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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架在慕琬的肩上,與脈搏還有一段距離。
而弩直頂著施無棄的腦袋,他沒有動。他是最早發現異狀的,但並未聲張。他很好奇一直潛藏在草灘間的兩人接近他們想要幹什麼。葉月君不可能沒有察覺,可她沒什麼表示。倒是慕琬,與葉月君在一起的時候過於放鬆,以至於到這一步才感到不對頭。
“如果葉月君讓您的搭檔換一個正常的方式打招呼,施某會感激不盡的。”
“抱歉。”葉月君陪著笑,“不要鬧了,他們不是惡人。”
慕琬肩上的障刀被幹脆利落地收入鞘中,在無棄身後的弩停頓一陣。這弩是繃緊了弦,隨時有可能會撒手的。那兩人將武器收了起來,走到葉月君旁邊,丟下了兩把樹枝。
“這地方沒什麼樹,能燒的更難找。”男的說,“啊,幾位多有得罪。”
“傾瀾?懷瀾?”黛鸞不敢相信會在這裡見到他們,“你們怎麼在這裡?”
唐懷瀾直接坐在慕琬的旁邊,這令慕琬十分介意。唐傾瀾坐在她旁邊,與柒姑娘更近。施無棄將阿柒往那邊攬了攬,看在山海和阿鸞認識他們的份上沒說話。
“這兩位唐門的弟子,我與你們介紹過的。”山海打圓場,“是在藏瀾海見過。”
“每次看到唐家人就沒什麼好事。”無棄訕笑著,“聽說你們庫裡的寶貝也被偷了?被自家人。”
唐傾瀾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道:“原本他可以是自家人的,但不再是了。”
以防這幾人沒三兩句就吵起來,葉月君將話頭奪了過來。
“是我主動找到這二位朋友的。他們與唐家沒有血緣,和正門弟子更是沒有關係。兩位直接受到堂主之一唐妄生老人家的指揮。他曾兩次派他們與唐赫接觸,但終究得了個自取其辱的結果……”
葉月君的用詞好像不是特別客氣。但從傾瀾和懷瀾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維護門派名譽的勁頭,或許他們確實不在乎,而葉月君知道他們不在乎,才敢這麼說。
“為何唐家三番五次派他們來?”山海問,“而且,您也確定,那人會造訪翠萍灘?”
“這是必然。朽月君知道香爐流傳到這裡,一定會讓他來。”
“我們本想著找不到就回頭去雪硯谷,問雲外鏡的。”黛鸞有些高興,“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只怕是又要打起來。我還想回去見見小涼,他若能來就太好了。”
“小妹妹,你倒是想的很開嘛。”傾瀾打趣道,“這般無憂無慮,真令人羨慕啊。”
“我也要操心很多事的好不好。誒,你們還沒說呢,為什麼這次任務又是你們來?你們還是要殺掉唐赫嗎?”
黛鸞直言不諱,慕琬轉過頭重新打量他們。山海說過,他們在左衽門是掛著名的,現在火光下也能清楚地看到他倆的衣領,還是那種疊法。兩個人都很年輕,但有一種長年縱橫江湖特有的老練。手臂筋肉的紋理,衣服的樣式,身上的武器,都傳達出一種特有的陰鷙,縱唐傾瀾再怎麼滿面歡笑,懷瀾再怎麼心如止水,也藏不住那雙沾血的手。
她不太喜歡這種家族門派。裡裡外外都是明爭暗鬥,複雜得很。即使是在家裡也不能放鬆下來,相較在外還要十二分小心,太累。不過她也記得黛鸞說他們是孤兒,能有一處容身之所,也實屬不易。
面無表情的懷瀾知道慕琬一直在看她。她從懷中取出半個餅,一本正經地問:
“你吃嗎?”
“不,你誤會了……算了,我不餓。”
好吧,其實一直沒吃東西還是有點餓的。但話都放出來了,收回去是不可能的。
“若我們二人聯手,與他周旋還能平分秋色。只不過這次我們的命令並非如此。”唐傾瀾擦著刀說,“我們要做的是取回夜啼石。殺了他可以是手段的一種,但不是結果。雖說透露任務目的並不安全,不過既然上頭沒說要保密,我就告訴你們啦。”
“那有朝一日,我們也會刀劍相向了。”施無棄皮笑肉不笑地將雙手交疊,撐在臉上,百無聊賴地說,“本想著我們有一位共同的敵人,或許能暫時結成同盟呢。”
“哎呀,可別這麼說。到時候過起招,我們倆還是希望諸位鼎力相助的,哈哈哈……”
和人打交道,大概是唐傾瀾擅長也喜歡的事。若不是身份的限制,他或許能在江湖上左右逢源,混的風生水起。相較之下,唐懷瀾沉默寡言,更像是個天生的殺手。
殺手在吃餅。
山海對她的印象是不苟言笑,事實上她也一直在貫徹這一印象。他和慕琬同時看著她,能讀出她一舉一動中的戒備。並未完全垂下的眼,隨時會站起身的坐姿,時刻提防著身後的警覺。可拋去這些的她若是客客氣氣和人說話,其實也很討喜,只是她不這麼做。
“各憑本事吧。”施無棄最後說。
葉月君要趁夜巡視整座翠萍灘。她與雁群在上空盤旋兩圈,很快消失了蹤跡。她說她天亮前會回來,希望兩撥人馬好好相處,不要生出是非。只是她剛一走,所有人臉上撐起來的假笑在瞬間消失,誰都不再搭理誰。連休息時都以篝火為中心,劃出了一道看不見的界限。
寅時中,唐傾瀾小聲地問:“你要休息嗎?”
“還不困。”懷瀾說,“你去睡,我守夜。”
“你不睡我也睡不著。”
“忘了門規?”
“好好好,我睡我睡。”
唐傾瀾將障刀卸下,遞到她手裡頭,走向靠近篝火的石頭,倚著便閉上了眼睛。
而篝火對面,施無棄守了一陣,準備叫醒山海。慕琬突然醒了,說不必,讓她來就好。於是無棄告訴她木柴快用完了,得添一些進去。她點點頭,說自己一會去找。
唐懷瀾聽搭檔的呼吸平穩了些,便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向外走了幾步。她的腳步即使踏在草地上也一點也不讓人聽見。
沒走太遠,她抬起抓著劍的手,做了一個深呼吸,像是在擁抱這一方夜色。她不能離太遠,門規對休憩的同伴距離有所要求。休息時,三人以上必須有過半的人守夜,兩人隊伍則是嚴格的輪休制。前方有些水聲。她回頭看了一眼,距離似乎要超過了。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向前走去。月光下,她看到慕琬蹲在一條積水溝前,用瓢取水。
“你在做什麼?”
慕琬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嚇得瓢差點掉進水裡。回了頭,她有些不悅:
“當然是打水了,你看不懂麼?”
“渴嗎?”
“不然呢?我餓嗎?”
話雖這麼說,其實她確實挺餓的。但其他人也不知怎麼就不餓,她也不想半夜翻行李將他們吵醒,只好離遠一點多喝些水。如果直說自己是被餓醒的,可太丟人了。
可能人餓的時候態度容易不好,想到之前的那塊餅,慕琬的態度緩和了些,接著說:
“一會兒再去找柴火。”
“這一帶什麼都沒有,能用的枯枝都被我們抱來了。柴夠用到卯時,但日出前最冷。”
慕琬站起來與她對視。月光下,懷瀾平靜又認真的眸子還挺好看。若是在以前,她大約是很樂意結交朋友的。只是一方面因為她對懷瀾的出身有些算不上偏見的偏見,另一方面,經歷了過往的種種,她很難再相信任何人。
於是她只是默默地回應:“嗯。”
兩個人都杵在這兒,誰也沒有先回去的意思。夜晚的風吹過來,將她們的髮絲與衣襬吹得飄搖。慕琬看著唐懷瀾清冷的面容,月光灑進她的眸子,落到深不見底的地方。
“那個施無棄,不是善罷甘休的人。”慕琬還是提醒她,“我們也是會幫他的。我不知該如何用那夜啼石,想著若拿到手,我們之間或許是能溝通的,用完還你們便是。”
“夜啼石不重要。”唐懷瀾說,“命令也不是前兩次的人下的。”
“……我聽聞你們唐家內部工作部署分明,還有各式各樣的階級。你們不是聽令於某位堂主嗎?這次是被調走了麼?”
“按照原堂主的想法,他不會再派我們出這個任務了。但……唐門主家疑心病重,怕他招收太多與唐家無血緣的弟子,勾結左衽門,是想另立門戶。我們是他最早收養的,一手帶大,不便找藉口離開。其餘人,慢慢被上頭替換掉了。如今我們二人也被借調,以我們對此人的行事風格熟悉為由派遣我們出使任務。可若說起來……我相信他是最忠心的。”
“……你們上面是想抽空這位堂主吧。若他真的最希望唐家好,大概是勢力礙了別人,他們不想讓他好。說起來,吃你們這碗飯,真是頭別在褲腰帶上。每次任務都有送命的風險,生死關進進出出,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不。我本想將這次任務當做最後一次……”
“要走嗎?”慕琬皺起眉,“從那種地方,尤其是主家抽身,似乎很難。”
“是啊。本想著最壞的打算,是比命長,把老爺子耗死。”
“也是個辦法。”
說罷,唐懷瀾閉緊了口,似乎是不打算再說什麼。或許對她而言,今夜已說的夠多了。
“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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