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百六十六回:怒恨難平,白夜浮生錄,夜厭白,書無憂),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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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誰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而且竟然讓他住手,這可真是有點說笑的意味了。但是,神無君是認識這個聲音的,所以他當真停了手。

他回過頭去,望向那個衝自己喊話的聲源。謝轍和寒觴也看向那裡,發現了一個他們意想不到,卻又原本該出現在這裡的那個人。

“霜月君?”謝轍的驚異難以掩飾,“您怎麼會……您怎麼現在才——”

“出了一些……意外。”

霜月君的手已經落在武器上了。不是刀,而是傘。她神情嚴肅,一步步接近他們。她是從哪兒來的?幾人都沒聽見什麼動靜,可能是從遠處進入此地。那她又是如何來的?

“你不能用那個……”霜月君對神無君說,“至少不能在這裡。”

神無君沒空在第一時間回答。他別開刀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彎折骨頭,從那天狗的爪下逃脫。雖然它不具備實體,但仍使得地面的裂紋進一步擴大。離開危險地帶的神無君迅速站直身子,恢復了身體原本的構造,同時發出咔嚓的聲響。這動靜讓誰聽了都感到不寒而慄。僅僅這一會兒的空檔,神無君露出有些譏諷的表情。

“那怎麼辦?若不把它徹底送到其他地方去,那你一定有更好的辦法了?”

不能怪神無君陰陽怪氣,他很少這樣,只是從他受過的那些傷不難看出,他已經被這古怪的東西弄得沒脾氣了。霜月君面露難色,知道自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語氣緩和許多。她也沒做錯什麼,畢竟在來到這兒之前,她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要是開啟此地與他道的通路,無異是將天狗冢的大門徹底敞開,這一定會招致天狗亡魂的怒火。只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不可能在此地喚它出來。”

霜月君說的“它”一定是自己的天狗了,但她並不喜歡用“我的”來作為敘述的字首。幾個人都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琢磨這個,他們得……琢磨那個大的。還不等天狗發起新一輪的攻擊,尹歸鴻抄著燼滅牙直衝過來,再度與神無君的彎刀相碰。他的每一次襲擊都伴隨著盛怒。而情緒是會轉化為力量的。神無君能明顯發覺,他的攻擊比之前更加有力,動作比之前更加敏捷,甚至連戰鬥的技巧也得以提升。情緒的確是最好的導師,神無君很清楚這點。倘若不是憤怒的指引,當年的他也絕不會為父親報仇,並且發明那個戰勝音樂天的招式。

可是尹歸鴻的憤怒,夾帶了濃郁的妖性。

他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朽月君從中作梗已不是一次兩次,他早已對這妖怪的套路不能更熟悉。大多數六道無常都在為解決人間的麻煩奔波不息,只有這個混賬,對於在人間製造麻煩樂此不疲,彷彿這就是他生來的任務。神無君相信那位大人的大多數抉擇,唯獨對放任朽月君胡作非為上千年的事略感困惑。他從沒問過,但是他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會當著紅玄長夜的面,當著那位大人的面,將所有人的困惑明明白白問個清楚,不給他們輾轉迂迴的餘地。如果他得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回答……他也會用六道無常的方式解決問題。但現在不行,現在他連如何處理眼前的麻煩都不知道。他想,他也許可以下個狠手,將尹家這最後的禍患徹底剷除。但若是兩刻鐘之前他或許還有機會,現在提這個,為時已晚。

怒髮衝冠的尹歸鴻打下強力一擊,有毒的刀氣差點掀起神無君的帷帽。

“你最好為曾經放過我的事感到後悔!”

“讓你失望了——我不會。”

神無君誠然沒有說謊,也沒必要說謊。謝轍有一瞬似乎能明白他的心情。做了就是做了,承認便是,這才是神無君的處事風格。何況執行命令這種事,也談不上什麼後不後悔。充其量有些內疚罷了。但要解釋這一切實在複雜,真說出來,又顯得神無君推卸責任似的,一點也不像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大丈夫,這又要給尹歸鴻落下話柄。事情既然明明不是這樣,他就不必做更多解釋。謝轍突然就理解了——理解神無君為什麼是個不苟言笑又不健談的人。話說得直白太過傷人,說得委婉又不明所以。不論怎麼做,都要給人留下無限遐想和發揮的餘地,而人類的理解能力又格外主觀、格外豐富。乾脆閉嘴不談,寧可被世人誤解算了,至少這樣能省下一屁股麻煩。反正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不如自己方便來得更痛快些。

相較之下,自己凡事都想說清楚弄明白的風格……的確顯得婆婆媽媽了。難怪神無君在亡人沼與他切磋的時候,從為人到武學上都對自己那麼不滿。

但現如今,他們同處一條戰線。

謝轍和寒觴交換眼神,立刻對尹歸鴻出擊,制止他不知疲憊的進攻。神無君若想反殺,即便在這種傷勢下也很容易,卻因這二人唐突的加入變得困難。可沒想到,即便他們兩人一起進攻,竟也不敵此刻的尹歸鴻。另一邊更為不妙。那漆黑的天狗在看清霜月君的時候,竟然失控地攻了上去。霜月君立刻明白這是為什麼——因為它曾經的主人死於自己的手中。即便只剩下這點魂魄,它也能清晰地辨明誰才是它最重要的仇人。

這顯然不是尹歸鴻希望發生的。他在牽制了謝轍和寒觴之後,意識到那天狗不聽使喚。他才不管再來幾個六道無常,也不管她究竟是來幫誰——他只是不想任何人妨礙他的復仇罷了。他一記掃刃,拉開與那二人的距離,迅速拿出玉佩試圖奪回天狗的主導權。原本拿著葉隱露的霜月君一人,很難成為一個天狗的對手,但礙於它此刻意識的糾結,霜月君想要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它算不上難。

尹歸鴻將視線投向神無君,眼中怒意不減。

“你不後悔?”他突然笑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道歉,沒有內疚,也不後悔——你可真是坦坦蕩蕩!你的內心要何等強大,才能做到這一步!一開始你甚至沒能想起我是誰,想起你都做過什麼!不,我或許應該問你……你有心嗎?從諸神之戰直到今天,接近千年的漫長歲月,是否已經侵蝕了你的理智,消磨了你的情感,扭曲了你的觀念?你還是曾經的你,還是真正的人嗎?六道無常終歸也只是人類而已。想必即便是你,也有心思動搖的那一刻吧!哪怕是十年前的你,究竟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說早就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兵器?!黃泉十二月——說到底不過是閻羅魔那廝的走狗罷了!”

“不許對那位大人不敬!!”

反應最大的是霜月君。在許多方面,她對那位大人的決定確實有不同看法,但本質上她心懷敬意,神無君亦是如此,這正是他們為冥府工作的原因所在。尹歸鴻不會理解,因為他還年輕——很年輕,且充滿活力。諸如憤怒、仇恨、沮喪、悲哀、愁苦等情緒的維持,都需要源源不斷的養料,也就是燃燒人的精力以維繫存在。一旦時間夠長,什麼苦難都只是過眼雲煙,滄海一粟。如今的問題就在於……尹歸鴻的精力是過於旺盛了。

“朽月君給他煽風點火,”神無君說,“我彷彿在哪兒看過這出。”

“不用你說我也能看出來!”

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在和天狗周旋,疲憊與煩躁自然讓她的語氣好不起來。失敗的謝轍和寒觴不知第多少次重振旗鼓,準備新一輪的籌劃。但在那之前,謝轍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何我們在此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除了從萬鬼志抽出來的這個幻影外,似乎再無其他天狗的亡魂出現。”

寒觴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猜到謝轍要說什麼,神情一樣凝重。

“難道這裡還不是天狗冢的中心……所以它們才沒有出現麼?”

“不論如何,它們現在沒有出現還算得上好事。等它們真向我們尋仇可就晚了……”

“我們可是一時衝動進來的。”寒觴苦笑道,“誰都沒有多想,誰都覺得神無君有辦法。可目前看來,我們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另一回事。就算中途沒有天狗族的亡魂打擾,離開此地時要經過怎樣的詛咒,又該如何化解,我們尚不得知……”

“呃!”

霜月君發出一聲叫喊。那天狗幾乎完全擺脫了尹歸鴻的控制,任憑他手中的玉佩發出多麼強烈的光芒也無濟於事。她快要招架不住,卻幾度沒有向他人求助。她很清楚,不論誰都難與這妖怪為敵。不聽話的天狗加劇了尹歸鴻的怒意。他冷冷地說:

“畜生終歸是畜生,次品也終歸是次品……我果然不能太過依賴什麼蠱術,什麼血脈。做人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我早知如此!”

“……咳唔。”

神無君忽然咳出一灘黑乎乎的血。

謝轍嚇壞了。不難猜測,在剛才的戰鬥中,燼滅牙的刀身或者刀氣傷到了神無君。就算是無常鬼,在這些六道神兵面前,也會受到實打實的傷害。霜月君幫不到忙,連她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他和寒觴想上前攙扶神無君,卻被他一把推開。他手臂還很有力量,除了這些不正常的血跡和帷帽下或許蒼白的面孔,幾乎看不出他身中奇毒。

“即便你現在認輸,我也不會原諒你。”看他這副樣子,尹歸鴻刻薄地說。

“露隱雪見,你能拖多久?”

霜月君不知幾度躲過天狗的襲擊。她明白,神無君能這樣開口必然是有他的需要。

“還能拖一陣!”

“拜託了。”

接著,神無君看向尹歸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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