠鱖魚、花雕醉雞、南瓜燉肉、炙烤羊排;素的有清炒玉筍、乾煸樹菇、醋溜白菜、小蔥豆腐;點心有七色珍鮮蔬果餅、椒鹽脆煎土豆片;瓜果有新上的水蜜桃、脆甜瓜;湯有紫薯南瓜粥、翡翠海味羹;飯有玉黍白米飯、蔥香牛肉餅。管他天南海北的,各類吃食一應俱全。
韓令走到鄭語身邊,方要落座,被岑岑推了一把。
“你走開。”岑岑的臉色兇巴巴的,“你走開。這是我的位置。”
她還不到韓令胸口高,哪怕韓令沒有武功,想要把這小丫頭推開也就是動動手的事。
但韓令看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讓出了座位。
這丫頭身上的確有股異香,但絕非薰香,更像什麼特異的功法。韓令不欲招惹她,一是因為她年紀尚小,二來,他相當肯定,鄭語身邊的人絕非凡庸。
岑岑便理直氣壯地坐在鄭語身邊,得到鄭語的點頭許可後,端起她的碗盛了一小碗粥。
“姐姐,你昨晚熬夜了,我特意在粥里加了薏仁和枸杞。薏仁清肺,枸杞明目。”
坐在餐桌末席,正在夾菜的韓令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岑岑閃電般轉過頭,咬牙切齒道:“怎麼了?!”
鄭語也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岑岑的頭:“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快吃飯吧。”
岑岑瞪了韓令一眼,又多給鄭語舀了一勺枸杞。
韓令實在沒忍住,又笑了一聲。
岑岑把碗放下,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不許笑!”
這下鄭語也勸不住了,岑岑直接跑到韓令面前,氣勢洶洶地看著他:“你笑什麼!你笑什麼!!”
韓令看看鄭語,又看看岑岑,故作鎮定地收起笑容。
“岑岑姑娘,你知道枸杞是明目的吧,
“你看你姐姐啊,她需要明目嗎?”
岑岑被他氣得直哆嗦,她喊了句:“不許詆譭我姐姐!”伸手就要抓韓令的頭髮。
韓令今早沒有挽發,草草用繩子綁了一下就下樓了。被岑岑有力的小手一抓,一下子不知脫落了多少根,疼得他嗷嗷直叫,伸手去彈岑岑的額頭。岑岑氣急了,抓起旁邊的一把芹菜就往韓令身上打。
這廂正混戰著,韓令偷偷瞄了一眼鄭語,她仍然掛著溫溫柔柔的微笑,眼皮垂著,憐愛般地看著面前的那碗粥。
他看久了,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舉起一隻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認輸。岑岑姑娘是廚師,想怎麼做飯她說了算。”
岑岑這才得意地坐回原位,她一抬眼,看到鄭語正平靜地喝著粥,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對不起。”她輕輕搖了搖鄭語的手臂,滿臉委屈。
鄭語也不惱她,只是將她看著,微笑道:“你這脾氣,到時候我離開了,只怕‘雁山客棧’的名聲是要越傳越差了。”
岑岑沒說什麼,韓令倒驚訝起來。
“雁山客棧要由岑岑姑娘代管嗎?”他怕岑岑生氣,又補充了一句,“她年紀這樣小。”
岑岑回過頭來,也不鬧了,說道:“不是代管。姐姐離開後,我就是雁山客棧的主人。況且我已經十五歲了,姐姐剛見到我時也才十五歲呢。”
韓令這才認真打量了下岑岑:她生著一雙秀氣的丹鳳眼,柳眉高挑,嚴肅時氣勢逼人。鼻樑不算挺,鼻頭弧度軟軟的,嘴唇顏色很淡,倒是和鄭語有些像。她的身材矮小,但不算瘦弱,力氣也不小,一雙手上更是有常年炒菜留下來的老繭。這樣看下來,倒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孩子。
韓令正色道:“好樣的,我相信你能把客棧管得和鄭語一樣好。”
“要是知道鄭語吃枸杞無法明目,就更好了。”
岑岑瞬間破功,尖叫著撲向韓令。韓令把她的芹菜遠遠扔到櫃檯上,東躲西藏不讓她抓。
鄭語笑著看那邊雞飛狗跳了一會兒,自顧自吃飽飯,轉身拿起櫃檯上的信件。
“岑岑,飯要涼了,不要玩了。韓令,你也別逗她,快去吃飯。吃晚飯,我們就要準備動身了。”
韓令愣住了,問道:“不需要收拾行裝?”
岑岑嗤笑一聲,道:“姐姐早就把她的東西收拾好了,至於你,一看就窮得吃不上飯,能有什麼行李?”
韓令夾起一塊羊排骨,作勢要瞄岑岑。
岑岑不受他威脅,哼了一聲:“不過呢,姐姐心腸好,讓我給你買了些衣服。就收在那裡。”
她向著櫃檯抬了抬下巴,韓令這才看到那裡放著一個大衣箱。
“多謝岑岑姑娘,韓某感激不盡。”
他向著岑岑拱手作揖,收穫了一個白眼。
“好了,你別假惺惺了。”岑岑擺了擺手,“趕緊吃完飯,還等著你洗盤子呢。”
兩方休戰,開始埋頭吃飯。桌上的素菜剩的不多,葷菜倒是足夠。韓令看著岑岑懊惱的神情,猜到她大概是打算趁此機會讓鄭語多補充點營養,結果計劃落空了。
韓令看她有趣,又怕這孩子暴起,忍住沒笑出來。
岑岑吃菜很快,筷子動個不停,稱得上是狼吞虎嚥。韓令看著她把飯碗端在臉前,動作幅度不小,彷彿不快些吃完就會有人和她搶一樣。他心中嘆息一聲,猜出她小時候大概忍飢挨餓過一段。
他知道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裡,餓得前胸貼後背是什麼感覺,因此,對岑岑多了些同病相憐。
岑岑吃完麵前的丸子,眼神在餐桌上逡巡一圈,鎖定了韓令眼前的羊排。
她個子太小,恐怕趴在桌子上都夠不到羊排。
韓令端起盤子,岑岑以為他要把羊排端走,急得一跺腳,卻見韓令將羊排端起,遞到她面前。
岑岑坐下來,抿了抿嘴,開口道:
“韓郎君,你知道我是故意刁難你吧。”
韓令點點頭:“知道,你不想讓鄭語陪我離開,但是……”
岑岑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既然知道這點,就該明白,這點小恩小惠是收買不了我的。”
她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臉上明明帶著笑意,卻平白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這才是被鄭語選做繼承人的,岑姑娘的真面目。
韓令被她打斷,並不慍怒,反而笑起來。
“岑岑,讓我把話說完。鄭語願意離開客棧和我一起走,並不是因為我需要她,
“而是因為她需要我。”
岑岑眉頭微皺,卻輕輕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鄭語並不是想要一個穩定的安身之所,”他嚥了口口水,決定不告訴岑岑,鄭語已經到了她的身後,“她有火一樣烈的靈魂和意志,她需要我替她完成那些夙願。”
“我並不會奪走鄭語,我們之間……”韓令說到這裡,不由得笑起來。
“我們之間,互相成全。”
岑岑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像十五歲的小姑娘,倒像是幾百歲的妖精,一眼就能把他的心腸剜出來。
半晌後,她才說:“好,我相信你。”
她放下飯碗,向著後廚抬了抬下巴,示意韓令去洗碗。眨眼間,又變成了那個驕縱的小姑娘。
“對了!”岑岑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喊道,“你不許叫我岑岑了。我叫岑森,你要叫我:‘岑掌櫃’。”
“好呀。”鄭語坐在她身後,微笑道,“我的岑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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