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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令掙扎著睜開眼,只覺得渾身痠痛,幾乎無從用力。他咬牙支起身子,便發現自己在一間雕樑畫棟的房間裡。
這房間當真闊氣,窗上掛著薄藤紫的香雲紗,紗面繡著銀白色的風月花鳥。輕如雲霧的香雲紗下,零零散散墜著幾顆形狀不一的透明晶石,陽光從紗外照進來,將晶石也映成瑰麗的淡淡紫色。
房中還有一方雞翅木書桌,上面規整擺著筆、墨、紙、硯,元州的狼毫細筆、葉州的金紋宣紙、沂州的竹王雕墨、隴州的雲石方硯,各個都是世間極品。更別說桌上的一方玫瑰形瓷瓶,是前朝魏王最鍾愛的器皿、半牆兩頂虎頭帽,是傳說中赤、墨兩國雙子國君的貼身衣物。貼牆的置物架上,還有榮公主的畫鳳手鏡、金甌王的雕龍玉鐲、赤霄公的三彩燭臺、青陽後的隨身玉帶……種種樣樣,皆為珍品,稀世罕有。
窗外陽光刺眼,後頸的劇痛讓韓令逐漸清醒過來。
他也逐漸回想起昨日的經歷。
他依稀記得,昨夜自己醒過來時,夜空是一片化不開的黑,滿天星斗閃閃爍爍,是個晴朗的夜。
而後他低下頭,看到了自己懷中身受重傷的鄭語。
那一刻他驚惶如喪家犬,把所有的理智都拋諸腦後,滿心只想救活她。
鄭語不能死,他們是合作伙伴,是共犯。大業未成,鄭語豈可先離他而去?
然後他跳進城牆,向著民居伸出手,要拋棄一切換回她。
拋棄自己最看重的道德與堅持,拋棄自己心中的信條。
鄭語會填補這些的,鄭語會做出最恰當的善後。
韓令又開始流汗了。他煩躁地想脫下外衣,剛碰到衣襟,便觸電般縮回手。
絲綢?
韓令不可置信地走到房間的銅鏡前,一遍遍確認這確實是自己的身體。
是了,的確是絲綢,而且款式新穎,材質上乘。雪白的絲綢上繡了幾朵紛紛垂下的雪鏡花,淺藍色的花朵幽幽地開放著,韓令似乎能聞到那絲絲縷縷的香氣。但雪鏡花之下,卻不是韓令熟悉的斑駁綠葉,而是一根根墨綠相間的阿佑藤。
雪鏡花向來代指清高出塵,阿佑藤則是“頑劣”、“強硬”的代名詞。韓令前半生見過不少珍奇字畫、別緻設計,都未有將這二者結合起來這般怪異。
若是放在以前,韓令必要冥思苦想,直到想通這裡的主人是在暗示些什麼。但此時此刻的韓令,還有更多要憂心的事。而這些事中最重要的,還是“盤纏”。
他們路上的盤纏都在鄭語身上,若是圖財,這裡的主人不需要如此善待他。
他又看向鏡子,鏡子裡的自己沒有戴面具,整張臉蒼白瘦削,下頜還有青色的鬚根。雖然不修邊幅,但多少也算是容貌俊秀、清俊出塵。
將他帶到這裡的人,莫非是圖他的樣貌?
韓令打了個寒戰,決定忘掉這個猜想,先去找鄭語。
這也是他醒來就在想的,鄭語去哪兒了?
他雖然內力盡失,但絕不會輕易鬆開鄭語。彼時鄭語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他憂心如焚,自然抱得死緊。那人能將鄭語帶走,必定是武功高強之輩。
武功高強的人,將他帶到這裡,還替他洗漱更衣,雖然不知其所圖為何,但至少此人留了他一條性命。這一點,他將死死把握,好好利用。
就像慕雲潼,當初若是直接送他去見橫死的家人,今日也不會為他韓令焦頭爛額。
你既然放了我一條生路,我便絕不會辜負你的“好意”。
韓令正想著,房間的門“咔嗒”響了一聲。
這間房間的門是對開的兩扇雕花黃花梨木門,端麗大氣、富麗堂皇,門後還掛著些七彩葫蘆、八色面具。只是頗為沉重,推開時免不了一陣響動。
韓令藉機爬回床上,將衣服揉出幾個褶子,迅速蓋上被子,佯裝還未醒來。
但他心中隱隱擔憂起來:來人都已經到了門前,他卻一聲腳步也沒有聽到,一絲內力也沒有察覺。
若是要不為人知地解決他,無需進門前又搞出些動靜來。若如同韓令所想,來人就是救助他的人,那也沒有理由這樣粗魯地開門。
所以,來人輕功的奧妙和內力的內斂,並非是為了韓令而改變,而是其常態。
韓令免不了一陣心驚:來人的輕功不輸徐竹琛的凝清步法。
他躺在床上等著,門外的人卻不急不忙,開了門後,施施然走進屋裡。
韓令閉著眼睛,還未聽到聲音,便聞到一陣香風。
嫵媚的無花果、辛香的美人椒、悠遠的蒼山蘭、馥郁的梔子花,花果香氣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一股冷硬的木質香。
韓令不善品香,徐竹琛身帶異香,聞不出香氣的區別。這點上,倒是不開竅的石松最為精湛。
“哎呀,”香風的主人莞爾一笑,“韓郎君,怎麼醒了還要賴床啊?”
她認識我!韓令心裡一驚。
但女子的聲音太嫵媚了,聽得韓令渾身發麻,不由自主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個美豔無匹、蓋世無雙的女子,一身輕飄飄的紫色紗衣層層疊疊垂下來,像木架上的紫藤花。她的面板白皙如雪,紅唇皓齒,明眸善睞。額間貼著雪青色的鈿子,眉梢眼角,也是淺淡的紫楝色。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她的秀髮。女子黑髮微綣,挽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倭墮髻,似墜未墜,引得人心旌動盪。髮髻底簪了兩隻槿紫色玉蝴蝶的髮簪,簪尾飄著兩根螺鈿紫的綢帶,墜著兩顆珍珠。說她美貌蓋世無雙,絲毫不誇張。
韓令看著她一身飄逸的紫色,脫口而出:“紫燻樓。”
女子向著他抬起眼,笑道:“韓郎君果真名不虛傳。”
他們竟到了歌樂城。
歪打正著,韓令也不打算糾正。他拱手道:“承讓。敢問閣下是否見過與我同行的那位姑娘?”
女子聽了,卻沒什麼反應,而是優雅地坐下,轉頭看向窗外。韓令隨著她看了一眼窗外,歌樂城在秦州、元州交界處,羽城、琅琊人都喜歡到這裡消遣,故而街市繁華靡麗,雕欄畫棟好不奢侈。韓令素不愛這種消遣,故而迅速將眼神轉回屋裡。
見女子沒有反應,韓令上前幾步道:“那位姑娘穿著一身藍白色長衫,黑色長髮,齊劉海,髮髻用一塊藍色布巾系起……”
女子嫣然一笑,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念小雨,但是,韓郎君未免太沒有禮貌了。”
韓令聞此,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慌忙後退幾步,抱拳歉道:“是在下唐突了,還望姑娘海涵。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女子這才施施然轉過頭,笑道:“我姓王,單名一個‘薰’字。”
韓令把頭埋得更低:“紫燻樓的王薰樓主,久仰大名。”
王薰在韓令家破人亡前便出名了。她十六歲時成為紫燻樓樓主,將紫燻樓整改為客棧。當時人人都說紫燻樓從此斷了客源,沒想到開張三日,日進斗金,更有文人騷客為紫燻樓作詩作賦,紫燻樓因而名動天下。
但江湖上仍有傳聞,紫燻樓只是表面乾淨,背地裡幹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不過七年以來,都沒有人找到紫燻樓在暗面的線索,這個傳聞,便被當做了笑話。
如今收留韓令,倒是證明了那個傳聞。
韓令得知王薰身份後,心裡一塊大石便落了下來。有紫燻樓樓主作保,他與鄭語的安全便有了保障。以紫燻樓的財力,鄭語的傷勢也不見得無法好轉。
更何況,聽王薰的口氣,她與鄭語或許有舊。
韓令再拜道:“樓主,韓令願受樓主懲罰。韓令愚魯,還請樓主告知鄭語的下落。”
王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韓令霎時緊張起來。
“小雨她呀,傷重不治,死了。”
韓令眼前的世界轟然崩塌,他耳畔一陣尖銳的嗡嗡聲,幾乎感受不到自己還活著。他又倒退幾步,扶著床沿才站穩。
王薰看著他,笑道:“騙你的。”
這句話一出口,韓令如蒙大赦。可他心裡的驚懼仍未消散,那種悶悶的痛覺還遺留在他四肢百骸。韓令悶哼一聲,問道:“當真?”
王薰點點頭:“當真。”
韓令頭痛欲裂,怒火尖銳地挑著他的神經。他不顧自己與王薰的武力差別,生硬道:“樓主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將他人的生死視為玩笑,並不好笑。”
王薰聽了他這一席話,反而笑出聲來。
“韓郎君,我只是嘴上說說,你可是險些要了她的命。”
她說完,手指一動,一道紫色的勁力打出,桌上的茶杯應聲而碎。
她也不看韓令臉上的沮色,站起身來搭上披帛:
“隨我來吧,我帶你去看小雨。”
韓令看著王薰的背影,心下慚愧,但還是收起懊惱和愧疚,緊緊跟上了她。
紫燻樓看上去精巧別緻,地下部分卻縱橫交錯如蟻穴。韓令跟住王薰的腳步,一路上數著牆壁上的蠟燭,每層九跟,共二十七根。
他心知王薰在紫燻樓裡,一言一行舉足輕重,便陪笑道:“王樓主武功超群,不知師承何方?”
王薰淡淡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雖說王薰走在前,比他位置要低,但韓令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在俯視。
但他不在意會不會被人看不起,以他們現在的形勢,王薰這條大腿是必定要抱的。
韓令嚥了口唾沫,還想再說什麼,就聽見王薰柔聲一笑。
“韓郎君,你我師出同門,何必多問一句呢?”
師出同門?
韓令自身沒有內力,全憑石松的內力防身。王薰的意思是,她和石松師出同門?
絕無可能啊,石松的刀法是石百川親自傳授的裂岸刀,是他父親的關門弟子。王薰的年齡和他們沒差幾歲,怎麼可能學過裂岸刀?
若不是與石松相似,便是與武林大會上的壯漢?
韓令一時心驚,不露聲色地將髮簪拔掉,從中掏出一支筆。
說是筆,實際上是一支暗器。暗器頂端塗了藥,中箭的人免不了得睡上幾個時辰。
至於鄭語,他將這紫燻樓翻個天翻地覆,總能找到她。
韓令打定主意,手指剛一扣上暗器,就見王薰轉過身來。
他屏氣凝神,收好暗器,換上一臉茫然無措的笑容。
王薰也笑起來,她柔婉地抬起手,在韓令耳後輕輕抓了一下:“你看。”
韓令覺得身體一輕,依言看過去,就見王薰手中捧著一個綠色的光球。
韓令愣了一下,瞬間毛骨悚然。
王薰手中的,是石松的內力。
本該在韓令身上的,石松的內力。
他們二人的實力雲泥之別。韓令嘴唇顫抖,已經說不出話,王薰卻渾不在意似的,將內力一拋,拋回了韓令身上。
“你呀,總覺得我對你不好。”王薰笑道,“其實你根本沒意識到,你有多防備我。”
她已經如此示好,韓令只得不顧滿頭冷汗,訕笑道:“原來如此,樓主當真與我是同門。”
王薰點點頭。
“是啊。”她緩緩開口,聲音如煙如霧,“你的奇功是小雨教的吧?教我的是……一位故人。”
這廂他們有說有笑,那廂,兩位華服公子策馬疾馳,眼看著到了歌樂城門前。
“你是真的下定決心了?”黃衣公子翻身下馬,向城門口的衛兵出示了二人的令牌。
藍衣公子牽著自己的馬,臭著一張臉,並不理他。
黃衣公子也像習慣了一般:“肖右相,哦,不對,肖御史。你這樣慷慨,月垂總得回報些什麼。不如……”
肖闌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頭:“司空大人,恭賀高升。至於我要做的事,你別給我添亂就是了。”
司空月垂扮出一副悻悻然的樣子:“肖御史,你這樣不近人情,想必太子殿下也是受不了你才走的。”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如今通緝令剛下,武林中還有惡人流竄,太子殿下在外,危機四伏。月垂著實為殿下憂心啊。”
肖闌的臉色顯而易見得更難看了些。司空月垂這才舒心些許,展開手裡的畫軸。
“哎呀,”他眯起眼睛笑道,“我原先還以為這殺人逃逸的‘韓令’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夫,原來是位‘玉面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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