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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我看錯了。」聆鵷又說,「之前朋友們就告訴我,一直盯著白色的雪,眼睛是會燒壞的。我可能沒太注意,就看到了些奇怪的錯覺。」
她不是很肯定了,畢竟她與謝轍一無所獲。慕琬卻篤定地說:
「不,你沒有看錯。如果你確信那是一個紅色的身影,怕是確有其人,我本為她而來。」
「唔……又是你們六道無常的任務?」
「算是吧。那個女的四處打聽,要見絹雲峰的山神。這樣的人,不論要見什麼大人物,都可能產生難以預料的影響。」
聆鵷感到奇怪。
「山神?這個地方,是有什麼山神嗎?我從來沒聽過。寒觴沒說過,問螢也沒說過。若真有,他們應該會告訴我們。還是說,他們也不知道有這種山神的存在?」
「恐怕是這樣的。實際上,我也是才知道這麼回事。我從群山外的妖怪那裡聽說,在天泉眼被人奪走後,山內多處靈場瀕臨枯竭。為了維持絹雲峰生靈們的生存,山神便誕生了。至於是妖怪與動物們祈願的結果,還是另有他因,我們暫且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的確有這樣的山神存在,有妖怪見過。」
她們還沒說太多,前方的高坡後便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隨著她們的靠近愈發清晰。一陣陣巨大的、略有些刺耳的怪聲從那邊傳來,竟是魎蛇在用自己龐大的身軀瘋狂地撞擊一座山洞。聆鵷心裡捏了把汗,那好像就是狐狸奶奶休憩的地方。洞口不大,卻有什麼看不到的外力將它阻攔在外,使得它無法傷及洞口分毫。幸虧絹雲峰沒有太多高山積雪,否則一定會引發嚴重的雪崩。
化為原形的寒觴與騎在天狗背上的謝轍,正拼盡全力地阻止它,這讓聆鵷更加確信奶奶就在山洞之中。魎蛇有著厚厚的蛇鱗,連風雲斬也奈何不了它。寒觴瘋了般用犬齒撕咬,自然也無濟於事。
「它大概是透過地脈感知到了什麼人在這裡……恐怕它是想對我們進行報復,才去找毫無準備的問螢。真是下賤。但,這結界可真是……」
「我們、我們總得想辦法幫他們……」
話是這麼說,聆鵷也不知道她們能幹什麼。自己的力量又弱小,又不穩定,慕琬現在也不再是什麼不死之身的六道無常。想啊,快想想辦法——她在腦內逼問著自己。然而就在一片嘈雜之中,聆鵷隱約聽到遠處的山洞傳來有人談話的聲音。
「是嗎?」
「是呀。不論是什麼蛇,都要打七寸。」
「打七寸?」
聆鵷無比確信,一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問螢,而另一位略顯蒼老的,定是狐狸奶奶了。她猛然轉頭,對慕琬說道:
「你能掩護我一陣麼?」
「你要做什麼?」慕琬緊張起來,「現在很危險,我可不能讓你用不穩定的力量白白送命。還是說,你想到了什麼辦法?」
「我聽到了!」她說,「我聽到狐狸奶奶說,打蛇要打七寸——魎蛇也是一樣的!我得、得想辦法告訴他們!」
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了,但慕琬多少有些不放心。
「你聽到……?」
「我能聽到!」
看著聆鵷眼裡明亮而焦灼的火光,慕琬決定幫她一把。於是兩人同時衝了過去,所幸魎蛇並沒有注意他們,它一心只想攻破這結界。然而在寒觴身邊引起他的注意有些困難,她們幾乎是喊破了嗓子,連謝轍都聽見了。
看來指望寒觴冷靜下來不是辦法,謝轍決定親自找機會動手。他指揮天狗拉開距離,在進行俯衝之時孤注一擲,從天狗背上一躍而下,將自己直直拋向魎蛇。而就在此刻,魎蛇恰好將身子向後仰去,在與蛇身擦肩而過時,謝轍沒能一下擊中要害。但他立刻揚劍調整了角度,一劍削向了那個屬於人類女孩的面孔——那正是魎蛇的七寸處。
魎蛇感到一陣劇痛。它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為時已晚。那張面孔突出的部分被斜著削去二分之一。「她」的下顎還掛著,上半部分的骨骼連著鼻子與眼睛都削去了。其中一枚眼球被削掉一半,黏稠的半透明液體與血水混合。「她」的舌頭暴露在空氣中,高高昂起,像另一顆倔強的頭顱。不論是那張臉,還是屬於蛇妖的頭,都發出難以名狀的、可怕的尖嘯聲。但由於人類部分的口腔構造發生改變,即便是人聲,也是一種怪異的誰也模仿不來的風哨聲。這重疊的聲音震耳欲聾,一陣聲浪將積雪都掀得四散。
緊接著怪事就發生了。或許是因為疼痛,或是為了保護那已經受傷的部分,它緊緊地蜷縮起來,盤成一團,在地面上扭曲地翻滾、拍打。紅色的血弄髒了地面,而且還在擴散,腥臭的氣息令在場的每個人都呼吸困難。就連寒觴也與它拉開距離,誰也不知它又發什麼瘋。可是,就在他們鬆懈的那一刻,魎蛇突然憑空消失了。
消失得很突然,只留下一大灘與雪混合的、骯髒的血跡。
儘管這一幕十分詭異,幾人還是奮不顧身地衝進了洞穴。洞口的結界對他們不起作用,也可能是裡面的人故意放行。洞裡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兒光亮。寒觴在奔跑的途中變回了人類的模樣,但他仍是最快的。一路上,他燃起幾團明亮的狐火,讓其他人的視野清晰了許多。
在洞的最深處,最近的一團火焰恰好沒有照亮那片區域。但問螢已從陰影中迎面走來,她與寒觴撲了個滿懷,兄妹倆緊緊相擁。由於光線太過昏暗,其他人怎麼都看不清那邊的另一個人——也就是他們的奶奶。出於禮貌起見,他們也保持了一段距離。
很快,陰影中走出了更多小小的影子。有幾隻兔子、山貓,還有花栗鼠,包括之前開口說話的那隻。它們都怯生生的,但沒有一個對到來的幾人表現出警覺來。
「你這傢伙……我還以為你丟下我們逃命去了。」
寒觴指著其中的一隻花栗鼠這樣說了。聆鵷很奇怪,這些小傢伙都長得一模一樣,他究竟是怎麼區分出來的?
「怎麼會!我、我可是第一時間就通風報信……」
話雖如此,它的語調聽上去可有些心虛。
慕琬感嘆道:「它們都在這裡避難麼……?那之前,三味線也是……」
「也是我們的朋友奉命去找,然後送到你們手裡的。」
說這話的竟然是一隻雪兔。它支稜著耳朵,在原地一動不動,唯有三瓣嘴唇輕輕蠕動。
「只要是這座山上發生的事,山神大人什麼都知道。」
這次開口的竟然是一隻灰色的蜥蜴,它不知何時出現在聆鵷腳邊,嚇了她一跳。
但,她與慕琬對視了一眼,又看向謝轍。他們三人在交換眼神之後,都將目光落在那對狐狸兄妹身上。
狐狸奶奶就是傳說中現身的山神?這真是……
「那妖物藏起來了。」
在他們開口前,陰影中的人卻先開口了,不給他們提問的機會。這的確是略顯蒼老的,聆鵷之前聽到的聲音。她迷茫地望向那處陰影。那裡的窸窣聲告訴她,還有許多膽小的生命藏匿著。它們都簇擁在奶奶身邊。
「它利用了法器的力量,構造了一處獨立的結界。」那聲音接著說,「紫金降魔杵,是一半金剛橛與一半金剛杵合併而成。而金剛橛則有構築結界的功能,使場地「堅固如金剛,諸障不能侵」。想來,它是遁入六道寬敞的夾縫,也就是你們所謂的死生之地了。」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寒觴焦急地追問,「在結界裡它也不能出來,定是蟄伏著,等待時機。它隨時都有可能出來作亂,我們必須把它在這裡解決掉!」
「好孩子,你可真是沒變。」那聲音說,「平日再怎麼穩重,一提到家人,就變了模樣。這麼多年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奶奶!您可別難為我們了!還是快點告訴我們該怎麼辦吧?」
問螢可先生氣了。她叉著腰,責備似的對著陰影說話,顯得頗有些沒大沒小。但他們的奶奶似乎並不介意,還輕笑出聲。有那麼一瞬間,聆鵷似乎覺得,這不是一個滄桑的老人的聲音,而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還是與她,與問螢一樣年輕的。
「它所構造的結界,再怎麼牢固,也必然與人間接壤。一般人的確無從入手,但從道理上講,只要找準相接的地方,再破壞它,就能使它無處遁形。這是一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不過你們很幸運……我恰有辦法。」
還不等誰表態,每個人都感覺周圍的氣氛不太對勁。說不出是石壁、地面還是空氣,或者每一處都有些問題。那些冒頭的小動物突然發瘋似的竄入陰影中,回到奶奶身邊。其餘幾人站在原地,或多或少都感到了一種不適,卻說不上來。
一開始,是地面在微微顫動,然後明顯到能被他們察覺。石壁出現細密的裂紋,但似乎不深,只是表層呈現異樣,而上方有碎石簌簌掉落。接下來,他們感到耳膜很不舒服。雖然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也沒有聽到任何噪音,但就是有種細小的刺痛感隱隱作祟。他們不約而同捂住了耳朵,卻沒什麼作用。
過了許久,有一種十分空洞的聲音從遠方傳到這處山洞。
這聲音從何而來?謝轍反覆思考著,試圖降低對疼痛的注意力。他看向洞外,那唯一白色的一個小點,感到困惑而恍惚。
他突然有個可怕的設想:這聲音是從群山間反彈回來的,而聲源正是他們身邊的人。
他們身邊的「山神」。
這便是傳說中的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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